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无视几人,慢条斯理地擦擦手。
他的目光划过叫嚣的诸多反贼,视线最终停在躲在角落里的孙大郎身上:“……就你吧。”
李斯侧首吩咐狱卒:“将他拖出来!”
狱卒齐齐应声,抓住孙大郎就往外拖拽。
其余反贼冷笑着:“无论是谁都不会说的。”
更有人为孙大郎鼓劲:“孙郎,咱们兄弟一体同心,定然不能屈服于秦贼!”
李斯笑了笑:“没事,慢慢来。”
他摩挲着尖刀:“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地与你们交流。”
话音落下,孙大郎面目扭曲:“我说!”
他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是被逼的……我不是自愿当反贼的啊!都是他们逼我的——”
牢狱里寂静一瞬。
像是一滴水落入油锅般,所有人瞬间炸了:“孙大郎,你特么在说什么啊?”
“你居然当叛徒——”
“亏你上回快死了,咱们老大救了你一命!”
“我想起来了!先前你是不是跑了!”
“卧槽!孙大郎你这混蛋——”
铺天盖地的叫骂声朝着孙大郎而去,若是这些反贼可以冲出牢狱,怕是要先手撕了孙大郎。
孙大郎说出口来,也彻底松了口气。
他无视身边同伴的怒目,流水般交代着所有事情。
另一边,始皇帝嬴政说了无数话也没能安抚好胡亥受伤
的心。眼看胡亥低落到连心声都不蹦了,嬴政也是头大不已:“……对了。”
嬴政从几案上抽出信件来:“是扶苏的信件。”
胡亥蔫巴巴地接过,连打开的精神都没有。
嬴政提醒道:“里面是有关你的事。”
胡亥懵懵懂懂:“……我的事?”
嬴政颔首道:“据说是你让他寻的什么种子?扶苏还附带送来一包东西。”
胡亥勉强打精神:“我看看。”
嬴政想了想:“好像是叫木棉?”
久久没有响起的心声冒出来了:【木棉!?】
胡亥瞬间精神百倍,三下五除二将信件拿了出来。他一目十行,眉眼间的愁色转瞬即逝:“真的假的?是棉花啊,是棉花啊——是棉花哎!!!”
嬴政:“???”
胡亥激动之余,也想起扶苏送来的一包东西。他抱着百分百的期待拆开,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白团:“啊啊啊啊!真的是棉花,棉花,棉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棉花!】
【嘿嘿嘿,我们有棉花啦——!】
要不是先前的悲伤还没彻底消散,胡亥非得来一场踢踏舞。他翻看着扶苏送回来的信件,依稀看出……扶苏在上郡似乎过得不错。
【上郡黔首很是忠厚老实。】
【我们不过帮了些小忙,就频频送来吃食东西。】
【听说我们是来攻打匈奴,他们也高兴得很。】
【最近还有七八岁的孩子赶到军营里,哭闹着也要参军打匈奴,被高弟他们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才腰高的孩子,居然也要打匈奴……】
【不过最近那些孩子又改变主意,说要耕地种地做农人了,嗯……小孩子的想法变化可真快!】
【老人说是我的功劳,嗐,我有什么功劳?】
【听他们夸奖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惭愧。】
【说起战事,蒙将军派遣的细作似乎查到了些不乐观的事,最近频频开会,看高弟几人忙忙碌碌,神神秘秘的样子……或许是要开战了吧?】
【好消息是细作带回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中有一种名为木棉的东西和你说的棉花有点像?这边的黔首竟是也见过此物,说可以填塞在被褥里保暖用。我不确定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物,因此让人给你一起捎带回来。】
扶苏的信里写了许多。
胡亥捧着一堆棉花,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他恢复精神,怀里揽着一堆棉花球便风风火火往外走。
走到门口,胡亥脚步一停。
他低头清点了下数量,又急急回头道:“阿父!您让大兄再送一些过来……这些棉花还不够呢!”
胡亥刚走不久,李斯等人带着一身血气前来禀报。
胡亥是过了两日才知道事情真相——孙大郎哪里是为了大义而袭击病院周遭县镇?他带着几名同伴,竟是偷偷袭击
了反贼的头目之一,然后趁战事混乱带着一批弓箭逃离战场。
他本来打算潜逃回黄花巷。
一行人翻过山却发现黄花巷外早已被秦师包围,巷内更是一片漆黑。
孙大郎并同伴无路可走,眼看腹背受敌的他便想出声东击西的招数。他将矛头对准这座近来引发不少关注的小镇,孙大郎与其部众将火箭射入其中,企图引发黔首骚乱伺机逃跑。
至于胡亥,那还真是个意外。
叛军的细作从民医口中得知秦王公子胡亥曾去过病院,更是知道胡亥疑似得天所授之事,还曾埋伏人员想要袭击杀害胡亥。
谁知胡亥这段时间并未外出。
而当反贼准备背水一战袭击行宫时,胡亥却又恰好去了病院。
其中的阴差阳错,谁听了都得冷汗直冒。
胡亥拍了拍胸口:“要不是韩信那天劝我要提防反贼狗急跳墙,我指不定还真的出去转悠了……原本我还想去钓鱼抓兔子的!”
嬴政心里一咯噔。
虽然他大概率不会同意胡亥出门的请求,但万一呢?嬴政安心的同时对韩信也越发满意,一道圣旨令其为陛盾郎,跟随巡卫学习。
简而言之,韩信从编外成为编内。
想来不出意外,年仅十二岁的他前程已是一片光明。
且不说巡卫陛盾郎等是何想法,钟离眜一时间五味杂陈。很快他又再次燃起斗志,狠狠下战书:“阿信你等着,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就是从何努力,钟离眜还有些不清楚。
他想了想,选择前往胡亥书房:“公子!”
垂着头研究东西的胡亥:“唔?怎么了?”
钟离眜走进来以后,勇气也消失大半。他总不能让胡亥有啥好事让自己干吧?钟离眜想了想最近看似很忙碌的胡亥,顺口道:“公子有什么要小的帮忙的吗?”
胡亥仰起头来:“哎?你要帮忙?”
钟离眜点点头:“是。”
胡亥半点不嫌弃:“那正好。”
他笑嘻嘻地朝着钟离眜招招手:“我们这里正缺人呢。”
钟离眜怔了怔:“我们?”
他往前走了几步,竟是看到几名熟悉的隶妾……以及韩娘子!?她们正垂头捣鼓着一堆白花花的团子,手上动作没个停歇。
钟离眜瞳孔地震:“这是……”
胡亥拉着他到身边坐下:“来,你负责将里面杂乱的东西挑拣出来。”
行宫乃至泗水郡附近都没有咸阳城用的纺车。
胡亥一边吩咐匠人尽快造出纺纱车来,一边指挥着一群隶妾用最简单的方法,准备做一匹棉布。
钟离眜:“…………”
他瞪着眼看了半响,又在胡亥的催促下默默坐好。
钟离眜手里忙忙碌碌,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他全程放空大脑,手指机械性地工作着,直至抬头看到
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韩信时他才醒过神来。
钟离眜低头看看手心里的面团,险些原地爆炸。
他腾地站起身来,大声嚷嚷:“阿信你听我解释,我说的是……”
韩信不等他说话就直点头:“…………”
钟离眜涨红脸,气得跳脚:“…………不是,我不是!”
韩信:“我懂我懂。”
钟离眜:“你根本不懂啊——”
胡亥还要点评:“你们两个感情还真不错。”
钟离眜:“…………”
胡亥朝着韩信招招手:“来来来,韩信你来得正好。”
韩信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胡亥乐呵呵道:“你也过来帮忙吧?”
韩信:“…………”
这回是钟离眜忍不住偷笑出声了。他淡定地坐回位置上,甚至还挪了挪屁股,给韩信留了个空挡:“阿信,快过来啊?坐我边上怎么样-!”
韩信:“…………”
胡亥乐呵呵地点点头:“不错。”,见韩信没过来他又招招手:“阿信别愣着了,快来。”
韩娘子也抬起头:“就是,赶紧过来。”
韩信沉默片刻,缓缓抬起脚往里走。
就是步伐看着尤为缓慢。
甚至韩信频频往后看,仿佛希望能蹦出个人来叫住自己,又或者喊住胡亥什么的。
最终韩信还是失望了。
直到他坐在钟离眜的身边,外面也没有出现第二个人过。
胡亥:“你也和钟离哥一样负责挑杂物吧?”
他笑眯眯地补充:“钟离哥的速度很快,想来阿信速度也不会慢吧?”
韩信和钟离眜相视一眼。
两人默契十足,齐刷刷伸手朝着面前的棉花山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