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一下下有力地跳动着,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握紧。
那种种黑暗无边、痛苦不堪、令他支离破碎的回忆,也确实在一瞬间随着巨大的情绪起伏涌现脑海。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段宁神情难以自抑,却仍然镇定非常地走上了台阶,努力地和所有人平视对望着。
他感觉到了全部的目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从地狱归来,终于向这命运挥剑。
一年后。
天刚蒙蒙亮,从新联邦首都机场飞往西独立国的最早班飞机准点起飞。
头等舱里只有一个座位上坐着一名旅客——整个头等舱都被这位男士幸运地“包场”了。
他的穿着似乎尽可能的低调了,但空乘仍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不只因为这位男士是个alpha,相貌极其英俊,还因为这几个月来的每个月他都会固定出现在这班早班机上,却不像是前去西独立国办公的。
傅轻决早就甩掉了弗雷克这个跟班,每次都是独自前往,和每一个去见爱人的正常人一样。
他也早就对那群饭桶三令五申,他要的只是段宁的一切公开消息,而不是让他们派人去监视段宁。
傅轻决自然看得到媒体播报的新闻画面。
他总是在苦苦研究,得出了一个自己并不相信的结论——和在当年那场声势浩大令人动容的欢迎仪式上一样,段宁很多时候好像是没有戴戒指的。
傅轻决近几个月来有机会见到段宁,也问不出口这件事。
见面时间太短暂,不够他反复回想,他甚至已经搞不清楚段宁到底戴没戴着戒指。
傅轻决知道自己快疯了。
傅氏内部情况如今已经稳定,他这一次处理好了国内的一切麻烦,也可以说甩下了不少“烂摊子”,很多事又丢去他那个无事可做的可怜大哥的头上了。
傅轻决别的没有,唯独钱多,他在这件事上可以说不输任何人。
傅轻决有想在哪里定居就在哪里定居的自由。
傅轻决的那个可怜大哥傅准,自然也不是白为他干活。
程舟当年经过傅轻决的插手和江牧的安排,被送出了新联邦,辗转几个国家,最后还是来了西独立国。
傅轻决早就让人撤走了对程舟的监视,如今他心中隐隐有数,段宁和程舟都在西独立国,一定早就见过了,也许常常见面。
傅轻决一概不问。
他下飞机后直奔大使馆,得知今日段宁要去参加大会,现在还没来上班,他便急匆匆去了段宁居住的独栋公寓。
他在门前按响门铃,来开门的是孙培。孙培身上围着围裙,见到傅轻决,有一瞬间的惊讶。
家中还有其他客人。
傅轻决走进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看见段宁站在池塘前的背影——果然,极其煞风景的是,那里不止有段宁一个人。
段宁托着手臂,怀里抱着一个在咯咯笑的小男孩,那节粗胖的小手臂也牢牢抱紧了段宁的脖子。
“小昀想不想和去更大的城市看漂亮房子……”
段宁听见脚步声,很快抱着小孩转过身来,谁知比段宁先有反应的是小的那个。
他从段宁怀里挣出来,傻傻看着傅轻决,眼睛像是看呆了。他哇一声,却很快把剩下的哭声堵在嗓子眼里,然后抿紧了嘴巴。
段宁拉着不知所措的孩子,也有些仓促地对傅轻决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到了。”
傅轻决盯着眼前这小屁孩:“这是谁?”
那张缩小版的稚嫩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和傅家人如出一辙的眉眼。小小年纪板着脸就像个小大人了。
乍一看,他和傅轻决的眉眼自然也有两分相像。
他好像把傅轻决认成了自己的爸爸。
段宁张了张嘴,说:“他叫傅小昀……”段宁拉了拉那只小手,只能继续说:“这是你傅叔叔,叫叔叔。”
话音刚落,从屋子里出来的程舟看见这一幕,脸色顿时僵住了。程舟对傅轻决的害怕一时间难以转圜,他抱着傅小昀就快速回了屋子里。
院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了傅轻决和段宁。
段宁看回傅轻决,瞧着他这一身低调休闲的打扮,仍然有些不习惯,段宁忽然笑了笑,问道:“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吗?刚才那么凶干什么。”
傅轻决见段宁边说边转身走了,终于跟上去,短促地说:“不喜欢。”
西独立国的早晨微风阵阵,有些凉意。段宁今天得去参加一场会议,原本忘了傅轻决要来的。他背对着傅轻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然后怕冷一般把手探进了口袋里。
傅轻决靠了过去,低声干巴巴说:“你不怕我吧,我不凶。”
手在看不见的口袋里摸索动作着。段宁偷偷戴回了戒指。
他说:“我怕你什么?”
傅轻决得寸进尺地将手贴着段宁的伸进了口袋里,然后一点点握紧,傅轻决带着折磨多日的疑问和私心,轻轻地摸到段宁左手的无名指上……他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心脏猛地落地,随后又狂跳起来。
他就知道段宁不可能摘下他的戒指。
傅轻决握紧了段宁的手,偷偷换成了十指交叉的模样。
院子里早前被傅轻决种下的一株铃兰好像发了新芽。
“段长官什么都不怕,”傅轻决说,“但肯定怕我再也不来了吧……想没想我?”
段宁顾不上回答最后的话,反而宁愿冷笑一下,更想继续打趣傅轻决刚才的反应。
傅轻决从他口袋里一起摸出了他出门时要戴的手套。
他的手指上戴着那枚戒指了。傅轻决现在在为他戴手套。
段宁一时间什么也不想说了。
傅轻决从新联邦来了便是来了,傅轻决要住下来,住下来就是。
他们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前方滚滚长云中有一处缺口,天际洒下了薄薄的晨光。
段宁从天上看见深渊,也从深渊里看回了尘世。
一切都是崭新的。他们被命运之网兜住,也许都经历了一次新生。
段宁戴上了曾经费劲克服恐惧都戴不上的手套,然后顺从了心底的声音,抬手与傅轻决拥吻。
待旧我消亡之时,红日已然升起。
回首拷问过去,他已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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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一个完结感言。
不知道有没有受故事影响,在连载的绝大多数时候我的状态都非常不好,有过以后不想写了的打算。不过随着结尾的情绪上扬,我好像也跟着好转了……最后用的原句来自:“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最后段宁偷偷给自己戴回了戒指,傅轻决也会住下,迟早要结婚了捏。
感谢所有追更和留评的朋友!希望所有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