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五年前,陈霖年也颇为感慨。
当时,小姑娘一直跟着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个恶贯满盈的坏蛋。而且她太能走能跑了,陈霖年用尽办法都无法甩开。连陈霖年故意在她面前撒尿,小姑娘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瞪着他。
尿遁这一招也失灵。
从白天一直跟到太阳落山,陈霖年终于崩溃投降,接过了刺绣锦袋。可他没告诉那女孩,他妥协的真正原因是怕大晚上的女孩孤身在野地会有危险。陈霖年又把女孩送回了家。
那一天可把他给走惨了,小腿肚子打颤了好几天。
“这一批胶卷隔了大半年才洗出来,等我再去送照片的时候,屋子已经被他们家亲戚占了。听说她爹上山打猎被滚落的石头压到,在家躺了很长时间生生疼死了。她娘只能带着俩丫头改嫁。”陈霖年指了指陈柏年手中的照片,“就只能留在我手里了。”
陈柏年沉默片刻,又是一个生如草芥命如蝼蚁的故事。
“后来再没碰到过么?”
陈霖年摇头:“就算再碰到也肯定认不出了。这会儿该有十八九岁了吧,都嫁人有孩子了。”
陈柏年看着那个针脚粗糙的刺绣锦袋,这姑娘肯定想不到,她十来岁的练习作品能一直保存到百年后,放在橱窗中被人参观。
陈柏年将底片和照片放回锦袋,突然想到:“对了,还有相机呢?”
1910年代的德国徕卡相机啊,一百年后可是相当值钱的古董。
“抵掉了,抵给了刘锡贵。”陈霖年眼神一黯,幽幽说道,“不然怎么给詹姆士下葬。”
陈柏年无语,这对师徒还真是穷得彻底。
陈霖年缝好了衣服,递给陈柏年:“柏年兄,你可得小心着穿。下回再崩开,就只能打补丁了。”
陈柏年看到衣服上的缝线,暗暗吃了一惊。虽然线的颜色与布料不搭,但针脚细密,间距齐整。陈霖年的鞋袜也大都是自己裁剪自己缝制,一个男人能有这份缝线手艺,一定是常年艰苦生活所逼。
陈柏年正在以专业眼光审视衣服上的针脚,没想到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陈柏年大吃一惊,竟看到曾祖盯着他发达的胸肌和块块分明的腹肌留口水。
陈柏年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慌忙站起身,退到安全距离飞速穿衣。
陈霖年啧啧赞叹:“这身肉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啊,我要有你这体格,就不怕那些人欺负了。”
陈柏年虽然心里不待见曾祖,但也见不得他被人欺负,急忙问:“谁欺负你?”
陈霖年目光闪了一下,答非所问:“这几天啥钱都没赚到,明早只能去骡马市场——”
话音未落,几下敲门声响起。
曾祖孙俩对视一眼,这大晚上的谁会来?
陈霖年打开门,屋外却没人,远远一个瘦小的人影飞快窜过,消失在黑魆魆的夜色里。
借着手中煤油灯的光线,他发现门槛上摆了一块银元。陈霖年拿起银元,看到上面沾着煤灰,尚带余温。
陈柏年疑惑:“这是谁啊,留下钱却不留名。”
陈霖年看向那瘦小背影消失的方位,轻声回答:“陈金水。”
陈柏年没回过神:“陈金水是谁?”
“王二女的男人,今天你我救回性命的那个。”
原来是那个被施心肺复苏的病人。陈柏年不知该说啥,这来之不易的银元,竟是陈霖年情敌给的。
陈霖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银元,目光复杂:“一年前,我护送病危的詹姆士回镇上,听说二女成亲了。我赶忙去找她,就在泗水河边她洗衣服的地方。我看到陈金水跟她腻在一起,给她吃刚出炉的桂花糕,给她戴上他自己打的银簪子,还让她在岸边歇着,他去河里帮她漂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