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青山雪满头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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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弦音望着眼前人,似要将他整个人都记在眼里,一点一滴,一处一处。

“先生乃真圣,弦音却是一俗人。”

“弦音只知,谁帮过我,便是恩人,谁伤过我,便是仇人,别人的恩怨与我无关,别人的善恶我也无处评定。”

“先生或许不知,在多年前,有一名军人逛花楼,与他人争一女,皆不肯让,眼见要将事情闹大,祸及那女子时,军人的下属跑来传信,说是有大人物要来,上峰召他们所有人前去议事,女子这才逃过一劫。”

祝弦音将口中的故事娓娓道来,带着几分怀念和感激,抬头看着郁止,浅浅勾唇,“那位女子姓祝,是我娘。”

“那时的我还太小,被人关在屋里不许出去,见到她被为难也只知道害怕哭泣,彷徨无措。”

“是很久以后,我才听说那日的大人物竟是朝国使臣。”

“是不是很可笑?”他扯了扯唇角,“生长在羌国,勉强算羌国人,可它带给我们的只有苦难,反而是敌对的人给了那么一次幸运。”

他娘是朝国人,可他却一直生长在羌国,对此感受尤甚。

“哪有那么多对错,哪有那么多敌友,某一件事,对人有害,也有可能对人有益,先生何须介怀?”

是啊,凡事都有两面性,对某一部分人好,不代表对别人也都是好,反之亦然。

郁止也曾杀过无数人,不敢说其中没有任何无辜之人,可他都不曾后悔,没有动摇。

杀戮毁灭带来的后果未必不好。

原主不过是激化两国矛盾,提前了战争到来,即便不做什么,也早晚会有这一天。

他放不下的是,其实他本可以阻止,哪怕是暂时的、短暂的和平,他也能做到。

可他没有。

非但没有,还激化矛盾。

原本那些人的死可以与他无关,可他做的一切,却导致他们的死与他有直接关联。

原主读过万卷书,却未行万里路,他自书中学到的杀伐残忍,能将生死战火挂在嘴边,写进诗里,千百年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千古名句。

可他从未见过。

不见尸山,未见血海,因而第一次亲眼见到时,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终生难忘。

看着身边人绞尽脑汁安慰都往,郁止笑了笑,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多谢。”

看着郁止往前去的背影,祝弦音罕见愣住。

既是多谢,又为何是敲头?

先生的感谢便是这般与众不同?

郁止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摸一摸祝弦音脸的冲动。

少年那样望着自己的模样实在吸引人。

他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将对少年的轻抚变成了敲打。

走着走着,郁止的脚步停了下来,身后的祝弦音赶了上来,看见郁止定定望着某个方向不动,也转头看去,却见那是一家罕见的乐器店。

边城荒芜,百姓也并不富庶,能有条件享受娱乐的人并不多,可也有,而这乐器便也可少不可缺。

祝弦音不知道郁止之前的埙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这家店也有不少种乐器。

“先生要买什么?”

郁止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你好像还缺一把琴。”

祝弦音以为他想买,虽说他也想了,可这些乐器的价格不菲,显然不是现在的他们能负担得起的。

怕郁止伤自尊,祝弦音还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怎么说话才能更委婉,不让郁止花那冤枉钱。

谁知他的话还没开口,郁止却先一步离开了,没再多看店里的琴一眼。

祝弦音:“……”

祝弦音咬了咬唇,并心中决定日后不要随意揣测。

那琴到底买不买?

郁止像是没说过那句话一般,回去后,熬药的继续熬药,做饭的继续做饭,

祝弦音的手不能用,是个闲人,郁止便让他用脚捣药,这个活用不到手,也不用技巧,不必太用力,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活。

有了事做,祝弦音便没再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到,郁止在捡柴回来时,还带了一大块上好的乌木。

郁止心知他们那点银两不能浪费,便没想过去买什么几十上百两一把的琴。

既然不能买,那便只能自己做的。

找木材,拼接,打磨,雕刻,上漆、拉弦、烤制……样样都是他亲自动手。

一开始祝弦音还看不出他在做什么,可后来也对此心知肚明。

先生在亲手制琴。

是为他吗?

祝弦音厚着脸皮大胆想。

不过经过上回,祝弦音养成了不要贸然问问题的习惯。

哪怕心痒,他也没主动开口询问。

郁止就更不会主动说起。

制作一把琴要耗费不少功夫,其中诸多工序,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做成。

郁止并非急性子,只希望这把琴能在祝弦音手好时完成。

祝弦音的手要花费许多两三个月,郁止却不能留在边城两三个月。

之前是祝弦音无处可去,身体又不便,才跟着郁止来到这里,现在他身体好转,身份也有了,随时可以离开,也可以一直留在边城。

私心里,郁止希望祝弦音能跟着他,一直跟着他。

可保不齐祝弦音的想法不同,更倾向于两人在边城安定下来,不要离开。

“再过几日,我便要走了。”

哐当!

药杵骨碌碌滚去老远,祝弦音却顾不上捣药杵,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郁止,仿佛刚才的声音没出现过一般。

“先生……为何要走?”祝弦音咬唇,艰难才问出这句话。

实际上他更想问要带上他吗?

可又担心给郁止压力,有逼迫对方的意思,明明是先生救了他,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先生的拖累。

“我……我……”

祝弦音嗫嚅半晌,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这段时间多准备些药材和食物,如果可以,驴车也可以准备一辆,只是你或许坐不惯,如果不喜,我们还是继续走路也可。”

郁止莞尔一笑,什么也没问,看着祝弦音这模样,也不需要再问什么,总归他是不会愿意留下的。

果不其然,闻言祝弦音先是一愣,随后眼中便迸射出亮光,正如夜空里的星星一般明亮。

“我可以!”

“我会适应的!”

他看着郁止,眼中的期待令郁止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又放下。

“我去把外面的药材收回来,今夜或许有雨。”郁止收回手,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直到来到院子里,确定屋内的人听不真切,他才压低声音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祝弦音知道他会医术,也知道他在为自己治疗,没有其他大夫,只有郁止一个人说自己无碍时,祝弦音也只能相信。

郁止也能很好地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以至于对方现在也不知道,他这具身体即将油尽灯枯。

他将院子里的药材收回来,屋内便传来祝弦音的声音:“先生,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咳咳……就来。”

与当初在羌国城外不同,这回郁止有足够的机会做足准备,想要赶路方便,其中有不少讲究。

不说郁止,就连祝弦音在经过那段时间的露宿荒郊野外后,也知道赶路途中需要哪些东西。

一些简单的,郁止便交又他入准备。

他自己则是准备那些不简单的,比如武器。

竹剑已毁,边关比那些安宁的地方强一些,在这里还是能买到一些简单的武器,什么刀剑,只要给的够,也能私下买卖。

郁止没多少经费,便自己设计武器,以将图样送给铁匠为条件,请对方以成本价打造。

长剑打造完成,以竹子做鞘,外表看起来便像一根普普通通的竹杖,不打开看不到其中乾坤。

“爷爷,其他人都回来了,您说的那位先生怎么一直没见到啊?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一大一小两人如往常一般,每日从城门口逛一圈再回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人拍了一下小孩儿的头,“小子别乱说,先生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那样的风……风什么来着?”

“风华绝代。”小孩儿晃着脑袋说着这个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词。

“对!那样风华绝代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出事,先生定是有什么原因耽误了。”

当初原主与羌国谈判时,这一城百姓作为俘虏也有幸围观,他们曾看见原主全程没多看皇帝一眼,也看着原主对羌国步步紧逼,边城百姓读书识字都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看见原主那样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更何况这位公子还是为了救他们。

对原主心生崇拜和感激,是理所应当的事。

原主所为也没白费,其他便罢了,但这些百姓没白救。

有人恨他,自也有人爱他。

郁止勾唇笑了笑,杵着拐杖回去了。

“我去牲畜场问了问,那驴子竟然要四五两!也太贵了!”祝弦音肉疼的模样令郁止有些想笑。

曾经的祝弦音也是非千金不见,如今也对着几两银子的驴子说贵。

想来别说是他,即便是当初他在倚栏听雨楼里的熟人见了,也未必能将他认出来,说不定会将他当成什么同名同姓的人。

“贵就贵一点,我们要尽量快一点。”

祝弦音没再问为什么,他想到之前的刺杀,原本因为自己能帮郁止做点什么的心重新变得沉甸甸。

先生为何要他一起?

带上他,岂不是更是拖累?

念头在心中晃了晃,到底没有问出来。

几日后,两人乔装改扮,以父子看病的名义离开了边城。

与上回不同,这回他们路上除了食水需要制作外,其他东西都在之前准备好。

郁止架着驴车,驴子虽走得不快,却能让他们休息,不必太劳累。

虽然祝弦音还念叨着贵,却也打心底里觉得买得值。

“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已经跟人上路,才问要去哪儿,若非是郁止,祝弦音恐怕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不过,若非是郁止,祝弦音也不会这般轻易交付信任。

“去……玉淮。”

“那是什么地方?”

祝弦音对朝国实在不了解,听见名字也不知道在哪儿,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我的故乡。”

“那一定很美。”还没到地方,也一点都不了解,祝弦音却已经为那个地方戴上了厚厚的滤镜。

“嗯,很美。”

“你会喜欢的。”

*

郁家祖籍便是玉淮,京城做官的郁家不过是其中一个分支。

原主厌倦了朝堂斗争,也厌倦了费心算计,唯一的遗愿也只有回到玉淮,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人们总是对自己故乡有愁思,哪怕原主的一生中,玉淮所占的必重极低,在临终前,想的也是要回到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