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江原本是不打算把云笙在青山镇上的一些经历告诉唐明丽的。
这事牵涉到谢家,两家从前就不怎么和睦,现在更是把不和几乎放到了明面上。
这种两个家族暗中的博弈非常凶险,唐明丽刚从云嵩的事情中缓过神,他不想她太费心。
不过,既然她问了,云平江也不会瞒着。
听了云平江的话后,唐明丽直接把沙发扶手拍得“邦邦”响。
“好个谢家,竟然敢这么欺负云笙!”
“还用云家的名声,简直混账!”
“我就是怕你着急上火这才没有告诉你的,你放心,谢家那边,我们有计划,一定给云笙把气彻底出了的。”
“你也是,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瞒着我的,还好我们云笙能干,自己救了自己,不然……”
唐明丽说着说着,眼睛就酸了起来。
县委会恶名在外,就不是女孩子能进去的地方。
随后,她又想到:“那盛珏帮的另一个忙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唐望没跟我说起过。”云平江说道,“没事,等孩子们回来了,我们再问就是了。”
“放心吧,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云笙回了云家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那你现在去一趟军总院吧。”唐明丽说道。
她把刚刚接到樊护电话,盛珏过来接人的事情跟云平江说了一遍。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一趟军总院,放心吧,我会护着云笙的。”
“好,挂了啊。”
唐明丽挂掉电话,云挽月提着几盒点心回来。
“大嫂,打电话呢,我看云笙上次很喜欢吃这种点心,又去买了一些,我给她送上去。”
“她刚刚被盛珏接去军总院了。”
“盛珏亲自来接的?”云挽月的神色凝重了起来,“是关于那个案子的?”
“让云笙帮忙解毒?”
“八九不离十。”唐明丽说道。
“这怎么行嘛,云笙还没有出师呢。”云挽月着急道。
那些专家可不是自家人,愿意承担所有的风险。
唐明丽拉着云挽月坐下:“你哥哥已经去军总院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我跟说你啊,谢家真不是东西……”
“云笙同志,没有想到你是云家人。”盛珏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说道,“我跟你说一下这回请你去军总院的原因吧。”
云笙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你盛珏同志。”
“不用谢,其实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事情。”
盛珏把云笙抓住谷本雄的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案子还没有侦破,专家们也还没有救醒,所以,你的表彰还没有下来。”
“这次就是想请你过去想办法替那些专家们解毒的。”
云笙:……多谢看得起。
反正她已经在去军总院的路上了,再说她不行,她做不到的话,也没有意义,就这么着吧。
反正樊护就在那边,她去了再说。
程解把樊护请到了他的办公室,给他倒了杯茶。
“樊大医,您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安排一些事情。”
“去吧。”别看樊护说话的时候没有给程解什么面子,但事实上,他对程解的印象还挺好的。
程解跟他不一样,是真正有仁心的大夫。
程解是去安排刘能的。
把人接过来之前,他就打算好的,直接把人留在京城。
刘能虽然不能解专家中毒的困局,但本身是个非常出色的大夫,从前的风评也很不错。
如果不是被人算计也不可能离开京城。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埋没在繁重的劳动和所谓的改造中。
刘能原来的医院不能去,自然还有其他的医院可以安置的。
把刘能安排好后,程解就回办公室。
“樊大医,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上你。”程解说道。
“嗯。”樊护淡淡应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得竟然也不错。
云笙和盛珏敲门进来的时候,程解正在跟樊护忆往昔。
因为这个往昔里有蓟缇,樊护倒也兴致勃勃地听着。
“呦,小丫头来啦。”樊护从座位上站起来,“听说你一直在研究我给你讲过的那些医理,很好啊。”
“走,我们去检验一下学习的成果。”
“我来带路,顺便给你说一下那些专家的状况。”程解笑着说道。
“这是程院长。”盛珏介绍。
“谢谢程院长。”云笙说道。
她特意放缓了脚步,离程解略远了些。
“樊大哥,你知道的,我医毒医理都还没有入门,这些专家的毒,我怎么解的了啊。”
“解不了也没事,这毒很经典,你就当过来学习了。”
云笙:……
“这,不太好吧?”
“没事,你解不了就说解不了,程解不会为难你的。”樊护说道。
云笙松了口气。
“不过就是砸了我和蓟缇的招牌罢了,小事。”
气松了一半的云笙:……
病房门口,田培正在和一个严肃的老者说着什么。
再旁边的,是蒋行瀚和一个云笙不认识的老者。
这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激动。
程解走上前去,跟那位严肃的老者打了个招呼。
“穆老。”
“程院长,你费心了。”穆展说道。
“应该的,这位是樊大医,这位是他的高足。”程解给穆展介绍。
里面躺着的专家里有一个是穆展的老来子,疼爱异常。
这回出了事,他每隔几天就会过来军总院亲自过问。
穆展听到是大医,连忙过去跟樊护握手打招呼。
樊护很给面子的和穆展交流了几句。
站在旁边当布景板的蒋正开恨啊,原本以为樊护就是那么个讨打的性格,原来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看,现在跟穆展说话,不是很正常,一点也不嘴毒么?
蒋正开真的误会了。
樊护纯粹是听说云笙主动在学习医术心情好罢了。
有穆展这个家长在,程解直接把人领到了穆理的病床前。
然后,他就把樊护和云笙让到了前面。
樊护看诊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摸脉,他刚刚摸的脉不是穆理的,这回就又把手搭了上去。
几息后,他就示意云笙也去摸脉。
云笙一脸淡定的照做。
“怎么样?”樊护问道。
“主脉虚浮,副脉驳杂,毒入骨。”云笙说道。
前几天用功学习的效果显现了出来,云笙虽然还是不太会摸脉,但根据脉搏的情况,结合医毒二理,到底能说上一两句关键的。
樊护点头,非常惊喜,在心里直夸蓟缇有眼光,自己有决断,收了个这么有天赋的弟子。
“听他们说,这毒叫彻骨,你说说你的看法。”樊护又说道。
“彻骨?”云笙眉头仅仅皱起,“他们怎么会中彻骨的?”
“云笙同志,你知道彻骨?”程解问道。
云笙摇头:“知道一些传言。”
即使是这样,也够程解他们惊喜了。
云笙是唯一一个知道彻骨的大夫。
“云笙同志,那你知道解药的事情吗?”程解问出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云笙摇头:“彻骨没有解药。”
“啊?这,怎么会这样?”程解大受打击,人都有些恍惚了。
他看了眼周围六张床。
不说他们的身份有多重要,这是六条鲜活的生命啊!
“你有什么想法?”樊护又问道。
听到樊护的问话,程解仿佛又活了过来,期待地朝云笙看去。
“除了拔毒,没有别的办法。”云笙说道。
彻骨一进入人的身体就会立刻附着到骨骼上面,几乎瞬间,人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药量足的话,几息就能要人的性命。
听盛珏说,这些专家已经中毒好几个月了。
他们还能活着,程解应该是付出了很大的心力。
当然,也要归功于伍能私藏了一些彻骨,毒性没有到达阈值。
“怎么拔毒?”程解忙问道,“还有,我们手里还有一些彻骨,我收在办公室里,您看,需不需要拿给您看看?”程解直接对云笙用上了敬称。
云笙摇头:“不用给我看。”
“我没有拔过毒。”云笙实话实说。
云嵩腿上的寒毒,她也只是配了个药,其他的事情都是樊护干的。
说是拔毒其实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引毒。
彻骨如附骨之疽,普通拔毒的方法根本不适用,要用特殊的药把毒引出来。
而这个药方,蓟缇说很早以前就失传了。
“曾经有居心叵测的人潜入毒宗偷走彻骨后,在人间到处制造灭门惨案,累及毒宗。”云笙对众人解释彻骨连着解药一起失传的原因。
毒宗的人出面澄清,但无人相信。
毒宗的很多人常年接触毒物,心性极端,他们见自己说实话没有人相信,一怒之下销毁了所有跟彻骨有关的东西。
“专家们中的彻骨,应该就是当年被盗的那些。”云笙实事求是地说道,“彻骨引毒的药方早就被销毁了,这才成了如今无药可医的局面。”
“那怎么办?就只能看着专家们逝去吗?”程解不忍。
“程院长,您是用什么办法缓解毒性的?”云笙问道。
“我用的是最笨的方法,不断给专家们补充电解质,缓释毒性。”程解说道,“但同时,因为缓释,毒性会释放得更加彻底,增加解毒的难度。”
程解沉沉叹了口气:“饮鸩止渴罢了。”
“但这确实最好的办法了。”云笙说道。
如果当初程解不当机立断采取这个办法,专家们早就入土了。
“云笙同志,一点其他的办法也没有了吗?”穆展沉着声音问道。
“您给我一些时间,我好好想想。”
“好好好,有劳了。”穆展非常客气。
“樊大哥,我有几个关于针灸的事情想问你。”云笙对樊护说道。
“你问。”樊护对云笙的表现非常满意,云笙果然是个学医毒二理的天才。
暂时没有法子解毒,云笙待在这里也没有用,就跟樊护边说话,边往外走去。
留下一众人在风中凌乱。
不是,说好的师徒呢?
怎么成大哥了呢?
大医跟弟子之间是这么称呼的么?
蒋家父子对视一眼,心里冒出同一个想法:怎么哪哪都有云笙?
同时,他们都觉得樊护那边的关系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愁!
云笙问樊护关于针灸的事情,是想到,能不能用银针沾上常规解毒药一点点带入人体骨骼中,慢慢解去彻骨。
樊护摇头:“你的想法倒是很容易实现,但是常规解毒药不行。”
“彻骨是烈性毒,银针上那么一点点常规解毒药的计量根本不够看的。”
“那怎么办啊?”云笙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樊护一贯的有话直说,“我是学的正统医学啊。”
“要么,你把彻骨拿来研究一下?”他提议道。
云笙偷偷翻了个白眼,她研究个锤子哦。
程院长领着一众专家用专门的机器都没有研究出什么来。
她的眼睛是什么火眼金睛吗?
看两眼就能看出解药来?
“樊大哥,如果想办法把骨骼中的彻骨引到血液里,你是不是就有办法像给我三哥针灸那样,把彻骨压制到身体的某一处啊?”
樊护点头:“压制毒性跟压制药性同源同理,我没问题的。”
云笙点头:“那关键就是想办法把彻骨从骨骼引出来。”
“关键还是引,还得有药啊。”云笙感慨。
之前听他们两人商量解毒事宜的时候,程解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见他们不出声了,又等了一会儿,程解才问道:“云笙同志,您看你有什么需要试着配制的药方没有?”
“我可以给你提供专业的配药室,药材也可以大量提供。”
“暂时不用,对于引药,我还没有头绪,谢谢程院长。”云笙婉言谢绝。
“我那里有很多杂书,可能会对你有些帮助,不然,去我那里看看?”樊护提议。
他只要看到跟医毒相关的书籍都会收集起来。
但他平时沉迷医学,心血来潮还会还原古药方,根本没空整理那些东西。
没准,里面还真的有关于彻骨的一两句记录。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云笙说道。
“我送你们。”盛珏说道。
“还是我去吧,樊大医住的地方比较偏,不好找。”蒋正开连忙开口。
他再不出声表态,都没有人知道樊大医是他引荐来的了。
“不用劳动您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大冷天的,早点回去休息吧。”云笙说道。
她刚刚问了樊护,知道这人是蒋行洲的爹,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
蒋正开:……这师徒俩说话如出一辙的欠揍!
“都不用送,我来送。”云平江匆匆从外面进来。
他出了办公室后,被领导喊住了,不然,他早就到了。
最后,云平江把樊护和云笙送到了樊护的小院。
然后,他也没有离开,等着云笙忙完了,好把人直接接回家。
蒋家父子回到家后,又一次对坐在书房里,相顾无言了许久许久。
“咚咚咚~”
蒋行洲捂着右手,阴着脸进来。
“爸,你能不能让樊大医看看我的手,我的手每天都钻心的疼!”
蒋正开摇头:“樊大医有别的事情要忙,你这样的小伤,他哪里会经手?”
“爸,我看了很多医生了,他们都说我手恢复得很好,但我就是疼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云笙给我下药了?”
“她给你下药干什么?”蒋行瀚说道,“事发突然,你又没有打到挽月,她来得及下药吗?”
蒋行洲有些心虚地避开蒋行瀚的眼睛,说道:“那她还给芷穗下药,让她失控了呢。”
“肯定是她!”
听蒋行洲这么说,蒋正开疑惑地开口:“听你们话里的意思,我怎么觉得这个云笙对我们蒋家的恶意很大的样子?”
他这么一说,蒋行洲就闭麦了。
他自己做过什么好事,可没有忘记呢。
别人看不懂云家人对云笙的态度,他还看不明白吗?
他不知道云笙为什么没有回来蒋家,但这是对他有利的事情,他才不会管呢。
见他不说话,蒋正开和蒋行瀚也没有继续,而是开始讨论起事关蒋家未来发展的大事。
“爸,这事要继续按这么个势头发展下去,专家们那边就是解了毒也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了。”蒋行瀚愁道。
蒋行洲见两人没有避讳他,也就没有出去,直接坐下旁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蒋正开说道,“好在,不管结果怎么样,樊大医总归是我引荐的,这份情,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的。”
“可跟云家一比,咱们这份人情就显得……”
显得怎么样,蒋行瀚没有说下去,但蒋正开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不就是显得微不足道,人家以后能还的人情也有限吗?
“这云家的孩子,怎么就一个个都这么能干优秀?”蒋正开感慨,“连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刚认回来的云笙也这么厉害。”
“怎么就不能分一个给我们蒋家呢?”
蒋行洲此时的心虚达到了最高峰。
“铃铃铃~”
书房的电话铃声响起,蒋行瀚接起,“喂”了一声后,就不出声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差,最后直接就黑沉黑沉的了。
“发生什么事了?”
蒋正开捂住心脏,他了解蒋行瀚,一般二般的事情,他不会是这个表情。
蒋家如今看着还行,但他们从云家大船上被踹下来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察觉。
到时候,他们别说有现在的风光了,还能不能继续在京城立足都是个问题。
这会儿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心脏啊!
蒋行瀚没有回答蒋正开的问题,而是用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蒋行洲。
“大哥?”
“蒋行洲,你自从回到蒋家后,我没有亏待过你吧?”
“没,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女儿扔了!”
“你说,云笙是不是我的女儿!”
蒋正开:!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美梦成真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