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公主的亲事张罗妥当,就到了李钊家儿子满月的日子。这是侯府嫡长孙,满月酒自然是要摆的。不过,李家并未大摆排场,只是把相近的几家亲戚族人请来一道吃了酒。
秦凤仪一向是个要看脸的,因李钊家儿子寿哥儿生得不大漂亮,他对这个内侄儿很寻常,虽然平日里都是听媳妇儿夸了又夸,娘家侄儿如何聪明如何伶俐啥的,但洗三时亲眼见过寿哥儿的秦凤仪是根本不信的,心说:长得跟只小猴子似的,能聪明伶俐到哪儿去啊!
这回一去岳父家,因孩子满月,就抱出来让大家看看。秦凤仪一见小猴子大是惊讶,直道:“哎哟,原来黑乎乎的,又小又丑,这才多大工夫,怎么就变得这般白胖水嫩啦?”简直是脱胎换骨啊!
小猴子变好看了,秦凤仪就很喜欢人家啦,以前他见着小猴子都替大舅兄发愁,生怕孩子长大后太丑不好娶媳妇儿。这回不一样啦,以往丑丑的小丑孩儿,突然孩儿大十八变,十分玉雪可爱了。秦凤仪立刻表示,他要抱抱。
李钊听秦妹夫的话就直翻白眼,硬是不给他抱,说他道:“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会抱孩子,别把我儿子摔着。”他把孩子给父亲看,不给这经常批评他儿子丑的秦妹夫看。
大概是寿哥儿刚生下来委实不大美貌的缘故,他如今变得白嫩白嫩的,秦凤仪就觉着很好看了。秦凤仪跟在大舅兄身边,擦前蹭后地央求:“大哥,让我抱抱嘛,咋长这么好看了啊!”
李钊颇觉扬眉吐气地问秦凤仪:“不叫我们小猴子了?”
秦凤仪赔笑:“我那是说着玩儿的,多亲切啊!大哥,让我抱一抱吧。”
李钊不大放心,不过还是教秦凤仪怎么抱小孩儿,如何一手托屁股一手托脖子。秦凤仪很是不屑地对大舅兄表示:“我还用你教,我五岁就会抱小孩儿了好不好!”简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啊!果然,秦凤仪一抱就是个极标准的姿势,连李老夫人都说秦凤仪会抱孩子,秦凤仪道,“还是祖母有眼光!”他一逗寿哥儿,寿哥儿咧嘴便笑,秦凤仪越发得意,“刚才大舅兄抱我家小宝儿半日,我家小宝儿都不笑的,我这一抱,小宝儿立刻就笑了,可见是与我投缘。”
崔氏如今已出了月子,见就因自家儿子长得好看了,这大姑爷立刻就给儿子自“小猴子”升格到“小宝儿”了,颇是哭笑不得。
秦太太已习惯性地在一边夸起儿子:“阿凤自来就很有孩子缘,我们老家附近的孩子,没有不喜欢他的。以前邻居家有个夜哭郎,一到晚上就哭,那孩子,就与阿凤投缘,我家邻居还专门请阿凤过去他家里睡觉,说阿凤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小孩子眼睛亮,喜欢他。”
秦凤仪也很会逗孩子,什么学鸟叫、做鬼脸、吹口哨啥的,把寿哥儿逗得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李老夫人笑道:“可见真是乐了。”
秦凤仪这口哨刚吹没两声,就觉着托着寿哥儿的手上一热,秦凤仪险些把寿哥儿扔地上去,惨号:“怎么办?这小子尿我满手!”就见秦凤仪嫌弃地把寿哥儿举得老远,只见手指间几滴尿液滴下。
秦凤仪都要被寿哥儿气哭了,这小子可真讨厌,先时长得丑丑的,这好容易变漂亮了,又尿他一手。不想秦太太却很是高兴,笑道:“这可是满月尿,吉利得很。”说不定她家也快得孙子了呢。
秦凤仪看自己袖子也被尿湿了,越发郁闷,恨不能现在就把小猴子丢出去!乳娘连忙过来,接了寿哥儿去换尿布,李钊忍笑,起身道:“你今儿有财运,过来换我身新袍子穿吧。”
秦凤仪手都伸得老远:“这算什么财运啊!”臭死了!
李钊带着秦凤仪去换衣裳,一面走一面还说呢:“小孩子的屎尿都不臭的,带着一股奶香味儿。”
秦凤仪还真闻了闻自己的手,一脸嫌弃:“这叫奶香味儿?大舅兄,你鼻子没问题吧?”
李钊笑:“等你做了父亲就知道了。”
秦凤仪心说:我就是做了父亲也不能把臭的说成香的啊!
待换好衣裳两人再过去老太太院儿里,嗬,寿哥儿正扯着嗓子哭呢,李钊连忙几步过去,见儿子睫毛上挂着两颗大泪珠,还一抽一抽的,甭提多招人疼了,忙问媳妇儿:“怎么哭了?”
崔氏抱着儿子哄道:“你们一走就哭了起来,这是想你了吧。”
寿哥儿倒真是想人,不过不是想他爹,是想他姑父。因为秦凤仪一进屋,寿哥儿立刻就不哭了,还转头眨巴着一双泪眼看他大姑父,李钦打趣:“姐夫,寿哥儿还要你抱呢。”
秦凤仪连连摆手:“我可不抱了,万一拉我身上可怎么办?”
秦凤仪是很嫌弃寿哥儿,但寿哥儿很是喜欢大姑父,还伸着小手招呼大姑父抱他,小身子在他娘怀里一拱一拱的,恨不能蹿到大姑父怀里去,那叫一个热情哟。秦凤仪过去左看右看,逗寿哥儿玩儿,却是再不肯抱了。李镜看寿哥儿都拿小手抓秦凤仪,道:“寿哥儿刚尿过,现在还没到拉的时辰,你抱抱他,看他多喜欢你啊!”
媳妇儿发话了,秦凤仪只好勉勉强强地对寿哥儿道:“那我就再抱你一回吧。”他还威胁地刮刮寿哥儿的鼻尖,“你再不老实,我可揍你啦!”
寿哥儿懂什么呀,他一到秦凤仪怀里就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还拿刚哭过的小脸儿往秦凤仪脸上蹭,秦凤仪直叫唤:“哎哟哎哟,你那眼泪珠子,你那鼻涕,哎哟,你蹭我脖子里去啦!”
秦凤仪越是叫唤,寿哥儿以为大人在跟他玩儿呢,笑得甭提多高兴了。
虽然儿子被嫌弃什么的,李钊、崔氏心里有点儿小小介意啦,但秦凤仪就是这么副性子,虽则现下也是做官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而且寿哥儿真是喜欢大姑父,一到大姑父怀里,人家不逗他,他也高兴得不得了,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
只要小家伙不尿,秦凤仪抱一会儿也喜欢了,闻一闻,道:“怪香的。”觉得人家小脸嫩嫩的,他还亲两口,抱着寿哥儿同大家一道说话,秦凤仪这人,存不住事儿,难免就说起与大公主家做亲的事来。
李钊道:“你这变得可真够快的。”先还说跟他做亲家呢。
秦凤仪道:“我又不是生一个儿子,大哥,要是公主生的也是儿子,就看你们两家谁先生闺女,就是我家大儿媳,谁后生闺女,就是我家二儿媳了啊!”
李钊道:“想做我家女婿,那也得经过我的考验才成啊!”“我家选女婿的标准可是很严格的!”谁还不会拿架子啊,尤其秦凤仪十分可恶,先时跟他说了做儿女亲家,还规定只能是他闺女嫁,秦凤仪儿子娶,凭什么啊,李钊早想反悔了!
秦凤仪道:“我儿子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
李钊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根本不听秦凤仪吹牛鬼扯:“等你儿子中了状元再说吧。”
“你别不信。都说儿子像母亲,要是像阿镜,状元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钊为人十分活络道:“那好吧,要是你儿子能中状元,这亲事还可做,要是中不了状元,免提啊!”
“你还做舅舅呢,真个势利眼!”“彼此彼此,你少说我。你不势利,就把你闺女嫁我儿子!”“那不成!我以后得好生为我闺女相看亲事!”“我也如此!”李钊也学会气人了!
秦凤仪心想:大舅兄可真自信,以后大舅兄的闺女肯定没有他闺女俊的!
秦凤仪简直是斩钉截铁地就拒绝了自己家闺女嫁李钊儿子的提议,大家笑眯眯地听着郎舅二人斗嘴就因着秦凤仪这大姑父太受寿哥儿欢迎,秦凤仪抱他半日,到下午走时都不让走,秦凤仪一走,寿哥儿就要号,更不要乳母去抱。秦凤仪简直是哄孩子的高手,摸摸寿哥儿的头,捏捏他的小耳垂,摩挲他的小耳朵,寿哥儿就露出个舒服的模样。秦凤仪叫丫鬟拿一团棉絮来,裹了个小棉签,在寿哥儿的小耳窝外轻轻捻着,没多时寿哥儿就打起小哈欠,很快就睡了。
秦凤仪这一手,把李钊都给镇住了!秦凤仪把寿哥儿放床上,乳母过去给盖好小被子,带着丫鬟看着寿哥儿睡觉。俩人出去说话,秦凤仪嘚瑟地道:“瞧见没,这就是本事!”
李钊笑:“倒是挺会哄孩子。”
天色不早,秦家人就此辞了去,却不想,险酿出大危险。秦凤仪出门不喜坐车,多是骑自己的照夜玉狮子的,这马他骑了多年,一向温驯,今日不知怎么,秦凤仪刚要上马,这马就不大高兴的样子,走两步躲了开来。秦凤仪摸摸马脖子,安慰自家小玉两句,方飞身上马。前面说过,秦凤仪这上马的姿势俊得不得了,李镜正在车里隔窗欣赏丈夫上马的英姿呢,就见秦凤仪刚上得马去,那马却是一声长嘶,就疯了一般狂飙了出去!揽月原是牵着缰绳,未料这马突然发狂,揽月反应还算迅捷,用力一扯缰绳,他整个人却被带得一个趔趄,跌了出去!幸而揽月机灵,没有死拽缰绳,就地一滚,马蹄下捡了条性命!秦风仪一声惊呼,大叫:“阿玉!停下!”
但照夜玉狮子何等神骏,发狂奔跑,也不过片刻,连人带马就没了影子!
李镜一掀车帘就跳下车去,夺过管事的马追了过去!李钊也反应过来,不管谁的马抢过也追了过去!最让人另眼相看的就是秦老爷,这位一向圆润的富家老爷,甭看胖,竟十分灵活,也抢了一匹马追儿子去了。其他侍从,这会儿都知道自家大爷(大姑爷)的马出了问题,有马没马的都追过去帮忙!
好在秦凤仪骑马经验丰富,他十二岁就会骑马了。不管这马如何折腾,秦凤仪只管伏身抱紧马脖子。但这马一发狂,已奔上大街去!秦凤仪担心撞到人啊,抱着马脖子大吼:“快让开!快让开!”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到人,因为此时已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觉着自己的小命怕就要交待了!但就在秦凤仪觉着小命休矣的时候,一位面色微赤的大汉见此情形,上前飞奔数步,一把拽住这马的缰绳,进而一扯马嚼子,秦凤仪都觉着一股奇大无比的力生生地阻止了这发狂的骏马,照夜玉狮子毕竟不是寻常马匹,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秦凤仪此时马脖子也抱不住了,自马背上仰面跌落。他以为自己纵不摔个半死,被阿玉踩一下,怕也要踩个半死的!
没想到,此时另一人闪电般掠过,将他拦腰一带,远远地带了出去!秦凤仪惊魂未定,转头一看,竟然是平岚!
秦凤仪却顾不得谢过刚救了他的平岚,快步上前,去看自己的马。就见马鞍下有血水流下,秦凤仪连忙掀了那镶银马鞍,就见阿玉背上两颗小手指肚大小的铁蒺藜,此时已经深陷马背,血肉模糊。
秦凤仪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李镜赶到时,秦凤仪正抱着马脖子哭呢。这马跟秦凤仪九年,很有感情,不停地伸出舌头舔秦凤仪。
李镜下马,连忙过去看秦凤仪,见丈夫并无大碍,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秦凤仪抹抹眼泪,把两颗铁蒺藜给媳妇儿看。李镜眉头一皱问丈夫:“没事吧?”
秦凤仪道:“没事,阿岚和这位柳大哥救了我,要不然,非撞到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