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端午,吃过粽子,景川侯府的人就来了。初时,秦凤仪当真不晓得是岳家人过来了,他是一场误会后才晓得的。虽然景川侯府的人坚持那不是误会,就是故意伤害,但秦凤仪坚持说是误会!本来就是嘛,秦凤仪一大早骑马去李家,街上突然蹿出十几条大汉,持棍带棒,冲着秦凤仪就过去了。
他们若是打别人,那一准儿能得手,可冲着秦凤仪来,这就有些不清楚形势了。小厮揽月多机灵,不待大汉们上前,朝街上大吼一声:“有人打凤凰公子啦!”
然后,那些大汉都没能近前,就给扬州城街上路见不平的大小娘儿们给打了。当然,也有商家出来助拳,因为,秦凤仪可是城中名人,不要说他往哪家铺子多走几趟,他就是在哪条街上多走几遭,整条街的生意都能受益。眼下竟然有人敢打凤凰公子,这不是要砸咱们的饭碗吗?以后凤凰公子绕路可怎么办!
疯子啊!都是疯子!
被揍成猪头的景川侯府的管事哭晕在了扬州街头!
虽则现下圣君在世,民间也时有路见不平,挥拳相助的,但扬州百姓的正义感还是出乎景川侯府下人意料。他们不过是按侯爷的吩咐,给这盐商小子好看,没想到,还没挨到盐商小子的衣角,就给扬州的大小婆娘揍了个不轻,更有几个带头的,脸被挠破了相、毁了容,这有媳妇的还好说,倘是没媳妇的,以后终身大事怕也要受影响的。
而且,挨了打还不算,早有正义爆棚的姑娘们打发小厮去扬州衙门报了案。扬州大富之地,官员虽然也有,但与京城是没法比的。故而,如秦家这等盐商之家,也是扬州城有名的人家,扬州衙门听说有人敢打凤凰公子,当下便派了人来,要知道,秦家人大方,一定不会让他们白跑腿的。
见衙门赵捕头来了,秦凤仪指着被打趴下的十几个人道:“一群疯子,我好端端骑马经过,突然冲出来,拿着棍子就要打我。我连他们是谁都不认得,不晓得是不是哪里的匪徒来绑票我。”秦凤仪挺有想象力,主要是盐商豪富,盐商子弟被绑票的事,也不是没有。
赵捕头一听这话,当下便吩咐手下将人捆起来,押回衙门细审。那被揍的管事倒也不是没脑子,大叫:“误会误会,我们是景川侯府的人!”
赵捕头当下犹豫了,秦凤仪道:“这怎么可能?你们莫要充我岳家名号!”与赵捕头道,“景川侯府乃我岳家,我岳家如何会着人来打我?”
“咦?秦公子,你亲事定了?”
说到自己的亲事,秦凤仪满面喜色:“是啊,正是景川侯府的大小姐,我与她缘定三生,亲事已是定下了。”
赵捕头连忙恭喜了一会儿,秦凤仪笑道:“赵大哥,届时还得请你到我家吃杯喜酒。前几天刚请了方阁老家的公子给我做迎亲使,赵大哥,你这一表人才的,我正想去请你,不想凑巧咱兄弟就在街上遇着了,届时迎亲使可得算你一个。”
赵捕头觉着侯府就极威风的样子,何况,秦家是城中大户,笑道:“兄弟看得起我,我如何能不应。”
秦凤仪又托了赵捕头一回:“我的亲事,因还未过定亲礼,尚未声张,这些匪徒,竟打听得一清二楚,可见是有备而来。赵大哥,你可得替我好生审一审。”
“你只管放心。”
秦凤仪自袖子里取了个荷包,不着痕迹地塞赵捕头手里,赵捕头初听得秦凤仪竟得了侯府的亲事,他亦是个机灵人,虽不知侯府底细,可听来就觉着是极威风的模样,便不欲再收秦凤仪的好处。秦凤仪硬塞给赵捕头,道:“要是咱们兄弟,怎么都好说。这么些人随赵大哥出来一趟,这是给这些兄弟吃酒的,赵大哥可莫要与我客套。”
秦凤仪如此说,赵捕头自然收下,再三保证必要严审,方带着这些“匪类”回了衙门。
秦凤仪抱拳对着街两旁的“正义之士”们行礼,笑道:“凡今天出拳助我的,这条街上的馆子,只管吃喝记我账上,秦凤仪在此谢过诸位大叔大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了!”
秦凤仪如此爽快,大家更觉他风仪不同凡俗,齐声叫好,都说路见不平,自当相助。还有些倾心秦凤仪的姑娘,听闻他刚说定了亲事,捧着一颗破碎真心来问:“秦公子,你当真定了亲事?”
秦凤仪哄女孩子向有一手,柔声道:“不论何时,我仍是姐姐的兄弟。”之后,灿然一笑。那姑娘顿觉鼻头一酸,险喷出二斤鼻血,心下却是幸福得想落泪,想着凤凰公子这般美貌,这般人品,便是有了亲事,亦值得我辈继续倾心啊!
安抚过倾心自己的女孩子,秦凤仪继续骑上那匹威风漂亮的照夜玉狮子,往李家去了。
秦凤仪到李家时,就有些晚了,李家兄妹已经在用早饭。李镜见了秦凤仪还问呢:“你用过早饭没?”
“没呢。”秦凤仪大咧咧地就往李镜身边坐下,侍女添上碗筷,秦凤仪向来存不住事,何况今晨这般刺激之事,他当下就与李镜和大舅兄说了,“唉,原本我早就出来了,结果,街上遇着绑匪,你们说多悬。”是的,秦凤仪不是谎称那些人是绑匪,他是真这样认为的。
李镜吓一跳:“扬州城还有绑匪?伤着没?”又担心秦凤仪为匪类所伤。“没事,有许多好心人出手助我,把那些绑匪都打趴下了。”秦凤仪夹了个翡翠烧卖放李镜盘里,道,“还有好笑的呢,那些绑匪竟然还冒充岳父的名义,说是景川侯府的人。骗谁呢,这一准儿是来绑票我来我家讹银子的!亏得有人报了官,我让赵捕头把他们都捉走了,要严刑审问,看他们是哪个山头的!”
秦凤仪正说得高兴,就见李钊和李镜兄妹都瞪着眼睛看着他,那神色,有说不出的不可置信!秦凤仪摸摸脸,颇是自我感觉良好地表示:“你们不用担心,我真没事,反是那些绑匪,可是叫那些好心人一通好揍!”说着,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李钊将筷子一放,急道:“傻子,你就别笑了,那可能真是我父亲派来的人!”“啊?”秦凤仪张大嘴巴,露出个漂亮的蠢相,眨巴眨巴眼看看大舅兄,再瞧瞧媳妇,迷惑道,“可是,那些人,拿着大棍子,对我喊打喊杀的。”
李钊顾不得与他多说,饭也不叫秦凤仪吃了,拉着他去衙门要人。
李镜拦了他们道:“大哥急糊涂了,要人何须你们亲去,只管坐下吃饭。”吩咐丫鬟,取了家里的帖子,打发管事往扬州衙门走一趟,瞧清楚了,要是自家的人,就带回来。要不是,就打点一下官衙,令官府好生审问,看谁敢对阿凤哥下黑手!
管事拿着帖子去了,李钊与秦凤仪是完全没了吃早饭的心,唯李镜还慢条斯理地用饭,说他二人:“这点事儿,还值得吃不下饭了?要是遇着大事,你们还不得上了吊。只管吃饭,不过几个下人,又不是阿凤哥先动的手,打也就打了。”
秦凤仪有些担心:“是不是岳父不大喜欢我啊?”李镜道:“我爹又没见过你,如何会喜欢你。”李钊道:“就是见着你,估计也不会喜欢你。”
李镜横了大哥一眼,安慰秦凤仪:“先时我家的事也与你说过,别担心,我有法子应对。”
秦凤仪颇有男子气概:“阿镜你也不要担心,这是爷们儿该担的事,一切有我。”然后,夹了个三丁包子,一口咬下半个。
往时,秦凤仪喝两碗粥的饭量,今早不同,大概是为了应对难对付的老丈人,多吃了一碗粥,结果,吃撑了。
秦凤仪正顺肚子呢,李家管事就把人都带回来了,李钊瞧着这些人都是一副猪头相,仔细瞅了半日,方认出这带头的是一位叫陈忠的管事。陈忠当年是他父亲的小厮,后来他父亲袭爵当家,这陈忠便做了府里的小管事,也算得他父亲信赖。
李钊道:“哎哟,这不是陈管事吗?险些没认出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当街打人,还闹到了衙门去。”这叫先发制人。
陈忠刚要告状,一看,在自家大公子身边安坐的可不就是那凤凰吗?陈忠当下一肚子苦水,硬是没悉数往外倒。只是,有些话他也不能不说,毕竟,这亏吃得忒大了些。
陈忠苦笑:“侯爷接了大公子的信,当下气得不得了,当天着属下带人来扬州,一则请大公子、大小姐即刻回京城;二则便是要教训一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盐商子弟。”
秦凤仪张嘴便道:“我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你知道的话,赶紧告诉我,也叫我长长见识!”
说着,秦凤仪也生起气来,说这管事:“就没见过你们这号人!便是绑匪,也知道通报姓名,你们倒好,持棍带棒,二话不说就要打人!你以为扬州城是京城?就是在京城,我听说那里大官儿有的是,你们也敢这么打人的?你是不是傻啊!我就是盐商出身,也是在扬州城土生土长的,你们一外地来的几个狗腿子,就想来扬州城撒野,你出门没带脑子,还是你那脑袋就是个摆设啊!”
陈管事气得想着这人竟是半点礼数都不懂。倘在京城,就秦家这等商贾人家,便是想巴结,也得看他陈爷心情好不好!陈管事这回了李家地盘,气焰也略恢复了些,气道:“我早就说了我是侯爷派来的,你硬诬我是绑匪!”
“这可真是胡说!你们侯爷是谁,那是我岳父!我岳父说,叫你教训我,你就真敢拿大棍子来打我!我说你是不是真傻呀!怎么连远近亲疏都分不清了,岳父跟我近,还是跟你近?自来疏不间亲,他老人家随口一句话,你把我打坏了,你可就美了!你出大名儿啦!下人打死姑爷,你也算京城里独一份儿啊!我跟你说吧,你今天没打着我,算你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有这运道!不然,你碰我一下试试!干吗!你还歪脖子,你歪什么脖子,你是不是不服啊?!”
陈管事硬生生地给这无赖气哭了,怒道:“我脖子不知叫哪个婆娘挠的!花了半边,我不歪怎么着!”
秦凤仪偷笑道:“歪吧歪吧,随便歪。”
更让陈管事火冒三丈的是,自此之后,这姓秦的无赖竟给他取了个外号,还是四个字的,就叫他:陈歪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