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龙阙大业(2 / 2)

龙阙 石头与水 1895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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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再问严大将军道:“大将军可要去死上一死?”

严大将军其实年纪不算老,尚未至六旬,以往保养得宜,亦是乌发多银丝少,今日一见,已是满头银发,神色悲怆,可见御驾出事对严大将军的打击之大。严大将军倒是不怕死,但就像秦凤仪说的,倘就这样死了,就是到地下也无颜面对皇帝陛下,严大将军道:“在未查出陛下死因前,罪臣不敢言死。”

秦凤仪与三皇子道:“你的清白,待此事水落石出之时,自可明证!你自幼读圣贤书,得陛下教导,陛下何时教导过你自知死路,还一意赴死的?你家媳妇儿女,难不成托付给我?我又不是没媳妇儿女要看顾,我可看顾不过来,还是你自己看顾吧!”

说完,秦凤仪举起腰间所佩之剑,高声道:“今日,本王以大行皇帝元嫡之子的名义,迎大行皇帝灵柩入归凤凰城!”

三皇子、严大将军都以为秦凤仪是来救人的,没想到,秦凤仪除了救他们,还有这么一桩大事要做!严大将军是个懂行的,一见那嵌满宝石、五颜六色、宝光璀璨的宝剑,立刻失声道:“这,这是,这是凤楼剑?”

“正是!”秦凤仪一脸肃穆庄严,神圣凛然,沉声道,“当年,太祖皇帝为迎娶孝元皇后而铸此剑,从此,但凡国朝正宫,必持此剑!我母,乃先帝亲赐婚事,当年迫不得已远离宫闱,离宫之时,便持此剑!宫内平氏,不过侧室扶正,非大行皇帝原配之妻,安配持此宝物?

“本王,乃大行皇帝元嫡皇子,奉国朝礼法,迎大行皇帝灵柩回城!”

秦凤仪突然之间放大招,连严大将军这样的朝中老将都叫他给震慑住了。虽则一直有传闻说秦凤仪的生母是柳王妃,但由于柳王妃的事,先时皇家是说柳王妃早早过世了,后来秦凤仪认祖归宗,皇室对于柳王妃一事儿一直讳莫如深,而且秦凤仪也没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是柳王妃的儿子啊。可现在,秦凤仪突然就把凤楼宝剑拿了出来!

这,这,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连带着严大将军对于秦凤仪的心性城府亦是畏惧了!

要知道,皇室之中,向来讲究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凤楼剑可不是寻常宝剑,这是众所周知的当年太祖皇帝迎娶孝元皇后的聘礼,后来,这把剑多是皇后正宫所掌。如孝元皇后当年,因不满儿媳周氏,在太祖皇帝过世之后,孝元皇后便一直没有将凤楼剑赐予周氏,最终,周氏被废。还有,昭皇帝在位时,凤楼剑为其原配孝明皇后所有,孝明皇后过世,昭皇帝扶正贵妃云氏。按皇室规矩,云氏为继后,也该掌凤楼剑,但昭皇帝以云氏并非原配,未赐凤楼剑。不过也有例外,如肃皇帝,登基后偏爱皇贵妃李氏,便越过自己的原配章皇后,将凤楼剑赐给了李氏。当然后来章皇后亲儿子登基,章皇后做了太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凤楼剑自李氏手中夺了过来,李氏一族也遭受到了沉重打击。由此可见,皇室对于凤楼剑的重视了。

如果秦凤仪在当年身世大明时拿出此剑,怕真是活不到现下的,彼时,秦凤仪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元嫡皇子,而平家在朝势力,大皇子一系,断不能容秦凤仪有今日的。可谁能料到,秦凤仪就是这样沉得住气,这位大行皇帝的元嫡皇子,手握重器,却是在此关要之时,方肯拿出示人,以证出身!

这是何等样的耐心与心机!

明明是大行皇帝元嫡皇子,却甘愿以母不详的藩王之身,在这小小西南积蓄实力……严大将军一时想得多了,心下很是不寒而栗。其实,这位大将军委实不大了解秦凤仪,秦凤仪以前根本没想过自己元嫡皇子的身份……而且在来江西前,要不是他爹娘把凤楼剑给他,他都不晓得这是凤楼剑。

严大将军着实误会了镇南王殿下。

但显然,如此这般误会镇南王殿下的绝不止严大将军一人。如李钊,身为侯府世子,是知道一些皇家传闻的,他虽未见过凤楼剑,也听闻过凤楼剑的名声。如傅长史,虽则多年生活在民间,不过这位长史学富五车,亦听闻过凤楼剑大名。

今日,此剑被严大将军叫破,二人均不由得多瞧了这传世宝剑一眼,心下皆自暗道:果然殿下是有所准备的!

于是他们对秦凤仪信心更足!

其实,满堂室内,除了严大将军,没人认识这是凤楼剑。但有严大将军一人识得,足矣!

接下来,秦凤仪依旧令江西巡抚暂代巡抚之位,另外,严大将军、三皇子皆随秦凤仪护送大行皇帝灵柩回凤凰城。至于江西之事,秦凤仪交代傅长史留下继续调查大行皇帝遇难之事,另则张羿带一万兵马,还有三皇子的一万护卫军亦给张羿调遣,留在江西,与江西巡抚共商兵防之事。

之后,秦凤仪便要先带着大行皇帝灵柩以及十一万的大军回凤凰城了。这十一万大军里,有十万是严大将军麾下装备精良的禁卫军。

一路皆是急行军,秦凤仪看了三皇子、严大将军、江西巡抚等先时的调查文书,晚上抽空问了严大将军与三皇子当日之事,三皇子道:“父皇说龙虎山乃张天师道场,既来江西便想去龙虎山看看。龙虎山离豫章不远,我带着安哥儿先行一步,去龙虎山准备接驾事宜。龙虎山是半月前下的雨,因为要行山路,我还特意让人一路查了路况的。”

秦凤仪问:“山壁都查过吗?”

三皇子道:“自然都查过,你也知道,山多的地方,出行时有山石滚落,也有砸到行人的时候。我令他们查路况的时候特意叮嘱,往山壁上瞧一瞧。”说着,三皇子压低声音,“不单是我,就是大将军,也令人细查过路况的。后来,我们往父皇出事的山上去看了,有炸药的痕迹,可见山崩是人为。只是尚未容我等上报此事,老六就带着人到了。”

秦凤仪问:“那天你为什么没随在御驾旁?我看京里那位无非于此发难你。”

三皇子叹道:“龙虎山上准备好接驾之事后,我原就要带着安哥儿下山迎接御驾的。结果安哥儿早上吃坏了肚子,虽则有医师看了说无碍,可我就不大放心这山上的饮食,难免又去查了一回。这一来二去的,便耽搁了。我让安哥儿在龙虎山等着,我去迎御驾,结果尚未见到御驾,父皇便出了事。”

其实,三皇子这事吧,也不怪大皇子发难,三皇子的确可疑,要不是安哥儿闹那一场肚子,三皇子这回也得跟御驾一并交待了。

不过这事不像是三皇子做的,三皇子没立场,先不说三皇子与景安帝虽则不算太过亲密,但父子也没仇没怨。而且三皇子根本没有接近皇位的机会,再加上三皇子与大皇子一向不睦,景安帝在江西出事,大皇子第一个发难的便是三皇子。

严大将军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故而随着三皇子的话道:“三殿下检查过路况后,我又着人查了一遍。因着毕竟是山路,不及大道宽阔,陛下出行,因是去龙虎山,并未带着全部禁卫军,当时,我点了一万精兵随驾,另则陛下身边还有两千近身侍卫,是由景川侯带领的。结果……”景川侯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自然能证清白。

李钊想到自己亲爹这么叫人害了,心下既痛且恨,道:“先不说如何爆炸的那山石就恰好砸翻御驾,就是这能炸山的炸药,也绝不是小数量。”

三皇子点头:“我当时自山上下来,不瞒你说,地动山摇,黑云遮日,浓烟滚滚,我当即便知出事了。但我晚了一步……”死的也是三皇子亲爹,说着他不禁红了眼眶。

三皇子现下最恨的就是京里的大皇子,他直接问秦凤仪:“你说,是不是他?”三皇子先时虽说与秦凤仪交情好,其实也只是在诸皇子里算是亲近的,远未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这次他出事,秦凤仪立刻率大军来江西,还救了他一家子,三皇子心中很是感激,如此,便有什么说什么了。何况,亲爹在他的地盘儿上叫人害了,三皇子要洗脱嫌疑,必然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秦凤仪一时没有回答,反而严大将军望向秦凤仪道:“陛下南巡,留大殿下在京监国掌事,不是下官说话不中听。镇南殿下虽则功高,毕竟已是藩王,陛下虽一直未曾立储,但近年来大殿下于朝中风评极佳……”许多人已是将大皇子视为储君人选,而且看景安帝对这位儿子也是极为信任的。大皇子平时表现得又好,如何做得出弑父之事!

李钊突然道:“如果,陛下曾提及传位于我们殿下之事呢?”

严大将军悚然大惊,李钊沉声道:“当时,陛下来凤凰城,东巡至交趾时曾问殿下,他愿以江山相托,但殿下并没有答应。所以,在贵州,陛下要去湖南前,曾与殿下说的话,大将军也是听到的吧?”

李钊望向严大将军,严大将军显然记性不错,他当时甚至不大明白,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与镇南王说那样一席话呢,陛下当时说:“凤仪,你天资出众,远胜于朕。你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事,朕知道,凡事你自有你的判断。可是,你的眼光就一定是准的吗?你的判断就一定是对的吗?朕与你说的话,皆是真心。”

“朕与你说的话,皆是真心。”

当时,严大将军私下还思量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说镇南王先时拒绝过储位,当然这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稀奇事,在严大将军这样成熟的政客看来,立储自然该有“三辞三让”之事。不过看秦凤仪这个,倒不似“三辞三让”的政治作秀……难不成,世间真有人不愿意坐储位?

可是,如果陛下有立镇南王之意,倘此事叫京城大皇子一脉知晓……

严大将军是个细致人,秦凤仪突然来请大行皇帝灵柩去凤凰城,而且待严大将军的态度绝对比大皇子要好,但严大将军不能不说心里没有怀疑过秦凤仪。毕竟秦凤仪于西南势大,而且与大行皇帝关系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倘李钊所言是真,那么,最可疑的便不是镇南王了……只是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虽则镇南王与陛下关系不大好,但陛下待镇南王一向宠爱,这是身为景安帝心腹之臣严大将军十分清楚的事。而且景安帝也没有要削西南之势的意思,事实上,景安帝对西南的发展满意得不得了。镇南王看着也不像失心疯的,关键是,景安帝在江西一出事,最大的受益人并非镇南王,而是在京的大皇子。

当然镇南王把大行皇帝灵柩接到凤凰城,这政治局势又得另说了。

不过这法子显然不是镇南王早有盘算,因为如果镇南王早有算计,不会等到现下才来接大行皇帝灵柩。

再加上这些年有儿女在西南当差,严大将军对秦凤仪为人亦是有些许了解的。相对于大皇子在清流与朝臣间温文儒雅、礼贤下士的好风评,秦凤仪则有譬如脾气暴、难说话、小心眼儿等缺点,当然秦凤仪的优点也很明显,看西南半壁就知晓了——这是国朝第一精明强干的藩王。

严大将军是武人,有武人独有的直觉,他认为,秦凤仪不可能做出谋害大行皇帝之事。

分析加上直觉,严大将军便暂时安心地随秦凤仪去了凤凰城。

大行皇帝灵柩一至凤凰城,大阳早带着南夷官员接出,大阳一看到祖父灵柩,眼泪哗哗地流,哭得甭提多伤心了。虽然他祖父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他祖母的事,但一想到祖父突然死了,大阳就伤心得不得了。

众臣亦是涕泪横流,哭声震天。

于是就在半城人的哭声里,大行皇帝灵柩被接入了凤凰城。

待京里大皇子得知此事,当下气得掀了自己惯用的一张黄花梨的小炕桌!大皇子暴怒:“他竟敢——他竟敢——”

秦凤仪非但敢,还派出使者,四下给藩王送信,召诸藩王来凤凰城祭大行皇帝,他要为大行皇帝破土发丧!

秦凤仪直接把大行皇帝灵柩迎入凤凰城,直接把满朝人的下巴惊掉了,大皇子更是给这无耻小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秦凤仪在他之前,他真能一刀捅死秦凤仪。

大皇子脸色铁青,一番暴怒后,长史官连忙相劝。文长史闻知此事,亦是大怒,道:“镇南王好大的胆子,竟然以大行皇帝灵柩挟天下!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邵长史却默默无语。

说来,大皇子身边也是两位长史,但他这两位长史与秦凤仪身边的赵、傅二位长史又有不同,秦凤仪是正经藩王,亲王爵位,按制,当是两位长史。大皇子一直未赐爵,不过皇子之位,等同亲王爵,朝廷也是有规定的。不过大皇子一直是一位长史,先时是文长史,后来,文长史与秦凤仪相争,叫景安帝打发去修帝陵了,继而换了邵长史服侍大皇子。明显,文长史更得大皇子心意,景安帝出事后,大皇子立刻将文长史召回了身畔,从此,邵长史的话便少了。

文长史随着大皇子骂了秦凤仪一通,君臣二人又开始商量如何对付秦凤仪。因大皇子这消息还是自己路子送来的,秦凤仪的奏章尚未到朝廷,所以,大皇子得先有个准备才是。要按文长史的意思,他也是平生头一遭见识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能有什么法子啊。他要是有法子,当初自己五品长史,也不能叫七品的秦凤仪坑去修陵。文长史便道:“不知邵兄何意?”问邵长史的意思。

邵长史道:“臣愚钝,不如问一问内阁,大行皇帝之事,毕竟不是小事。”文长史便道:“咱们也当先有个应对。”

邵长史问他:“文长史有何应对?”

文长史见自己的问题又叫邵长史摔回脸上,面儿上不觉有些灰灰的,只得道:“自然是不能叫镇南王狼子野心得逞。”

邵长史便继续道:“想来文兄已有应对之法!”

文长史道:“如此不臣之人,宫里太后娘娘、朝中文武百官,难道会坐视不管?”邵长史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呢。

不过邵长史却是叫文长史此言提了醒,邵长史虽则是被大皇子召回文长史的事伤了心,到底在大皇子身边这几年,大皇子也没薄待了他,邵长史轻声道:“殿下,大行皇帝灵柩乃大事,太后娘娘是宗室辈分最长之人,再者,愉王、寿王亦是宗室亲王,也是殿下的长辈。如此大事,除了文武百官,还需问宗室意见。”

大皇子心说:除了皇祖母,愉王、寿王早叫姓秦的收买透了的!问他们,能有什么好主意!不过大皇子到底也不是不开窍的,道:“自是该请皇祖母教我。”心下却并不很是满意。

文长史见明明是自己提的法子,竟叫这姓邵的卖了好,当下气得不轻。只是此际大皇子却是顾不上他了,大皇子轻声道:“你们说,六皇子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问题,二人都不好答了。

大皇子便打发二人下去,又召来平四舅商议此事。

秦凤仪的奏章来得也很快,奏章上根本没说请罪啊之类的话,秦凤仪先就六皇子带去的诏书进行了批评,秦凤仪说得很明白,皇帝陛下出这样的事,豫章王身为人子,没有不伤心欲绝的,你们有证据吗?你们就要问豫章王的罪?你们好大的胆子!大行皇帝刚闭眼,你们便要戕害皇子!还有,大行皇帝这事不劳烦你们了,本王以大行皇帝元嫡之子的身份,为大行皇帝破土发丧,你们有空就过来送大行皇帝一场,没空就算了!

之外,秦凤仪还在奏章上写了他此举所依律法,那就是,他是正室之子,断不能让庶子主持大行皇帝丧仪。

内阁接到秦凤仪这奏章,当即傻了眼。

他们倒是想过,一旦动了三皇子,秦凤仪与三皇子素有交情,怕是不能罢休!但无人能料到,秦凤仪竟然连大行皇帝的灵柩都迎到了凤凰城!而且秦凤仪还说自己是依礼而为,秦凤仪所依之礼便是:他是大行皇帝元嫡之子,他有权利也有义务,为大行皇帝破土发丧。

看吧,看吧!

卢尚书一看到镇南王的奏章便抱怨开了:“当初我就说,不该问罪豫章王,先以迎大行皇帝灵柩回朝为第一要务!”

郑老尚书叹道:“卢尚书,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他们都是积年老臣,自然心伤景安帝之死,其实,谁心里不恨啊,谁心里不想把此事查个清楚明白啊!但这些老辣政客心里,自是有一杆衡量轻重的秤。大行皇帝在江西崩逝,没有比迎大行皇帝灵柩回京更重要的事了,可大皇子坚持要宣豫章王回朝问询大行皇帝崩逝之事。而且大皇子说得也很正义,事情毕竟是在江西出的,三皇子当时也身伴御驾,今御驾出事,自然要问三皇子。

大皇子又以孝子之名相压,内阁也无法,只得答应。如此,方给三皇子发的诏书。行了,倘没有这多此一举,镇南王估计也不会去截大行皇帝的灵柩。眼下,大行皇帝灵柩叫镇南王截去,这可如何是好?

刑部章尚书轻声道:“老相爷,还得您拿个主意啊。”

郑老尚书双眉紧锁,这事难了。他们再怎么想镇南王会因问罪豫章王的事发怒,可也没想过镇南王来这一手啊!

郑老尚书自然不是个没主意的,其实,郑老尚书与邵长史想到了一处,镇南王既以出身说事儿,此时便需皇室大家长裴太后出面调和了。不过名义之争在这位老相爷心里还是小事,郑老尚书忧心的是,十万禁卫军哪!跟随大行皇帝南巡的十万禁卫军,就这么叫镇南王得手了!

哪怕郑老尚书对镇南王并无恶感,但想到镇南王这一手,便郑老尚书都有惊心动魄之感!内阁中人都明白,凭大皇子与镇南王的关系,大行皇帝骤然离世,未留只言片语,两者之间,必有一争。只是便郑老尚书也未料到,镇南王竟强势若斯!

要命的是,大皇子的政治手段还这般急功近利,要不是他当初要问罪豫章王,镇南王也不会直接把大行皇帝灵柩连带豫章王、禁卫军等都弄去凤凰城。如今,怕是江西也在镇南王之手了!

郑老尚书道:“眼下大殿下监国,此等要务,自当请大殿下做主。”随你怎么折腾去吧,你不听老人言,自己捅的娄子,你自己想法子吧!郑老尚书也不想管了,只要不动兵戈,随他们争呗,反正都是大行皇帝的龙子。

于是内阁请求面见大皇子。

不想,大皇子真是个有主意的,而且大皇子的主意,比世人都大!

在秦凤仪直接把大行皇帝的灵柩迎回凤凰城之后,大皇子直接宣布,秦凤仪并非大行皇帝亲子,而是先帝之子,晋戾王之后!

而且大皇子不是随口一说,他是有证据的!

大皇子的证据说来还是秦凤仪送到朝廷来的,便是先时自桂地押解入京的数名罪人,经慎刑司审讯之后,这几名罪人供出一天大秘密,那就是:柳王妃与晋戾王有染,而秦凤仪就是这二人之后!至于凤楼宝剑,便是偷情铁证,毕竟这把宝剑为当年晋戾王之母卓皇后所掌!那便是晋戾王偷给柳王妃的!而秦凤仪,早知自己身世!

那么,大皇子得出一个真理,大行皇帝,便是被秦凤仪所害!

大皇子此话一出,倒是把凤楼剑为何在秦凤仪之手解释清楚了,只是他这话,不要说内阁诸人听过后一副要吐血的模样,即使文、邵二位长史也是目瞪口呆,唯平琳一副智珠在握的笃定样。

大家都惊呆了!是的!

就像先时所有人都没想到镇南王能亲去江西把大行皇帝灵柩劫持到凤凰城一般,现下大家才发现,大皇子与镇南王果然是一个爹啊,都是干这种叫人想破脑壳都想不出的事啊!

只是镇南王迎大行皇帝灵柩,人家可不是没准备啊,人家是等朝廷问罪三皇子、严大将军一行后去的江西,非但把大行皇帝灵柩这个极具政治意义的象征迎到了凤凰城,还极不客气地接管了十万禁卫军!这简直是赚翻了!

可大殿下你,虽则有慎刑司的证词证言,好吧,咱们也不说大行皇帝刚闭眼,你就给自己亲爹头上戴绿帽,抹黑嫡母的名节,是的,柳王妃虽则一直没有封后,但她在皇室一直是先帝赐给景安帝正室的存在,大皇子自然要称一声嫡母的。就你说的这事儿,退一万步,咱们即便不发表反对声音,可你说这些话,除了坏了亲爹嫡母的名声,有什么用?!

内阁一干人都傻眼了!

并不是大皇子应对的办法不好,一个人的应对好不好,只看有没有效就够了。正因如此,大家才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啊!

要是镇南王在京城,在你掌心,你给他扣一屎盆,抹黑他的出身,直接把他从皇子行列中剔除,立刻把镇南王收拾干净,人道毁灭,虽则你这手段有些不讲究,咱们睁只眼闭只眼,哪怕为镇南王可惜,事已至此,也得说你手段够狠。可现下,镇南王远在西南,刚收了朝廷的十万禁军,他西南兵马数十万,而且西南兵强马壮是出了名的,他又据有大行皇帝灵柩在手,你这个时候说他不是大行皇帝亲生的,还说他亲娘柳王妃与晋戾王有染,你这就是侮辱人家亲娘,依镇南王的性子,一旦叫他知晓此事,他定不能罢休的。

殿下啊!还是说你做好了与镇南王开战的准备?粮草、兵械,你都准备好了吗?工部尚书随驾过程中,还不幸跟着大行皇帝一并遇难了!

殿下啊!你急什么啊,镇南王是藩王,他就是柳氏之子,他已是藩王,按约定俗成,藩王不可能继承帝位的啊!

对大皇子寄予期望的大臣都要哭了,大皇子还一副假惺惺的惋惜模样:“我刚听闻此事,亦极是震惊,眼下要如何是好,还得你们帮着拿个主意。”

“殿下万万不可轻信小人之言!”卢尚书实在忍无可忍,一声暴喝就站了出来,他那一嗓子,把大皇子吓了一跳,就见卢尚书神色中隐含一丝怒意,大声道,“大行皇帝刚刚过世,慎刑司便查出如此有辱大行皇帝名誉之事!殿下,大行皇帝即位以来,励精图治,收复陕甘,惜民爱民,便是对殿下,亦极尽宠爱!大行皇帝南巡,令殿下监国,如今,大行皇帝尚未发丧,便有小人诟病大行皇帝名声!老臣断不能忍!”卢尚书一向耿直,简直气疯了,卢尚书不是没有政治智慧,但想他多年来深受大行皇帝重用,君臣融洽,今大行皇帝还未入土,不过刚闭眼,就有人给大行皇帝戴绿帽子,卢尚书简直忍无可忍,冲上前,对着慎刑司主官就是劈头一记大耳光,怒道,“你敢诬蔑大行皇帝,我焉能饶你!”这么说着,卢尚书不待那主官回过神来,反手又是一记大耳光,接着,一脚踹到主官肚子上,硬是把人踹了个趔趄!

说来,卢尚书也是七十来岁的人了,瞧着也就干瘦一老头,由于很懂养生,身子骨还算硬朗。这慎刑司主官一时不察,就叫老头儿得了手,揍得他双颊红肿,当下就躺地上了。其实,哪里有那么夸张,卢尚书再好的身子骨也是七十岁的人了,无非这慎刑司主官叫卢尚书揍了,又不能再厮打着揍回来,便装个死罢了。

就这样,卢尚书仍是不解气,怒对大皇子道:“如此小人,殿下当立诛之!”

卢尚书既已开了头,郑尚书亦是肃容道:“殿下!事关大行皇帝名声,何况,单慎刑司来审,未经三司,如何就敢确定不是那等罪人胡攀乱咬!倘就此定性,以后史书当如何记载大行皇帝呢?就是殿下与我等,焉能看大行皇帝受此诬蔑,还请殿下治此小人欺上瞒下大不敬之罪!”

内阁之外的吏部尚书都是这个意思,其实,大家嘴上不好直接说,大行皇帝名誉是小,这样侮辱柳王妃名声,镇南王一旦发兵,就事大了!禁卫军里最精锐的十万精兵眼下已落入镇南王之手,城中还有东西大营十万禁卫,直隶亦屯兵十万,除此之外,重兵都在北疆防卫北蛮人!这个节骨眼上,要紧的不是惹恼镇南王,而是如何让政权平安过渡!

大皇子一见内阁竟如此袒护镇南王,脸上当下就不大好看了,平琳更是直接就怼上了内阁,道:“正是因事关大行皇帝名誉,更不能令罪人之子强扣大行皇帝灵枢,更不能令罪人之子藩镇西南!为免朝廷上下受此罪人之子的蒙骗,更为大行皇帝不能枉死,当诏告天下,明示罪人身份,以免他再仗着藩王身份哄骗世人!”

卢尚书直接暴了,指着平琳怒骂道:“我还说你不是你爹生的!要不要我跟平郡王去说一声!”

平琳可是大皇子他四舅、大行皇帝的四小舅子、平郡王嫡子,虽则一向官阶不高,却不似慎刑司主官,只有挨打装死的份儿。平琳脸也青了,怒怼卢尚书道:“你如此袒护罪人之子,是不是受西南收买,做了西南的奸细!”

“我是奸细?我看你才是被镇南王收买,若非尔等小人蛊惑,大殿下焉能受此蒙骗!”卢尚书直接吼了出来,“小人!你只管去污蔑镇南王的出身,你还要诏告天下!小人!镇南王据西南之势,兵甲不下十几万众,何况,他刚收拢了南巡十万禁军,眼下兵马至少二十几万!随大行皇帝南巡者,皆禁卫军中一等一的精兵!这些精兵,兵甲器械一应俱全!其中,更有无数京城豪门子弟!你现在去说镇南王不是大行皇帝所出,你说他生母与人有染,他难道会忍气吞声?若不是你等一径要问罪豫章王,镇南王焉能直接将大行皇帝灵柩迎回凤凰城,焉能有机会染指十万禁卫军?皆因尔等小人作祟,令大殿下失大好局势,不然,如今迎回大行皇帝灵柩,大殿下早该灵前登基了!你这个蠢材!镇南王不过是藩王,他就算是柳氏之子,大行皇帝也早将他隔绝在皇位之外了!”

卢尚书喷了平琳一脸的唾沫星子。

卢尚书给这群小人气得两眼一阵晕眩,忽地向后仰去,就此人事不知。

秦凤仪还不晓得京里大皇子准备给他再换个爹,他现下正张罗着给大行皇帝出殡呢。至于他着使者去请的藩王们,尚且未到。

不过秦凤仪相信,他们会有一个明智的选择。

秦凤仪派出的皆是在他这里效力的宗室,这些年,凡留在秦凤仪这里的宗室,秦凤仪看他们只要是用心做事,现下基本上也都有了实缺。这些宗室有几家藩王的近亲,便派他们去与几家藩王说一说过来凤凰城祭大行皇帝之事。

顺王封地在荆州,康王在潭州,越王在杭州,蜀王则在蓉城,至于闽王就不必提了,这是秦凤仪的老邻居了。除了安王在长安外,其他几个藩王的封地多在南方。这也便宜了秦凤仪搞串联,反正,秦凤仪先在凤凰城为大行皇帝停灵,同时,让冯将军、章颜对于禁卫军从百户到副将进行清理,但凡与大皇子相近的,不好意思,得暂时委屈诸位了。

至于带到凤凰城的六皇子、裴焕、江巡抚一行,裴焕、江巡抚依旧关着,一天三顿猪油拌饭养着。六皇子到底是皇子身份,爹死了,正是需要儿子守灵的时候,秦凤仪就把他给放了出来,叫他老老实实在大行皇帝灵前忏悔。六皇子也伤心啊,他爹活着时,他是什么光景啊,备受亲爹宠爱的皇子,谁敢对他说一句重话,动他一根手指啊?突然之间,爹死了,他那圣人大哥立刻变脸,叫他来绑了三哥进京受审,这明摆着得罪人的活给他干啊,六皇子猴儿精猴儿精的,不敢不应。不过六皇子到底是六皇子,一直就没看好过大皇子,除了个长子身份,还有什么啊,半点儿不如镇南王能干。六皇子来了西南就没打算走,他娘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娘说了,你在西南平平安安的,大殿下不敢怎么着我,若咱们母子都在宫里,才是任人拿捏。

所以,六皇子完全是带着一颗投奔的心来的。

只是他也不敢与秦凤仪太亲密,毕竟他娘还在宫中呢。六皇子头一回私下见秦凤仪,就很配合地把京里的情况都说了。当然说到他爹的事,六皇子是真的伤心啊,眼泪淌着:“不知哪个天打雷劈的害了父皇,叫我知晓,定要将那起子贼人千刀万剐。”他还说秦凤仪,“你可千万别回京城,你要一回去,就正中老大奸计了。”

秦凤仪道:“我还以为你现在都跟他一伙了呢。”“那哪儿能啊,你看我也不像是入他眼的啊!要不,他也不能把押三哥进京的事叫我干。”六皇子抹着眼泪道,“不过亏得他自发损招,没拿我当回事儿,不然,我哪里能来王兄你这里呢。”

“净会说甜言蜜语。”秦凤仪到底是看六皇子长大的,尤其六皇子先时打发人给他送了信,可见并不是真要把三皇子带去京里受审。秦凤仪问他:“裴国公不是你外家吗?这个裴焕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说来也是气闷,道:“裴国公虽是我外祖父,可他老人家,儿子就有五个,闺女也有三个。我母妃、大舅、三舅是嫡出的,裴焕是我二舅,他一直不服我大舅做世子,老大娶的裴侧妃就是裴焕的闺女。”

“豪门这事儿也够乱的啊。”秦凤仪感慨一句。“现下别说人家了,父皇出事,你心里可得有个主意啊。”六皇子道,“我可是跟着王兄你的。”

六皇子还与秦凤仪说了不少大皇子的事:“近年来,颇为宠爱一位宫人出身的闵庶妃,除此之外,便是个圣人了。当初,传回父皇遇难的消息,我们都蒙了,除了伤心,别的哪里还顾得上?原本内阁的意思是迎回父皇的灵柩,可他非要问罪三哥,还拿出孝子的名头说话,内阁有什么法子呢,方下的这道诏书。我真没想到,他这般心急。”

“大皇子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吗?”“其他的,就是他身边的臣属、长史之类的。这原就是他的属官,另则便是他极亲近的平琳了。”

秦凤仪颔首:“那就好。”六皇子不解:“好在哪儿?”

“你傻啊,平琳脑子不够用,大皇子亲近这种人,可见大皇子这些年即便长进也有限。”秦凤仪道,“有平琳在,还怕大皇子不昏头吗?”

六皇子好悬没笑出声来,毕竟死了亲爹,正伤心着呢。六皇子抽搭两声,道:“王兄你别招我笑。”“我说的都是实话。”

兄弟见过,交谈一番,秦凤仪与六皇子道:“我让你嫂子给你收拾了个院子,就在老三隔壁,你就暂且住着吧。”

六皇子道:“我听王兄的。”

六皇子回自己院休息时,突然道:“王兄,你抽我两巴掌。”秦凤仪挑眉:“你失心疯啦?”

六皇子道:“王兄,我虽投奔了你,可我母妃还在宫里呢。你可千万别对我好,在外头更不要给我好脸色,你这里要是有京里的细作,什么时候叫他们来,当他们面儿再臭骂我一通才好。快,给我两下子。”

秦凤仪虽则不是什么好性子,他也不是没打过人,但这种没来由地为着做戏就打人,秦凤仪还真有些下不去手,奈何六皇子还一直催他,秦凤仪只好轻轻抽他两下,六皇子道:“你倒是力气大些啊。”

秦凤仪再啪啪两下,响倒是响,六皇子自袖中取出面小镜子,一看,脸上啥都看不出来。六皇子直抱怨:“你这样可怎么行啊。”看秦凤仪下不了手,六皇子自己啪啪两下子,把脸抽肿,临出门还对着秦凤仪坚贞又愤怒地吼了一嗓子,“你敢这样欺负我,父皇泉下有知,是不会放过你的!”然后他就甩着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秦凤仪:“……”

大皇子原以为内阁都叫秦凤仪收买了,当卢尚书喊出真心话的那一刻,大皇子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啊,卢尚书是一心为了我啊!这位忠心耿耿的礼部尚书,自己先前的史学先生,依旧是支持自己的。

于是大皇子愧疚了。

愧疚之下,大皇子连忙令人宣来太医,给卢尚书看身体,卢尚书不过是怒急攻心,再加上上了年纪,一时不支,昏了过去。太医一针就把卢尚书扎醒了,又开了方子,让好生养着,万不能再动怒了。

卢尚书一醒,大皇子便握着卢尚书的手道:“卢师父你放心,你的苦心,我都晓得。你说得是,只慎刑司一家之言,的确轻率,事关父皇名声,我一定会慎重行事的。”

卢尚书心下此方好受些,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又身上发软,没有半点儿气力,大皇子连忙道:“你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只管说就是。”

卢尚书声音很轻,似乎所有的气力都随着先时的一场怒火发泄而去,道:“殿下,老臣怕是要歇一歇了。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为大行皇帝发丧之事。殿下啊,纵是镇南王迎大行皇帝到凤凰城,大行皇帝的陵寝却是修建在郊外皇陵的,总不能不令大行皇帝入土为安。”

卢尚书说完,实在没力气,脸色也不好,待御医端来汤药,大皇子看着宫人服侍着卢尚书服下,让卢尚书好生歇着,出去与内阁议事。

大皇子既相信了卢尚书的忠心,对于内阁反对慎刑司的审问结果也就不那么反感了。大皇子道:“眼下,的确要以迎回父皇灵柩为要,慎刑司这桩事,暂且压一压吧。只是镇南王如今私劫父皇灵柩,拒不交还,当如何是好呢?”

郑老尚书见大皇子终于正常了,道:“还得请太后娘娘下一道懿旨,请镇南王护送大行皇帝入京城皇陵,入土为安。”

大皇子皱眉:“我只担心他生就不驯,若是不依皇祖母的懿旨,当如何是好?”

郑老尚书正色道:“太后娘娘为皇家长辈,倘镇南王不依,便是忤逆之罪。届时,太后娘娘便可下旨申斥。”

其实,在大皇子看来,这种申斥真的是不痛不痒的。不过他也明白,他爹不入土,他这皇位怕是难。总不能他爹尚未发丧,他就提皇位的事。

既内阁这般说,再想一想卢尚书的忠心,大皇子便也应了。还是琢磨着,什么时候跟外祖父商量商量,是不是调些北疆兵南下,也好震慑西南。

大皇子便去请示裴太后的意思了,裴太后身子仍是病歪歪的,强撑着听大皇子说过让镇南王奉景安帝的灵柩回朝之事,道:“这是正理。就是老三的事,也与镇南王说一说,朝廷并没有问罪老三的意思,他是你的亲兄弟,哀家的亲孙子,不过是叫他来京说一说皇帝如何遇险,哪里就要问罪了?还有严槿等人,朝廷何时冤枉过谁。”

“是。”大皇子道,“那孙儿这就让内阁拟诏。”

裴太后点点头:“还是让他们都回京城来,老三、小六、镇南王,不都是咱们一家子的骨肉吗,是不是?”

大皇子此时才体会到当初内阁让诸藩王来京奔丧的良苦用心,是啊,哪怕他暂不坐那把椅子,把藩王都召到京来,镇南王一入京,还不是随自己拿捏?届时,说他是罪人的儿子,他便是罪人的儿子,哪似如今,倒叫这小子挟父皇以令天下了!

今裴太后再提此事,大皇子连忙应是:“是啊,就是其他几位藩王,也请他们来京,好一并商议给父皇发丧之事才好。”

裴太后颔首,心下却不由得一叹,现下知道错了,只是时机已失啊!

内阁拟旨很快,裴太后也很痛快地加盖了自己的凤玺。大皇子便与内阁商量着发了诏书,还有近来的一些朝政商量。平皇后在裴太后身边抽抽搭搭道:“母后,那凤楼剑的事,可如何是好?”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凤楼剑在婆婆裴太后手里,不想却是叫柳氏带出了宫。每每想及此事,平皇后焉能不恨?

“什么凤楼剑不凤楼剑的,那又不是皇后的金册金玺。”裴太后咳了两声,与平皇后道,“大郎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多看顾着些,不比凤楼剑有用?”

裴太后完全没有半分偏向秦凤仪的意思,自从秦凤仪知晓身世,这也十来年了,倘要是能明白的人,早就明白了。秦凤仪不一样,不管裴太后多少示好,秦凤仪自始至终就根本没理会过裴太后。李镜倒是与裴太后关系不差,但倘秦凤仪上位,说了算的肯定是秦凤仪。裴太后还是觉着,哪怕大皇子笨些,大皇子上位,对她而言却是最好的选择。

京城诏书到凤凰城的时候,秦凤仪正招待来凤凰城的各路藩王与藩王世子。藩王里顺王、康王、蜀王都是亲自来了,越王没能过来,说是身上不大好,派了世子过来。闽王、安王亦是派了世子过来,闽王的理由与越王一样,闽王上了年纪,八十好几的人了,安王则是以藩王无谕不得擅离封地的由头,着世子前来代他祭大行皇帝。当然这几位未能过来的藩王,都亲笔写了哀婉动人的悼词。

的确是,景安帝虽则上位的过程不大光彩,但当政的这三十来年,称得上是一代明君,对几位藩王亦是极好的,闽王那样在泉州港挖墙脚,景安帝都忍了几十年,没收拾他。如今景安帝突然过世,闽王虽则以往对景安帝意见特别大,觉着景安帝偏心秦凤仪,还有南夷港抢他泉州港的生意啥的,简直能把闽王气死,可景安帝这么突然死了,闽王是真的伤心,在家哭了好几场,再加上上了年纪,身子委实不大成,孩子也不放心他行远路,便让世子过来了。

安王封地在长安,离京太近,他是不敢得罪大皇子的,故而着世子前去凤凰城,既是祭大行皇帝,也是想打听一下局势。安王早与世子说了,倘西南势好,就别回长安了。总之,这一场祭礼,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不过也是人人哭得悲伤。

要说嗓门最大的就是大阳和六皇子了,大阳是天生嗓门高,与祖父感情好,祖父过世,他伤心啊!六皇子因为要在秦凤仪这里摆张受尽委屈的脸,再加上这死的是特疼他的亲爹,也是扯足了嗓门哭。另则,便是侧厅里几位随景安帝出巡的高官的灵柩,如秦凤仪他岳父景川侯,还有工部李尚书,这位李尚书说来也运道平常,先时的汪尚书因不得景安帝心意,后来,汪尚书死了老娘,正好回家守孝,景安帝便提了李尚书上来,李尚书随御驾南巡,这不,跟着一道遇难了。

秦凤仪也没委屈他们,都是景安帝心腹之人,这一起陪着景安帝到了地下,君臣也能做个伴,便在偏厅给他们停灵。另则,还有死去的上千近卫,虽则已是就地安葬,如今也供了他们的牌位。待大家祭过景安帝,秦凤仪与诸藩王商量着给景安帝出殡的事,秦凤仪道:“先时我想着,该令大行皇帝归葬京城,可后来,京城那边很不像话,大行皇帝一出事,便要谋害皇子藩王,索性我也就不做这老好人了。大行皇帝,辜负了我母亲一辈子,如今,就让他们在凤凰城合葬吧。”

三皇子、六皇子、顺王、康王、蜀王、闽王世子、越王世子、安王世子听着,大家都晓得秦凤仪抢了大行皇帝的灵柩,必然不会再归还京城的。康王温声道:“可今日太后娘娘的懿旨,总得有个答复,钦使还等着呢。”

秦凤仪叹道:“这也容易,有大行皇帝的衣物,给他们一箱子带回去吧。我知他们不肯过来祭大行皇帝,这是大行皇帝的贴身衣物,就以此入皇陵,做个衣冠冢吧。毕竟我的母亲是不愿意与平氏共葬帝陵的。平氏做了这许多年的皇后,享了这许多年的皇后尊荣,今大行皇帝去了,皇陵里的位置,依旧是平氏的。但大行皇帝得与我的母亲共葬,以后,大行皇帝享用的,也是我的香火供奉。我不能让庶子来供奉大行皇帝,这不合规矩。”

不还大行皇帝,还一箱衣裳,让京城诸人去弄衣冠冢。秦凤仪这政治应对,真是绝了。

同时,秦凤仪还给内阁写了一封信,信上就一段对话:在交趾,他说:这里没有外人,朕也想与你说几句心里话。自先帝过世,朕就有两件事,一直放在心上:第一治理好江山社稷,不使祖宗蒙羞;第二便为这万里江山,找一个值得托付的储君。凤仪,你可愿意受此托付?

我说:当日,我初知道我娘的事,心里无比愤怒。郑尚书与卢尚书曾去劝我,我便对他们说,就是你的十二旒天子冠放到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些年,也有人劝我与你修好,谋求帝位。你因帝位,抛弃了她。我因帝位,再忘记她当年的苦难。那样,我与你,又有什么分别?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与你,是不一样的人!我永远不会做你当年的选择,我这一生,不与你同!

在贵州,他说:凤仪,你天资出众,远胜于朕。你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事,朕知道,凡事,你自有你的判断。可是,你的眼光就一定是准的吗?你的判断就一定是对的吗?朕与你说的话,皆是真心。

然后他走了,半月后,御驾出事。

原本刚与内阁缓和关系的大皇子因为秦凤仪的一封信直接气绿了脸,尤其是郑尚书、卢尚书曾劝他云云,大皇子心下冷笑,原来这两位早烧过秦凤仪这热灶,只是没烧通罢了!现下,大皇子早忘了先时还握着人家卢尚书的手,一口一个“卢师父”的事儿了。

其实,大皇子还真是误会了郑、卢二位尚书,当时那是秦凤仪身世刚刚曝光,两人身为景安帝的心腹,过去帮着劝劝秦凤仪,也是想缓和一下父子关系。而且景安帝对此事一清二楚,真心说不上什么烧热灶没烧通啥的。而大皇子这般恼羞成怒,一则是被秦凤仪这封信点破了秘密。是啊,谁能料到呢,对他一向信重的父皇,特意跑到那荒僻的西南去问秦凤仪,可愿受托江山。

这样问,那他算什么?

亲生父亲都如此不是东西,真不怪大皇子不信任内阁了。

大皇子最恼怒的是,当初他说要给秦凤仪出身泼一盆脏水,内阁哭着喊着不同意。结果如何?白将大好时机让给了秦凤仪,秦凤仪此信一出,内阁诸人还一点儿都不怀疑……大皇子的嘴角抿成一道冷峻的弧度。

真是错失良机!

一想到当初内阁哭着喊着拦着他,大皇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至于内阁,他们看到秦凤仪的信也大都傻眼。秦凤仪,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最傻眼的就是郑老尚书啦,卢尚书因为回家病休,大概还不晓得此事。郑老尚书却觉着,自己完全就叫秦凤仪坑完了!他当年不过是尽臣子本分,这个时候叫秦凤仪点名,就大皇子那疑心病,还不得以为自己跟秦凤仪有什么私交啊!

郑老尚书真是气死了!他要是与秦凤仪有私交,秦凤仪能这么坑他吗?

奈何大皇子不这样想啊,大皇子直接把先时隐而未泼的那盆脏水,哗地泼向西南,直接令内阁下诏说秦凤仪生母与晋戾王有染。然后大皇子令江浙总督出兵南夷,擒杀镇南王。

内阁是拦都拦不住啊!

郑老尚书干脆辞官回家了,正好,郑老尚书不走,大皇子也不打算留他了。郑老尚书一走,大皇子立刻提了新补的工部汪尚书任内阁首辅。汪尚书绝对是大皇子的铁杆啊,不然,先时也不能在兵械上与秦凤仪作对,叫秦凤仪扒了面皮,失爱于陛下。如今汪尚书翻身了,先时因他守母孝提携的李尚书随驾南巡时一并交待了,大皇子立刻提了汪尚书代工部尚书衔,如今更是郑老尚书辞官,大皇子干脆提他做了首辅。

大皇子此举,颇为不合规矩,因为内阁是讲究论资排辈。郑老尚书是首辅,次辅便是卢尚书,纵卢尚书有病,大皇子按例也该问过卢尚书,如果卢尚书实在病休难支,内阁排第三的是刑部章尚书,第四户部程尚书,第五是左都御史耿御史,第六是翰林掌院骆掌院,第七才是新补的汪尚书。所以,按理,该是前六部都不成,才轮得到姓汪的。结果大皇子直接提了汪尚书,卢尚书在病榻上就递了辞呈,言其老迈,不堪使用。大皇子大约是给秦凤仪的信件刺激的,都没留一句,直接便允了。卢尚书若不是有家人一天六个时辰地宽慰着,真能气死!

汪尚书一上台,对于其他三位在职尚书以及耿御史,当真是一种羞辱。倘是景安帝时如此,大家真能辞职不干。但大皇子这样做,很奇异,大家竟没说什么,甚至谏都未谏一句,都沉默了。

至于大皇子非要往镇南王身上泼脏水,在镇南王给各地督抚发过那么一封信后还有什么效果,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现下,最想死的就是江浙总督了,他是今年没烧香还是怎么?朝廷是不是疯啦!

镇南王这刚说大行皇帝前脚说了传位给他的话,后脚御驾便出事。然后朝廷给的应对就是,镇南王不是大行皇帝的亲儿子……凤凰城正给大行皇帝出殡哪,你让我带兵去打凤凰城,先不说这打不打得过,打仗啊,粮草、军备啥都没有,叫我带着江浙兵就用库里那些个陈年兵甲去打凤凰城?内阁是不是疯啦!

江浙总督又不傻,不要说要啥啥没有,就是有,也断没有立刻就去送死的。江浙总督一面跟朝廷要粮草要甲械,一面与幕僚商量此事如何应对,这明摆着是大皇子与镇南王的帝位之争,他正二品总督,一个站不好队就得成炮灰。

幕僚道:“即便朝廷调来粮草兵械,咱们这里的兵久不经战事,西南却是精兵强将,哪年都得打上两场的。何况,一旦用兵,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谁说不是!”江浙总督道,“我真是愁死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江浙总督与幕僚商量许久,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先不提秦凤仪与大皇子之间的口水战,一个说大行皇帝要传位自己,转眼就被害;另一个说你出身有问题,你娘不清白。其实,这些话,到了江浙总督的位置,是不是真的,一点儿不重要。江浙总督自始至终所估量的完全是两者的实力,大皇子据京城地利之便,而且母族显赫,掌北疆兵马。镇南王则是权掌西南,势力一点儿不比大皇子小。江浙总督愁的是:陛下走前怎么就没立储呢。

江浙总督也没愁多久,很快,秦凤仪的使者就到了杭州。说来,秦凤仪当真是个能人,他在京的消息要比内阁令江浙出征南夷的诏书更快,这并不稀奇,内阁风云变幻,大皇子只以为提了汪尚书为内阁首辅,便能掌控内阁了?他简直是把内阁得罪完了,大家又不只是他一家可以投资,大皇子直接摒弃内阁诸人,内阁里哪个不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事实上,大皇子刚提携汪尚书,当天就有水、空两路信使带着急件赶往南夷了,水上这路是沿京杭运河而下,空路便是秦凤仪这些年生意铺到京城的信鸽了。

秦凤仪接到密件后,气得差点儿提兵杀去京城,到了这份儿上,秦凤仪与大皇子都放弃了和平得到皇位的方式。

秦凤仪大骂大皇子就骂了两个时辰,之后,秦凤仪把越王世子给策反了。他先是请在凤凰城的诸藩王、世子等参观了他的兵马,还有他新式的刀枪,道:“这是我们南夷新制出的兵刀,你们试一试。”

两位勇士下场,一个持新刀,一个持禁卫军所用旧制刀,不过十数招,那旧制刀便断了。

秦凤仪微微笑道:“我们南夷,地方上别的不多,就是山多矿多,这刀是新制出来的,比以往工部的刀还略强。”

这句话所包含的含义太多了,山多矿多的地方不少,但私炼兵甲,可是死罪!

不过现在无人提此,大家想的都是,难不成,南夷早有准备,还是说……秦凤仪轻声道:“大行皇帝过来南夷,见此刀,亦甚喜。”

不得不说,秦凤仪简直是深谙政治术语,他这一句,便引得人浮想联翩,觉着大约是大行皇帝默许。如果大行皇帝有立镇南王之意,或者,依大行皇帝先前对镇南王的偏爱,突然之间昏头,允南夷自炼兵甲,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没有哪一位藩王能如镇南王这般权掌西南数省,云贵、南夷、交趾,简直是西南半壁都给了他呀。

之后,秦凤仪私下与越王世子说了不少知心话,他向来不说什么虚头话,道:“总要站队的,不是吗?大皇子辱及我生母,我断不能罢休!而大皇子倘不能除我,他杀害大行皇帝之事,又怎能蒙蔽天下人眼呢?你父王的心啊,还是摇摆不定。不过现在的形势已不能容他两面讨好了。去与你父王说,不论他选大皇子,还是选我,总要选一个。如果一个不选,将来不论我们谁胜出,越王府都得不了好。选一个吧。”

越王世子低声道:“我父王让我过来,自然是……”“我要的不是自然是。”秦凤仪道,“我马上会一统江南,而后挥军北上,为大行皇帝报仇!”

“所以,我要的是明明白白的态度。”秦凤仪又道,“还有,我这里有给江浙总督的一封信,你帮我带去。”

不只越王世子,前来为大行皇帝奔丧的诸位藩王、世子,都被秦凤仪单独谈话了。其实,大家能来凤凰城,多少也有些政治倾向了。但秦凤仪让大家明确表态,大家还是有些犹豫的。不过秦凤仪很狡猾,一副高岭之花的姿态不说,他对顺王说:“闽王那里亲卫只有五千,分兵给我三千,虽则人不多,也是闽王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