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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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溯和严昶景的争端在这段时间变得异常激烈,哪怕殷染钰是在接近封闭式的环境里进行训练,偶尔也能听到一两耳朵关于两户巨头互撕的事情。

不过他对现在自己要达到的目标清晰异常,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这些东西是风里卷来的簌簌声。八卦的人在看到他路过的时候,也基本上说不下去了,呆愣愣地涨红脸,僵在原地装彩色雕塑。

殷染钰假装自己看到的是空气,也不在意,溜溜达达地路过了。

他学东西的时候,一直都异常专注认真,小半个月下来,京剧老师又尽职尽责,让殷染钰乍一看也有模有样了,但是不能细品,一品就能咂摸出青涩的滋味来。但是他实在是好看得过分,不管怎么样,风韵都格外的醉人,让人看他一眼就晕晕乎乎,好像喝酒上头了一样。

他天生就有让人沉醉的强大魅力。

黎温朝在旁边盯着他,为了防止真正拍摄的时候出问题,他给少年准备的衣服特意选得繁琐厚重,七八层宽宽大大的布料摞上去,走动的时候难免会踩到下袍。

殷染钰一开始还很不适应,但是半个月下来,也就逐渐习惯了,甚至还能拖着一身宽大的衣服拿着木棍耍上一段,举止间衣袖翻飞,有一种难言的美丽和风姿。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爬过去。

殷染钰被黎温朝用堪称严苛的方法来训练,一个多月过去,已经很有模有样。他套着宽大的衣袍,行走坐卧都显得很自然,就像是本就应该是这幅样子似的,眼神也被老师手把手教着练出来,微微看人一眼,就能让人从头酥到脚,当场被钉在原地那儿,魂儿都要被看飞了。

黎温朝看了看少年的进度,就哗啦啦地翻了翻自己手上的本子,把人拉去某个被清场的地方吊威亚了。

殷染钰:“……………”

黎温朝给他系绳子,提前让少年在腿根那儿垫了点儿东西,他是真的很上心,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经验都给殷染钰说了一遍,他说:“正式拍摄的时候,要是不适应,就得一直重拍。你提前先适应一下,撑不住了就说,放下来缓缓。”

殷染钰慢慢地嗯了一声,他垂着眼睛,在地上走路的时候是一种感觉,而被威亚吊到天上去,又是另一种感觉,没有地方能踩实,身体支撑全靠绳索的帮助,让他一瞬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出动作。

黎温朝在底下看着他,说:“翻个跟头试试。”

殷染钰沉默地瞥他:“………………”

他想了想,握着身体两边的绳索,在半空中还算顺畅地翻了个跟头。

黎温朝又说:“别抓绳子,你自己翻身试试。”

殷染钰顿了一下,尝试性地又搞了一下,感觉头晕目眩的,难受极了。

但是费导的戏本来就需要高来高去的,如果现在不适应,之后还得拖着整个剧组的进度一起耗——虽然所有人都会想多看到一会儿少年,但是殷染钰本身却是有点儿不喜欢这种无所谓的消耗的。

既然有条件练习,那多练几下也没什么。

他在威亚上面吊了一天,一声不吭的,还是黎温朝怕他撑不住,中途给他吊下来几次。殷染钰慢吞吞地啃完了午餐,然后继续让人把自己掉上去了。

他在上面晃来晃去的,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很微妙,脚踩不到实地,就像是在坐车一样,让人晕晕乎乎的,而且这辆车还是悬浮车,让人挨不着着力的地方。

一天下来,腰部和腿上就被勒出了大片的青紫,有些地方还破皮了,殷染钰冲完澡,就照着镜子看自己身上的印子。镜子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蒸气,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依旧能朦胧看见白皙皮肤上留下的淤痕。

殷染钰自己戳了戳,没什么感觉,于是套上浴衣,湿哒哒地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回了房间,准备休息了。

总归他没有疼痛感,这点小伤也碍不着事。殷染钰没怎么上心,戳了戳系统,又调出了严昶景那边的情况,先大略地快放一遍,然后挑住了重点的情况,仔细地看了两遍。

严昶景这段时间的状况并不是太好——当然,谢溯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家大佬级公司对上头,本身就是一件腥风血雨的事情,严昶景自从把殷染钰送走,就再没回去过,除了每天的三餐是由阿姨送过去的,其余每天晚上的住行都是在公司内部完成。

而谢溯那边却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他甚至连之前过年的时候都没有离开过公司,一直加班,想方设法地给严氏找麻烦,严昶景那会儿也是硬挤出来的时间。

但是随着谢溯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他现在却已经连挤出来一些时间都做不到了,甚至连严昶凌也被抓了壮丁,两大集团互相对峙,这种事情也是难得一见的磨砺机会。严昶景并没有什么把弟弟养废的心思,这会儿也是带着让他长点儿经验的念头,把手头上不是太重要的事情漏了一部分出去,让严昶凌学着处理。

可以说,这会儿殷染钰的攻略对象里,就只有一个黎温朝还算悠闲了。剩下的几位忙得天旋地转,几乎已经抽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因为谢溯之前的疯狂压榨,他那儿暂时占着上风,被严、谢两家夹在中间的很多公司和工作室,都望着风向投向了谢溯的那一头,他们之前也在混乱里试着浑水摸鱼,但是两边倒的时候,甜头没占到多少,损失却是因为市场的不稳定大了许多。现在看到谢溯这边似乎更强势一些的样子,忙不迭地站队了,希望能捞到一些好处。

而谢溯本人也没让这些隐性墙头草失望,他让出了一小部分利益,把这些人牢牢地绑在自己船上。

等到殷染钰把视角调到他那儿的时候,才看见他还在一刻不停地工作,文件夹层层叠叠地堆了一大摞,谢溯本人的形象已经有些改变了,为了节省时间,他把头发削短了很多,脸上虽然还干干净净的,没有胡茬一类的东西,但是眼睛里却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这让他看上去有一种让人战栗的威慑力,路人一旦看一眼,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濒临疯狂的野兽,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撕碎一样,让人控制不住地生出恐惧的情绪。

殷染钰上上下下地端详了他一会儿,随口问了问系统,说:“他几天没睡了?”

系统就把谢溯的景象缩小了一半,另一半光屏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串一串的数据链,瞬间回应:“攻略目标已经持续了五十三个小时没有睡眠,但期间维持了正常进餐,您要看一看他每天进食的种类吗?”

“不用。”

殷染钰想了想,把谢溯的脸直接按掉了,他说:“估计还能再撑几天………他自己心里肯定有数。”

谢溯的身体不算差,虽然一直没有休息,但是他明显还没有失去理智,不然就不会继续正常饮食,早趴在桌子上爬不起来了。

殷染钰把另外三位攻略对象一个一个看了过去,他头上还搭着一大块毛茸茸的雪白毛巾,这么过了一会儿,大毛巾已经把他的头发蒙得半干了。殷染钰“啪嗒”一声关了灯,安详地躺平了。

结果他刚刚把被子拉到脖子的位置,房门就被敲了几下。

殷染钰蹭了一下被他的头发浸得又湿又潮的枕头,有点儿不想动身,直到站在外面的黎温朝又敲了敲门,沉沉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能从蓬松绵软、干爽温暖的被子里爬出来,然后把也松松软软的,但是却被头发沾湿了的枕头挡在下面,去给黎温朝开门了。

殷染钰这段时间是真实疲惫。他每天白天都要去进行各种培训,背台词、训练仪态、还要扎起头,跟着京剧老师学眼神顾盼的模样。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得套着里里外外五层往上,大了他一整号的宽袍大袖,走一步都得优雅自然、浑然天成。今天他还新在威亚上吊了一天,在半空上边熟悉这种感觉。脚上没地方踩着,总是不踏实,让人觉得每一寸身体都在嗷嗷地叫唤着说累。

就这样,殷染钰回来之后还不能倒头就睡,他还得仔细观察严昶景和谢溯两边的动静,免得出现什么掌控不住的意外。

身体疲惫加上精神消耗,殷染钰本身已经累得不行。但是却还是得强撑着去给黎温朝开门。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但是却并不会显得难看,漆黑的颜色衬托着过分白皙的皮肤,让他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魅力。

门被拉开了。

外面暖色的灯光有一丝刺眼。

殷染钰没有开灯,眼睛因为对外界光线的不适应有点儿泛红,这一年来他长高了一些,但是个头还是不如黎温朝高,要看着他的时候,就得抬着头,莫名其妙地显得很乖巧。

“我来给你送药膏。”

黎温朝垂着眼睛看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年身上那股让人无法接近的感觉减轻了很多,让他甚至想要捧着少年的脸庞,轻轻亲吻对方的唇角。

他不敢去奢求更多的东西,但是又本能地觉得不满足,内心的谷欠望膨胀着不断叫嚣,但是残存的理智又在告诫他要克制。

黎温朝攥了攥手掌,他停顿了一下,才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是一只刚刚开封的药膏,最上面的那一层塑料包装都还没有去掉。黎温朝拍戏的经验不少,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戏份加起来,都可以单独剪辑成一部长篇的大型连续电视剧了。

他自己没有什么使用替身的习惯,基本上不管文戏武戏都要自己上场。时间久了,对于各方面的东西也就都有了一些研究,而在吊威亚这方面,除了那些怎么在空中保持体态的经验之外,自然也就知道了在吊过威亚之后,用什么药膏能让淤青快点儿消退下去。

殷染钰垂了垂眼睛,看了看他递过来的药膏——结结实实的一大管儿,分量很足,上面的字样都是一些让人看不太明白的生僻文字。殷染钰仔细瞄了几眼,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是哪一国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没接。

只是垂下了眼睛,说:“我没事。”

黎温朝轻轻皱了皱眉头,说:“没事?”

他是吊过威亚的——而且次数还不算少,自然也就知道吊威亚是很容易受伤的一件事情。殷染钰在白天的时候,只有被他叫的时候才会暂时下来休息一下,其余的时间都在上面高高吊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太好受。

少年在说谎。

黎温朝只是瞬间就得到了这个结论,他沉默地想了想,大概也知道了少年在顾虑些什么,于是沉着声音,认认真真地说:“………我不碰你。”

殷染钰顿了一下,他微微抬起头,去看黎温朝的脸,就看见黎温朝伸出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黎温朝说:“威亚的带子绝对不会松,过几天你还得去练,要是身上疼的话,发挥得就不一定好。”

他把药膏强行塞到少年手里,说:“你回去自己涂一下,腰上腿上都别落下,过两三天应该就会好。”

殷染钰抿了抿嘴唇,慢慢地应下了声。

黎温朝说:“记得把头发吹干了再睡,不然容易感冒。”

殷染钰就又“嗯”了一声,捏着药膏,说:“谢谢。”

黎温朝笑了笑,贪恋地盯着他低垂的眼睫看了几眼,说:“那我先回去………记得涂药,不然明天起来,勒住的地方可能会发肿。”

殷染钰“唔”了一声,看了看药膏,又看了看黎温朝。看着对方有点儿恋恋不舍地回房了。

他们的房间是面对面的,殷染钰看着黎温朝关上了门,才把自己的门也给拉上了,忍着浓重的疲惫感,把身上有淤青的地方都拿药膏擦了一遍,然后没理自己还潮着的头发,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就睡成了一团实心儿的大棉花糖了。

被子又松又软又蓬的,裹在人身上,只能感觉到舒服。殷染钰第二天被黎温朝叫着起床的时候,还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起不来身,他的后背和床像是长在一起了似的,根本分不开,让黎温朝哭笑不得,拿着温水浸湿的毛巾给他擦了一遍脸,让少年清醒过来了,才成功地把人从被子里面挖出来。

他看着少年迷迷糊糊起不来的样子,只感觉心里又软又涨,格外满足。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的另一面。

少年就像是所有正常长大的人一样,会窝在被子里,软绵绵地把自己团得圆滚滚的,又惬意、又可爱。

看得人心脏乱跳,好像整个人都被丢到了蜂蜜罐子里面一样。黎温朝被虚假的蜜糖弄得头脑发昏,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几乎要克制不住亲吻对方的念头了。

但是幸好只是几乎。

黎温朝到底还是忍耐住了这样的念头,他温柔地催着少年去洗漱,把新准备好的衣服给他放到床上,自己规规矩矩地退出门,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

“今天晚上不用过来了。”

电话是打给配音演员的,黎温朝帮少年把晚上的课程给推了。少年昨天才吊了整整一天的威亚,看起来的确是很累了,得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殷染钰的课程表上,几点到几点要办什么事儿都被黎温朝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几位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彼此之间都不怎么熟悉,于是也就不知道对方的授课时间具体是在哪个时间段。

对面的配音演员忽然接到了黎温朝的电话,只觉得这简直是飞来横祸,他说话的时候,情绪感染力是很强的,这会儿在电话里边显得格外焦急忧虑:“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签好合同了吗——请问为什么要单独抽我的时间?是我的方法有问题吗?还是您找到了更合适的配音演员?”

他巴拉巴拉,连珠炮似的,黎温朝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等到配音演员的十万个为什么终于说完了,黎温朝才温和地跟他解释了一句:“是因为阿余太累了,今天得早点休息。”

配音演员瞬间变哑了。

他本来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准备给黎温朝仔仔细细地把配音圈里大大小小各类人员的黑料都说上一遍,却没想到黎温朝给出的理由和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在卡顿了一下之后,他尝试着为自己争取机会:“我可以缩短时间,把课程安排到其他时候!”

黎温朝十动然拒:“谢谢,阿余在课程方面的安排不能随意变动,之后如果时间足够,我会让你补上缺少的课程的。”

对面的配音演员又纠结、又无力,他迫切地想看到少年抬起眼看他的场景,但是一旦根据黎温朝的说法,联想到对方疲惫乏累的样子,想要继续争取的想法就被动摇了。

他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掐架,一个长着白色小翅膀,一个握着恶魔三角叉。

小翅膀不忍心地劝解三角叉,说:“算了吧,他都这么累了………”

三角叉翘着三角小尾巴,不听:“我想看见他!”

小翅膀说:“这么多课程,估计他也吃不消,推到之后也正常………”

三角叉:“我想见他!”

小翅膀:“之后会把授课时间补上的………”

三角叉:“我要见他。”

小翅膀:“………………”

小翅膀:“我也想。”

三角叉打败了小翅膀,配音演员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垂着头,丧里丧气地说:“………好的,我明白了。麻烦您了黎先生。”

黎先生在另一头说了一声没关系,然后干净利落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配音演员挂断电话就哀嚎了一声,把自己“啪”的一下摔到了沙发里。

少年平静的眼睛在他的脑海中徘徊、打转,无法驱散,他的面容在记忆中无比朦胧,又无比清晰,人类无法想象的惊人魅力降临在人世间,然后把魅力化身的世界珍宝铭刻在每一个见过他的人的心脏里。

黎温朝在挂断电话十分钟之后,还是没办法从郁郁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他本身的阅历不少,眼力也强,为少年挑选老师的时候,找来的几乎都是本身很有灵性潜力,造诣不俗,在业界也算得上大师的人物。

这些人本身也是非常难得的天才,能力资质都很有看头。现在拍摄的时间不能继续延迟,拍戏也不用涉及其他更深的东西,如果把业界最资深的,那些隶属于艺术家范畴的金字塔顶端请过来,估计拍摄就可以无限延期了。

处于种种考虑,他在为少年请老师的时候,找来的几乎都是隶属青年范畴的年轻人,这些人在尽心尽力教导少年的同时,也免不了会对他产生其他的情绪。

这让黎温朝免不了感到气闷,但是这又是无法避免的问题。

有谁能拒绝他?

没有人。

就光是黎温朝自己,也经常能碰到被人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更不用说少年了,只要他瞥过眼睛,朝着某个人投过视线,就能让对方轰轰烈烈地沉沦下去。

没有人能从他安静的眼睛里逃脱。

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在看见他之后还不爱他?

时间慢慢地走,拉成丝儿一样,变得细而长。

殷染钰又花了一个多月,慢慢地把自己庞大的私教团队投喂过来的知识都吃透了,然后在中后期被黎温朝占掉大半部分时间,每天和他一起揣摩人物、念剧本。

《问道》实在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剧本,殷染钰前前后后起码把它翻了几十遍,就算看了很多次,也依旧觉得很有味道。

他手上的剧本里边,还有费老和编剧仔仔细细写下来的人物小传,这对于他理解人物、理解剧本很有帮助,不过在殷染钰翻着后面的小传看第八遍的时候,黎温朝就拿过书,整整齐齐地把小传撕走了。

殷染钰看着他把一叠白花花的纸撕成雪花似的小片片,沉默是金:“………………”

黎温朝把雪花扫到垃圾桶里,他说:“别老看这些,被剧本框住,可不是好事情。”

殷染钰看了看自己薄了将近三分之二的剧本,又看了看垃圾桶里的一层雪花,感觉到了十二万分的窒息感。

剧本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导演和编剧打磨出来的文字故事。殷染钰还觉着自己还不够贴近导演和编剧的想法呢,没想到黎温朝已经开始不满意他要被剧本给框牢了。

殷染钰不说话,黎温朝也不慌,他伸出手想要撸一把少年的头毛,没撸到,被躲开了。

他停顿了一下,心里控制不住地溢出酸涩失落的情绪,但是表面上却还是平和冷静的模样。

“一直看这些东西不好。”黎温朝试着给少年解释,他说:“剧本也只是一个片面的故事,两个小时而已,导演和编剧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展现出来,一部电影可不能只靠编剧和导演,演员本身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把垃圾桶推到一边,说:“要是只照着导演的想法来,演员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虽然也能勉强说是好演员——但是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这种演员,永远也演不出来自己的东西………我不想你被拘在这个层次里,能明白吗,阿余?”

殷染钰垂着眼睛不说话,他微微露出了一点思考的神色,黎温朝也不打扰,只是耐心地等在一边,他一直等了近二十分钟,才看着少年蝴蝶似的眼睫像是云一样地颤开:“好的。”

他抿了抿嘴唇,说:“谢谢。”

黎温朝微微笑了笑,他说:“不用说这个,你自己演戏的时间久了,也就能意识到了。”

他第二天就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两只精装笔记本,连带着一支不知名的漂亮钢笔,一起递给了少年。

殷染钰沉默了一下,接没第一时间伸手接,琢磨着黎温朝是什么意思。

黎温朝却没吱声,反而先试着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严余。

这就算是署名了。

黎温朝写完名字,就把笔记本和钢笔直接推到了少年面前,钢笔的墨水是一种很好看的灰蓝色,写出来的字并不显得过分暗,有一种烟灰色的美感。墨水似乎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写过一个字,里边就像是星星点点地掉了一条银河下去,看起来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美丽。

“我新找到的本子。”

黎温朝说:“你也可以试着写写小传,写你自己看出来的东西就好,这本随便写,这一本,把整个剧本的事件线和时间线都写一遍,用你要饰演的角色当主视角,写你觉得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殷染钰捧着两只厚实的本子,慢慢地应了一声。

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把两个笔记本都写完了一半的厚度,态度端正得就像是在记课堂笔记的勤奋学生。

就这还是因为剧本本身的内容限制,让他没有更多的东西来理解、归纳,黎温朝每天都要翻翻殷染钰的笔记本,看看他的新进度,等到他看到少年把寻道者最后的结局也解析完了之后,他就扣了扣笔记本的硬皮封面,说:“可以了,进组吧。”

殷染钰那会儿还在用修道者的视角,写对其他角色的看法和解析,结果他从写到一半,就听到这么一句,一瞬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黎温朝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依旧在翻看少年的记录,越看越满意,他仔仔细细看过一遍之后,就说:“我可以把这些打印一份,传给费导他们吗?”

殷染钰抬起脸庞看他,他有点儿疑惑,但是依旧顺从地说:“好。”

黎温朝于是就笑了笑,乘着少年上最后一节培训课的时候,抓紧时间去把少年的笔记复印了两份,然后打了个电话,让人过来拿走了。

费导那边说闲不算闲,说忙却也忙不到哪儿去。他们主要忙着在演员们上面下功夫,头发花白的导演整天乐颠颠的,等着自己的求道者进组,等到接到了黎温朝那儿发过来的笔记,他就更高兴了,和几位编剧聚在一起认认真真地琢磨,时不时就要被惊一惊。

少年和他们的思维方式完全不一样,在《问道》的剧情里,求道者最后是拂衣而去,不见姓名。他们给角色的设定,是他已经“得道”了,但殷染钰的想法却和他们截然不同。

——他就着剧本里边一些难以察觉到的细枝末节,以及一小部分逻辑并不是太过通顺的地方开始反推,逐步完善问道人的形象。这些小细节乍一看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但是当这种小影响逐渐叠加、变大的时候………

角色的命运就被推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他的道破了。

从他看到那位被分而食之的妇人时,从他救下了日后绝然赴往战场,那时还是幼年稚童的将军时,从他穿过尸山血海,踩着满地兵戈,就着满耳厮杀之声走到将军面前,把他从血泊里抱起的时候,他的道就破了。

求道人被妇人的苦嚎和哀鸣拉进了鲜血染红的红尘乱世里,徘徊着,走不出去。

他没有走向编剧安排好的命运,看破红尘,磨砺道心,求证己道,再无踪迹。

而是从一开始,就再没有了问道求心的路。

他的“问道路”,实际上却是自毁的举动,剧情里的一切勘破,最后都都成了沉沦。

最后他在红尘中消失,并不是问道成功,而是死在了凡世里,就像是被蛛网缠住了的蝴蝶,从触碰到蛛丝的时候,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费导和编剧翻着少年的笔记,被这种截然不同的思路惊住了。如果只是看这一条线,少年无疑已经把所有的逻辑链以及小细节都串联了起来,但是让人可惜的是,为了大局方面着想,这一部分必须做出一些妥协。

也就是说,这方面的剧情,即便是有一些小细节无法说通,也只能按照原有的安排进行下去。

导演和编剧在感叹的时候,殷染钰却终于得到了一些空闲。他被黎温朝带去了一个私人庄园,让他泡泡温泉,放松一下。

殷染钰还没泡过真正的温泉。

或者说,他就没接触过温泉这种东西,唯一泡过的,就是严家的恒温泳池。

私人庄园并不在他们暂时居住的城市,黎温朝带着殷染钰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才到了地方,这儿气候偏冷,殷染钰身上本来只穿了一件薄上衣,等到下飞机的时候,又给黎温朝裹了两层外套。

他们坐的不是私人飞机——那玩意儿使用之前需要先提交一叠文件,反而没有客机来的方便。黎温朝在来之前就做了一些准备,他们刚下飞机,就已经有人开着车等在外面。

殷染钰被黎温朝套了口罩墨镜,走特殊通道出了机场,他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被黎温朝麻溜地打包塞进了后座。

车厢内有一股好闻的茶香,淡而清冽。殷染钰一边闻味儿,一边往旁边挪了挪,看着黎温朝也跟着坐进来,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了一团软乎乎的抱枕,塞给殷染钰,问他:“要不要睡一会儿?”

殷染钰没感觉有多累,他摇了摇头,没说话,然后就又被塞了一只大个儿的保温杯,黎温朝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地问他:“饿不饿?我让人做了一点零食和点心,现在先垫垫肚子?”

殷染钰抱着保温杯,感觉那股茶香又浓郁了一点,他等到黎温朝叭叭叭地问完,才摇了摇头,说:“不饿。”

黎温朝得到了答案,又看他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性质,也就不再问了,抖开了一条小毯子,给殷染钰盖上了。

这儿的确有点点冷,盖上毯子暖烘烘的,殷染钰也就没拒绝。他侧过脸,去看车窗外的场景,外面的行人不算多,没有一个是亚洲人的样子,他们都是金棕色头发,偶尔会冒出来一两个深发色。

已经不在国内了。

殷染钰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他大略打量了一会儿外面的情况,就对异国失去了兴趣,敲了敲系统,让它调出了严昶景那边的情况。

严昶景最近很忙。

——非常忙,甚至都已经不是回不了家的情况了。谢溯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他聘请的那些私家侦探,在找到了一点真相的碎片之后,就顺着这点儿东西,摸索出了更多的情况。

就像是一副拼图游戏,谢溯想要把关于少年的过去拼凑起来,私家侦探则是在为他寻找这些被人藏起来的拼图碎片。这些碎片慢慢变多,为谢溯拼凑出了………一个色调冰冷的小角。

只是一角。

但是却已经能让谢溯控制不住惊惶焦虑的情绪。

他的情况异常的差,精神状态堪忧,但是却有一种异常的亢奋。在这段时间里,殷染钰的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充实得让他都有点儿受不了,而谢溯那头却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没有任何的娱乐——甚至连提神茶水的味道都是苦涩的。

这种自虐式的自我压榨,给严昶景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尤其是在除了工作之外,他还需要小心地封.锁好关于少年的消息,不能给谢溯任何一点侵入的机会。

这些事情堆积起来,疯狂地吞噬他的时间,让严昶景也被迫跟着谢溯的步调,被堆成小山的工作压得身心俱疲。

殷染钰瞄他的时候,他还在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说着话,两人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叠厚厚的协议,是在商谈一桩重要生意。

那位老先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虽然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但是却依旧显得精神奕奕。

反而是严昶景,因为长时间的负荷工作,眼下带了一点浅浅的黑眼圈,虽然因为精神紧绷,看起来一副平静专注的样子,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却是肉眼可见的糟糕,让他的合作对象都忍不住摇着头,像是在训导后辈似的,慈和地劝导他:“不能仗着年轻就这么熬啊,现在你的身体还撑得住,以后可不行,等过了四十,有你好受的!”

严昶景恭恭敬敬地听他说话,他平静地笑了笑,说:“这段时间也是没有办法,等到过去了,我就过来和您老一起养生喝茶。”

老先生笑呵呵地应下了,说:“挺好,我看看,最多再过个两年,你应该也就能闲下来了。”

严昶景看了看桌子上的合同,带着笑,应了一声:“的确,不过那会儿还是忙一点儿好,太闲了,对我也不是好事。”

严家和谢家的争执越来越激烈,如果说一开始,圈子里的人还觉得他们有机会和解,那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会有这个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