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2 / 2)

浮岛 渡边淳一 584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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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吧?”

宗形问。千秋答“没有啊”,说完拿起行李,准备离开。

宗形突然觉得自己又被千秋忽视和冷淡了。

说实话,在离开待了四天的房间时,宗形期待着某种甜蜜的气氛。

两人拿着行李出门前,千秋应该说“要和巴厘岛再见了!”,或者说“再来还住这漂亮的房间”。宗形听到这话,会轻轻地拥抱千秋,进行巴厘岛上的最后一次接吻。

也许带点孩子气,宗形在脑海里勾勒着这小小的剧情。所以他问“没有忘掉东西吧?”,又叮嘱“没问题吧?”,其实都是在等着千秋说剧情中的话。

然而,千秋只是点点头,马上拿起行李,朝门口走去。

当然,这种行动无可厚非。她正常进行离开前的检查。假如宗形想接吻,可以明确提出要求。

宗形觉得自己提出来的和对方主动凑过来的,性质截然不同。前者是强求和索要,后者是浪漫和优雅。

宗形期待的是后者。

他希望千秋理解“没有忘掉的东西吗”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从而悄悄地主动挨近。

但千秋听到这句话只是点点头,瞬时拿起行李,大步向外走去。

回想一下,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不少的阴差阳错。自己提要求,对方不在意,对方提要求,自己没回应。

当然,这与纯粹的感情上的差错还是两回事儿。因而既不用特意地争辩或吵架,也不该作为坏事而受到谴责或惩罚。也许这种分歧只是认识的差距,而非感情。有时觉得这样就行,有时遗憾美中不足。仅此而已。

尽管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随着次数的增加,就渐渐地沉淀在心底。

“九零六号……”

走向廊道时,宗形回头看了看房间牌号,念出了声。

他是否想通过确认房间牌号来平息自己不满意的情绪。

千秋听到了,仍顺从地点点头,说了声“是啊”。

从旅馆到登巴萨尔的机场有二十分钟车程。早晨起得很早,时间非常宽裕。虽然无需送行,导游美树仍执意送到了机场。

两人办完登机手续,托运好旅行箱,转身向美树道谢。美树听了,脸上露出一点寂寞和失落的表情。

“你们挺好啊,很快就回到日本……”

在巴厘岛的几天里,美树讲述海岛风光和原住民淳朴尽是溢美之词,似乎对定居在此感到很满足。

然而,当送别两人踏上归国之途时,她却流露出羡慕和落寞的表情。可能内心里交织着对故国亲人的思念和对生养自己的祖国的乡愁。

“请多保重!下次再会!”

宗形先行与美树握手。美树继而与千秋、宗形依次握手。尽管彼此接触不多,短期内不得相见,双方还是恋恋不舍。

“请二位务必再来!”

宗形一边点头,一边思忖:美树小姐会怎么认定自己和千秋的关系呢?

她肯定知道两人住一个房间就不是外人,但是没有再深入地详细询问。这说明美树小姐的自制力符合做导游的基准。

宗形和千秋分别道了声谢,便进了出发大厅。

宗形坐在一个空位上,点燃了一支香烟,耳朵里传来机场信息广播:去往东京的航班晚点一小时。

候机厅响起了不大的喧嚣声,那是从日本旅客成群的地方发出的,去往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人对此毫不介意。因为从日惹过来时航班就晚点,宗形似乎已习以为常。

“喂,问问那些人还会再延迟吗?”

“问也没用,还是得耐心地等吧。”

“可是这样,到了成田机场就过五点了。”

“那边有急事儿吗?”

“明天要录节目,到了得先去趟局里。”

千秋说的是实情,但难以理解她马上分开的急迫感。

宗形在这时期待的话语是:“晚点虽然不好,但能和你多待一些时间,有利有弊嘛。”如果她这样说,才充分体现出两个相爱之人的难舍难分之情。

可是,千秋好像完全没有得益于这种天赐的余裕。

安原怜子称赞千秋是个“直爽的人”,宗形却不认为直爽是值得夸奖的优点。当然,整天黏着男人、净是撒娇的女人也不值得一提。可是,事事都按自己步调、麻利干事的女人也令人乏味。

关于这一点,男人也许具有浪漫主义风范:平时厌腻了自己的粗俗,期望自己的女人有着无限的优雅和懒散。

当这种欲求与现实完全吻合时,男人和女人会啮合得很好,进而深入地结合为一体。

“您到了不去公司吗?”

“打个电话就行。”

本来,宗形想在东京和千秋好好地吃个晚饭,看来好像千秋的时间不允许。

“不能不去局里吗?”

“为什么呢?”

“想一起吃晚饭。”

“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嘛。”

说得对,千秋说的没错。宗形不再搭话。

两人在空调不管用的大厅里坐等着,一直等到机场广播说前往东京的航班开始登机。

“哎呀,登机了!”

千秋的表情突然变得明朗了。

“看样子能回去了。”

“这样到东京就不会太晚吧。”

“回去加把油,把耽误一周的工作补回来。”

千秋仍坐在舷窗边的座位上,宗形坐在走廊一侧。不久,飞机起飞了。

飞机攀升到空中,朝北方转了一个大弯,飞离巴厘岛远去了。

“像是飘浮在海里啊。”

千秋把脑门贴在窗户上,注视着下方。

飞机变为平飞,宗形知道这次旅行终于接近尾声了。

“稍微放放椅子躺一躺。”

宗形等着千秋的椅背倾斜得和自己的一样时,开口问道:

“开心吗?”

千秋略显沉默,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宗形期待的是“挺开心”这句话,千秋却注视着窗户,不再言语。

回想一下,今天早晨尚在房间时,宗形就期待千秋“挺开心”这句话。从旅馆前往登巴萨尔的机场时,仍在等这句话。离开巴厘岛了,他才不得不问起这句话。

并不是以恩人自居的姿态向她索要致谢词。

这次旅行是宗形邀请的,不是千秋央求的。就这一点而言,宗形负担全部费用,也没有权利强迫千秋道谢。

然而,无需计较其他,宗形只是期盼千秋的一句话。

说“挺开心!”也行,说“谢谢!”也行。如果她能这么一说,宗形就觉得没有白来。

但是千秋什么也不说。

当然,她在巴厘岛期间曾说过“来这儿挺好”,也说过“可以这样待在这儿”。这是带她来到旅游胜地油然产生的一种喜悦,抑或是满含感激的一种表达。

但是,并非非分之想,宗形只是想在旅行结束前听到这句话。

也许千秋会在过后说这句话,当跨越了太平洋、看到日本列岛时,或在办完入境手续、离开机场时,她才会张开玉口。

宗形向空姐索来日本的周刊杂志阅读。不一会儿,机上开始供应早餐。宗形吃完喝了一杯水,便轻轻地睡着了。

宗形觉得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睁眼一看,千秋的肩膀靠着窗框在睡觉。可能是空姐给她盖的毯子,在膝盖上搭着,但偏到了一边,中间能看见膝盖。

一瞬间,宗形囿于一种妖艳的感情,但没感到更深的欲望。

过了两个小时,机上开始分发午餐。飞机起飞后两人在不断地吃东西,故而一点食欲也没有。

“还有三个小时到啊。”

吃完饭,千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接着从提包里取出笔记本。

“工作计划安排得好满啊。”

宗形瞥了一眼,千秋急忙合上笔记本。

“不许看!”

以前对千秋的心思和动向都了解,现在却出乎预料。

“明天就实录吗?”

“是啊!这几天在南国海岛上逍遥过头了,正担心还能不能做好呢。”

“没事的。你冲着镜头大胆去做。”

“光凭胆量可不行。你的工作怎么样?”

“会有办法解决的。”

回到公司,会有新的电视剧等着协商和启动,能否顺利不得而知。一想到工作的事儿,宗形就有点沉不住气。

如果说起各自的工作细目来,那就没有止境了。

“明天实录完了以后,有时间吧?”

“难说啊。下一周要进行各种采访。”

“过两三天再一起吃饭好吗?”

千秋在看着笔记本思考。宗形点燃了香烟。

忙不忙暂且不谈,白天不行,还有晚上,晚上不行,还有夜间,关键是为或不为。

“好!下次吃饭叫上角田先生!”

千秋啪嗒一声合上笔记本,仰起脸来。

“他应该在局里很吃得开吧?”

“所以你想见他?”

角田是大型广告公司的部长,和宗形是十多年的朋友。

“你舍不得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我?”

“没有那回事儿……”

宗形没介绍多少朋友给千秋,与其说是舍不得,莫如说是防止千秋因为与自己的特殊关系而向朋友撒娇。

“那就下次叫上角田,一起吃饭好吧?”

宗形含糊地点点头,把视线转向窗外。

飞机一直在大海上空飞行,引擎发出单调的轰鸣声。太阳有点西斜了,机体的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向前运动。

好像快到冲绳了。过了冲绳,到东京还需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飞机到成田落了地,两人就会提着各自的行李,乘车回到各自的住处,重新回归各自的生活。

宗形再次将椅背轻轻地放倒,回忆这次旅行的事儿。

自己和千秋六天前离开成田时,对这次旅行是抱有期盼的。

并非期盼自己和千秋的关系能得到全面的改善 ,但认为只要两个人朝夕相伴,定能开辟出与原先截然不同的相处方式。

实际上通过这次旅行,宗形进一步感受到原先所忽视的千秋的优雅,发现她身上令人惊喜的成分。包括她吃饭或洗衣时的麻利、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亲昵以及沉默时的平静等。这都是只有相伴旅行才能弄清楚的东西。

然而,并不是一切都称心如意。岂止如此,也正是因为朝夕相伴,才发现了不利的方面。

“两人走得太近了……”

宗形在心里默默谴责自己。

或许相爱的男女之间关系疏远并不好,但走得太近也不成。有些问题离得远,发现不了,走得太近会袒露无疑。

在距今四五年前,两人刚相识的那阵子,即使彼此产生不满,也有克服它的热情和精力。确信爱情很快就能消除两个人之间的隔阂。

而关系一旦冷却,彼此看到别的世界后,恢复则是比较难的,尤其是呈现出两个人追求的差异。乍一看,这种差异微不足道,其实要消除,却很艰深,甚至用性的愉悦也难以修复。

宗形漫无边际地思考着,往旁边一看,千秋又头枕窗框进入了梦乡。

从睡姿、睡容上看,哪儿也没有缺点。粉嫩的脸儿天真烂漫,微微倾着的脖子纤美、修长。到底是对这张恬静的面孔哪儿不满呢?自己也弄不懂自己了。

也许此刻的千秋在假寐,呈现的是一种暂时的姿态,并非真实的存在。与之待在相邻的坐席上,是一种身心相许的关系,但其身上的不少东西好像永远弄不懂。

男人和女人的关系看似很近,实际上却无限遥远。

“是吧……”

宗形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声,随即联想起那个浮现在蓝色大海中的巴厘岛。

也许与自然界中的小岛相似,千秋和自己都是浮现在人世间的小岛。从远处看,两个岛屿紧密相连,一旦走近,彼此之间难以跨越的海峡就会显现出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性别和性格差异,以及文化与感觉的差异,就像不断拍打堤岸的浪涛,慢慢冲击和侵蚀了海岛,疏离了两个人的关系。

这次旅行的初衷,也许就是为了亲眼看到并证实这一点。

也许有人会说自己居心不良,但是可以说,正因为参加了这次旅行,彼此才真实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从而加深了相互理解。

“前程还很遥远……”

宗形嘟囔了一句,扭头看了看睡得像孩子一般的千秋,慢慢合上了眼睛。

《浮岛》是作者上世纪晚期推出的一部以恋爱为主题的抒情小说,描写一对情侣在海外度假时的性爱过程及其情感纠葛。作者以通俗的语言、流利的笔致、轻松的节奏和明快的叙事,塑造出一个情爱世界的浮岛。作者将情侣的情感冲突作为切入点,以纵横捭阖、游刃有余的气势,生动有趣地展现出恋爱者的行为轨迹、性爱世界、情感游程、彼此的心理特点及其各自的趣味和爱好,鞭辟入里地剖析了情侣之间的矛盾冲突、思想困惑和感情疏离的怪谬关系及其进退维谷、无所适从的难言窘境。

男主人公宗形健一郎原先在电视台任导播,后辞职下海,自主经营影视制作公司,四年前与妻子离婚,自己过着独身生活。女主人公多田千秋起先做服装模特,后进电视台担任节目主持人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