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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如同金光琉璃, 整座意大利小城都笼罩在玫瑰晚霞的橙粉色中?。
江慈临走前在街边买了咖啡和杏仁饼干,拿牛皮纸包了递给谢昭。
两人上车返程。
红色敞篷车在公路上沿着海岸线往回?开,路边不时有垂满了柠檬的枝叶轻轻擦过耳畔。
夏日的海风吹过, 空气里混杂了一种微微苦涩的柠檬香味。
谢昭垂着眼帘靠在座椅上,戴着蓝牙耳机听音乐。
江慈猜她正在听的歌手?,按他们之前?聊的共同音乐偏好。
“你猜对了。”谢昭伸出手?分了一只耳机给他。
江慈微微愣了一下, 但没拒绝。
她的指尖直接触碰到他的左脸, 划过他鬓角黑色碎发将耳机塞入他的左耳中?。
前?方豁然开朗, 一轮橘红的巨大落日正半沉在公路正前?方。车子往前?飞驰, 好像要撞进绚烂的夕阳中?。
复古迷幻的音乐旋律此时在他们耳畔共响。
车速快,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得乱飞, 发丝总是胡乱糊到脸上,挡住她的视线。
谢昭不停伸手?去理?头发,把头发挽在后面。
“开太快了吗?”江慈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停。
“没事。”
他还是把速度降下来一些。
公路转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地, 路旁是矗立的松柏树。
乌鸦在松树间鸣叫,蝉鸣嘈杂,阳光透过罗马松树叶的缝隙, 斑驳的影子从她脸上掠过。
一辆柠檬色的古董轿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车上的穿花衬衫的人们弹着吉他,唱古老的那不勒斯歌谣。
谢昭从牛皮纸袋中?拿出杏仁饼干, 蘸满了热咖啡,咖啡豆与杏仁的甜香满溢口腔。
眼前?满目皆绿。
落日在对面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峦上勾勒出一条绵长的橘色的线条。
路边巨大丝柏树的影子,在夕阳下拉了老长。
树们安静地看着他们的红色敞篷车缓缓而过。
这些古老的树不知站了多少年?,就像曾看过罗密欧骑着马去接他的朱丽叶。
车开进山野中?, 经过蜿蜒的林间小路,视野被?层层的树木遮挡。树林在这夏日黄昏中?, 极为空旷安静,偶有几声蝉鸣。
林间小路的两旁是一些古旧的天使?雕像,光从缝隙寂寂地流淌到地上。
谢昭侧过脸看江慈,金色的西方神?像般的侧脸,眼帘微垂,平和的,安静的。
他们肩与肩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算计,短暂的放空享受风景,像一对初次约会的普通年?轻人。
别墅庄园突然显现,雕花的巨大铁门缓缓为他们打开。
车头调转进入浓绿的林荫车道。
江慈下车,先给谢昭打开车门,请她下来。
然后他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侍者?,和她并肩往里走。
谢昭踩上滚烫的碎石小径,放松时间结束了。
*
夏日夜晚,晚餐后客人们都在花园壁龛阳台当中?喝餐后酒和闲谈。谢昭在计算她今晚如何拿到证据。
她不能确定在江慈的洗澡时间内能完成工作并顺利爬回?来不被?逮住,并且她在书房也不能确定梅夫人会不会又和保镖去偷情。
她必须准备万无一失的备选计划。
谢昭在人群中?走向了私生子陈庆。
私生子陈庆正独自站在黑暗的花园角落中?,他站的位置正是昨天摄像头被?砸坏的区域,现在摄像头都还没有修好。
他刚打完电话,从蓝绿色的烟盒当中?,撕开一条烟安静地站在阴影当中?。
他身后的花窗玻璃被?昨天那发酒疯的男人砸坏了。
玻璃裂开了缝,但并没有完全碎裂。倒影在玻璃上他的面容,隐隐约约也是裂开的,破碎的。
有的说法?是他的母亲是陈董原配夫人的女佣,趁着原配夫人生病的时候和陈董搞到一起,并抢在夫人生子之前?生下了他。
还有的说法?是,他的母亲是陈董青梅竹马的恋人,陈董为了攀龙附凤,把她甩掉了。
陈彬浩是执行总裁,他是COO。尽管他比废物弟弟能力强很多,但陈董并不算喜欢他。
弟弟的名字那么复杂,饱含了父亲的期望,而他的名字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庆字。
陈庆低着头,像没看见她一样,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烟。
这牌子的烟只有他喜欢抽,谢昭容易留意细节。
“这件事是行不通的。”他说。
“什么?”谢昭没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
“谢总,你这种人是不可能成功注资的,我不会允许你注资我们公司,还进入董事会。”他的敌意一向明显。
谢昭隐隐闻到酒气。
“我是哪种人?”她微笑。
“吸血鬼,投机分子,你们在华尔街不创造任何价值,你只是掠夺别人创造的企业。”他说话声音并不清晰。
“你对我恐怕有太大的成见了,我只是来帮助受困的公司。”
“你只是想趁人之危。”他冷笑。
“我们把话说明白?点吧。”他弹了弹烟灰,“掠夺控制权,血洗掉管理?层,然后再把我们公司的资产全部?拆分开来卖掉,这就是你们这种人常见的套路。”
“让你有这样的误解,我很抱歉。”她平静道。
“不要认为你骗过弟弟和我父亲就万事大吉。我一定会反对到底。”他冷冷盯着她。
陈家的两个兄弟都在争夺董事会的控制权,一旦有新的注资者?入场,那么格局就会立刻改变。
私生子竭力反对谢昭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像他嘴上说得那样认为她对公司有什么威胁。
而是他认定谢昭是弟弟的朋友,一旦她进入董事会支持弟弟,一定会威胁到他自己的地位。
“话不用说的太早了。”谢昭微笑。
“人和人的关系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她轻描淡写道。
“只要价格公道,我认为我和任何人都可以做得了生意。”她凝视着他,声音稍低,“不只是和你弟弟和你父亲。”
有人走了过来,陈庆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并没再反驳。
谢昭与他擦肩而过。
她假装咳嗽两声,拿纸巾捂住嘴,然后把纸巾捏在手?中?。
趁陈庆不注意,她的手?伸进阴暗处,在纸巾的掩护下从他的香烟盒中?偷了两根香烟,然后假装抬手?捋头发,将一只藏到了宽檐草帽中?。
陈彬浩走过来找索菲亚。
谢昭向前?走几步,路过陈彬浩时凑近与他说了几句话,将其中?的一支香烟悄悄滑落到他的口袋当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半分钟都不到。
江慈在人群中?时刻注意谢昭的动向,他得听听她都和其他人谈什么。
但他刚一转身,谢昭就像鱼一样滑走了。
他正看到她与陈庆说话,江慈想走过去。
此时,一个金发的蜜色皮肤美女端着鸡尾酒走过来拦住了他,与江慈搭话。
他一面被?迫礼节性地同她寒暄几句,一面盯着人群中?的谢昭。
“之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金发女郎睫毛轻眨,暗送秋波,可惜江慈完全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全在监视对象身上。
巴拉巴拉美女含笑看着他巴拉巴拉。
江慈完全没听美女说什么,只能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
但美女撩起金色的长发,总是频频挡住他监视的视线。
江慈脖子伸长,头扭来扭去。
人好像不见了!
江慈急忙绕开她,视线在人群中?搜索。
美女又跟上,巴拉巴拉。
她又跟陈彬浩说什么?江慈心想,这两人肯定有阴谋,说不定乐乾道内幕消息是陈彬浩给谢昭的。
巴拉巴拉,金发美人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肩:“我们的星座最相配唉,好巧哦。”
江慈总算转脸看着她,微笑道:“不巧,只能说明你相信巴纳姆效应,容易从众,相信笼统的一般性描述,要注意谨防上当受骗。”
有毛病吧,这男的。美女一甩金发一扭身走了。
江慈总算在人群中?看见了谢昭,他嘴角上翘,松了一口气。
刚才这一幕全被?索菲亚看见了。
他居然完全不理?会其他漂亮女孩的搭讪,只在人群中?紧紧地盯着谢昭。
这是有多喜欢啊?
她要汇报给谢昭。
*
谢昭在卧室里看着时间。
隔壁响起了流水声。
谢昭打开衣柜的门,她已做好了准备进入密道。今天必须把所有证据都拿到。
“咚咚咚。”这时突然有人开始拼命敲她的正门。
“谁呀?”她问。
“是我。”索菲亚带着哭腔。
谢昭想假装没听见,她说:“我要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还在敲门。
谢昭只好打开门,索菲亚哭着自顾自冲了进来。
“他又背着我跟女明星混到一起去了。”索菲亚说,她说着还打开手?机给谢昭看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谢昭赶紧摆手?,看了得长针眼。
“反正你们毕竟还没有结婚,你还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
“你是说离开他?”索菲亚泪眼汪汪。
谢昭点头。
“不行,凭什么我要把他拱手?让人?”索菲亚说。
“凭什么让那个贱人得逞?”
谢昭对她的这个反应早已习以为常。
对于索菲亚,其实谢昭一点都不恨她,因为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并不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流言说索菲亚是小三,陈彬浩为了追求她作恶。
作恶就作恶,为什么要推到女人头上?
尽管索菲亚对她姐姐和其他女艺人的死毫无同情,甚至说风凉话,但一码归一码,她并不是加害者?,冤有头债有主,谢昭并不会为难她一个女孩。
不过谢昭也一点也不想救她,因为这个女孩完全没救。
无论陈彬浩有怎样的丑闻,性骚扰,劈腿,甚至身上可能有人命,无论她的父母怎么反对,索菲亚都非要认定他是真爱。
慈悲不度自绝人,人总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我要杀了她。”索菲亚从牙齿中?蹦出几个字。
“杀了谁?”谢昭问。
“杀了这个整容脸的贱女人。”她指着照片。
谢昭按了按直跳的额角。
且不说这个所谓的小三是不是被?迫的,就算她真的是。那还有其他的小四?小五小六那么多女人,陈彬浩从来不会停止乱搞,她杀得过来吗?
谢昭完全不信打小三那一套,三角感情纠纷从来都是男人害女人,而不是女人害女人。她认为全是男人的问题,百分百全责。
但谢昭没工夫跟她这种冥顽不灵的人浪费口舌,她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时间可不多了。
“要不你们再沟通沟通,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谢昭想顺着她的意说。
反正她永远都能找到新奇的理?由,为自己乱搞的未婚夫开脱。
“你也觉得有误会?他是这么说的。”索菲亚的语调高了几分。
“也许吧。”谢昭勉为其难地说。
“哎呀,我刚准备洗澡。”她起身准备赶客,“水还在放呢。”
她必须进密道了。
索菲亚坐着纹丝不动。
“这个贱人就是为了骗我老公钱,太傻了他,总是容易相信别人。”
“我真的要休息了,今天好累。”谢昭说。
再不进密道就没时间了!
索菲亚置若罔闻:“我该怎么让她身败名裂?”
“要不你先回?去想想。”谢昭说,她再不走隔壁江慈都要从浴室出来了。
“我不回?去,我今晚才不跟他在一个房间。”她大概认为这是惩罚。“那你住哪儿?”谢昭的头开始疼起来了。
“我就在你这儿住吧,反正你这是套间,我在外?面就好。”索菲亚顺势在沙发上躺下了。
“不可以!”谢昭严肃地说。
一晚上都在这儿?那她能去哪儿?还拿个鬼的证据?
别杀小三了,先杀我吧,她想。
索菲亚眨巴着眼睛看她,愣愣的,大概是从来没被?她凶过。
“陈总会着急的。”谢昭和颜悦色,好言相劝。
“就是要让他急。”索菲亚是彻底躺平了。
“没事,你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她对谢昭说。
已经来不及了,隔壁水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