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叫徐叔开车来接, 傅成北直接在校门口拦了个出租,十来分钟后到了家。
江女士就站在前院,神色焦急, 傅成北先安慰了她几句, 然后目标明确去库房搬梯子。
江女士愕然:“你要翻窗进去?”
傅成北动作麻利架好梯子, 沉声道:“不进去,他易感期不喜欢我靠近。”
“那这是……”
傅成北:“只是看看他状态怎样, 伤的重不重,实在不行只能喊医院的人过来。”
话音一落,他开始往上爬。
江女士忙扶稳梯子,叮嘱:“小心点。”
傅成北手脚灵活, 很快到了路望远窗前,可惜里面拉着窗帘,中间只留有一指长的缝隙。
他凑近, 用手聚了聚光,眯起眼往里瞧。所幸, 路望远恰好在他视线范围内。
目光所及之处,路望远正躺在那张米白色软皮沙发上。
沙发对他一米八几的身量来说略显小, 以至于两条长腿有一半在外面。
他像睡着了,一条胳膊搭在眉骨处,另一条半垂在地毯上, 手指骨节满是细碎的伤口,血不是很多,但看着很狰狞。
应该是砸玻璃时伤到的。
他状态看着极其疲惫, 甚至可以用颓丧二字形容,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郁气息包裹着,像个几天几夜没合眼的落魄者。
傅成北见此情形, 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路望远,或者说从未见过易感期时的路望远。
他所认识的路望远,冷傲而优越,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令人自惭形秽,与此刻这个头发毛躁、指骨带伤、宛如困兽般的人大相径庭。
他安静看了会儿,不久,江女士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小远怎么样,没事吧?”
路望远现在能躺在沙发上,说明已差不多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压低声音:“放心,没事。”
其实看过一眼,判定没事,他就应该下梯子回学校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被眼前这个模样的路望远绊住了步子。
并非好奇,也不是觉得有趣,只是单纯想再看看路望远从未示人的另一面。
江女士在下面等了五六分钟,见傅成北趴在窗外不动弹,不由道:“北啊,既然没事你先下来吧。”
傅成北看得入神,没应。
江女士拔高语调:“怎么还不下来?在上面看什么呢!”
傅成北骤然回神,想弯腰小声解释,可身体却一个失衡差点摔下去,幸好情急之下抓住了窗框。
江女士惊叫一声:“小心!”
傅成北站稳,低头看着她:“妈,我没事,现在就下来。”
说完,傅成北在放下腿的前一瞬,最后再瞄了眼房间。
只是接下来的这一眼,令他浑身血液遽然凝固,整个人像被生生定住,连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路望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窗户边,他两眼猩红,正死死盯着一窗之隔的傅成北。
那神情,仿佛是想要把面前之人拆吃入腹,一口不留地吞掉。
傅成北咽了咽口水。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有一瞬间的恐慌和惊惧。
被一个信息素高他两级、地盘意识最为强盛的易感期Alpha,以好似捕捉猎物时贪婪可怖的眼神盯着,他很难不怕。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
对面是路望远,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是每天和他一起吃饭乃至一起睡觉的人。
他为什么要怕?
傅成北压下心底的畏惧和慌乱,朝路望远晃了晃手,堆起自认为友好的笑容,扬声道:“嗨,我就是过来看看。”
预想中路望远的回应并没出现。
他话音刚落,这人便刷的一声,将仅留有一指长缝隙的窗帘猛地拉上,使得两人视线被彻底阻隔。
傅成北的笑僵在脸上。
很快,他感到裤兜的手机震了下。还没看,就知道是路望远发来的消息。
他怔怔打开手机。
[脏狗]走远点。
傅成北愣住了,这和“滚远点”有什么区别。
此情此景,调侃的备注和冷漠的指令,让他倍感讽刺。
这是他第一次在路望远这里吃闭门羹,被以命令的语气驱逐。
纵然他明白路望远眼下反感其他Alpha靠近,仍无比抑塞闹心。
他为他打算翘课,桌上的饭来不及吃完,坐了他最讨厌的公共交通……
可回到家,这狗比让他走远点。
他是在他妈的犯贱吗?
傅成北狠狠咬牙,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几乎是跳下了梯子,将其一把扔进仓库,抓起自行车就出了门。
江女士忙追上去:“哎你干嘛去?”
傅成北简短道:“回学校,没请假。”
江女士:“等一下,我叫老徐过来送你。”
傅成北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他出了大门,跨上车子一脚蹬出两米远:“不用了妈,你回去吧。”
江女士还是不放心:“那小远到底有没有事啊?”
傅成北喊:“正常得很!”
路上傅成北带着气劲儿,车子骑到飞起,到教室时下午第一节课都还没上。
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沈柏还没来。
他脸色铁青回到座位上,看着桌上冷掉的饭,心底火势更盛,恨不得把不久前匆忙跑出教室的那个傻逼掐死。
傅成北清楚自己这气生得莫名其妙,可就是无法遏制体内烈焰般的恼怒。
因为他想到,如果路望远刚看到的宋不言,铁定不会是这态度。
那狗比想必会惊喜到把窗打开,直接把人抱进去吧。
中午沈柏吃完饭回到教室,见傅成北坐在座位上打游戏,不由惊讶问:“北哥,不是说家里有事让我请假吗,怎么还在……”
“说着玩的。”傅成北头也不抬道。
沈柏笑了下,随口道:“是远哥不在觉得无聊?”
傅成北脸一黑,从牙缝挤出一句:“他算那根葱啊,没他我更好。”
三日后,清晨。
傅成北洗漱完提起书包准备下楼,刚开门,就见到一身校服的路望远站在外面等他。
眼下的路望远,虽然手上缠着纱布,可与三天前他在窗外看到的截然不同,跟涅槃重生似的,恢复成昔日的人模狗样。
傅成北在直接走还是问个好之间迟疑了下,最后选了前者。
然而刚与路望远擦肩过,他又后悔起来。
妈蛋!他究竟在生什么气!
路望远易感期抵触别的alpha靠近无可厚非,他到底在跟娘们似的生哪门子气!
难不成要路望远给他道歉?
千万别,他有什么立场让人道歉。
可下一秒,他手腕被路望远拉住了。
然后,手心被塞了根棒棒糖。
“别气了。”
路望远靠近低声道:“当时是我态度不好。”
傅成北懵了。
路望远为什么要道歉?完全没必要啊,显得他太小家子气太没出息。
他有些难堪,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憋出一句:“我,不吃甜的。”
路望远:“我给你剥。”
傅成北:“……”
一想到路望远极有可能像上次那样把糖直接往在他嘴上磨,不由攥紧了糖。
他抽回手,连手带糖一齐插进了裤兜:“行了别浪费时间,徐叔在等了。”
说完头也不回往楼梯方向走。
路望远跟上,默契的没再提易感期的事,自然而然道:“先吃早餐。”
傅成北:“也行。”
下楼梯时,路望远低唤了声:“小北。”
傅成北:“说。”
路望远注视着他侧脸:“为什么拉黑我?”
傅成北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楼梯。
操!不是路望远提,他都快忘了自己干的这傻逼事了。
他强装镇定,反问:“什么拉黑?”
路望远眸光一闪,压下眼底的笑意:“你聊天软件把我拉黑了。”
傅成北还在装:“没有吧,应该不小心点的,回头放你出来。”
路望远顺着他:“好。”
江女士知道路望远易感期结束,今天准备了双份营养均衡的早餐。
她趁俩男生坐一起吃饭的功夫,在一旁笑问:“这周六就是你俩十八岁成年生日啦,打算在哪儿庆祝呢?”
傅成北:“家里吧。”
江女士:“小远你呢,想在哪庆祝?”
路望远:“小北定吧,我都可以。”
噗——
咳,咳咳……
傅成北被粥狠狠呛了口,狂咳不止。
路望远错愕,倒了杯温水放到傅成北手边:“怎么了?”
傅成北立即道:“没什么没什么,粥有点烫嘴。”
江女士抿嘴笑,没料到傅成北那天模仿得这么准,一字不落预判了路望远的回答,腔调也神似。
见傅成北不想说,她也没多话,说起自己的事:“这次把那两个Omega也请过来吧,我超想看看他们。”
“什么?”
傅成北咳得更厉害了,路望远给他拍了拍后背,看着江女士:“我和小北都决定……”
“知道知道。”
江女士笑着说:“我就是忍不住想提前看看,没别的目的,如果怕他们尴尬,可以再叫几个同学一起来。”
傅成北找借口:“不是,妈,这个怎么叫啊,他们都挺……害羞的,肯定不愿意来咱家。”
江女士:“怎么不愿来?只是以同学名义上咱家吃顿生日宴,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也不会对他们说什么,如果你俩不好意思,我亲自联系他们。”
“别别别。”
傅成北真慌了,为了不暴露匹配度的真相,只好妥协:“您联系他们更害羞,还是我们去说吧,看他们愿不愿来。”
没人能理解江女士对未来两个儿媳妇的好奇心。
她态度强硬:“如果不愿意,我亲自去说。”
傅成北退无可退:“您别费这个心,交给我吧,尽量把他们叫过来。”
江女士终于甜甜笑了下:“好呢。”
一路无话。
到了学校,樱花大道上路望远低声问:“真要叫‘他们’吗?”
傅成北无奈道:“不然呢,我妈打电话联系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万一发现猫腻,一时兴起找关系去检测站搜索记录就完了。”
路望远静默片刻:“‘他们’是谁?”
傅成北忙道:“先说好啊,各找各的托。”
路望远:“你想找谁?”
傅成北:“当然是唐苏,他跟我匹配度最高。”如果47%也算高的话。
“而且这也不算欺骗,就算我妈以后去监测站找记录也没关系,唐苏是真正测出来的,至于你……”
傅成北意味不明笑了下:“这次又得撒谎了。”
两人并肩进了教学楼,路望远面无表情道:“之前约好的,现在不能和唐苏谈。”
傅成北闻言,登时疾首蹙额。
路望远也太渣了吧!一边吊着唐苏,又一边勾搭宋不言……
路望远见人表情不对:“怎么了?”
傅成北不太想提他和宋不言的事,随口道:“没什么,我没想和唐苏谈,只是请他帮个忙。”
“他会答应么?”
傅成北翻了个白眼:“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进了教室,一落座,傅成北立刻把[脏狗]从黑名单放出来。
同时,又给他换了新备注。
[渣狗]
关于请唐苏帮忙这事,其实傅成北心里也打鼓。
毕竟上次把人家扔教学楼后面就跑了,之后除了在聊天软件上郑重道歉后,再也没联系过。
此次突然去找,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傅成北没在手机上说,觉得这样不真诚,于是中午放学去五班门口堵了人,当面道:“现在有空吗?就说几句话。”
唐苏微愣,见旁边的同学纷纷侧目,不由小声道:“可以,去教学楼后说吧。”
傅成北还想打趣唐苏就这么不想跟他在大庭广众下相处吗,可转念一想,他短期内没法跟唐苏交往,这句略显轻浮的话便没说出口。
到了老地方,唐苏直奔主题:“什么事呢?”
傅成北整理了下措辞:“这周六我生日,想邀请你来我家吃顿饭。可以吗?”
唐苏惊讶:“邀请我?”
傅成北真诚点头:“嗯,还有一班几个朋友,如果你觉得他们陌生,可以再叫上熟悉的朋友陪你。”
唐苏想了想,踌躇道:“我可以来,但……能不能带上我男朋友?”
傅成北浑身一僵:“男,朋友?”
唐苏脸有点红:“嗯,刚交往不久。”
说完,他看着傅成北惊诧的表情,不由小声问:“北哥,你怎么了?”
傅成北收敛神色:“没什么,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他刚还想准备把整件事的真实情况告诉唐苏,可人家有男朋友了,他就不好再以他妈想看未来儿媳的身份,邀请唐苏去生日会了。
唐苏笑了下:“没什么,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呢。”
傅成北突然有些索然无味。
在这之前,他是真心想等一毕业就立刻找唐苏表白的,现在得知唐苏没等他,不免感到失落和惋惜。
都怪路望远。
没人愿意不计时间不计代价默默等待一个人的。
他能理解唐苏。
傅成北维持着风度,微笑道:“那我们周六见。”
唐苏看着他,良久,低头从包里翻了翻,拿出傅成北之前送他装着项链的绒布盒:“其实一直想还给你的,只是没机会,今天正好物归原主了。”
“把它送给你真正喜欢在意的人吧。”
傅成北愣了下,苦笑道:“是觉得我之前对你不是真心的吗。”
唐苏马上摇头:“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除了我,你应该还有更在意的。”
“更在意的?”
傅成北果断否决:“不,我没脚踏两条船。”不像某渣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