尤其,平侧妃就够讨厌了,六皇子妃平氏简直是比平侧妃更讨厌的存在,还拿平侧妃的事刺激柳王妃,六皇子妃笑道:“我这妹妹,在家娇生惯养,以后就得八弟妹多照顾她了。”
柳王妃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六皇子妃自己就生了四个儿子,在诸皇子妃里,出了名的多子。六皇子妃又劝柳王妃:“好生将养身子,你兴许是开怀晚。”
柳王妃依旧笑:“都说平氏女多子,不然,我们殿下也不会特意求了平氏进门儿。以后府里不论侧妃还是侍妾,生的儿女,一样都是我的儿女。”
六皇子妃好悬没被噎着,说得好像她们平氏女就会生孩子。只是国公府把这个堂妹送到八皇子这里为侧妃,委实让旁支出身的六皇子妃脸上不大好看,故而一有机会就要给柳王妃添个堵。
平侧妃也果然不负景昊之望,入府两月便诊出身孕。
平侧妃既然有孕,自然不能再服侍景昊。景昊去得最多的地方仍是柳王妃那里,平侧妃当机立断为自己身边的一位丫鬟开了脸,然后不知是不是平家就有这多子的风水,那丫鬟也很快诊出身孕来。
柳太太过府看望闺女,难免说上一句半句,私下劝闺女一回:“平妃正经侧妃的位分,生子生女都是平侧妃自己养育。她的陪嫁丫鬟有孕,以后也是依附平侧妃过活。你这里,即便是你的丫鬟,也好过他人不是?”
柳王妃想了想,道:“总要问一问她们的意思。”柳太太便让柳王妃自己斟酌了。
但较之接下来陛下北巡之事,这些女眷之间的争锋,又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啊。凭谁都未料到陛下会在陕甘出事,整个朝廷,高官重臣去之十之七八,连带着先帝、太子、晋王以及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以及诸多皇孙,皆葬身陕甘。同时出事的,还有柳王妃的父亲与长兄。柳王妃闻知此事便厥了过去,景昊在柳王妃这里安慰了半日,还要去朝中跟着商议大行皇帝的后事,另外,眼瞅着蛮人就要打进京师了,现下朝廷乱成一锅粥,到底如何,得有个主意啊!
柳王妃经父兄之丧后身子便不大好了,景昊多去平氏之处,但也没少过来柳王妃这里,到底是结发夫妻,许多事,景昊还是愿意跟发妻商议的。提起眼下朝局,景昊很是有些烦恼之处,道:“眼下,父皇与几位皇兄葬身陕甘,朝中最年长的便六皇兄,他防我防得紧。平国公曾去北疆打过仗,对北蛮亦是熟知,我荐平国公掌军,六皇子非要推自己的岳父。”
柳王妃轻轻咳了几声,景昊将药茶递给柳王妃,柳王妃呷一口药茶,问:“那现下如何?”
“内阁就剩下方相、李相二人,他二人都还年轻,一时也没了主意。”景昊眉心紧锁,“唉,你这身子也不大好,不该跟你说这些费神之事的。”
柳王妃道:“我休养几日也就无事了,只是眼下这时局,殿下不能没个准备啊。”景昊抿了抿唇,没说话。
柳王妃与他夫妻多年,知他对六皇子极是不满,不然,也不能这样直接说出来。柳王妃继续道:“朝廷的事,再如何也只是自家的事。殿下要留心的是北蛮,殿下啊,倘北蛮真的打到了京城来,再说句不吉利的话,城破国亡,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我所忧虑的就在于此。”景昊低声道,“便是六哥与我争,争的不过是祖宗基业,可现在这前提是得先保住祖宗基业才行啊。”
“所以,殿下不能再犹豫了。”柳王妃靠着引枕,长发披散在肩头,灯光下,脸色略有苍白,她道,“殿下得尽快拿个主意才是。”
景昊起身,在卧室内转了几圈,而后又坐下,与妻子道:“你说,这事能成吗?”“眼下朝中,六皇子与殿下最为年长,朝中百官已去大半,就是现下朝中,连李相、方相都六神无主,可知百官何其惶恐。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人,快刀斩乱麻,必可迅速稳定局势,掌控京师。”柳王妃声虽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笃定。
景昊目光微沉,显然已是有了主意。
主子们的事,如阿淮哥、小团妹这样的下人,是不大晓得的。小团妹只觉着跟做梦似的,先是听闻六皇子坏了事,家里都完了,尽管小团妹一向不喜欢六皇子妃,但听说,六皇子府都不剩什么人了,小团妹仍是吓得不轻。
接着,景昊便被百官举荐立为太子。
尽管做了太子,景昊并未去东宫,仍是在皇子府理事,小团妹只听闻每天来府中的重臣不断,宫里八皇子的生母裴贤妃娘娘往府里赏赐了好几回,只是这赏赐简直能气死个人。倒不是裴娘娘赏赐的东西不好,就是不好,小团妹也不会眼皮子浅地说什么,只是裴娘娘你每每往府里赏东西,总是叫平侧妃与我家姑娘齐平比肩是什么意思呢?更令人心寒的是,没几日,平侧妃产下了长子。
而这一次,裴娘娘赏赐的东西,竟然是一匹凤凰锦。
在晋地与蛮人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一年,蛮人终于退兵,景昊登基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小团妹急的是,殿下都要做皇帝了,她家姑娘怎么还是皇子妃的位分啊,殿下难道不该在做太子的时候,封她家姑娘为太子妃吗?
太子妃的事还没影儿,她家姑娘又想去天祈寺礼佛。
小团心下很替自家姑娘着急太子妃的事,这礼佛的时候,小团还想着要不要劝劝自家姑娘啥的。结果她没想到,姑娘竟是要自天祈寺离开京师。小团吓傻了,问阿淮哥:“这是为啥啊?”还有,这样要紧的事,为什么姑娘不是先跟她商量,而是先与阿淮哥商量啊?
秦淮悄悄与妻子道:“现下外头的形势对娘娘极不利,平公府势大,平侧妃又生下长子,朝中已有立平侧妃为太子妃的话。倘事真到那一步,咱们姑娘要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小团六神无主地重复了一回丈夫的话。
秦淮轻声道:“不是出家,便降正为庶,降嫡为侧,姑娘焉能受这等侮辱?”
小团都不晓得要说什么好了,但丈夫和姑娘都定了的事,小团最是嘴紧不过。她一句话不往外说,还悄悄帮着准备出走的东西。想要悄声离开天祈寺并不容易,还是有姑娘身边原来的陪嫁丫鬟,现下做了景昊庶妃的袁氏帮忙,柳王妃方能平安离开天祈寺。柳王妃走时对袁氏道:“我这一去,殿下定会问罪于你,你只管实说。与他说,我并不怨他,亦不怪他,我此番离开,对外可称病逝。愿他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天下。”柳王妃留了封书信,便带着秦淮、小团夫妻去了。
接下来的京城的事,小团便不大晓得了,他们离开天祈寺,原想一路南下,只是到了山东,柳王妃不大舒服,请了大夫来一诊,三人皆是惊了一跳,因为柳王妃诊出了身孕。柳王妃身体一直不大好,尤其是父兄过世之后,更添了些症候。如今诊出身孕,柳王妃叹道:“真是天意。”今想到当年灵云寺那支签,却也不算不准。只是今她腹中有子,更是不能再回京城了,无他,想来景昊已册平氏为后,她此时回去,便能再入宫闱,后宫也不能有两位皇后,何况,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庶子,更不能让儿子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既已出宫,便让这个孩子在民间长大吧。
怀孕与生产让柳王妃的身体遭受了极大的负担,饶是请了最高明的大夫为柳王妃调理,又请了当地最好的稳婆为柳王妃接生,柳王妃仍是九死一生,生下儿子后便一日日虚弱。原想给孩子请个奶娘,又担心被人瞧出什么,秦淮便在外买了两头刚生产完的母羊,每天挤羊奶,小团把羊奶再煮一遍,待晾得温了,方喂给小宝宝吃。小宝宝的身体也不太好,只是相貌眉眼,较之父母更加出众。柳王妃精神好时,看着儿子也是极开心的,待儿子满月时,还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儿,叫平儿,意寓平平安安。
柳王妃是在小宝宝百岁宴后过世的,去得极安详,先时该叮嘱给秦淮、小团的都叮嘱过了,柳王妃是极明白的人,道:“以后,不必对孩子提起我。你们便是他的父母,不必让他认祖归宗,皇家已无他的位置,让他在民间平平安安地长大吧。若有万一,那把剑,名为凤楼,为历代中宫所掌,可证阿平的身世。”
柳王妃望向秦淮夫妇,双眸中满是对这人世间的留恋,轻声道:“灵云寺的签,当真是极准的……”
柳王妃去后,小团都没能好生哭一场,无他,景川侯带的追兵到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寻柳王妃而来。
说来令人唏嘘,柳家自柳侍郎与长子一去,也渐次败落了。若景昊欲寻柳王妃,不可能事隔大半年方着景川侯南下寻人,景昊此举,主要是因一个梦而起。
当初,柳王妃自天祈寺出走,要说景昊无动于衷,也不可能。但景昊心下未尝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宣布柳王妃过世的消息,登基之后,立平氏为后。面对着艰难的朝局,景昊的帝王生涯开展得并不容易。或者,他与发妻也曾有过那一段恩爱岁月;或者,对于发妻的离开,他不是不愧疚。只是再如何恩爱与愧疚,在万里江山面前也有些微不足道了。
景昊并非那等“你既是我的女人,生死皆要由我做主”之人,他看到柳王妃留下的信,便知柳王妃不会再回来了。没让人去查找,只是为了让柳王妃平安地活在民间。
好也罢,歹也罢,对于柳氏,这也是一条路。景昊如此想。
只是刚过新年,出了正月,景昊就做了一梦,梦到漫天神火中,一只凤凰浴火而出,一声凤鸣之后,那只凤鸟直上九霄,五彩辉煌,耀眼至极。
要只是梦到一日,景昊这日理万机的,估计也就忘了,奇异的是,连续三天,皆是此梦。
景昊召来天祈寺的高僧问梦,高僧沉吟半晌,道:“凤凰为混沌初开时应天地而生的神鸟,陛下此梦,不是应在一位皇子身上,便应在一位皇女身上。”
景昊一想,宫中有吕昭仪有孕,难不成是应在吕昭仪腹中之子上?
景昊总有些心神不宁,去慈恩宫途经御花园时,忽有阵阵馨香入鼻,景昊道:“好香。”
马公公道:“陛下,是牡丹园的牡丹开了。”“这才二月,牡丹就开了?”“是,今年的牡丹花开得早些。”
柳王妃素喜牡丹,景昊不由得心下一动,却是未再去慈恩宫,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令马公公寻出当年柳王妃所遗的两支签文,第一支是四句唐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签文注释为:得此签者,生而贵重,后大贵天下。
“大贵天下。”景昊轻轻念了这句注释。柳王妃嫁他,虽是皇子妃之尊,也称不上大贵天下,何况,柳王妃离宫,景昊未册柳王妃为后位,更是称不上大贵天下。
景昊再看第二支签:君生二意相决绝,梧桐枝头凤来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签文注释:得此签者,必得麒麟子,夫贵子显,是为上签。
当时景昊见此签时,还说首句签文不准,如今看来,何其准也。景昊抑制住心中对柳王妃的愧疚,再看签文注释,“得此签者,必得麒麟子,夫贵子显,是为上签。”
景昊心下暗自忖度,柳王妃离宫时未见有孕,倒是袁氏生下一女。可这“麒麟子”应到哪里呢?
景昊有些参详不透,他素来有些手段,柳王妃离宫时,只带了一对夫妻,余下诸多贴身丫鬟并未带走,景昊着人一问,便问了出来,也不是别人说的,是沈嬷嬷说的,沈嬷嬷道:“王妃走前,有两月未曾换洗。”
景昊当时心中便咯噔一下,沉了脸斥沈嬷嬷:“那你还敢叫她离宫?”
甭看沈嬷嬷是对着一国之君,因景昊很是有负柳王妃,沈嬷嬷态度也不大好,道:“倘是王妃肯告诉我老婆子,我如何能叫她这么走了!”
景昊一噎,他到底不是迁怒之人,早已查出柳王妃离宫之事与沈嬷嬷无关,景昊与沈嬷嬷道:“想她平安,这话再不可与第二个人说。”
沈嬷嬷道:“倘若不是陛下问,老奴谁也没说过。”
景昊算着日子,觉着那凤凰就是应在了柳王妃身上,柳王妃定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媳妇儿在外没啥,景昊却是很记挂着凤凰儿子,一国之君,迷信起来也是可以的,遂派出景川侯外出寻找柳王妃母子。
因为要找凤凰儿子,景安帝派出的还是心腹重臣景川侯。景川侯也不负景安帝所托,主要是景安帝说了柳王妃有身孕之事,景川侯想着,柳王妃的身子骨,再加上初有身孕,应不会走得太远,往西、往北气候干冷,柳王妃一行最大的可能便南下。于是景川侯多在冀鲁一带打听,别说,还真给景川侯打听着了。只是景川侯到的时候,秦淮、小团夫妇已带着小平儿与柳王妃的骨灰离开鲁地,一路南下往江淮而去。
景川侯却是把当初给柳王妃诊脉的大夫、接生的产婆以及柳王妃过世的消息都带回了京城。
若柳王妃还在,寻人是好寻的,无他,柳王妃的身体,即使远行,也不会走得太快。但柳王妃已经过世,秦氏夫妻带着皇嗣,到底去了哪里,当真是泥牛入海,不好查起,尤其,此事还不能大张旗鼓地查。故而景川侯便先回京城向景安帝回禀了在鲁地查到的事情。
景安帝听闻柳王妃已经过世,默然半晌,方道:“孩子如何?”
景川侯道:“王妃于二月初三产下一子,王妃过世后,秦家夫妻带着皇子离开了鲁地。他们的下落,怕要细细寻起了。”
景安帝道:“是个皇子啊……”“是。”景川侯当差细致,道,“听闻,小皇子背生一点胭脂痣。”
景安帝道:“秦家夫妻里,那个秦淮,原是侍郎府的侍卫,父母早逝,跟着叔婶长大,与叔婶不大亲近。秦淮的媳妇儿,是王妃奶娘沈嬷嬷之女,伴着王妃长大。他们或有一日会与沈、秦两家联系,这两家人,盯好了。”
景川侯连忙应是,景安帝道:“王妃过世,他们定会远离京师,慢慢查吧。”
景川侯见景安帝气色不大好,道:“秦氏夫妇必是王妃心腹中人,便一时寻不到小皇子,还请陛下宽心,小皇子有他们服侍,当能平安。”在景川侯看来,虽则立场不同,但秦氏夫妇现下定是忠仆无疑的。只是小皇子那样的身份,却不适宜由他们抚养长大的。何况,人心这样的东西,是最说不好的。
景安帝微微颔首,景川侯便退下了。
秦家夫妇一路南下,他们早有准备好的身份文书,因有小平儿要看顾,走得并不快。婴儿的生长速度是令人吃惊的,小平儿越发白嫩可爱招人疼,而且这不是秦家夫妇的一家之见,就小平儿的相貌,那真是,除非是瞎的,不然再没人能挑出半点儿不好来的。只是这孩子总是病,令秦家夫妇忧心。大夫看了不少,小平儿食量较同龄的小孩子也一点儿不小,个子长得也快,就是时不时要病一病。秦淮就寻思着,是不是孩子命里有什么妨碍,待到金陵,特意寻了一位城中有名的大仙,给孩子看相。
大仙看了面相,又问了八字,给小平儿摸了摸骨,掐指一算,吓一跳,问秦淮夫妇:“这位小公子当真是你二人亲子?”
秦淮被问得尴尬,小团也以为自己暴露了,不过她仗着胆子道:“不是我家的,难道是你家的?”虽然小主子是皇子,但皇帝陛下不是好人,小团觉着,自己与阿淮哥最忠心不过肯定能把小殿下养得好好的。
大仙摆摆手,道:“夫人勿怪。老朽观你二人都是极有后福的面相,但你之二人面相虽贵,却仍远不及这位小公子,龙章凤姿,贵不可言啊。”
秦淮吓一跳,想着这大仙还当真有些门道,秦淮连忙恭敬请教道:“还得请先生帮忙看一看,我家阿平,平日里吃奶也香,先生你也说他是贵命,如何总是要病?唉,不瞒先生,哪个月都要喝两碗汤药。”
大仙问:“小公子单名一个平字吗?”“是,寓意平平安安。”
大仙摇头:“不妥不妥,平字太平,与命格不符,故而要病。”他与秦淮道,“当另给小公子起一压得住的名字。”
秦淮问:“起何名为好?”
大仙递给秦淮一个签筒,令他摇了一支签,自己却是未看,只是递给秦淮,道:“都在这签里了。”便双目微合,令他一家人离去了。
秦淮带着小团妹和阿平小朋友离开了大仙居所,待回到租住的客栈,秦淮才与小团妹看了那签文,上面并无字,而是画了一只凤鸟,秦淮道:“莫不是要咱阿平改名儿叫凤鸟?”
“凤鸟叫什么名字啊,叫也是叫凤哥儿、凤凰、阿凤。”
夫妻俩因着那大仙说小殿下是个贵不可言的命相,生怕泄露身份,不敢在金陵多待,商量一番后准备去扬州,刚结账要走人,就见客栈将一病重的读书人自下等房中扔了出来,秦淮因着刚去给儿子看过大仙,他向来也是信因果之人,见客栈伙计行事粗鲁,不由得道:“出门在外,谁还没个波折,这般将他放在门外,便死路一条了。”
因着秦家夫妇住的是上房,掌柜耐着性子解释道:“秦老爷不晓得,这位程公子在咱们这里已是病了月余,并未收他房钱,只是他这病总是不好,咱们是做生意的地方。如今他这般,委实是不敢再收留了。”
秦淮知客栈有客栈的难处,便给了伙计一块银子,道:“出去帮忙雇辆车去,把这位公子放到车上,我自有安排。”
伙计收了银子,入手便知足有五钱,当下高兴地叫车去了。
秦淮想着,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手里不少银钱,便拿出几十两银子,连带着这位重病的公子,一并送往了金陵城有名的医馆,把银子托付给医馆的大夫,令将这位公子医治好,秦淮便带着妻儿离去了。
秦淮道:“只当给咱阿凤积德了。”小团道:“是该如此。”
待到了扬州,一家人安顿下来,有一日,小团收拾东西,寻到了当年同自家姑娘去灵云寺摇出的签文,小团看了回签文,想到自家姑娘的种种,忍不住又抱着阿凤哭了一场,待看这签文时,小团与丈夫道:“当时我摇到这签,你还说呢,咱们原是在京城的,如何会来南面儿。如今看来,可不就应了这签,咱们果然是要来南方安家的。”
秦淮再看这签文,念道:“凤凰来仪,凤凰来仪,说不得便说的咱们阿凤。”“就是这样,除了咱们阿凤,谁还配得起这四字?”小团心下一动,道,“大名儿一个凤字,不能尽善,我听说,宫里皇后娘娘所居中宫,叫凤仪宫。那姓平的,先前不过做小,她也配凤仪宫之位?咱们阿凤,不如大名便叫凤仪吧。凤凰来仪,正配咱儿子。”
秦淮想到平侧妃,亦是厌恶得很,遂点头道:“是这个理。”
夫妻俩把儿子的大名儿定下来,不知是不是那大仙委实铁口直断,法力不凡,自此,小凤仪果然身康体健,一年到头也不打一个喷嚏的。
尤其,小凤仪渐渐长大,少时便展露远超同龄孩子的天资,譬如,整条巷子的同龄小朋友,没一个打架能打过小凤仪的。而且十个月会走之后,两个月内,小凤仪便把走路这项技能练习得无比纯熟了,因为自从会走路后,家里简直是没有他走不到的地方,连庭院中的大樟树,他娘一个不留神,小凤仪便爬了上去,简直把他娘吓个半死。待这小子会说话后,更是花言巧语无师自通,见着胖子夸有福,见着瘦子夸苗条,见着大婶叫姐姐,见着姐姐叫美人,这种都是最低级的甜言蜜语了。小凤仪让人喜欢的是,他是个贴心的孩子,像他爹每天白天去铺子里打理生意,待他爹晚上回家,小凤仪就会颠儿颠儿地跑过去,给他爹捏胳膊捏腿,把他爹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时候他便要天上月亮,他爹都会架梯子给他去摘。
他娘更是,与四邻来往起来,有这么个漂亮儿子,简直是震惊了街坊邻里,秦太太回家就跟丈夫显摆:“都说再没见过咱家阿凤这样俊俏的孩子。”而后,小凤仪接着红遍了扬州城的婚配界,主要是,这孩子生得特别好,时下扬州人成亲,有用童子滚床的习俗,说是用童子滚床,儿子来得快。小凤仪第一次参加滚床的差事后,他滚床的那对新婚夫妇,三个月后便诊出身孕来,把那家人欢喜得还给小凤仪做了身新衣裳。
要说头一回还只是凑巧,接连三回,由小凤仪滚床的新婚夫妇,都是成亲三月便诊出身孕。
从此,小凤仪就红啦。
想请他做滚床童子也不容易啊,倒不是秦太太难说话,主要是小凤仪不好说话,他是爹娘的独生子,模样生得好,嘴巴生得巧,贴心时是真贴心,要是拗起小脾气来,简直是爹娘都拗他不过。而且小凤仪天生的派头,滚床童子什么的,他一个月只肯做一回,多一回也不肯劳累,而且请他做滚床童子的人家,还得合他眼缘,送他礼物啥的,总之,种种刁顽,已依稀可见日后顽童苗头。
在扬州遇到景川侯,委实吓得秦氏夫妇不轻,庆幸没有被景川侯认出来,秦太太双手合十直念佛,与丈夫商议道:“要不,咱们还是搬杭州去吧,我听说,杭州也是好地方。”
秦老爷到底历练丰富,而且这一路南下,刚在扬州安顿下来,若突然搬家,反而令人起疑。秦老爷道:“不急,原本咱们与景川侯也并不相熟,我去接阿凤时,他也没认出我来,说明他是不识得咱们的。”
而事后的发展,也如秦老爷所料,景川侯自扬州府失望而归。此次下扬州,景川侯自是奉了景安帝之命。
要说景安帝,如今宫里已有三位皇子,又不是缺儿子的,之所以再派景川侯寻人,主要是,景安帝微服出宫,由景川侯相随,景安帝也不知想起什么了,君臣二人往灵云寺去了一趟,景安帝还掷了一签,签文有四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这签文,景安帝只给景川侯看了一眼,景安帝道:“再找一找吧。”景川侯便知道,景安帝问的是柳王妃所出的皇子。
景川侯这几年也没断了调查秦氏夫妇的行踪,这对夫妇去的地方委实不少,为人亦是狡猾,很多时候,都令景川侯扑了空。景川侯亲至扬州,也没能找回小皇子。当然景川侯也没长前后眼,更不晓得那驼在胖子肩上,长得很是不错的小胖子便是自己要寻找的流落在外的小皇子殿下。
因着小皇子出生就流落在外,景安帝对这个儿子不能说没有感情,血缘天性,景安帝也不愿意自己骨肉流落在外。不过人海中寻找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景川侯无功而返,景安帝也未多加责怪。
景川侯解救被拐儿童小凤仪时,小凤仪已经五岁,这是景川侯第二次来扬州,觉着这巧言令色嘴巴甜的小子有些眼熟,不过小凤仪很快被圆润润的胖子爹接走,景川侯未曾多想,第二次错过小凤仪。
这次将儿子自景川侯的眼皮底下接回家,秦淮觉着,再有一次,他非得心脏病不可。秦淮决定,提前送儿子上学,每天上学,儿子就不会总想出门逛了。小凤仪是个聪明的孩子,秦淮、小团都认得字,但再深的文化就没有了。为了教导儿子,小团还自学了唐诗三百首,小凤仪每天一首诗,背得比他娘都熟。
儿子这么聪明,夫妻俩是绝不可能浪费儿子天资的,夫妻二人决定,要花重金把儿子培养好。秦淮考察遍了扬州城的私塾,最终选了一位骆秀才的蒙学,小团不甚满意,道:“就秀才功名,教得了咱们阿凤吗?”在小团看来,能教自家阿凤的先生,最次也得是个举人啊。
秦老爷摆摆手道:“你可别这么说,我把蒙学看遍了,别的蒙学,我送的见面礼,先生们都笑纳了,独这位骆先生不同,礼没收,还说要是阿凤想去念书,得先考试,考过了才能入学。要是考不过人家先生还不收呢。”
“这可真够谱儿大的。”小团问,“那都考什么,你打听没?”秦老爷道:“就是些三百千的东西,咱阿凤都会的。”
小团自豪道:“咱阿凤还会背好几百首唐诗呢。”说到儿子,小团便信心满满。秦老爷道:“明儿我带着阿凤去考试。”
小团道:“我也一道去,给咱阿凤加油。”
因着明天考试,夫妻俩当天晚上还带着儿子拜了回祖宗,求祖宗保佑儿子能考试顺遂,顺利升学。然后第二天下午,一家三口便信心满满地去了,待到了骆先生的学堂,发现与他们一道等着考试的还有一户姓方的人家。方家是扬州大族,听说他家族长还在朝中为高官,当然留在扬州的多是方家旁支。但有一位在京为高官的族长,足以令这些留在扬州的族人自傲。不过秦淮与小团也自信得很,主要是自家儿子一看就比方家孩子出众。看自家儿子那圆圆的小脸儿、大大的桃花眼、高高的鼻梁以及那浑身上下就带着的活泼招人疼,相对比下,小团觉着,方家孩子自相貌到才学,哪里都比不上自家儿子。
当然这是秦家夫妇的感想。
方家大奶奶却是被小凤仪烦得够呛,方家大奶奶对于秦淮、小团夫妻倒没什么意见,觉着为人倒也谦逊懂礼。只是这家孩子怎么这样儿啊,原本人家小方灏端正着小身子正背《论语》呢,小凤仪就凑过去,拿着个金镶玉的九连环臭显摆,问小方灏:“你会不会玩儿这个?”
小方灏瞅一眼,摇头,没玩儿过。小凤仪便仰起一张小胖脸儿道:“你过来,我教你。”
小方灏过去,小凤仪教给小方灏玩儿九连环,小方灏开始玩儿,不大熟练,小凤仪就总是说他:“笨,不是这样,是这样!”要不就是“你脑袋长来做什么的,摆设吗”
,不然便“笨死了笨死了,不给你玩儿了”,方太太听得已大是不悦,比方太太先行爆发的是小方灏,小方灏叫小凤仪说急了,噢一声便扑了过去,给了小凤仪一下子,小凤仪很早便是整条巷子同龄孩子里的小霸王,与年龄相仿的小方灏干仗,小凤仪一点儿不怵,不待父母把这俩孩子分开,小凤仪唰唰两爪子,挠了小方灏个满脸花。
于是两人尚未考试,便先干了一架。
方太太见儿子脸被小凤仪挠花了,顿时急眼,说小团:“你家小子怎么这般没规矩!”
小团不甘示弱道:“你家孩子也打我家阿凤了!”她摸摸自家儿子的小脸儿,问,“疼不疼?”
小凤仪耀武扬威地对着小方灏晃拳头,道:“他再敢打我,我还揍他!”小团得意,深觉儿子威武。方太太却被气了个半死。
倒是秦老爷与方老爷,彼此笑眯眯地说起话来,方老爷只是有个秀才功名,秦老爷在扬州经商,现在有家不大不小的生丝铺子,说到彼此的孩子,秦老爷夸人家小方灏“文静”,方老爷夸小凤仪“活泼”。完全不见两家女人都恨不能挽袖子亲自下场干一架了。
好在,很快年轻的骆秀才就结束了一天的教学,过来考试新学生了。骆秀才见小方灏脸半花,就知道小孩子打架了,问:“为何打架啊?”
方太太虽则生气,也没有去告小凤仪的状,小团更是道:“先生莫怪,孩子间,短不了的。”
小凤仪已是机灵地搂住小方灏的脖子,做出一副哥俩儿好的模样,对骆先生道:“先生,我们和好啦。”结果小凤仪觉着和好了,小方灏可没有这样认为,小方灏刚吃了亏,叫小凤仪挠了两爪子,这会儿小凤仪过来搂他肩,小方灏拽过小凤仪的手,嗷就是一口。小凤仪叫小方灏咬得脸都白了,疼得一拳揍到小方灏的鼻子上,小方灏当天哭哑了嗓子。
小凤仪气得捂着被小方灏咬出血的手说他:“你还有脸哭,你看你把我咬得也流血啦!”小凤仪跟他爹娘道,“不考啦,先回去裹伤,明儿再来考!”
小方灏当天一直哭到晚上吃饭,吃过饭继续哭,一直哭到睡觉方安稳了。方太太也是生气,与丈夫道:“再没见过这般野孩子。”
方老爷道:“行啦,小孩子间,还短了打架?咱阿灏把人家咬得手上也流血了,你看人秦家孩子,一滴泪都没掉,阿灏这也太娇气了。”
方太太气道:“先前还挠了咱们两爪子,你是没看见,还是瞎了!”
方老爷倒是没瞎,他根本没觉着小孩子打架是什么大事,留下方太太独自生了半宿气。
孩子间的事就是这样神奇,第二天再去考试,二人双双入了骆先生的学堂,没个三两天,小方灏就邀请小凤仪去自家玩儿了。看着来自家玩耍的小凤仪,方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小凤仪也不喜欢方太太,秦家是开生丝行的,方家则是干绸缎庄的,小凤仪时常批评小方灏的衣裳不好看,到方家时就批评方太太家的衣裳颜色丑。小凤仪指手画脚地道:“阿灏才多大,就给他穿这种咸菜绿,难看死了,再没有春天穿这种颜色,都是老太太们在穿。这是不是你家卖不了的下脚料给阿灏做的衣服啊?”
方太太生气道:“谁说是下脚料啊?都是铺子里的好料子!”
小凤仪才不信,吊着一双大桃花眼道:“一准儿是你库里积压卖不出去的料子,我也看方大叔穿了,一个比一个难看。”
方太太气个半死,说小凤仪:“没见过你这么刁钻的孩子。”“你没见过,那是你头发忒长的缘故。”小凤仪翻个大白眼,道,“你明儿给阿灏换了这衣裳,他穿这衣裳,跟先生的书童似的!”
方太太叫讨厌孩子小凤仪批评了一回审美,当天晚上还跟自家儿子说:“不要跟秦家小子玩儿,他那么讨厌,在学里一准儿没朋友。”
“学里的同窗,阿凤都认识。”小方灏道,“娘,明天我不要穿绿袍子了。”穿衣裳不好看总是被阿凤笑。
“绿的怎么啦,特文气。”
方老爷轻咳一声,道:“孩儿他娘,也给我换一身吧,这颜色,是有些老气。”方太太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小凤仪自从入学始,倒不成天想着出去逛了,学堂对于他还是个稀罕地儿,他很好奇,因为学堂里小伙伴多,他很愿意去学堂。就是每天早起,小凤仪娇惯长大,早上向来赖床。只是自从开始念书,就得每天早起,用小凤仪的话说就是“简直生不如死啊”!
小凤仪想赖床,又很怕学里的骆先生,因为小凤仪一入学,很快就荣升了班里挨骆先生揍最多的小学生。甭看小凤仪惯会花言巧语,骆先生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要是小凤仪迟到,如果还想花言巧语地欺骗先生,必要多打一记手板。小凤仪的巧舌如簧在骆先生这里根本无效,自从入学念书,时常因为不遵守课堂纪律、完不成先生留的课业、上学迟到以及欺负先生家的小闺女挨揍,小凤仪回家都跟他爹娘告状,还怂恿爹娘道:“爹,你拿银子去外头雇人,悄悄地揍姓骆的一顿,也不要打重,他今天又打我两下子,你雇人打他四下,给我出气!”
小团见自家儿子每天挨揍,也很是心疼,先安慰了宝贝儿子,私下让丈夫去跟骆先生沟通一二。小团道:“明儿我先置份礼,你去跟姓骆的说一说,小孩子就是教,也没有每天揍的道理。咱家可是就阿凤一个儿子,不是给他打着玩儿的。一个先生,把书教好才是他的本分!”
秦老爷道:“骆先生虽是严厉,也是好心。你看咱阿凤,现下早上每天早早起床念书,也不赖床了。那大字写得也齐整。”
小团瞪眼道:“那也不能总打啊。”“是,明天我就去。”秦老爷连忙应了,小团此方满意,与丈夫商量起明天给骆先生置办的礼物来。
第二天,夫妻俩一道去接儿子放学,小团带着儿子先回家,秦老爷过去同骆先生说话,秦老爷奉上礼物,诚心诚意地给骆先生一揖,道:“阿凤淘气,令先生费心了。”
骆先生道:“今天阿凤就放狠话,说你晚上就来替他报仇了。”秦老爷心道:儿子你这嘴也忒不严实啦!
“那孩子,就是有点儿淘气,待大些,就懂事了。”秦老爷很是恳切道,“蒙先生教导,我家阿凤懂事多了。”
骆先生道:“原我想着,秦老爷若是过来问罪,正好也让小凤仪回家。便是我这些年,也未过见过如此顽童。”
秦老爷连忙道:“那不能,孩子因年纪小,方有些不懂事。待得大些,便能好了。”他又说起自家儿子,“凤仪那孩子,就是这性子贪玩了些,只要能定心定性,倒也不笨。”
骆先生之所以还没辞退顽童,便是此间缘故,小凤仪委实天资出众。说不算笨真是谦虚,骆先生一向教导严格,每天除了上课,还有课后作业,像小凤仪,回家从来不做作业,都是早早去学堂里补作业,该背的功课,检查不到从来不急,待检查到了,说过目不忘都不为过。
秦老爷很是恳切地托付了骆先生一回,一般时候,除非三节两寿,骆先生不会接受家长的礼物,此次,却是例外。主要是,带秦家这一个小凤仪,费骆先生十份精力不止。
秦老爷与骆先生说了无数好话,千万恳求骆先生帮着管束儿子,就这样,小凤仪还是把骆先生折磨得打算提前参加秋闱试,待秋闱试后,骆先生便解散了学堂班,准备去京里春闱了。
小凤仪听说以后都不必去骆先生那里念书了,很高兴,想着他爹果然威武,这就把姓骆的学堂给关了。小凤仪更是每天吃得好,睡得香。不过听说骆先生就要离开扬州城,小凤仪又有些舍不得,他从箱子里把自己珍藏的金元宝取了两锭出来,寻个漂亮精致的漆红匣子装了,叫着他爹一道过去看骆先生。
骆先生见到他,问:“你来做什么呀?”
小凤仪是很讨厌骆先生的,他也不说是来送骆先生的,装作一副大人模样,背着手,斜着头,道:“我听说师娘就要走啦,我过来看看师娘,再看看囡囡妹。”他完全不提过来送骆先生的话。
骆先生竟叫小凤仪噎了一下子。
秦老爷笑眯眯地道:“阿凤听说先生要去京城,很舍不得先生。”小凤仪哼唧两声,想着他爹也忒实诚,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骆先生看小凤仪一眼,道:“我以为凤仪得放鞭炮庆贺,以后不必再与我念书了呢。”
小凤仪认真道:“鞭炮得等过年才能放呢,亏先生还是举人呢,这都不知道还能考进士?我看你很危险啦!”然后他就一副讨人嫌的刁模样,背着小胖手进了骆先生家,跑去找桂花师娘说话了。因着骆太太擅做桂花糕,小凤仪就管师娘叫桂花师娘,小凤仪道:“师娘,我听说京城远得很,你别去了,你到我家去住吧,让先生一个人去呗。等他中了进士做了大官,你再过去。要是中不了进士,他肯定还得灰头土脸地回来继续教书啦。”骆太太有时都不晓得小凤仪嘴巴怎么这样巧,摸摸他的头,笑道:“待我们走了,阿凤你可得好生念书,以后也像你先生一样到京城考进士才好。”
小凤仪大大的桃花眼斜斜地瞟了自家先生一眼,一副骄傲得不得了的模样,与师娘道:“我考就不考进士,我考就考状元。”
骆先生道:“人不大,口气不小。”
小囡囡也牵着阿凤哥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阿凤哥,我听爹说,状元可难考了。”
“怕什么?就是考不中状元,我也能考个探花。”小凤仪自信满满,“探花全看脸,只要长得俊,一准儿能做探花!”
小囡囡很实诚地瞅了阿凤哥几眼,表示:“那阿凤哥肯定就没问题了。”阿凤哥是长得很好看啊。
骆太太听着两个小儿女的话,颇为忍俊不禁。骆先生原想教导秦凤仪几句,见他与自己媳妇儿聊得热闹,而且秦凤仪虽则天资是罕见的,但与秦凤仪天资半点儿不逊色的是他的顽劣,骆先生这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中,都未见过这般顽童。
骆先生请了秦老爷过去书房说话,道:“凤仪这性子,管得好,以后定能光耀门楣,倘是不能管教,他这样的天资,就太可惜了。”
秦老爷亦称是,他发愁的是,虽心疼孩子,但不是不讲理的人,骆先生这样严厉,都不能让儿子踏实学习,何况其他先生了。今日,秦老爷特意过来,就是想请教骆先生,看扬州城还有没有合适的先生,好继续让儿子念书,骆先生道:“扬州城好先生不少,只是阿凤这性子,您得多管一管,让他肯用功学习才是。”
“我也没少管。”秦老爷道,“我时常说他。”
骆先生道:“他那张嘴,比你的都巧,说有什么用?”“唉,我就是发愁这个,现下阿凤还小,不过是孩子的骄纵,我真担心他以后长大没本事叫人欺负。”秦老爷忧心忡忡。
要骆先生心说:这有什么可愁的,秦凤仪一看就是吃硬不吃软的货,不听话,很好,揍也揍他个听话!
只是看秦老爷那一脸忧心儿子的模样,也不是个能下狠手教导的。
不得不说,骆先生当真是看透了秦老爷的本质,秦老爷做生意是很凶猛啦,这不过五六年,他的生丝行便在扬州城数一数二。而且如今家庭丰盈,秦老爷都开始插手盐课生意。但对待家庭,秦老爷完全是另外一颗豆腐老心。不只是小凤仪身世的缘故,秦老爷舍不得打,就是自秦老爷本心讲,他也并不盼着小凤仪以后认祖归宗做皇子王爷啥的,秦老爷与妻子这些年也没有子嗣,秦老爷是真把小凤仪当自己骨肉的,于是对儿子越发宝贝,更舍不得严厉管教啦。
待骆先生走后,秦老爷给宝贝儿子转了学,结果果如骆先生所言,简直是没一家私塾管得了小凤仪这样的顽童。在没有骆先生这样的严师的教导下,小凤仪热爱上了关扑以及臭美事业。
现在,小凤仪的爱好是每天出门关扑啦。另外,就是听方太太拍他马屁。
小凤仪因为貌美,如今是扬州城的风云人物,但凡他穿过的衣裳、他用过的料子,无不畅销扬州城内外。方太太家做绸缎庄的生意,每天哭着喊着要送小凤仪新衣穿。有些贵重料子,自家人舍不得做衣衫,都要送给小凤仪做衣裳的料子,直把小方灏气得要命,私下对小凤仪又是白眼又是不屑。小凤仪才不理他,惹急了小凤仪,两人还要干一架。这个时候,方太太都会让儿子让一让小凤仪啦,小方灏看他娘这般,直接气哭,大哭着问他娘:“别人的娘都偏自己孩子,娘你怎么偏外人?”
方太太倒很实在,给儿子擦干眼泪道:“娘这不是为了咱家的生意吗,娘心里最疼的,还是我家阿灏啊。”
于是小方灏更伤心了,跟他爹道:“我娘掉钱眼儿里出不来啦!”他爹笑眯眯地道:“要不圣人怎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方灏深觉,圣人这话说得太对啦,气哼哼地道:“我娘是女子,臭阿凤是小人!”方老爷哈哈大笑,深觉儿子活学活用,很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