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究竟是裴铮还是江听云!?
不,这两者都不太需要担心,殷长夏担心的是另外一种。
——卡在裴铮身体里的一半诅咒之物。
那东西由数个诅咒之物组成,还是从崩溃的九区带来,比五区这边的诅咒之物厉害多了。
越是靠近十区,诅咒之物也就更厉害。
五区常年享受安宁,何尝见识过这些东西?
那一团无法辨知的东西,正在如蝗虫一般朝外飞溅。
落在地上的黑点,污染了周围的土地。
一旦过多接触玩家身体,就会让玩家变成十区那些丑陋的爆炸鬼物。
五区所有玩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神经高度紧张,脑海里不断预见着自己的身体畸变。
况且……
“青鱼和诅咒之物同时钻入到了裴铮的身体当中,哪怕裴铮的身体就是载物,也无法完全摒除裴铮受到控制的概率。”
陆子珩莫非要彻底掌控这把利器了吗?
殷长夏做出了防备的姿态,不仅是他,所有人都面色苍白的看着裴铮,猜测着他下一步的举动。
如若有任何异常,他们会一同发起进攻。
一秒。
两秒。
三秒。
裴铮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天色阴沉,众人在细雪覆盖下的五区里苟延残喘。
纵然不知道过去多久,但白昼和黑夜的更迭,绝对变得不正常了。
反观岸边的河水,都被污染成了浓烈的绿色,上面飘动着许多浮尸。
因为裴铮的原因,那些死去的浮尸停止了随波逐流,缓慢的立直了身体。人骨头颅形成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骷髅墙,纷纷将空洞恶毒的‘注视’放到了玩家的身上。
它们空洞的眼窟窿里,还有蛇形的诅咒之物在窜来窜去。
这样骇人的注视,让神经瞬间紧绷,像是被拉满的弓弦:“怎么回事?那边也这么突然?”
难道是因为裴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裴铮的身上。
在这样万众惊怕的视线之中,裴铮终于开始行动——
“不好!”
殷长夏喊了起来,下意识的退到了宗昙的身边。
包括站在裴铮身旁的陆子珩,分明有青鱼的控制,他也迅速朝着后方退了好几步,脸上的表情从未见过的凝重。
陆子珩:“……怎么会这样?”
裴铮和河岸里的东西,显然在互相影响。
陆子珩头疼难忍,红鱼出现反移情效果,正在陆子珩的大脑中疯狂的撞击。
苏摩为数不多的感情,正在输送至他的内心。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哪里还能停下来顾及到青鱼?
陆子珩尝试加强和青鱼之间的联系,却发现之前安排青鱼进入裴铮身体,原本裴铮该在此时受他掌控,此刻如同石沉大海般,只触及到了一片黑暗。
青鱼的联系……消失了?
陆子珩的面色凝固如霜,原本作为杀手锏,早早布下的局,目前完全脱离了掌控。
乱了。
在众人的紧绷当中,裴铮摇晃的身体,张开了嘴——
诅咒之物如呕吐物一般,突然顺着他的嘴角流出。
裴铮的眼瞳一片阒黑,根本没有眼白,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的痛感。
更多的卵状物,从他的口中滑落,正在争先恐后的挤出来。
而侧方河岸中的骷髅,就像是兴奋的大笑那样,上下牙齿互相碰撞,发出不规则的‘咔咔咔’的声响。
那种模样,就像是在庆祝着什么东西的诞生。
咚咚咚。
心跳声难以平复,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宗昙:“那些粉色的卵有问题。”
殷长夏微怔:“用鬼火烧不掉?”
宗昙:“嗯,那些并不完全属于鬼物。”
殷长夏表情难看,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但……
“……不能让它们破壳!”
宗昙低声在殷长夏耳边说道:“要想去一区,就要先降服裴铮。他的身体就是载物,能为我们免除类似黎靖这样的威胁。”
薄临锋手里的鬼物不在少数。
毕竟能够继承祖坟。
万一出现和黎靖同样能力的鬼物,他们便会落于下风。
得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排除,才能更加安稳。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殷长夏的额间的冷汗滑落至下颚。
宗昙撩动着他耳旁的黑色碎发,毫不掩饰自己过度贪婪的目光:“不过放心,有我在。”
殷长夏微怔,朝着宗昙望了过去。
宗昙眼底的感情在肆虐膨胀,变得几分危险。他唇角缀着一抹笑容,却犹如乌云翳日,充满了白蒙蒙的雾气,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阴霾。
不正常。
殷长夏突然注意到了他的手臂:“宗昙……你手臂上的这只脖环,到底……?”
宗昙:“这是苏摩的宝贝,有了它,江听云的暗算,才会不再生效。”
殷长夏越发觉得古怪。
自从载物第三阶段之后,宗昙身上的细小变化,他都能敏锐的感知。
从戴上脖环的那一刻开始,宗昙的状态就稳定了。
但这种稳定,却犹如乱撞的暴风雨。
看似安静,实则混乱。
前方是虎视眈眈的威胁,殷长夏明白在这种时候不应该胡思乱想,却无法不把注意力放在宗昙身上。
在这种注视之下,宗昙感受到了深深餍足。
这是无论怎样追求的刺激的战斗,都无法给他带来的。
他只能在殷长夏一人身上获取。
真是不公平啊。
“为什么只有我在这样深切热烈的渴望着你……”
宗昙的声音极轻,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只是他的气息变得冰冷,像是冬日森林里清冽的寒气。
殷长夏:“宗昙?”
一条巨大的红鱼,突然从地底涌了过来,正巧将殷长夏和宗昙分开。
在红鱼翻动鱼尾得时候,也将地面的细雪扫动起来,几人都落在了漫天的飞雪当中。
陆子珩:“终于暴露出本性了?你怎么不告诉他,进入白茧夺取脖环,这些都是你将计就计。”
宗昙这才将目光放到了陆子珩的身上,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毫无温度,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如此空洞,仿佛连一滴水都渗不进去。
宗昙站在翩翩而舞的细雪里,眸色微深:“担心我变成鬼王之后,会对他不利?看来你知道变成鬼王后,一些感情会不可控的事。”
执念会更深。
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会非要得到不可。
怎么办?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殷长夏。
宗昙舔了下手上的拇指,血腥味充满在口腔之中。
陆子珩:“贪得无厌的东西。”
殷长夏:“……”
果然哪里不对劲了。
变成鬼王之后,会有感情上的变化?
想起宗昙对其他鬼物的态度,的的确确更像是在看草芥和蝼蚁,甚至身上也多了一种气势,碾压他人的气势。
便真的像是……
鬼王。
陆子珩:“你听到了,我早就提醒过你……”
殷长夏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在乎。”
陆子珩的眼瞳紧缩,一瞬间生出了动摇。
殷长夏:“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对我不利。”
这份感情,他已经足够知晓。
“他不需要奔赴什么狗屁光明,只要他是厉鬼的一天,都不需要这种东西。”
“就算他一直身处黑暗,我也和他一起沉沦。”
“哪怕他偏执,疯癫,散漫,随心所欲,不受控制,哪怕他拥有一切负面和恶毒,我都该死的想要他!”
宗昙一瞬间的失神,手上的鬼爪变得尖锐,鲜血淋漓的刺向了红鱼。
在如此血腥的场面和激斗中,他满脑子都是殷长夏。
不安得到了抚慰。
鲜血漫飞,血点落入雪地,宗昙身上始终带着深沉黑暗的危险气息。
他来到了殷长夏的身边,仿佛周围都是不稳定的风暴,在割裂他的肌肤,唯有殷长夏身边是温暖的春风。
“你现在应该知道什么是养灵体质了吧?”宗昙低声对陆子珩说道。
他一把拽过了殷长夏,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唇边,低声呓语着,“早在我的尸骨成为他的右手时,我就离不开了。”
他舔了一下他的手。
虔诚又带疯狂。
如此明目张胆的渴望,甚至没有一点儿掩饰。
宗昙勾唇道:“不过我很开心,你终于能明白一点儿我的感受了。”
殷长夏脸颊顿时爆红。
有点痒。
陆子珩表情越发阴郁,这副被驯服的样子,做给谁看?
陆子珩直视着殷长夏:“接下来,他会更加失控,变成比前面的裴铮还要过分的家伙。他成为鬼王的时候,你觉得哪些感情会被放大?”
陆子珩认为是恨。
可后来他明白了养灵体质,便猜测会是渴望。
但这种渴望绝对非比寻常。
‘他会想吃掉他。’
‘并且认为他很甜美可口。’
‘并且是最残忍的吃法,一口又一口,生吞活剥。’
‘厉鬼一旦失控,本能就会占据上风。’
这是当初江听云告诉过他的话,陆子珩并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这两人之间的吸引同时又伴随着深深的危险。
陆子珩:“你不过是从一个束缚,逃至了另一个束缚。”
细雪无声的坠落,不知地上会有多少枯枝,踩在上面竟有嘎吱嘎吱的响动声。
裴铮已经吐了不少的粉色的卵,停止了这种行动。他摇摇晃晃,一步步走来,地上渐渐被诅咒之物染黑。所到之处,都像是满身污泥的人,去侵染了白雪那样。
殷长夏知道裴铮离得不远了,不应该再管陆子珩。
然而殷长夏却用双手牵住了宗昙,心里浮现出无数的画面——
宗昙和他很相似。
他们同样渴望摆脱束缚,但食欲那个游戏时,宗昙却心甘情愿的低头。这句话不应该放在他的身上,真正适合它的而是宗昙。
殷长夏喃喃自语:“不过是从一个束缚,进入另一个束缚……吗?”
还不擅长说喜欢和爱的宗昙,却比这有着更浓烈的表达。
那个自由的、暴力的、野性的、肆意生长的家伙,竟然甘愿被驯服至此?
这于宗昙而言,恐怕是生死之事。
但他却轻易向他交出,就像是一场赤城的献祭。
每每想到这里,殷长夏都会心酸。
“可我愿意。”
任何的话,都抵不过这四个字的重量。
这是宗昙头一回听见。
这一瞬间,世界都好似变成了空白,天地间都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殷长夏:“还记得我们在食欲那个游戏定下的赌约吗?”
宗昙:“记得。”
殷长夏微垂着眸,低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生动起来:“我认输。”
宗昙:“……”
他似乎没想到殷长夏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殷长夏骨子里有多么倔强,宗昙心里十分明白。
微怔不过是一瞬间,宗昙很快又满脸无奈:“认输的是我。”
早该对他说出这句话了。
两个极具胜负欲的人,同时说出这句话,根本无法想象。
他们却为了对方,共同抛却了那些。
也许……
在得到这根鬼骨的时候,便已经注定。
是对手,也是爱人。
宗昙也因殷长夏的话,心里的某处渐渐被填满,将掐住的苏摩放了下来,用鬼火做了个牢笼将他困到了里面。
云海会对鬼魂有伤害,苏摩也逃不过去。
这样做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暂时控制住他,而不让他彻底去死。
宗昙双手捧着殷长夏的面颊,微微弯下腰,眼底带着短暂的痴迷:“为什么你总能说出我最想听的话?”
陆子珩忍受着红鱼的反移情,内心仿佛碎出了一道裂缝,被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所支配。
为什么,他宁可和危险相拥,也不愿选择安稳?
陆子珩低下头,任由那些冰冷的雪拍打在自己身上,腹部受伤的红鱼一跃而起,游动时足矣看到它血中带肉的鱼骨。
殷长夏做出备战准备,没想到它撞开的却不是殷长夏和宗昙,而是前方的裴铮。
恐惧如影而至,扯动着每一寸的神经,危险已经来临。
不是江听云,也不是裴铮,而是之前窜进裴铮身体里的诅咒之物。
它得到了滋养,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裴铮’的唇角缓缓咧开一个笑容,一步一步向前,已经极度接近了众人。
他们刚才已经耽搁了太久了。
“拿着。”
一把武器递交到了他的面前。
殷长夏反应极大,连忙跳开数米,拉开了距离:“陆子珩,你又耍什么把戏!”
陆子珩:“……”
他的手便僵在半空,随后只能弯腰将武器放在了地上。
陆子珩也离开了几米,表情仍旧空洞淡漠。
殷长夏不拿,他也不要。
‘裴铮’缓缓张开了嘴,里面竟一片黑暗,他吐出了袅袅雾丝,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恐怖的笑容。
就像是扭曲了一样。
那些雾丝里满是臭气,而在他的腰后,突然有一条长长的触手如利刃般袭来。
那些诅咒之物,已经完全成型。
殷长夏侧身闪躲,却发现它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他所站立的地板。
河岸下面可全都是诅咒之物!
宗昙满脸的不悦,哪怕在去一区之前,非得裴铮的能力不可,他也无法忍耐殷长夏受到生命威胁。
正如殷长夏所说——
他们要一起活下去!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不是吗?
一起体验体温,一起体验依靠,一起体验温暖。
宗昙伸出了手,正要对裴铮动手,却被殷长夏拽住了手:“我们的敌人不是他!”
宗昙:“……啧,真麻烦。”
殷长夏这才松开了手,忘记战斗过程中不能这么激进。
宗昙却满脑子都是他手心的柔软和温度,眼神里闪烁着兴奋。
有身体真好!
他之前那样不正常的战斗,哪怕体会到疼痛也没关系,就是想要更加深刻的体验活着的真实感。
然而越来越多的对战,让他渐渐变得麻木,甚至毫无刺激可言。
直至今日,宗昙才明白过来,他想要的东西,早就可以获得——
是殷长夏啊。
这种真实而刺激的,活着的感觉。
郑玄海和蔺明繁本来还在担心,看到这一幕简直麻了,指着前方说道:“你看到他身边的粉色小花了吗?”
郑玄海:“……别说了,羞耻。”
还鬼王呢,屁!
之前宗昙对殷长夏的占有欲就算不正常,成为鬼王之后那些感情更加膨胀了。
而且宗昙以前可都没有身体,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对待殷长夏所有的正常触碰,都会有极其强烈的反应。
哪怕是单纯的触碰。
郑玄海:“不就是抓个手,我不是也被抓过吗!”
蔺明繁:“得把苏摩的脖环拿下来,不然他就要一直这么发神经了。”
郑玄海:“……”
蔺明繁:“……”
看来苏摩的脖环不仅压制住了身体的隐患,还能让宗昙克制的东西在外放。
真是个双刃剑。
两人仍在继续关注着那边,倘若不是殷长夏说他要自己解决,他们会立即冲上去。
然而石门另一端,却越发不对劲——
细雪已经覆盖在河岸那些浮尸的头盖骨上,将那些粘稠的诅咒之物,全部都遮盖在了下方。
殷长夏正在对付裴铮身体里的诅咒之物,忽而发现了异常,殷长夏几个翻滚便落到了街道内部。而他刚才所站立的地方,也被腐蚀殆尽,石块刷刷而落,溅起了细小水花。
河岸里的水如侵占绿地的荒漠一般,在不断朝着内部空间而来。
站在里面的骷髅头,也笑着开始朝着他们招手。
殷长夏:“……”
妈的,谁要过去啊!
不知从何时而起,老鼠‘吱吱’的叫声响在每一个角落里。
殷长夏刚才向内翻滚时,恰恰撞到了方才陆子珩放着武器这边。眼瞧着‘裴铮’的第二波攻击正在继续,殷长夏没再犹豫,捡起地上的匕首,朝前狠狠一划。
触手并未断裂,反倒被震开。
殷长夏:“!!!”
真不知该说是对方太强,还是说这把匕首厉害。
殷长夏这才仔细端详起这把匕首,和之前苏摩手中的长枪材质类似,都是黑中泛金,上面是古怪的纹路。
陆子珩把武器给他,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心眼?
殷长夏眼神微闪,一瞬间生出万般复杂的情绪。
陆子珩之前那病态的样子,口口声声说着保护,哪怕防身的东西也不会给他。
就像是在养金丝雀。
但现在这一举动,已经是莫大的转变。
陆子珩轻声说道:“你不想我用青鱼把诅咒之物困在裴铮的身体里,非要救醒裴铮,带来的后果便是它。”
青鱼是为了困住,黎靖做出来的诅咒之物?
殷长夏至今都对它印象深刻,那可是时时刻刻能威胁到玩家性命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