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也沉吟了一会儿,道:“好,给他纸笔。”
温凌以往对高云桐恨之入骨,但今日协谈,算计了自家的得失,只能把恨意先忍下,谋利求生为先。
等高云桐写完,他笑了笑说:“日头也高了,孤请你一顿午餐,然后等明日延津渡的消息。到时候即便要杀你,也让你今日当一个饱死鬼吧。”
高云桐哈哈笑道:“想不到你还这么体恤人的?我还真是有点饿了。”
摸了摸肚皮,摘下范阳笠道:“就在这里用餐?”
中军帐中摆开两张案桌,温凌吃两口抬眸悄然望向高云桐,见他不拘一格,菜、肉、米饭、烙饼……均吃得很香。
温凌却没这么好的胃口,他瞥眼看了看身边的亲兵,而亲兵朝他微微颔首,表示“已经办好了”。
稍倾,见高云桐把面前几个小碟吃得干干净净、粒米不剩了,还拿汤和撕开的饼涮了剩下汤汁,真正是一点都没有浪费。
温凌嘲笑道:“太行军看来也饿得很。”
高云桐笑道:“饿也是一顿,饱也是一顿,但不该浪费是起码的。听闻猛安谋克的中的万户和千户,常常是饿的时候草根树皮与人肉都吃,饱的时候又大把大把地浪费粮食。不是自己辛苦劳作生产的东西,自然不知道珍惜。”
温凌道:“我国没有耕种的习惯,但是靠天吃饭,坚忍顽强,饿也饿不杀,”
他见高云桐案桌上空空如也,吩咐左右道:“拿我的酒给他斟一杯。”
高云桐看了看拿来的瓷酒器,又嗅了嗅酒香,好像也不担心酒水有没有毒,“滋溜”就抿了一口,然后说:“粮食充足,而后酿酒。这酒器是磁州产的,这酒是汴梁酒肆里卖的,是我们过年最爱的羊羔儿酒,五谷香里带着油脂香,不过只有两年陈,酒味还不够淳厚。”
听了他对酒的评价,温凌忍不住也拿酒盏斟了一杯,抿了一口,似乎果然有他说的那种五谷香和油脂香,又果然偏于寡薄。
面前这个男人,好像一点都没有慌乱,一切都知晓,一切都尽在掌握,而似乎世间又没有令他畏惧担忧的事物,温凌不由对他生起了一些忧惧那种潜隐着的忧惧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总有一种必须要压制住高云桐,破掉他稳定的情绪才行的直觉。
温凌捧着酒盏,狞厉笑道:“酒足饭饱,闲来无事,想不想女人?”
高云桐果然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想。”
“与妻子离散那么久,血气方刚的男儿家,不想女人?”温凌又抿了一口酒,上身前倾,挑眉笑问,“让你们团聚团聚,如何?”
高云桐的眸子一瞬间锐利起来,盯着温凌似笑不笑望了半天,才说:“不会那么便宜的吧?”
温凌笑道:“她如今是我的人了,怀了你的孩子也没有保住,现在应该……还在小月子里吧,我也不怕会发生什么。只是看你今日投诚乖觉,赏你见她一面。”
他也死死盯着高云桐的神色,希图寻找他的破绽。
高云桐一双眼似看不见底的深海,仿佛没有波澜,也没有光芒,终于道:“第一,我可没有投诚;第二,既然是你的人了,我就不见了吧。”
温凌眉头一挑。
高云桐则垂下眼睑。
“真的不见?此生也许就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