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秦凤仪去翰林院的时候,秦太太又给他收拾了半车吃的叫他带去,留着在翰林院吃。秦凤仪哪里吃得了这些,不过有些家不在京城又关系比较好的,秦凤仪一向不小气,也会与大家一道吃。有些比较稀罕的,就给方悦搁屋里叫他记得吃。
秦凤仪还问方悦,巴结丈母娘的成果如何。
方悦笑嘻嘻地与秦凤仪悄声道:“昨儿我早上过去的,晚饭都是在岳父家吃的。”秦凤仪轻轻捶他一记,赞他道:“不错呀!”
方悦眉眼间颇见欢喜,就可知进展超速了。
秦凤仪要进一步打听,方悦却不肯说了。秦凤仪道:“你不与我说,我也不与你说我的事。”
方悦深知秦凤仪那藏不住事的毛病,笑道:“你可别说,只要不怕憋死,你就别说。”“憋死也不跟你说。”
秦凤仪马上就不会觉着憋得慌了,因为刚入翰林院一个月,他就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召见。翰林院就在皇城边儿上,宫里内侍传召,秦凤仪衣裳都不用换就去了。
他现在官居七品,官服是浅绿色的,这样嫩乎乎的小颜色,秦凤仪仰仗其天人之姿,当真是穿出了一抹青春靓丽。
秦凤仪以为皇帝老儿又想念他的盖世容颜了,不料皇帝却是寻他下棋。秦凤仪一向是个敢说话的,行罢礼,道:“我好久没下棋了,上个月跟我岳父下,还输了半子。我可不是陛下的对手啊,必输之局,下着有什么意思。”
景安帝就喜欢他这份直率,朝内朝外,谁与他下棋敢赢啊!故而,景安帝也觉着那必赢之棋下着没意思,道:“那朕让你三子。”
秦凤仪先问:“那若是陛下输了,不会恼我吧?”景安帝笑道:“这还没下呢,朕就一定会输你?”
“要是我岳父让我三子,我定能赢他的。”秦凤仪接了内侍捧上的茶,呷一口道,“陛下,这要是光比输赢也无趣。”
景安帝看他一副眉眼灵动的样子就喜欢,问:“依你说如何?”
“咱们不如关扑。”秦凤仪问,“陛下,你会关扑吧?”
景安帝命内侍称二十两银子,问秦凤仪可带了银两,秦凤仪荷包里倒是有碎银子,还有些小额银票。
俩人先摆好赌本,这才开始下棋。
秦凤仪棋下得不错,但景安帝显然也是棋道高手,不过景安帝让三子,秦凤仪第一盘虽然有些险,但还是赢了的。秦凤仪笑嘻嘻地就把二十两银子捞到手边,还道:“臣今儿早上翻了翻皇历,一看,宜出门,东方生财。如今看来,这皇历还是准的。”
景安帝道:“那这么说,朕今儿财运不大好了。”
“陛下,不能这样说。书上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的,就是陛下的。如今这银子在我这里,跟在陛下手里没什么不一样,是不是?”
见秦凤仪一脸眉开眼笑,景安帝也笑道:“下一局朕不让子了啊!”秦凤仪道:“那也成吧。”不过,他下一局只押了十两。
景安帝财大气粗,还是二十两。秦凤仪进攻越发凌厉。景安帝道:“看凤仪你平日为人,倒不像这样好胜的。”
“那可不是,我自小就好胜,小时候念书,中间能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夫子家有棵巨高巨高的玉兰花树,我们一个班比赛,看谁爬得最高,都是我爬得最高。还有我蹴鞠,在我们扬州城那也是大大有名的啊!”秦凤仪道,“尤其我这棋艺,虽未至化境,也是一流中的一流啊!陛下,哈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臣要叫吃了!”
景安帝非常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一步就围杀屠龙。秦凤仪不禁拧眉道:“我最不喜欢跟陛下和我岳父这样的人下棋了,总这么不动声色地就布下大招。”
景安帝只当这是夸奖了。
秦凤仪擅长进攻,擅攻之人,疏漏便多。景安帝与景川侯皆是缜密之人,布局严谨,不疾不徐,简直专克秦凤仪这类。不过,秦凤仪十分敏锐,且一旦转为劣势,他那种严谨的思路与眼光就能体现出来。此刻,秦凤仪深吸一口气,落下一子,抢占实地。
这一来一往,足足胶着大半个时辰,最后,景安帝简直是天外飞仙的一手,将秦凤仪大龙斩杀。秦凤仪输得一握双拳,把一旁的马公公吓得,以为秦探花输昏头,要对龙体不利呢。
秦凤仪只是跺脚怪叫两声,不甘道:“三十年未见之惨败!”
景安帝大笑道:“凤仪你今年也才二十吧。”
秦凤仪完全没有景安帝的风度,信誓旦旦地道:“以后十年我也不可能再输这么多了!”这条大龙,价值将近八十目。
景安帝笑道:“来,再来一局。”“我可不来了。”秦凤仪道,“我得回去好生想一想,下回怎么赢回这八十目!”景安帝又是一阵大笑,龙心大悦:“哎,凤仪你银子上可是赢了十两的啊!”“十两银子就能医治好我的自尊心吗?”秦凤仪说着,头都未抬,盯着这棋局,指了指,“你该是从这里开始布局的吧?”
马公公有心提醒,秦探花你可不能跟陛下“你啊我啊”的啊!但看陛下兴致极高,便识趣地闭了嘴,想着什么时候私下提醒秦探花一声,一则尽了本职,二则也是给秦探花个人情——看秦探花这模样,很得陛下心意啊!
景安帝摇头道:“不是。”“那是哪里?这里?”“不是。”
“快告诉我吧。”秦凤仪是个急性子。
景安帝笑着给他指了个地方,秦凤仪差点儿跳起来:“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从这里就布局杀我的大龙!”
景安帝笑而不语,秦凤仪急道:“陛下,您这么个爽快人,就别卖关子了。我是绝不相信你从这儿就开始打算杀我的大龙的!”
景安帝看他央求半日,心下又很高兴,便说:“凤仪你的棋呢,前五十回合,朕也不敢轻敌。刚不可久,柔不能守。你棋风凌厉,故而不能长久,只要过了前五十步,朕便胜数可期了。”
秦凤仪不甘心道:“下回必要在五十步之内胜了你!”景安帝笑道:“那再来一局。”
“不了。我得回去好生琢磨琢磨,下回琢磨出个绝招来,好叫你大吃一惊!”“好,朕等着。”
秦凤仪是下午过来的,这会儿一抬头,才恍然道:“哎呀,都掌灯了啊!哎哟,我得赶紧回了!”
“急什么?”“酉末翰林院厨房的厨子就快收工了,再晚点儿就没饭吃了。”“朕也没吃饭呢,你与朕一道用膳就是。”
秦凤仪一想,倒也是,立刻就欢喜地笑道:“那小臣谢陛下赐饭。”他眨巴眨巴眼,还想着,不知能不能再吃狮子头?就秦凤仪这点小心思,景安帝一望即知,遂吩咐道:“给凤仪上三个狮子头。”他还问秦凤仪,“是要吃仨吧?”
秦凤仪连忙点头,还问:“陛下,我刚刚还想呢,不知道能不能在陛下这里吃到狮子头。陛下怎么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呀?”
景安帝被他逗得一阵大笑道:“看你那一脸馋相看出来的。”
秦凤仪不信:“我哪里有一脸馋相了?我就稍稍想了一下。”他又解释道,“刚刚下棋时不觉得,这一不下就觉着饿了。唉,我主要是正在长个子的年纪,总觉着吃不饱似的。”他紧接着讨好道,“陛下,你可真好。”
“给你吃狮子头就是好了?”
“不是,关键是陛下你关爱小臣的一片心呢。”秦凤仪道,“要是不关爱小臣的人,哪里会想着小臣爱吃什么呢。尤其是陛下您这样的身份,应该是我们关心陛下您才是啊,结果还是您更关心我们多一些。我一个只见过陛下数面的小官儿尚且如此,可见陛下待人有多好了。”
谁不爱听奉承啊,景安帝也不是圣人,尤其秦凤仪又与常人不同,一举一动透出一股子“真”来,哪怕这马屁拍得不怎么样,但一听就能知道,秦凤仪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景安帝更加喜欢,笑问:“你这入了翰林院,觉着如何?”
“特别好。”秦凤仪道,“从骆掌院到教我们学问的张师父、史师父,都很好。尤其我们掌院大人,可器重我了,对我的要求严格得不得了,我现在每天念书,就等着明年散馆时考第一了。”
景安帝差点儿被他噎着,道:“你这口气可不小。”难怪他当初初来京城就敢说下“今科状元”的狂话!
“这不是口气,这是信心。陛下走着瞧吧。”秦凤仪一向自信满满。此时,传饭上来了。
秦凤仪一尝这狮子头就说:“咦,跟太后娘娘那里的还不是一个味儿。”
景安帝笑问:“觉着哪个更好吃些?”
“上次在太后娘娘那里吃的,汤更香浓,这回的汤则是淡而清远。”秦凤仪道,“上回是中午饭,午饭自然该丰盛香浓;如今是晚饭,晚饭还是要清淡些为好。都是好厨子,连天时都能考虑周全,果然是好御厨。”
景安帝初见秦凤仪这等江湖市井派官员,新奇之下,甚是心喜。
尤其今日围杀秦凤仪八十目的大龙,景安帝很能乐上一乐了。故而,今日内侍询问在何处寝居时,景安帝道:“去皇后那里吧。”
景安帝去皇后那儿之前,先到太后宫里请安。裴太后笑道:“都这会儿了,哀家还以为皇帝不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