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闻(2 / 2)

风闻 渡边淳一 531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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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村想起当时的状况,心里感到难过。不管怎样,自己和祥子的事儿给很多人添了麻烦,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先生也够受的。”

“不,我是咎由自取。”

“先生也许恨我吧?”

“为什么?”

“因为祥子态度很坚决……”

祥子的行动确实大胆。当高村决定和别的女性结婚时,祥子立刻约见高村的未婚妻和准岳父,诉说他们的过往,揭示关系的深度。最后还倾诉到高村的主任教授家里。

这就让高村在未婚妻的家人面前丧失了颜面,给他们留下这个教授玩弄女人放荡不羁的印象,这也成为他从大学辞职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曾制止过她。”

高村结婚前,祥子闹了个天翻地覆。高村认为原因主要在自己,但她闹得过凶,使高村不寒而栗。

“可能是祥子从心里喜欢先生吧?”

“……”

“当听说先生要结婚时,我们认为结婚的对象一定是祥子。”

为什么没和祥子结婚呢?连高村自己也说不清楚。

祥子性格开朗,头脑灵活。且身材漂亮,五官可爱。小小的虎牙,给人一点滑稽的感觉。她眼睛很大,细长而清秀,形成独特的魅力。她虽像个交际花,但对高村很照顾。

高村没和祥子结婚,可能是因为交往时间过长,高村对祥子产生了厌腻感,或不仅限于此。高村决定和祥子分手之后,曾去过几次祥子的公寓,尽管他知道再和祥子幽会可能会惹来麻烦。结婚前三天,他又被祥子约出去幽会。

说实话,高村心仪的人或许不是结婚的对象,而是祥子。

“您太太很漂亮吧?”

“不,不怎么样。”

高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然后低下头。

高村和现在的妻子结婚,并非因为她出色或可靠。与祥子相比,妻子很平凡,是个极为普通的姑娘。祥子比她要漂亮很多,也比她引人注目。

也许正因为祥子漂亮和出色,高村才最后决定离开她。祥子人很细心,性格也坚强,她所表现出的那种果敢,连作为男子汉的高村也赶不上,活动能力也挺强。作为妻子,她也许是个值得信赖的女人。

然而,她性格的坚强和出色的活动能力,又令高村感到不安。祥子为人处世都不会丢丑,可总觉得和她在一起,心里有压力。可能她穿上漂亮的衣服,伴她在外面走走,显得很风光,但如果步入家庭,也许就静不下心来。

“男人嘛,都很胆小。”

也许两人交往不久,高村就采取守势了。男人有时会走一种无可厚非的保守路线。而祥子却被男人的这种姿态所吸引。

“男人没出息。”

男人容易在守势之下,举棋不定,是要直接前进呢,还是要后退呢?对于二者必择其一的女性来说,这种迷惘是难以理解的。

“总之,我觉得对不起她……”

如今,高村会不时地想起祥子。觉得那时应该和她结婚。后悔不该抛弃至爱自己的女性。因为没结婚,他对祥子的感情反倒更炽烈。

“我想她一定恨我。”

高村和祥子交往的时期,正值祥子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的大好年华。

“是我使她遭受不幸……”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如有可能,只好向她当面道歉。

“现在真的很后悔。”

高村在清子面前很坦诚,较为直率地说这说那。

邻座参加婚宴的年轻人群中,又来了一个人,大家都鼓掌欢迎。这个人可能是婚宴上的司仪,右手拿着一捆贺电。

高村看到那个人落座,将视线挪回到清子那里。

“可是……”

高村刚一开口,清子就流露出那种期待下文的表情,高村干咳了一声。

“可是什么?”

“她现在很好吧……”

清子又用那种果不其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您不知道吗?她后来去到仙台,再后来又去了东京。”

“去了东京?”

距今十年以前,他最后一次探听到祥子的消息。祥子和他的感情付诸东流后,在札幌待不下去了,就调到了仙台的公立医院,据说仍未结婚。

“我还以为先生在东京见过她呢。”

“怎么会……”

高村在札幌和祥子分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因此,十五年来,高村经常思念祥子。

据说,祥子在仙台时,依然是单身,那时她的年龄已超过了三十岁。也许是自作多情,高村想象着祥子一直追寻自己的模样,想象着祥子依然保持单身。祥子当年闹得那么厉害,谁也不会轻易地忘记。自己已经结婚多年,都这样忘不了,作为女人,她一定会更深刻地铭记在心中。

假如现在能见到祥子,高村就向她道歉。无奈无法与其见面。要是知道她的住所也行,可以悄悄地给她汇点儿钱。虽然自己过去的任性并不能用金钱来补偿,但现在自己在经济上很宽裕。自己并非出于与她重归于好或为自己辩解的念想。

而是要感谢她过去曾给予自己的厚爱,表达一下心中的谢意。

高村一边思索,一边醉心于自己的想象。如果能向祥子表达一下心意,就能平息自己对青春的懊恼,镇定心神。

高村这次借参加学会的名义来到札幌,也是为了慰藉这种青春的懊恼。

“她当年追随着我到东京……”

“没跟先生联系吗?”

“没有……”

“祥子也许觉得见了面会痛苦吧。”

高村不由得紧攥起伸在桌子下方的手。如果现在祥子出现,自己就会尽情地拥抱她。

“她在东京的哪家医院呢?”

“早就辞职啦。”

“辞职啦?”

“先生真的一点信息都不知道吗?”

清子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

“祥子在东京结婚了。”

“结婚了……”

高村鹦鹉学舌般一字一字嘟囔着,尔后自己宽解自己。

假如是别的男人,对祥子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抛弃的。自己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十年以前。随着时间的推移,祥子的境遇发生变化,是自然而然的事。

“什么时候结婚的?”

“我辞去脑外科护士长时,大约在八年前吧。”

如果是八年前的话,祥子的年龄已达到三十二三岁。毕竟已婚,高村对此感到一丝慰藉。

“那她三十以后才……”

“可能是花了那么长时间调整情绪吧。”

祥子这人表面上看着浮华,其实纯真而专注。仅凭她近八年一直都在思念自己,自己也应该感到满足。

“那她现在的住所在哪儿?”

“您要见她吗?”

“不,逢年过节时,寄个明信片……”

如果她是顾及自身大龄,不得已结婚的,也许现在的生活不太幸福。

如今她已成为别人的妻子,也许终生见不到了,但还是想表达一下补偿她的心情。即使祥子现在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她看到贺年信也一定会高兴的。

高村仍然把祥子定位于“可怜的女人”这类形象之中。

“她的住所,在这儿想不起来。”

“回到家就能知道吗?”

“大概……不知道,问问野村她们就能知道。”

“那请你告诉我!我今晚或明天给你打电话。”

高村净说有关祥子的事儿,清子似乎有点扫兴,高村却毫不在乎地刨根问底。

“再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可以!”

“那她跟谁结婚啦?”

“名字记不得,只记得是医生。”

“医生?”

“庆应毕业的医生。可能是在两三年前吧,野村说她丈夫受到波士顿某个大学附属医院的邀请,要去美国。”

“去美国……”

“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每天在家中练习英语会话,很紧张。”

“……”

“说不定她现在住在美国呢。”

高村一声未吭,将视线转向旅馆的中庭。

十五年来,高村一直在心中描绘祥子的形象,如今看来都是虚构的。原以为祥子不会太幸福,会陷于自闭和孤独。其实她跟丈夫和孩子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快活。

“这是真的吗?”

“真的啊。野村说趁祥子在美国,她想去玩。”

“……”

“祥子和她出色的丈夫以及可爱的孩子生活在国外,挺潇洒啊。”

当自己单方面地沉浸于遐想时,对方找到了自己走向幸福的道路,且忘掉过去,坚定地生活。自己为补偿过去而给对方寄钱,好像是男人自我感伤的救赎,是一种多余的、自以为是的念想。

“也许要问问野村,才能知道她现居何处。”

“不,不用啦。”

高村比较干脆地摇摇头。

“要不我告诉您野村的联系方式吧?”

“不用啦。”

先前坐在身旁的那伙年轻人都走了,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他们在座时吵吵闹闹惹人烦,人走了却冷冷清清很寂寥。

“已经十五年啦。”

清子不无感伤地说,好像有意打破高村的沉默。

“互相都有变化,没办法啊。”

高村点点头,可心里的郁闷依旧难解。假如祥子婚后生活幸福,她可能把自己彻底忘记了吧?

“她没跟你联系吗……”

“大概是去美国之前吧,给我寄过贺年片,上面印有全家福照片。”

祥子的模样从高村的脑海中退潮般消失了。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东京的从业医院和翘首企盼他的住院病人。

“还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吗?”

“不,今晚赶回去。”

“学会不是明天还开吗?”

“男人就是如此可笑。”

“您是指什么?”

“就考虑自己方便……”

先前对祥子所抱有的同情完全淡漠了,现在只是在显露自己无端的臆想和单相思的愚蠢。

“只顾及自己方便且得寸进尺。”

高村说到这里,突然心血来潮般地行了个礼。

“今天特地叫你来一趟,很对不起!”

高村突然站起来。清子也跟着站起来。

“这就要走吗?”

“我和朋友三点钟有约会。你这么忙,我还打扰你,真对不起!”

“我倒有时间。今天我讲过的这些事情,对您有用吗?”

“见个面挺好……”

高村这才笑了笑,紧紧握住清子已有皱纹的小手,与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