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脑子轰地一声。
她哪儿看他裸.体了!
……好吧确实是一直在看。
但是,怎么就看得特别起劲了!
“我……我没有!”温盏愣了两秒,红晕迅速从脖子蔓延到耳根,蹭地站起身,“我没一直看你。”
“我也没说你一直看我。”商行舟不急不缓,跟着她站起来。强调了下中间表时态的那俩字儿,撩起眼皮,唇角微动了下,嗓音微哑上扬,“所以。”
他拖长音:“你不是第一次作案?”
“……”
沉默,温盏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她感觉有一股热气,从身体里不知道哪个角落窜起来,直直冲到头顶。
她好像变成一台,羞耻的,冒白汽的蒸汽机。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对不起!”
退后半步,温盏仓皇地低头朝他道歉,然后抱紧怀里的东西,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夕阳在天边收尽,盛夏傍晚,有学生吃完晚饭,笑闹着交谈着,也过来游泳。
露天泳池波光粼粼,水纹一层一层漾开。
小姑娘声音细细的,在晚风中散开,又消失。
商行舟立在原地,看着她跑远。
黑色长发被风吹起,一丝一缕的。
半晌,他回过神,脚边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躬身,捡起来。
红色的,拿在手里相当有分量,像宝石,或质地透明的香皂。
商行舟看着,抵了下腮帮,心里忽然有点好笑。
——看来,这只藏松香的小动物,还是掉落了一块宝贝。
-
温盏一路冲回宿舍。
打开门,身体感知到空调的凉气,脑子才后知后觉,冷静下来一点。
她靠在门上平复呼吸,渐渐挥散脸上的热意。
然后,隐秘的羞耻感,一点一点,从脚底爬起来。
宋思蘅刚吃了晚饭,正背脊笔直贴在墙上背单词,满脸稀奇:“盏盏你怎么买这么多松香?”
温盏浅黄色吊带裙背后被汗打湿了一小块,她拉开凳子坐下,随手将披散的长发束成马尾,让风能够通过。
然后解释:“小提琴用的。”
“要用这么多?”
“嗯……买三送二。”温盏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脸,“我前几天,把旧的松香弄丢了,怕再弄丢,就多买了几块。”
宋思蘅失笑:“这要用到猴年马月?”
温盏笑笑:“慢慢用吧。”
她声音很轻,身上有种极其不谙世事的气场,似乎向来对钱没有概念。
宋思蘅顿了下,收回目光。
刚开学,这几天没晚课。
温盏冲了杯燕麦喝掉,检查完作业,窝到床上打开夜灯看恐怖漫画。
她爱好不多,她喜欢的妈妈都不喜欢。读大学后,为了不让这些邪里邪气的东西污染杨女士的眼睛,温盏把漫画都搬到了宿舍。
以至于现在,宋思蘅书架上一整排C语言JAVA,她的书架上全是伊藤润二。
快到宿舍门禁时,陆灿喘着粗气,压点儿冲进来。
跑到桌前倒了水,二话不说猛往胃里灌。
宋思蘅奇怪:“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
“苏苏失恋,在酒吧哭。”陆灿眼风扫扫另一个空着的床位,“我怕出事,去陪陪她。”
温盏意外:“她不是去找校外朋友玩了吗?”
宿舍四个人,邱苏橙人缘最好。
她性格开朗人也漂亮,平时在酒吧打工,朋友多得能从工体排到三里屯,常常在外面过夜,很少出现在宿舍里。
“没,她去跟喜欢的男生告白,但被拒了。”陆灿抓头,“她明天回来,你们都别提啊。”
“你看,我说什么。”宋思蘅感慨,“男人就是女人学习进步路上的绊脚石。”
“少说风凉话了,你不知道苏苏多惨。她偷偷喜欢那男生十来年,就换回一句:我不好你这口。”
陆灿唏嘘,飞快洗漱上床。
“而且我听说,那男生跟商行舟还是好哥们……真邪门,这伙男的走哪儿撩到哪儿,竟然还凑在一块玩。唉,什么时候来俩姑娘把他们收了,虐死他们。”
温盏拿着漫画的手一顿。
宋思蘅:“你不是上午还说,这是轰轰烈烈的青春?”
陆灿生气地拍床:“那哪能一样,这塌的可是我自己的房!”
两个人你来我往,温盏默不作声地听着,迟缓地眨眨眼。
她好像能猜到……
陆灿口中那个“商行舟的好友”,是谁。
商行舟从小到大,交际圈一直很稳定,就只跟固定那么一圈人玩。
跟他关系好的几个男生,都是机关单位大院子弟,知根知底,没什么坏心眼,但青春期不服管教,一个二个都带点儿混。
他们太密切,以至于学生时代,无论商行舟干什么,都极少落单。
记忆里,他总是被一伙荷尔蒙爆炸的少年众星捧月,大家七嘴八舌笑着闹着,存在感很强地穿过球场,或是走廊。
论坛三五不时就有人开贴投票选颜值,次次被讨论成“hot”。后来据说是传进了商行舟耳朵,他惜字如金,嗤笑着点评了句:“无不无聊。”
版主才禁了这个话题。
不过,也因为他朋友太多……
温盏缩在被子里,眨眼。
跟商行舟同校那么多年,她始终没找到机会,凑到他跟前。
后来升上高二,商行舟父母离婚,他又跟着妈妈出了国。
他搬离大院之后,两人再没见过。
所以,商行舟不知道,当她进入大学,偶然发现他也读了同样的学校,她有多惊喜。
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辗转问了很多人,才偷到他的课表。
她在他每天的必经之路上等他,知道他在那儿游泳,恨不得三个快递分开拿三次。
不过。
温盏也是直到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大概率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就像下午。
毕竟之前,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反正,不是谁都能鼓起勇气跟暗恋对象告白的。”陆灿收尾,“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你懂吗小宋?”
你懂吗?
这话简直戳到温盏脑子里。
她想到,今天。
仓皇逃走时,有点心慌又有点难过,最后一个念头仍然仅仅是:
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再走这条路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宋思蘅粗暴总结,“要我说,最好从一开始就别暗恋。”
两人争论不休。
温盏睁着眼发了会儿愣,又顶着呆毛爬起来。
抽出放在床头小框里的水性笔,有点纠结地想了想,她在漫画书空白处写:
被X抓到了,他果然不记得我。
我也不想被拒绝。
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跟他告白的。
但是,X今天没穿衣服。
我想……
摸摸他。
——2015.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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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连几天,邱苏橙迟迟没回宿舍,温盏也没再往泳池的方向走。
这几天天气仍旧很热,北京的气温要一直到十月才会勉强降下去。
所以,商行舟大概率,仍然每天在那游泳……
周五,公共选修课。
温盏攥着笔盯着老师PPT,脑子里思绪乱飞。
两节连堂,到了课间,老师关灯放小电影。
就那么个空档,涂初初拎着草莓冰从后门溜了进来,很自然地找到温盏,坐在她身边空位上。
温盏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桃花眼,有点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来请罪。”涂初初双手合十,殷勤地帮她把草莓冰包装拆开,吸管插好,一张漂亮的小脸皱起来,“开学那天,商……我继父去部队了,不在家。我妈本来说想请你带我参观学校,结果没等到你,就先把我领走了。后来杨阿姨她是不是说你了?对不起,我白白害你挨骂。”
温盏微怔,哭笑不得:“我没生气。”
微顿,又纠正:“也不是你的错。”
杨女士对她没耐心,并不是最近一天两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