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抬头一看,果然是温凌大铁塔似的立在不远处,眉宇间都是凶悍的神色,死沉沉地凝视着发牢骚的溶月。
凤栖道:“溶月,我渴了,你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记得,要前营干净的山泉水,不要流经牢房那里的水,那水不干净。”
然后问温凌:“大王要不要进来喝盏茶?”
这机会,溶月忙一溜烟儿跑了。
温凌点点头:“要。我看溶月给你带了一个小龙团的饼子,我要喝点茶。”
凤栖道:“饼子有,茶具却不全,水也不好。你要不嫌,点茶只能出三四分的香气。”
温凌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探头看了看她正在缝补那件红缎子的肚兜,不由露了点笑意:“这件好像也洗旧了。”
凤栖把肚兜往背后一藏,没好气地说:“这件是女儿家贴身的衣物,你能不能自觉点别盯着看?别叫人说起来一点礼数都没有。”
瞟见温凌只是一笑,没有纠缠也没有计较,于是又说:“垫盒子的绸布,染色本就不经心,大红色一落色,就显得旧了。”
温凌说:“如此,是委屈了你啊。”
自己进了营帐里,四处看了看,又说:“这住的地方也旧黯了些,要不你还搬回我那里?”
“我不要。”凤栖道,“你天天防贼似的防着我,我天天被捆着两只手,解手更衣都为难,还是这里好,你也不用担心我泄了你的密,我也不用担心你拿我撒气,天天要打要杀的。”
温凌又贴近她身边,这次笑容里不带忧色,只说:“你这个人啊,刀子嘴豆腐心。”
“起开!”凤栖骂他,“贴那么近干什么?什么‘刀子嘴豆腐心’的?”
温凌想着她和溶月昨晚那些窃窃私语,她应该还是对他有情义的,只是自己没有明媒正娶,叫她灰了心,只能嫁给了贼囚高云桐,似乎过得也不怎么好,连溶月都为她抱屈就听溶月那几句,大概以前还是为他说话的,还可以留那小丫鬟一条命。
他愈发笑道:“之前的事,我俩都有错。也怪我之前功名心炽,生怕落人话柄。如今我想通了,只要我自己能够掌权,我爱娶谁就娶谁。”
在他觉得,亦是诚意满满的道歉之意了。
凤栖不说话,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扯过另一条裙子缝补。
温凌看着那条郁金色裙子,也有些褪色了,原本浓丽的橙黄色带着秋意般枯槁。他心头不知怎么一酸,说:“我也……有许多为难之处。”
“……谁真喜欢刀枪里来去呢?我也希望早点打赢,仗早点结束。我只要能立了功,有了自己的班底,没有人再掣肘我了,甚或能够得到勃极烈们的认可,成为下一任君主,我也想马上退兵,真的!”
他坐在她对面,说的是真心话,局促地双手抚膝,没有直视她淡漠的神情,甚至很害怕她说出更加冷漠伤人的话。
权力的马车,如在险途上全力奔走,没有制约的缰绳,上去了哪那么容易下来!
凤栖经历了父亲的死亡,越发看明白了这一点。
但看温凌垂着头,却似有几分期待般的,她微微笑了笑说:“其实,我知道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