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便要再去京城献俘了。
去岁头一次献俘,秦凤仪还比较好奇啦。今岁再献俘,秦凤仪都觉着不大新鲜了。不过这是他的战功,他还是要去京里显摆一回,顺带给某些人添堵。
出正月后,给大阳过完生辰,章颜回到南夷,秦凤仪就决定起程,早去早回。
这一次的献俘与去岁没什么差别,不同的便是,去岁时大阳还不过三岁,如今虽则才四岁,但好像就比去岁又淘气了许多。最让秦凤仪心烦的就是,大阳竟还没忘了景安帝,非但如此,因大阳岁小天真,简直是给景安帝糊弄得不轻,知道要去京城,念叨祖父就念叨了好多回。每一次秦凤仪听到就很想直接叫大阳闭嘴,皆因他十分宝贝儿子,不舍得对儿子说重话,只当自己聋罢了。
尤其肥儿子十分孝顺,大阳的生辰是在南夷过的,十分排场热闹。秦凤仪的生辰就是在船上过的,大阳心里都记着他爹的生辰呢,还提前给他爹准备了生辰礼。大美年纪小,还不会准备礼物,所以,大美那份儿,都是大阳帮着妹妹准备的。还有寿哥儿和大胜那里,大阳都跟他们说:“阿寿哥、大胜,我爹过生辰,你们可都得送礼啊。”
寿哥儿道:“你准备的啥?”
大阳还神秘兮兮地道:“现在不能说。”
待秦凤仪生辰时,大阳才把礼物拿出来,甭看大阳年纪小,很有巧思,他写了一幅字送给他爹。确切地说,是两幅,大美那幅,也是大阳代写的。大阳还不会用毛笔,用小手指蘸着墨汁写的。一幅是:祝爹长命千岁;另一幅是:祝爹吉祥如意。把秦凤仪感动得差点儿飙出小泪花来,一个劲儿地赞儿子:“我儿真有才。”他还对大舅兄道,“看我家大阳,没人教,就自己认得字啦!以前都听人说,无师自通,原以为是假的,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李钊听得直翻白眼,心说:还不都是我教的!
但今日他看秦凤仪那喜悦劲儿,怕是智商回不来了!
寿哥儿送了秦凤仪一幅画,把秦凤仪吓一跳,直道:“寿哥儿这么小就会画画了?”
寿哥儿道:“姑丈,我还不会拿笔,这是用我娘画眉毛的螺子黛画出样子来,再填的颜色。”
秦凤仪看这画一人十分威武,三头六臂会喷火,心下一动,以为寿哥儿画的哪吒呢,还夸寿哥儿:“嗯,这哪吒画得不错。”
寿哥儿连忙纠正:“这不是哪吒,是姑丈啊。”他指给秦凤仪看,“这帽子上我还写了姑丈的名儿呢。”
秦凤仪细瞅,果然歪歪扭扭俩字:姑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帽子上的花纹呢,秦凤仪笑着摸摸寿哥儿的头:“不错,寿哥儿画得好。”
寿哥儿不愧是跟大阳一道长大的,也画了两幅,另一幅也是个三头六臂的小人儿,只是穿的衣裳不大一样,另一幅算是他弟大胜的。秦凤仪很是赞美了寿哥儿的画作,夸寿哥儿道:“古有吴道子爱画神仙,我看,以后寿哥儿也得是一代大家啊。”
寿哥儿一副大人样摆摆小手道:“画画不过小技,姑丈,我以后是要像姑丈这样,三头六臂喷大火,这才威风!”
秦凤仪大乐,夸寿哥儿这志向好。
总之,秦凤仪这生辰,虽则只是自家人,但也过得温馨。饭后,郎舅二人又开始对弈。秦凤仪兴致颇高,突然诗兴大发,一连作了两首小酸诗。秦凤仪还邀大舅兄一起作诗,李钊道:“我诗才不如你,听你作就好了。”
“无人唱和,多没意思。”
于是就变成了郎舅二人一起作小酸诗了。
秦凤仪还令人收起来,以后收到他的诗集里去,同大舅兄道:“过年的时候,我还特意把我的诗集给岳父送了一本,如今过完年了,不晓得岳父看完没有。”
说到出诗集之事,李钊真是服了秦凤仪的脸皮,就那种诗,还好意思出版。好在秦凤仪财大气粗,他非要出,内府就操持着给他出了,秦凤仪印的不多,就印了两百本,近臣一人一本。诸多如西边儿的山蛮、南夷城的土人,这些没文化的见着亲王殿下的诗集,那叫一个敬仰哟,纷纷觉着亲王殿下简直是文武皆修,很了不得。
秦凤仪只往京里送了四本,一本是给岳父大人的,一本是给方阁老的,另外两本,一本给了程尚书,一本给了骆掌院。
如今听秦凤仪感慨自己的诗集,李钊道:“你那诗集够厚的,我估计父亲得慢慢欣赏。”
“也是哦。”秦凤仪端望着棋盘,笑眯眯地落下一子,“叫吃。”
李钊陡然从吐槽秦凤仪小酸诗的情绪中回神,一看竟着了秦凤仪的道,那叫一个郁闷,道:“以后,下棋不说话,说话不下棋。”
秦凤仪哈哈大笑。
郎舅二人难得清闲,听到舱外孩子叽叽喳喳的对话,细听来是大阳在跟大家说他去年回京的事,一路上的风景啊啥的,还有都吃过什么好吃的,孩子童声稚语,十分可爱。间或有李镜、崔氏为孩子讲述沿岸都经哪些州县,李钊对秦凤仪提了一句:“大阳纵是没到启蒙的年纪,你也该得空教他识些字、认两句诗了。”
秦凤仪道:“大舅兄,你教寿哥儿时顺便教大阳两句,我教孩子玩儿就行了。”
李钊道:“我有空自然会教的,你有空也别闲着。大阳以后是要承继你的基业的,可得用心教导。”
“知道知道。”秦凤仪再落一子,道,“我想着,在凤凰城办一所官学,咱们南夷的官宦子弟家的孩子,七品以上的,都能一道念书,届时,也叫大阳、寿哥儿他们一道念去。”
李钊有些犹豫:“大阳毕竟是世子,这样好吗?”“先试一试吧,若是不成,也只有在王府找伴读一起念了。”秦凤仪道,“我就担心以后孩子大了,有了尊卑之心,个顶个儿地去奉承他,还不叫人奉承傻了啊。”京里现成不就有一个这样的嘛。秦凤仪现下就大阳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多思量。李钊一笑:“大阳跟个小人精似的,我看天下人都傻了,他也傻不了。”秦凤仪笑:“我都说他像个活宝。”
李钊差点儿把指间棋子抖落,笑道:“你别招我笑。”
李钊与秦凤仪道:“皇家的威严,一则是无上权威,二则便是这种高高在上。你是想叫大阳多接地气,免得他太单纯被人哄骗,但也要注意分寸,倘太过亲民,未免有失世子威仪。”
秦凤仪点点头。
上一次,秦凤仪献俘信王,是礼部卢尚书到码头相迎。
这一回,献俘桂王的意义大有不同。太祖当年因南夷乃蛮夷之地,不想大动干戈,故而这几十年,南夷只是名义归顺。而今,秦凤仪就藩南夷,两大功绩,第一件是招土人下山为顺民;第二件便是平叛山蛮,将南夷之地归入景氏王朝的版图。
先时朝中一直有微词,那就是,镇南王殿下虽则收复南夷有功,但南夷这地方太穷了,而且因着这几年的战事,虽则是打下了信州、桂州,可朝廷的花销也不少。尽管南夷打仗是花钱算最少的了,但朝中仍有人为此诟病,认为只要南夷太太平平的,连这些花销也不必有啊。
当然这些个没见识的,早叫景安帝撵出了朝堂。
但真正令朝中上下一句屁话没有的,却是去岁押解至京的南夷商税,那还只是半年的商税,虽则这些银子估计转手就大半变成了南夷军功赏下去,但再挑剔的御史也叫银子堵了嘴,毕竟战事只是一时的。只要南夷太太平平的,这还只是半年商税,想一想一年能给朝廷贡多少银子吧!
所以这一次,便不只是卢尚书过来迎接秦凤仪了,是郑老尚书带着百官亲迎,而且迎接地点改为了永宁门外。
当然诸皇子也到了。
秦凤仪下船后便带着妻子、儿女换了王驾,后面的一应事宜自有心腹之人接手操持。待到永宁门外,秦凤仪下车后,郑老尚书便带着百官行礼,恭迎亲王殿下回京献俘。
秦凤仪又不傻,他虽功高,却不好受这样的大礼,一推车门就跳了出去,连忙扶起郑老尚书,道:“可千万莫如此,这如何敢当呢。”
郑老尚书笑道:“殿下平定南夷,功在社稷,臣等理当亲迎殿下。”他给秦凤仪使个眼色,秦凤仪知晓郑老尚书的意思,便笑嘻嘻地对大皇子等几位皇子道:“实在是折煞我了。”
大皇子看秦凤仪那一脸贱笑,别提多扎心了,只是这几年因着秦凤仪在南夷折腾出的无数阵仗,大皇子的面儿上功夫倒是深了不少,笑道:“你难得回来,又是献俘大事,我们都盼着你哪。”
二皇子一向话少,但看向秦凤仪的眼睛里也都是喜悦,三皇子道:“年前就盼着皇兄,可算是回来了。”
一向没啥存在感的四皇子、五皇子对秦凤仪竟也十分热情,王兄长王兄短的,很说了几句亲热话。六皇子笑眯眯地道:“父皇在宫里等着王兄哪。”
如今二月底,天气也不怎么暖和,大家寒暄几句,便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了。见诸皇子都是骑马来的,秦凤仪也便骑着小玉,与诸皇子同行,然后看了一路大皇子的僵硬微笑,甭提多舒坦了。
车中,李镜却不禁皱眉思量,此次郊迎大礼,委实太过隆重了。
秦凤仪一向在京城百姓之中广有盛名,尤其他那名头,女人中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小闺女,谁不知神仙公子之俊美呢,至于男人,谁不知秦探花曲折离奇之身世呢。去岁秦凤仪那是三年没回京城,那一回来,还热闹得不得了,何况今日,对他的郊迎大典颇为盛大,城中永宁大街上亦是二十丈一座花棚扎了起来,城中百姓更是早早地来到永宁大街看热闹。
秦凤仪对于这种场合简直是司空见惯,比在南夷威望更隆。大阳亦是觉着,京城百姓好热情啊,热情得他在车里都不能尽兴。大阳道:“娘,我要出去跟爹一起骑马。”
李镜如何不晓得儿子那爱显摆的性情,原本因丈夫不在京城,李镜就担心丈夫在京城的名声有所下降。如今见情形倒比自己想象中要好许多,但儿子也肩负着李镜希冀的与景安帝、裴太后搞好关系的大任。何况,大阳是长子,长些见识没什么不好。李镜便道:“好,那就跟你爹一起去骑马吧。”
李镜令马车暂停,把儿子交给随车的心腹侍卫,吩咐侍卫把世子交给殿下带着。
侍卫便带着大阳去了前头,秦凤仪见儿子要跟自己一道骑马,分外开心,伸手接了儿子坐在身前,问儿子:“是不是在车里觉着气闷?”
“是!”大阳大声说,又跟身边的叔伯们打过招呼,他天生嗓门大,叔伯们还都赞了大阳有礼貌。然后大阳便一心一意摇着小手跟街两旁的百姓打起招呼来。三皇子笑道:“原来大阳是为了出来跟百姓打招呼啊!”
大阳点头,认真道:“可不是吗?三叔,我在南夷的车,四周都是垂纱的,把纱帘系起来,就能看到百姓了。但只能通过车窗看,我就出来跟我爹骑马了!”
大皇子心说:小屁孩儿就是屁事多!对于大阳这臭显摆,简直是一万个看不上。六皇子却很喜欢大阳,笑道:“大阳真有意思。”
秦凤仪最喜欢听人夸他儿子,顿时得意起来:“我出去打仗,都是大阳镇守凤凰城。”
大阳不愧他爹的亲儿子,得意地腆一腆小胸脯,小大人似的奶声奶气地道:“爹,这都是我该做的!”逗得众人一乐。
因为大阳的卖力表现,简直连他爹的风头都抢了一半儿,因着他爹的俊美,喜欢他爹的多是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但大阳不一样啊,这样胖嘟嘟的奶娃娃,简直是中老年妇女的心头肉啊。许多街上来看热闹的中老年妇女,对大阳的印象好得不得了,直夸小殿下一脸福相,活泼、大方招人疼。
这评价还是很准确的,其间就体现在李镜带着儿女去慈恩宫请安时,裴太后一见大阳就稀罕得不得了,夸大阳:“这孩子,长得更好了。”
大阳仔细地盯着裴太后看了半日,奇怪道:“我都长这么高了,曾祖母你怎么还跟去年时一样啊?一点儿不带变的。”因为大阳有个接地气的爹,大阳说话别提多接地气了。
裴太后大笑:“曾祖母怎么没变,曾祖母都老了。”“不老,老太太的头发都是白的,你哪里有白头发啊。”大阳还颇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
相对于大美的安静,大阳简直就是能言善道的代表啊。他先把裴太后逗乐了,就跟宫里的小皇孙一道玩儿去了,因为去岁来过,大阳还记得永哥儿,记得三皇子家的安哥儿,大阳还给这些堂兄弟带了礼物,急脾气地问他娘:“娘,我给曾祖母的礼物,给兄弟们的礼物,下船了没?下船了快点儿给我送过来吧。”
李镜笑道:“真个急性子,明天咱们还进宫呢,你亲自带给曾祖母、带给兄弟们就是。”
大阳便对几个堂兄弟道:“那我明儿再带给你们。”
永哥儿到底大些,也很知道关心人,道:“这个不急,这一路过来,你累不累?要不吃点东西?”
大阳道:“不累,不是坐船就是坐车,有什么累的。我们进城时可热闹了,好多百姓围观。”这其实只是孩子间臭显摆的话,但叫平皇后、小郡主姑侄二人听来,甭提多拉仇恨了。
安哥儿还好奇地问:“街上肯定很热闹吧?”“热闹极了,人山人海的。”大阳还会用成语了。
孩子说会儿话,大阳就招呼着大家去外头蹴鞠,问裴太后:“曾祖母,你这里有蹴鞠吗?我们去院子里蹴鞠。”
裴太后笑道:“有,如何没有。”就是没有,这一问也就有了。她又吩咐老成的嬷嬷丫鬟们一道跟出去服侍,叮嘱一句,“去花园子里蹴鞠,那里宣软,别在青石地上踢,太硬了。”
孩子拉着小长音应了。
李镜道:“男孩子就是一刻都闲不住。”
裴太后抱着大美道:“小子就得有个小子样,你看大美,多文静乖巧啊。”平皇后笑道:“大阳这性子更像镇南王。”
“想来镇南王小时候就是这般活泼,可真招人喜欢。”裴贵妃笑,“孩子就是长得快,去岁这时候还没这么高呢。”
李镜笑:“是,衣裳总是穿穿就小了。”“小六那会儿就是这样,每回裁衣裳我都要叮嘱宫人,略放大些,不然,待衣裳做出来,他个子蹿得快,就又不能穿了。”裴贵妃笑。
李镜笑道:“六殿下也是一年一个样,记得我与相公刚成亲时,六殿下还小,经常休沐时过去找相公玩儿。今次一见,大小伙子了。就是太瘦了。”
“叫人操碎了心,光顾着长个子,怎么滋补都是个竹竿样。”裴贵妃说着就是一乐。
平皇后笑道:“如今正是贪长的时候,过两年就好了。”
因着四皇子去岁冬已大婚,新娶的四皇子妃,也已有了身孕,大家难免又多说了几句大公主的身孕。李镜笑道:“年前我们还商量着今春来京给祖母请安的事儿呢,结果正月里就查出了身孕。大公主说,待生了小闺女,一道带着孩子来给祖母请安。”
裴太后笑道:“这不急,先叫她好生养着。”她又不禁感慨道,“阿俐也算苦尽甘来了。”
平皇后、裴贵妃都附和了几句,便说起凤凰城的战事,平皇后道:“唉,我们在京城离得远,先时也不晓得,等知道的时候,你们那里仗都打完了。真是叫人担心,你一个女人竟去守城,当时得多艰难啊。”
裴贵妃道:“是啊,没伤着吧?知道你们都无碍,可不问一句就是不能放心。”
李镜笑道:“主要都是将士勇猛,因要远征桂地,桂地离凤凰城路途远,而且那里山蛮最多,自然要把精兵带走的。但留下的将士也都是劲卒,极是忠心。城中也有章巡抚等人,我就是带着大阳去城墙上看一看,不然,将士难免没有主心骨。何况,我自幼习武,较寻常女眷总泼辣些。也是多亏了大公主,有事的那些日子,都是她帮着在王府内宅坐镇,再加上我们凤凰城是新建的,城墙结实,朝廷给的兵器也充足,守城并不难。”
“早我就说,镇南王是个有福的。那孩子,眼光好。”裴太后接着道,“他少时在民间长大,秦氏夫妇是极忠心的,虽则不能跟皇家比,我想着,他少时也未吃多少辛苦。待到成人,又有这样的眼光,相中了阿镜。民间有句话说,贤妻旺三代。这是镇南王的福分。”她看向李镜的眼神更加柔和。
“别人家的太婆婆都是偏心孙子的,独有皇祖母,最是偏疼我们这些孙媳妇儿。”李镜笑道,“我哪里有皇祖母说的这样好,就是真的好,也是自小跟着大公主在皇祖母这里长大,耳濡目染沾了皇祖母的仙气罢了。”
李镜一向会说话,何况她与裴太后的确是渊源不浅,她自小便是大公主的伴读,与大公主一道在慈恩宫长大,其性情除了天生的因素,必然会受裴太后的影响。而且她与裴太后,说不上什么仇怨,纵是先前选大皇子妃时李镜对于裴太后一些所为有些不悦,可依李镜的性情,她虽好强,但委实看不上大皇子为人。而且李镜自从相中秦凤仪的美貌之后,对秦凤仪简直是没一处不满意。虽然秦凤仪身世有些曲折,但不得不说,抛却长辈间的恩怨,皇子妃这样的位置更对李镜的才干。秦凤仪的臭脾气,是再不能与裴太后、景安帝修好的,李镜却很有手腕,抱着儿女过来刷好感。此际提起自幼在裴太后这里长大之事,便是裴太后向来冷心冷情,也不由得看李镜多了几分顺眼。
主要是,李镜非但自己有本事,嫁的秦凤仪尽管脾气臭得要命,但也相当有本事啊。要不,裴太后干吗这样厚待李镜母子啊!实在是随着秦凤仪平定桂州,现在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出来,秦凤仪简直是诸皇子中的第一人哪。
当然这样的话可能有些满了。也有人说,诸皇子中,不就秦凤仪一人分封了吗?其他皇子都未分封哪。
这话,糊弄一下外行人可以,可裴太后这样的政坛老手,断然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如今李镜有意亲近,裴太后也不傻,自然是祖孙越发融洽。
而在太宁宫觐见的秦凤仪,在群臣跟前的表现,似乎也较往年越发成熟了,起码不对着景安帝歪鼻子斜眼了。
好吧,大家对镇南王的要求就是这么低。起码,咱们大面儿上先得过得去,是不是?
秦凤仪此次觐见表现相当不错,主要是,秦凤仪把桂地打下来,便是再不开眼的御史也不敢来撩拨他了。
人就是这样势利的生物。
你比他强个一星半点儿的时候,多的是人恨不能把你拽地上去再踩上一万脚,当你站到山顶时,山脚下的人也只剩下仰望的份儿了。
当然秦凤仪还远未到山顶,但显然,他现在的分量亦不是寻常人可动摇的。
秦凤仪虽然平叛南夷有些得意,好在,这会儿不是刚打下桂地的时候,毕竟征桂地是去岁的事了。如今不过旧事重提,秦凤仪早在南夷得意过了,于是朝中多有人奉承他战功卓著,秦凤仪面儿上也并未有什么喜色。但正是这样稳重自持的表现落在满朝的老狐狸眼里,更添了几许分数。
至中午,景安帝大设宫宴。
秦凤仪虽则与大皇子依旧冷淡,但他对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都不错,这几个都是他的老相识,何况愉王、寿王都是宗室长辈,更与秦凤仪无甚嫌隙。而且这次秦凤仪回来还是要住在愉王府的,寿王还把自己二儿子搁南夷去了呢。
再者,朝中诸臣,他除了与工部不睦外,剩下几部,也就吏部说不上话,其余还算熟识。于是这一场宫宴颇为热闹和气,尤其,宫宴过半,几个小皇孙还过来了。景安帝见着孙子更是高兴,招呼几个孩子近前——其实,不用他招呼,大阳就跑过去了,明明胖嘟嘟、圆滚滚,也不晓得如何那般灵活,跳上丹陛,绕过酒案,一下扎景安帝怀里了。大阳仰着一张圆润润的小胖脸,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奶声奶气又认真道:“祖父,我可想可想你了!想你想得都吃不下饭!”
景安帝哈哈大笑,抱了大阳在怀里道:“祖父也想你啊。”他又招呼永哥儿、安哥儿两个过来,问,“你们不是在慈恩宫用饭吗?”
永哥儿道:“皇祖父,我们都吃好了。大阳弟弟说,他很久没见皇祖父,很想您,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大阳点头:“我从去年一直想到今年!”
景安帝令内侍再搬两把高些的椅子来,给永哥儿、安哥儿围着御案来坐,大阳便坐在了景安帝怀里,时不时跟祖父说悄悄话,把景安帝逗得哈哈大乐。底下诸臣,哪个不是千伶百俐一万个心眼子的,此时不少人不禁暗道:都说镇南王是个倔脾气,殊不知人家只是面儿上拗,却是有巧法。看小皇孙多受陛下喜爱啊,尤其,这位小皇孙可是生来就带着太祖皇帝的青龙胎记的。如此,落在大阳与永哥儿身上的目光不禁复杂起来。
秦凤仪根本没想这许多,他就是觉着,这京城风水不大好,原本儿子在南夷多好啊,跟自己多贴心啊,这一来京城,怎么就跟这人好上了,哼!
秦凤仪心下颇为不满,却也无处发火。愉王还笑眯眯地同他说道:“大阳这孩子,越发可人疼了。”
要搁往时,有人这样夸他儿子,秦凤仪得高兴坏了,如今他正看肥儿子不顺眼,便道:“哪里招人疼啊,臭小子一个。”
愉王不爱听这话,道:“你啊,你就觉着自己是个好的。”“唉,我说愉爷爷,你可不能叛变啊。”秦凤仪执壶给老头儿倒满了酒,“以往咱俩多好啊,你这也是说变心就变心啊。”
愉王给他逗得一笑道:“你这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没个稳重劲儿。”秦凤仪眨巴下那双大大的桃花眼,道:“人家现在都夸我有威仪哪。”愉王又是一乐。
寿王过来凑趣,问秦凤仪:“我家二郎没给你添麻烦吧?”
秦凤仪坏笑道:“我那儿正缺苦力呢,王叔你就把弟弟给我送去了。知道的说你是我叔,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是我的及时雨哪。”
寿王笑道:“尽管使唤,他要哪里做得不好,你该打打,该骂骂。”“那是,敢做不好,看我不收拾他!”秦凤仪一挑眉,哈哈一笑,与寿王道,“一开始,我分他一摊事,硬说我把他当骡马使,我一看,这就是闲的啊,又给他加重一倍的活,啥话都没了。”
寿王听得直乐,事实上,他二儿子也没少打发人给家送信说秦凤仪简直就是个扒皮,特会使唤人。寿王心说:你个傻小子,使唤你是器重你。
好在,秦凤仪也挺喜欢调教这些个不听话的小子。原本秦凤仪对宗室都是要先锻炼一二,看一看人品再用的。如襄阳侯等,是跟着秦凤仪巡视,过了遍筛子,秦凤仪方斟酌着用。如寿王家二郎,这种后台不是一般硬的,秦凤仪也不得不给寿王个面子,人都过去了,他瞧着差不多,也就给个差事先用着。
还成,寿王敢把人打发过去,起码提得起来。
愉王在旁心说:我当初还叮嘱他送个稳重的,这叫什么倒霉孩子啊。这不是叫阿凤去给他调教儿子了吗?愉王为此颇为不满。
待宫宴之后,诸臣告退,大阳几人也去玩儿了,景安帝难免单独问一问秦凤仪如今桂地之事的境况。秦凤仪道:“基本上都稳定了,也有些许山蛮逃入了山中,我让傅长史暂代桂地知府,后面的安抚事宜怕要慢慢来了。”
景安帝欣慰道:“干得不错。”
秦凤仪翻个白眼:“那是我的地盘儿,我能不尽心?”
景安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秦凤仪嘁一声,放在膝上的左手无意识地敲击两下,道:“没别的事,我就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