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番外:倾巢下 一(2 / 2)

龙阙 石头与水 1829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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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再问,裴太后却是不知了,道:“我不过为皇帝掌后宫罢了,你们宫宴,是在前朝太宁宫宴饮。当初发生那事,我也很震惊。”

秦凤仪回家同媳妇儿念叨当初他被俩宫人诬蔑之事,道:“老虔婆说不是她干的,你说,她这是糊弄我呢,还是说真不是她干的?”

李镜道:“这不好说。”

秦凤仪琢磨一会,只可能是三个人,一则是裴太后,二则平皇后一系,三则便是裴贵妃。

这事尚未琢磨出个结果就有内阁过来请教他冬至祭天的事,还有年下祭祖啥的。秦凤仪道:“陛下未在京城,就免了吧。”

郑老尚书连忙道:“万万不可,正因陛下不在京城,此事更不可免。”礼部卢尚书亦道:“陛下不在京城,可以殿下与诸皇子代为祭祀。”

秦凤仪心说:就等着你们这话啦。于是秦凤仪假惺惺地做出个无论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的模样,答应了代为祭天与祭祖之事。

不过这临祭天时,又发生了矛盾。

要知道,秦凤仪是个女儿奴,他四个儿子,就一个闺女,拿着闺女宝贝得不得了。当然儿子们他也很宝贝,但是,秦凤仪一向认为,女儿要更娇宠一些才好。所以,秦凤仪对闺女,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秦凤仪这闺女也很奇特,要说大美,其实不是个骄纵的性子,不过她也很有她爹的小倔脾气,像先时她爹在凤凰城祭天啥的,大美从小就要跟去的。先时凤凰城的官员也不大乐意,不过凤凰城基本上是秦凤仪的一言堂,他说啥是啥。他说要带闺女,旁人也无法。于是大美一直是跟她爹一道去的,反正,有她哥大阳参加的场合,就得有大美啦。

这回,她爹要在京城祭天,大美早就提前问了:“爹,我听说京城人祭天更盛大,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

他爹根本没多想,一口就应了,想着,不就是祭天嘛,宝贝闺女想见识一下,就见识一下呗。

然后在礼部拟祭天名单时,秦凤仪就命加上他闺女大美。当然因为小孩子都很爱凑热闹,哥哥姐姐都去,双生子、小五郎自然也要去的,于是秦凤仪就把他家孩子都加入随行名单之上了。大阳和双生子都是皇孙,尤其大阳还是正经册封的世子,跟着参加祭天没什么,但大美不成啊!这是个丫头啊!不要说郡主,即使是公主也没有跟着祭天的理啊!

于是礼部不同意,说不合规矩。

秦凤仪不爱听这话,对礼部道:“你们懂个甚规矩!我们皇家,那是跟老天爷一家子的。陛下人称天子,陛下是老天爷的儿子,我就是老天爷的孙子,我们大美就是老天爷的重孙女,重孙女跟着祭一祭做老天爷的曾祖父,怎么就不成啦!这是我们自家事,你们怎知道老天爷不答应啊?嘿,我还告诉你们,我们祖宗早就答应啦!”

秦凤仪把礼部气得不轻,大美消息非常灵通,得知礼部不让她跟着参加祭天的事,大美心眼儿颇多,私下跟她爹道:“爹,我听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刚来京城,这朝中的大臣可不似咱们南夷的官员一样,都是爹你提拔安排的。他们仗着官位高,难免就要拿捏你呢,你可不能认输,不然,他们知道你好说话,以后还不得事事他们说了算?但凡你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就得跟你较劲儿了。”

秦凤仪直乐:“哎哟,闺女你还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呀?”

大美仰着与她爹肖似,只是五官线条比她爹更柔和的小脸儿,道:“我当然知道啦。爹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退缩。要是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只管跟我商量,我给爹想主意。”

秦凤仪老怀大慰,深觉闺女贴心!于是他更不肯让步了!

原本内阁觉着,镇南王英明果断,尤其如今北疆打仗,陛下行踪不明,朝中有镇南王坐镇,那真是样样安稳。

如今,内阁得给这句评语加个前提了,那就是,镇南王没犯病时。

为着大美能不能参加祭天之事,礼部卢尚书看秦凤仪冥顽不灵,一副昏头做派,险些又要辞官。还是郑老尚书劝住了他,秦凤仪除了想叫闺女参加祭天之事外,政务上颇为清明。而且对内阁一向信重,尤其有先前大皇子执政时的对比,更是仁厚稳妥,以郑老尚书的老辣眼光来看,秦凤仪因有就藩十年治理南夷的底子,他对于政务民生极其了解,手段更是刚柔并济,底下人根本糊弄不了他。而且秦凤仪入城以来,约束兵士,安驻宫外,这京城内外,与当初陛下在时也不差什么。郡主要跟着祭天,虽有违礼法,可能做到内阁首辅的,又有哪个是拘泥之人呢?尽管郑老尚书也是激烈反对,其实心下并未将此视为要紧大事,更何至于要辞尚书之位呢?

郑老尚书见劝不过也没跟秦凤仪硬扛,找了新晋的工部尚书李钊说了这事。李钊一听就发愁,与郑老尚书道:“老相爷有所不知,殿下这些年在凤凰城祭天,郡主一向都是跟着去的。”

郑老尚书问:“不知这是有什么缘故?”

李钊也不能说他外甥女就是要去,然后他妹夫宠爱闺女,就带闺女去了。李钊道:“南夷那边的风俗,老相爷也知,南夷为百族混居之地,尤其土族山民,极重母亲姊妹,他们那里,但凡有祭祀之事,皆男女一同视之。还有一族中,因无男子,爵位便要传给女子的。南夷本地汉人,亦不似京城这里风俗。郡主自小在南夷长大,又是孩子心性,有这样的热闹事,便一同跟着去了。如今来了京城,倘不叫她去,她是要伤心的。再者,在南夷祭天也不只郡主一个女子,严郡主先前未封郡主时便有战功在身,正经南夷武官,她亦是与我们一道随殿下祭天的。”

所以,尽管李钊也是接受的正经儒家教育,但在这女子祭天一事儿上,他早就习惯女子参加。

郑老尚书颔首:“原来如此。”

郑老尚书又道:“咱们京城,与南夷风俗到底不同。李尚书当初该劝一劝殿下的,虽是要汉夷融合,还是要夷人知道咱们汉人的礼仪教化得好。”这不是把咱家郡主同化成夷人了吗?

李钊一笑:“其实处惯了,就觉着,夷人汉人都差不离,他们亦是一心向往咱们汉人的。在南夷时,因地方穷困偏僻,女子多是与男子一样耕作,故而女子多泼辣些。郡主年纪小,可懂什么,小孩子家,也就这两年的兴头,兴许过两年,让她去她还不去哪。”

郑老尚书心说:可看不出郡主过两年会不去的。

不过想想郡主自小在那荒僻之地长大,不大通京城礼数也是有的。郑老尚书就想让李钊劝一劝镇南王殿下,李钊道:“我岂是没劝过的,只是殿下那个性子,老相爷也知晓,哪里是个劝得动的?他最疼郡主,又不是什么大事,何不令殿下顺心,这也大过年的了。”

于是郑老尚书反而叫李钊给劝了一回。归根结底,郑老尚书未将此事视为大事。

但能劝还是要劝一劝的,郑老尚书就想着,镇南王是个出名的惧内,王妃一向明理,镇南王这里走不通,不如去跟王妃说一说此事。

王妃倒是很通情理,不过王妃早叫她闺女给买通了,大美为了收买她娘,赶了好几天工给她娘打了个络子,早说好了,叫她娘偏着她。非但把她娘收买好了,大美还去宫里把裴太后一并收买了,大美跟裴太后说起此事时就说了:“说不准那些个老大人在我爹那里讲不通,就来曾祖母这里聒噪呢。曾祖母你可得偏着我说啊。”

裴太后除了跟秦凤仪处不好关系,其他秦凤仪家的几个重孙重孙女,裴太后都很喜欢。裴太后就问大美:“那祭天有什么好的,大冷的天儿,京城可不似南夷暖和,咱们在屋里烤火多好,何必去受那个冻?”

大美挑眉道:“我倒不是一定得去,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个男人一副‘这是男人的事儿,女人不能参与’的模样!越是不叫我参加,我就越想参加。我还非得参加给他们瞧瞧不可!”

裴太后一阵笑:“你这不是赌气嘛。”“主要是我觉着没什么大不了啊,就是祭天罢了,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参加啊!严姑姑在南夷不也一样同男人那般上阵杀敌?我还见过许多女子采桑养蚕学习技艺一样养家的。祭天又不是女孩子干不了的事,而且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参加了,还不是那些男人规定的?又不是老天爷规定的。”大美道,“朝中这些男人,都没有我爹的心胸。”

裴太后摸摸大美的头,道:“你这性子,将来不知要吃多少苦头。男尊女卑,岂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大美道:“我也没想改这世道啊,只是别人那样成,到我这里就不成。”

别看裴太后是个再圆滑不过的性子,却很喜欢大美。故而此事传到裴太后耳边时,裴太后便说了一句:“郡主要去,那就去嘛,多大点儿事呀,郡主也是皇家人。”

连裴太后都这样说,而且一个祭天,并不关乎国朝大政,卢尚书也不能真去辞官。

甭看大皇子当政时,他辞了官,秦凤仪一接手朝政立刻把他请了回来,倘因此事辞官,秦凤仪大概不会再去请他了。卢尚书一点儿不迂腐地想,他还是想多为国朝效力几年的。

尤其还有几个土人族长山民将领,听到这样的事非常不能理解,他们还劝秦凤仪:“要是这些京城的官老爷不叫郡主参加祭天,不如殿下还带咱们回凤凰城吧。在凤凰城,郡主都能一起祭天的!”

于是堂堂内阁大员,竟然叫些四六不懂的土人山民给闹个没脸。于是郡主参加祭天之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然后顺理成章,祭祖的时候,大美要去,他爹也带她去了。不过祭祖之后,秦凤仪割下祭肉,只给大阳一人吃了,并未给其他孩子吃。这也是郑老尚书强烈要求的,世子地位不同,请殿下区别待之。

大阳一直很有吃祭肉的经验,早悄悄地备了撮椒盐,撒在祭肉上,颇能入口。大美心说:凉飕飕的大肥肉,她还不稀罕吃哪!

大阳并没有觉着他妹参加祭天祭祖的事怎么样,他妹一直都参加啊!

到腊八,裴太后让李镜进宫来,与她一道在慈恩宫前煮了腊八粥,分赐诸宗室亲贵、朝中重臣。之后,裴太后就是与李镜商量过年的事了。裴太后道:“镇南王为人谨慎,为避嫌,一直不肯住进宫来。只是这过年,宫里都有宫宴,后宫的宫宴,便由咱们主持。前朝总得有个主事的,二郎一向老实,不是这块材料,四郎、五郎、六郎年纪又小,哀家想着,谁都不如镇南王妥当,前朝的宫宴,就交给他吧。”

李镜自不会推却,笑道:“我们听祖母的。”

裴太后颔首,又说:“还有一事儿。先时你们刚来京城,孩子松散几日没什么。如今眼瞅就要过年了,待过了年,总不好再耽搁了功课。我听说,几个孩子的功课都不错。”裴太后颇为恳切,“你与镇南王都是细致人,孩子的功课自然是安排好的。镇南王的性子,我若与他说,他犯了倔脾气,反而要多想。我就与你说吧,是不是让孩子到宫里念书?一则,皇孙皇孙女们都在宫里读书,二则孩子在一处,也亲热;三则,既是来了京里,大阳虽说早有伴读,你与镇南王商量着,再斟酌着给大阳添几个也是无妨的。”

李镜连忙道:“祖母说得是,我也正想着年后孩子念书的事儿呢。只是大阳身边的伴读已是亲王世子的例子,依朝廷法度,不好再添。”

裴太后知道秦凤仪、李镜一向谨慎,她也不过是卖个好,表示一下对大阳看重罢了,见李镜半点儿不肯逾矩,笑得慈和:“好,你们商量吧。”

妇人们商量的无非过年吃吃喝喝的事,秦凤仪则要与内阁商议年下对北疆与西南的赏赐,毕竟这一年过得乱七八糟,战火不断,将士都辛苦,朝廷自然不能没有赏赐。

西南倒好说,这是秦凤仪的嫡系,眼瞅着秦凤仪再进一步,西南系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让秦凤仪有些纠结的是平家与北疆战场,一到冬天,北疆气候严寒,与北蛮的仗是停了的。只是丢了的阳关还没收回来,平郡王祖孙依旧在北疆驻兵,防范北蛮。秦凤仪这么与平家不大对付的人,都与妻子道:“年下你去平郡王府走一趟吧,安一安平郡王妃的心。平琳那事,我是不能轻饶的。但老郡王、平岚还有珍舅舅的人品,我还是晓得的。”

李镜思量一回,道:“我单独去不大好,我回一趟娘家,请太太与我一道去。”“说得对。”秦凤仪拊掌笑道,“有后丈母娘这层关系,事情就更好说了。”李镜瞋他一眼:“都什么岁数了,还成天后丈母娘后丈母娘的。”

“说惯了。”秦凤仪道,“问一问那老虔婆,宫里对平郡王府的赏赐,较之往年,不必厚,也不必薄,还如以前一般就好。”

李镜点头:“我晓得了。”

李镜的主意很不错,其中就体现在,李镜回娘家说起去平郡王府时,景川侯夫人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自景川侯出事,景川侯夫人也老了许多,眼尾细纹深深镌刻,即使是脂粉亦掩饰不能。景川侯夫人拭泪道:“我一想到阿琳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恨不能一口咬死他。他心里何尝有我半分?如今侯爷生死未卜,若侯爷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景川侯夫人不是个聪明人,但这人有个好处,很识得出嫁从夫的本分。完全没有时下一些糊涂女子偏颇娘家的意思,景川侯夫人自从知道丈夫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后,病便好了许多,只是也没再回娘家。她一想到平琳,就想杀人,现下便回了娘家也没好话。

李镜劝她道:“事已至此,平琳已下了刑部大狱,与他有关联的人也都抓起来了。父亲遇险,却是与外祖母等人无关的。今外祖父这把年纪还在北疆打仗,听闻外祖母身体也不大结实,我想着,太太这年下也还没回王府呢,不如我陪太太一道去,与外祖母说说话,也叫外祖母和几位舅妈安心。”

景川侯夫人虽恨极了平琳,平郡王府到底是自己娘家,想到父母都是八十的人了,尤其老父身在北疆,过年也是不能回来的,景川侯夫人心下一软,握住李镜的手点点头,心下万分感激李镜。她毕竟出身郡王府,嫁入侯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李镜能亲自过去平郡王府,这便是一种政治表态,起码现下府里人应该不会受平琳之案牵连了。

有景川侯夫人同行,李镜的平郡王府之行非常顺遂,平郡王府的人也不傻,即使平郡王妃,现下也只字不提平琳,只当没这个儿子。

并非不疼这个儿子,其实,平郡王妃生有五子,平琳在父母身边的时间最长,但除了平琳,她还有四个儿子,她得为那四个儿子考虑。故而平郡王府上下都是一副只当没有平琳这个人,全家支持朝廷的审判,如果平琳有问题,依着国法,该如何就如何,皆是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李镜也没说平琳的事,就是关心了一回平郡王妃的身体,说了些家常话,便告辞了。然后第二天,朝廷赏赐了与往年无二的年礼。不得不说,李镜过来一趟,年节赏赐与往年相同,已足以让平郡王府安心。

平郡王府的确安心了,秦凤仪心下可是不怎么痛快,他当真是不喜欢平家,一想到当年若不是平家觊觎后位,他娘不至于冒险离宫,如果他娘不是离宫后担惊受怕,也不会那么早过世。一想到这个,秦凤仪就厌恶平家得紧。但他想想平岚还救过自己,就是平岚为人,也不能说讨人厌。把平家全杀了,秦凤仪还真有些干不出这样的事。何况,平家人驻北疆多年,秦凤仪就是有想把平家杀完的心,自当下局势而言,一时半刻的也下不了手。

秦凤仪与妻子说:“我好像越来越跟那讨厌鬼一样了。”“讨厌鬼”是秦凤仪给景安帝起的新名字。

李镜抚平丈夫微蹙的眉心,宽慰他道:“小时候会觉着,人非好即坏,待到大了就知道,世间百态,纯善纯恶的反而最少的。”

“是啊。”秦凤仪一哂,“我可算知道这些个豪门为何两头下注了。你瞅瞅,平家、裴家,皆是如此。要是大皇子胜了,裴家裴焕那一脉必然要夺了嫡系的爵位的。如平家,平琳得势,他这一支必然要兴起。要是咱们胜了,裴家便交出裴焕一支,平家交出平琳一伙,其他人倒还干干净净的。而且裴国公当年还赶过去从刺客那里救过我一回,平岚更是好几回援手,我要把他们杀了,道义上就有些说不过去。”最后,秦凤仪总结一句,“这些豪门可真精啊。”

李镜道:“他们这不过是小道,说到底,揣摩皇家的胜负,其实他们的生死荣辱都在咱们手里。裴家有裴焕之事,便裴国公教子不利。平琳也是一般,削爵去职,端看你株不株连了。这急什么。脚踏两只船可从来不是好做的。眼下还是北疆战事要紧。”

“是啊。”

眼下,是先把这个年过了要紧。

有秦凤仪在,上上下下都过了个肥年,尤其朝中百官甚至觉着,秦凤仪主政令他们心生安稳,虽然大家都担心音信全无的皇帝陛下,但秦凤仪当朝,无疑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非但朝中百官做此想,北疆将士亦是如此。

比之先时北疆军断粮一事儿,秦凤仪入京之后,北疆粮草、马匹、军械样样充足,正是因后勤保证,北疆军才能牢牢守在玉门关,未让北蛮军队再前进分毫。

但对于平家,眼下家族的危机还不仅仅在于北疆战事,朝廷赏赐送到北疆时,平岚骑马外出巡视,并不在军中,是平郡王带领营中诸将领接的赏赐。朝廷赏赐颇丰,晚上祖孙俩守着热锅子吃酒时,平郡王屏退了侍从,饮下一盏烈酒道:“镇南王仁慈啊。”

公允地说,平岚认为,相对于大皇子,秦凤仪更具明君之相,但平家与秦凤仪不是寻常渊源,尤其他四叔平琳还做出这种谋刺御驾的大逆之事来。再加上三十年前平皇后与柳王妃的后位之争,也够平家喝一壶的了。

平岚为祖父斟酒,道:“我只是担心麾下将士。”北疆这些将士,大多是平家提携起来或是与平家有渊源的。平岚并不是将眼光只拘泥于自家的性子,一旦平家势颓,最先受到影响的必然是北疆这些将士,不论是军功,还是别的方面,都会有巨大的影响。

平郡王道:“短期内不会的。”

平岚也明白,镇南王妃亲自去了平郡王府,朝廷给平郡王府的赏赐也与往年无二,给北疆军的年下赏赐依旧丰厚,种种迹象都说明,镇南王眼下并没有要处置平家的意思。平郡王道:“世间没有永远昌盛的家族,有起必然有落。我这一世,最后悔之事便让你姑母嫁给皇子为侧室,后来,又让宝儿嫁给了大殿下。阿岚,这个烂摊子,以后就要交给你了。”

平岚面容冷肃,短短半年内,平岚先失父,后失妹,也许以后还会面临更严酷的政治处境。平岚道:“我现在还需要祖父的指导。”

平郡王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放心放心,祖父会寿终正寝的。”

不论心里是什么滋味,既是过年,必然要过得热热闹闹。平家如此,秦凤仪亦是如此。

景安帝不晓得身在何方,外臣宫宴便秦凤仪主持,致开场辞。秦凤仪在凤凰城做惯了老大,在京城皇宫主持个宫宴也没什么难度,尤其秦凤仪的相貌,那一身玄色升龙服,真真是把人衬得好风华。秦凤仪空出丹陛上的主位,他是在主位旁另设了一把椅子,于诸王群臣之上,皇位之下。秦凤仪长身玉立,眼神缓慢地扫过殿中群臣,不疾不徐道:“第一盏酒敬在外巡视的陛下,第二盏酒敬北疆与蛮人相抗的将士,第三盏酒愿我们大景朝国泰民安,盛世太平。”

秦凤仪这三盏酒过,底下险有人直接喊出“万岁”来。

大家咬咬牙,庆幸没一时昏头喊错,心下都觉着玄乎,想着镇南王殿下并不似几位皇子生下来就在宫里的龙子凤孙。秦凤仪一向最是随和的性子,可如今他站在丹陛上说话,硬是无人敢放肆说笑,尤其秦凤仪提及行踪全无的皇帝陛下,还有北疆战事,群臣情绪难免低落。待饮过酒,秦凤仪一笑,道:“行了,我料得陛下今年必会归来。北疆战事,亦有大胜之期。今日新年,咱们当同乐,他年再忆今朝,你们便知本王铁口神断了。”

秦凤仪亲自暖场,宗室百官中更不乏千伶百俐之人,一时间,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大为好转,甚至不少人认为镇南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啥的了。

宫宴后,还真有人与秦凤仪打听,尤其是景安帝的安危,六皇子便私下问过秦凤仪,秦凤仪道:“若陛下有个好歹,我必能有所感应。我心中每念陛下,皆是一片安宁,可知陛下平安。”

六皇子心说:原来阿凤哥全凭感觉说话啊。

六皇子回宫后,自己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也想感应一下他爹,结果啥都感应不到。六皇子心下还寻思着,莫不是阿凤哥真龙天子的命格,与咱们凡人不同?要不,同样是他爹的儿子,怎么只有阿凤哥感应到的,他就感应不到呢?

新年过后,初八开印,政务照常进行。

北疆的战事也在开春后重启了,有秦凤仪的后勤支援,还有平郡王亲自坐镇北疆军,捷报时有传来,颇能振奋人心,不少朝中官员都觉着,镇南王殿下果然是金口玉言啊。

结果就在北疆军形势一片大好反攻北蛮时,北蛮那里叫停了战事,遣使送了信给平郡王,言说景安帝在他们手里,若不能割陕甘之地给北蛮,那么,景安帝的安危,他们便不能保证了。

此事关系重大,便是平郡王都不敢擅专,亲自命心腹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中。裴太后听闻此事,直接就厥了过去。

内阁、皇子、宗室纷纷求到秦凤仪跟前。

不管是厥过去的裴太后,还是人心惶惶的朝中百官,秦凤仪的第一反应是:先查验北蛮送来的信物的真假。

秦凤仪的原话是:“急什么,他们若有陛下在手,还打什么仗?直接拿出陛下威胁朝廷便是。如今我军气势正强,他们便说陛下在他们手里。你们可真是,难不成,北蛮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儿我也给北蛮军送封信,还说北蛮王在我手里呢。”

秦凤仪把内阁宗室皇子们安抚住,自己在家跟媳妇儿碎碎念:“你说,那个讨厌鬼是不是真叫北蛮给抓住了啊?气死我了!也不知滚哪儿去了,真是宁可他在哪儿藏着呢!这要是落在北蛮手里,可如何是好啊!是赎他还是不赎啊!”在外镇定无比、王霸之气全开的镇南王殿下,在家简直愁得不行,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李镜最怜惜的就是秦凤仪这张脸了,生怕他脱发脱成个秃子,连忙命厨下给丈夫炖上首乌汤生发,与他道:“得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秦凤仪俊秀的眉心拧成个小疙瘩,捉着媳妇儿的手道:“我就是为这个才愁啊,万一那讨厌鬼真是叫北蛮捉去,这可如何是好啊?难不成,真要以陕甘之地赎他?”

李镜拧眉半晌,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但正沉浸在“景安帝下落之谜”中的秦凤仪却没有留意妻子的这个眼神,他一门心思都在担心景安帝的下落上了。按秦凤仪的性情,看着景安帝死了,他也有些不自在。但若以陕甘之地拱手相送来换景安帝平安归来,秦凤仪真是宁可……虽则这想头有些不合乎普世道德准则,但秦凤仪最隐秘的内心深处,即便他媳妇儿,他也不会诉说的内心深处想的是:身为王者,为外族所俘,为全尊严,唯一死矣。

当然世间不是没有卧薪尝胆的勾践,可是,以秦凤仪这性情,他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宁可一死了之。

对于景安帝,他,亦如此想。

此时此刻,夫妻二人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心思,却是陷入了共同的沉默。

北蛮送到平郡王处的是一封景安帝亲书且盖有景安帝私印的信件,内阁诸人皆博学之辈,也都认得景安帝的笔迹,为了验此件真假,还在翰林中选了几位熟悉御笔的知识渊博的翰林。

最终的鉴定结果很不好。

裴太后大约是丈夫死在陕甘,今儿子又陷北蛮之手,老太太也上了年纪,撑不住便病倒了。李镜去慈恩宫探病侍疾,裴太后见了李镜就唠叨景安帝。李镜安慰道:“皇祖母只管安心,陛下定能平平安安归来的。”

几位皇子也很是担忧景安帝的安危,景川侯府更不必提,景安帝在北蛮,那么,景川侯在哪里呢?

秦凤仪怀疑的是,北蛮人面貌与汉人大不相同,他们如何就能把景安帝自江西弄到北蛮去呢?而且北蛮人如果没有朝廷的许可,不能私自在大景朝停留。何况,如果是在江西有北蛮人,他没有不知道的理。

单凭一封信,就要求大景朝让出陕甘之地,这也太过儿戏了。而且景安帝的性情,秦凤仪相对还是了解的,景安帝不是那等苟且之人,只看他承继江山以来,心心念念,筹备十年就为了收回先帝失去的陕甘之地,便知道了。这样的景安帝,如何能屈从地写下这样一封信呢?

秦凤仪越想越觉着,这事儿必有蹊跷。

秦凤仪正想跟媳妇儿说一下这蹊跷,有傅长史求见,傅长史是他的心腹,秦凤仪便先见了傅长史,况此事还要与傅长史商议。秦凤仪道:“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参详一二。”

然后秦凤仪就把这些蹊跷说了,傅长史认真听过,秦凤仪问:“你觉着,这事是不是不对?”

“殿下说得有理。”傅长史只是说了这一句,之后道,“只是眼下还有要事,请殿下必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什么事能比景安帝的安危更重要的?

傅长史面色平静,但眼眸深处仍泄露出一丝悸动,傅长史压低了嗓音:“请殿下做好登基的准备。”

秦凤仪吓一跳,险些从椅中跳起来,惊道:“你说什么!”意识到不妥,他也压低了声音,皱眉道,“现下,陛下安危不明,怎么能提这事?你闭紧嘴,提都不要再提!”

“我只是来给殿下提个醒。”傅长史神色笃定,“想来不久内阁就会同殿下提及此事了。”

秦凤仪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瞪得溜圆:“不许胡说,陛下生死未明,谁会提这个?”“正因陛下生死未卜,帝位不能再空悬了。”傅长史轻声道,“只有新帝登基,陛下的交换价值方能大为下降。由此,陛下的安危也可以得到保全。”“这怎么可以?这样一来,由当朝陛下变为太上皇,肯定就不值钱了啊。”秦凤仪精通商事,不用算也晓得,一个皇帝,一个太上皇,自然是前者身份价值更高。秦凤仪道,“一旦不值钱,人家还不是愿意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了?”

傅长史道:“价值变低,才能更容易把太上皇赎回来。如果太上皇真的在北蛮人之手的话。”

秦凤仪眼睛一亮:“你也说了,也有可能陛下根本不在北蛮。”

“不管在不在,朝廷不能再受此威胁了。”傅长史道。秦凤仪必须登基的理由便在于此,朝廷不能任由一国之君被人威胁,当然如果是退位国之君,威胁就威胁好了,反正也不值什么了。

秦凤仪仍是摇头,道:“这是你所想,我与你说,内阁里除了我大舅兄,都是陛下的心腹。”

傅长史微微一笑:“臣也只是给殿下提个醒罢了。”“绝不可能,你想多啦。”秦凤仪自信道。

傅长史便不再言。

然后第二日秦凤仪正与他媳妇儿说陛下是不是真的在北蛮时,内阁以郑相为首的七人,齐刷刷地来了王府。秦凤仪听闻丫鬟回禀,见内阁来得如此齐整,秦凤仪与媳妇儿道:“定是来商量陛下之事的,我出去瞧瞧。”

李镜笑道:“去吧。”

秦凤仪在书房见的内阁七人,这七人进了书房,二话不说,齐刷刷行了大礼,把秦凤仪吓一跳。因为纵是上朝,大家也只消一拜便罢了,跪礼很少见。秦凤仪连忙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们放心,我定会想法子把陛下救回来的。”

几人此次过来,意却不在景安帝之事上,几人齐声道:“今社稷不稳,请殿下为天下计,登基为帝!”

这句话对秦凤仪的冲击,简直到了灵魂的层次。

秦凤仪失眠了一宿,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还跟媳妇儿嘟囔呢:“这怎么可能啊?郑相他们,可都是陛下的心腹啊。”

李镜昨天就听丈夫念叨了大半宿,一早上还是这话,简直给他唠叨得耳鸣,烦死个人。李镜道:“行啦!眼下难道真叫我朝皇帝在他国做客!”说完,李镜缓了一缓,多了几分温柔,道,“再者,就是陛下没在北蛮,哪怕陛下平安还朝,他也必会大权旁落,储君之位,非你莫属。郑相他们,没有一个是笨的,除了为天下苍生考虑,也会向未来的帝王表现出自己的善意。何况,现下的形势,先请新帝登基是最好的选择。”

秦凤仪毕竟做藩王多年,并不真傻,其实,在昨日傅长史提及登基一事儿时,秦凤仪便明白了这其间的道理。只是……秦凤仪仍忍不住道:“最好的选择,不是先想办法救出陛下吗?”

“先不说陛下是不是真的在北蛮人手里,倘是太平年间,慢慢等着陛下的下落不迟,可眼下,正值战事,国朝不能再这样动荡下去。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国一日无主,百官先不能心安。早在陛下行踪未明时,就注定了必有这一日!”李镜望入丈夫的眼眸,“你要实在担心陛下,就想一想母亲当年受的那些苦吧!”

秦凤仪差点儿叫媳妇儿噎死……

真是,知夫莫若妻,他只要一想到他亲娘,就觉着,景安帝就是真在北蛮人手里,也是活该!报应!

秦凤仪揉揉胸口,算是给他媳妇儿说服了。他一下子叫内阁这些人闹得灵魂受到严重冲击,一时间不晓得要如何是好了。秦凤仪问媳妇儿道:“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登基啊,真要做皇帝啊。”别看秦凤仪跟景安帝不对付,而且秦凤仪这些年在南夷,不是没干过那些坑蒙拐骗没节操的事,但面对这至尊之位,秦凤仪的野心反而不大,并没有什么迫切之意。

李镜镇定无比,给丈夫捋清思路:“什么都不用干。内阁再过来,你也只管推辞。便登基,也要做足三辞三让的气派。你要想的是,登基之后,北疆局势的发展。还有,陛下的事,要怎样解决!”

李镜上前给他整一整衣襟,再用熟鸡蛋滚一滚黑眼圈,方道:“淡定些,不要乱了方寸,一个皇位而已。”不早是我们囊中之物了吗?

一般来说,每个帝王在位时都会有每个帝王的名言,譬如,始皇帝的“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譬如,汉高祖的“大风起兮云飞扬……”譬如,汉武的“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再譬如,东穆太祖皇帝的“为帝当为凤武帝”,再譬如凤武皇帝,这位皇帝名言太多,不再赘述。

很久以后,秦凤仪也有了自己的名言,秦凤仪的名言是:没有媳妇儿,就没有我啊。

这要是不知道的,得以为这不是在歌颂媳妇儿,而是在歌颂老娘。

好吧,暂不提以后。当下,秦凤仪算是见识到了内阁强悍的战斗力。因为,就如他媳妇儿所说,他什么都不用干,内阁便以闪电般的速度,接连说服了病榻上的裴太后、在京的诸宗室、皇子……其间,内阁不忘联名上了一本《诉元嫡皇后书》。

上表朝廷,给景安帝的原配柳皇后正名。

黄袍加身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惜,这个世间没有一个姓赵的皇帝,不然,此时此刻,秦凤仪便有了一位知音。他简直惊呆了。

不论内阁还是百官,在秦凤仪眼里,其实一直都有做事效率低的问题,只要做事,必然要先吵上一架或者几架云云。如今不同了,统一意见的内阁效率高得吓人,就如他媳妇儿所说,秦凤仪什么事都不必做,内阁就把百官、太后、皇子、宗室都搞定了。

内阁周全到,连秦凤仪“三辞三让”的事都虑周详了,并且,其间给柳王妃进行了浩大的追封。真的,不必秦凤仪说一个字,百官联名请求追封陛下的元后柳皇后。给柳皇后的谥亦是美谥——孝烈皇后。

随着朝中百官请求镇南王登基,外面各督抚大员、外任将领、藩王、宗室,连带北疆一干将士,反正,只要是够格上本的,都上本,请求镇南王临危受命,登基为帝。

这一切,也不过于半月之内,悉数搞定。

连内务司都谄媚地献上龙袍,秦凤仪还奇怪道:“这样的满绣龙袍,还镶金缀玉的,半月就好了?”

李镜笑道:“这就不懂行了,约莫是陛下没上过身的新龙袍改的,要是从头绣,最少也得小半年才得这一件。”

秦凤仪听这话倒没介意这龙袍是景安帝衣裳改小的,一想到景安帝可能遭了大难,秦凤仪对景安帝的讨厌就没以前那样深了。李镜服侍着秦凤仪穿上,秦凤仪道:“亏得我近年来没少锻炼,这衣裳得二十几斤,一套铠甲差不多。”

“万里江山在肩,自然有分量。”李镜望着丈夫,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欣慰。

秦凤仪展开双臂抱住妻子,夫妻二人相拥片刻,李镜给他细细查了这龙袍的尺寸,又请了秦老爷秦太太过来一起看,秦太太更是欣慰得眼睛里冒出小泪花,秦老爷不停地点头:“阿凤生得好,穿啥都好看。好看!好看!”秦老爷比秦太太更激动,一想到秦凤仪马上就是皇帝了,秦老爷就有说不出的高兴,总算不负娘娘所托,阿凤如此出众!

秦太太道:“以后不能叫阿凤,得叫陛下了。”秦凤仪连忙道:“可别,娘,怪别扭的。”

李镜掐了掐丈夫的腰,道:“腰这里有些宽了。”

秦太太心疼地道:“这来了京城,要忙的事太多,阿凤清减了。中午得加一盅八珍汤,好生补一补。”

李镜招来内务司总管,让他把龙袍改一改腰围,内务司总管连忙应承了,并保证明天就能改好。

秦凤仪登基的速度极快,礼部内务司共同联手,钦天监一算就算出个上上大吉的日子,就在本月,五日之后,最适宜登基不过。还有要准备的便是皇帝的御书房、太宁宫偏殿、与皇后的居所凤仪宫了,前两者都好说,秦凤仪没令人动里头的摆设,依旧如景安帝在时一般。平氏却死得不大光彩,裴太后身子不大好,依旧是撑着命内务府调派出人手来重新布置凤仪宫。重新大修是来不及了,但平氏先时所用悉数点清,封出内库。另外要如何布置,裴太后令大公主去问了李镜的意思,李镜也没客气,原本她与平氏就不是一个品位,自然有自己的喜好。

李镜令心腹丫鬟去瞧着布置凤仪宫,大公主另有事与李镜商量,大公主道:“这凤仪宫的名儿可如何是好?”按理,帝王名讳自当避讳。秦凤仪这名儿,正合了正宫名。

李镜想到这事,也不由得笑了,道:“相公的名字,两字皆是常用字,就是民间也常说龙凤呈祥、龙飞凤舞什么的,不过凤仪宫这名字也的确不好再用,不然,以后宫人怎么提呢?就改为中宫吧。”

大公主笑道:“你这更简单,其实,听说这些年也鲜有人提凤仪宫的宫名的,一般不是说皇后娘娘宫里,便是中宫了。”

李镜点头,大公主道:“陛下此番登基,后宫诸太妃、太嫔也要移宫了。还有,几位皇子连带着诸多皇孙都住宫里呢,你心里头可得有个数才好。”

“皆按旧例吧。”李镜道,“先前父皇舍不得诸皇子,一直留他们在宫里承欢膝下,如今也都大了,我看,几位年长的皇子也都快到娶媳妇儿的年岁了,相公与我说是可择址建王府。太妃太嫔们,年满五十五的,可由各自的皇子接出宫奉养,得享天伦。”

大公主笑道:“皇子公主、太妃太嫔们听到这信儿,不知要如何高兴呢!”

两人说些秦凤仪登基之事,大公主最后方私下问了:“太后娘娘如今病着,心里只是不放心大皇子家的几个……”

李镜心说:当初也没看出裴太后对平氏姑侄如何满意,对大皇子家的几位皇孙倒真是上心。不过将心比心,李镜亦是有儿子的人,以后自然也有孙子孙女的。李镜心下一叹,道:“如今他们年纪尚小,便依规矩,还是在宫里住着吧。一则有太后娘娘的顾看,二则到底年纪小,这世间人,哪个不势利呢。其实,大皇子之事,与孩子不相干。可大皇子的罪名,到底也影响了孩子。待到成年,再赐爵出宫不迟,以后领个差事,安安生生过日子,未尝不是福气。”

“是啊。”大公主想到大皇子那一家子,既堵心,又不禁有几多感慨。

李镜晚上与丈夫提了一句,秦凤仪道:“老老实实的,日子不会差。别的,端看他们自身造化吧。”他又与妻子道,“待咱们搬到宫里,多留心永哥儿。唉,那孩子没什么不好,以往见他,也觉着是个心思周正的。只是他那个胎记,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

李镜道:“放心吧,这事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