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年站在原地, 顿了一会儿。
当姜礼的这个名字说出来时,那把曾扎在他们身上的刀就浴了血。
于林将左贺的身体放倒在地,他的衣袍后的影子狭长得蔓延到了巷尾, 黄昏之时他收到伞,一步一步走到陈鹤年面前,拉起他的手。
陈鹤年抬起头,看向于林时,他的眼睛是沉默的。
于林则是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将他还攥在手心里的纸条抽走。
接着。
灰蓝色的火光从眼前晃过,灰烬的味道飘到鼻尖,姜礼带来的痕迹瞬间被于林烧成了灰烬。
于林目光冷漠,是危险的眼神, 像海里耸立的冰层翻涌着,沉睡的龙张开了锋利的鳞片。
“先救左贺。”陈鹤年凝神,他将左贺的包袱取下来,没有将他的身体挪动:“魂魄要是离开得太久,就算找回来,他人也会变得痴傻。”
“我记得,南派有一项基本功,叫华阳五针,通过封住三处阴穴, 两处阳穴,可以维持人假死。”姜皖立即说, “让他的身体进入假死状态,可拖延魂魄离体的时间。”
“他一直随身携带些特制的软针。”
陈鹤年立即从包袱里翻找,将软针取出来,他捏了根在手里, 蹲跪在左贺的身体旁,有些迟疑:“我虽然知道此法,但没有用在人身上过。”
姜皖撕开了左贺的衣服,方便陈鹤年在他胸腹下针,她信任陈鹤年:“哥可以做到,现在也只有哥能做。”
陈鹤年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左贺身上,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神智,灰暗无光,是拜姜礼所赐,也是被他陈鹤年所累。
猝不及防的,他耳边扬过轻轻一道风,一双手就在这时蒙住了他的眼睛。
当黑暗遮住他的视线时,冷气也爬上他的脊髓,于林的影子覆住了他的全身,凶狠的鬼魅睁开他那血红的双眼。
鬼之眼为他之眼。
满是灰烬的世界里,陈鹤年看不见左贺的人,目及之处只有人体里流动的气,那是人体内血液循环的痕迹,以及那五处至关重要的穴位,和天上的星宿一样,明亮醒目。
“做吧。”
随着于林这二字吐出,陈鹤年也落了针,他手指捏住针头,摩挲着顶端,那细小的软针就扎进左贺的皮肤里。
压在最合适的深度,陈鹤年看见这穴点的光亮熄灭了,循环的链条断开了。
于林一直蒙着他的双眼,与他互通五感,他不会被外物影响,包括他自己的那颗内疚心。
最后一根针,需要落在左贺的前额,人的头顶上的筋脉又细又繁琐,像散落的线团乱糟糟的揉在一起。
若头顶的这根针扎错,左贺的后半身也就废了。
陈鹤年迟疑了片刻,但没有多久。
已经定好的四根针堵住了气穴,不落针,四穴皆不稳,恐出乱子,他没有犹豫的时间,二指按下。
封住最后一穴便可法成,但左贺身体的四处气凝注后,剩余的气都齐齐冲向了他的头顶,一股巨大的力气将陈鹤年的手往上推,他的针已经落下,断不能松开。
陈鹤年的手抖了,随之,他深吸一口气,捏着针的二指断不能松,阻力难破,这一针僵持不下,
找人借力不可行,若是针眼偏离位置,后果更难承担。
但令他诧异的是,有一只手自告奋勇地伸了过来,按在他的手背上。
那只手是有温度的。
也不是女人的手,粗糙,宽掌。
陈鹤年不解时,头顶了传来一句:
“徒儿,凝神呐。”
是他师父的声音。
周羡之那股力气压下来,他便借了这股好东风,定住了左贺最后一处穴位。
左贺身体中的气便全部消失,灯熄灭,和死人没有两样。
陈鹤年脱下力气,松了口气,于林的双手从他脸上移开,他眨了眨眼睛,一看,果真是周羡之。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鹤年没有问出口,他先是愣住了,目光落在了周羡之的头顶。
周羡之撑着腰掐着手指,笑了笑:“我开春时就算了一卦,知道你们还有这一难,总归放心不下,就赶过来瞧瞧。”
周羡之有了半头白发,雪花花的,冷冷地扎进了陈鹤年的眼睛里,他舌尖一麻,酸涩的苦味儿吞进肚子里。
“不要再算了。”
他说着,头也低了下去。
“不算啦,以后都不算啦。”周羡之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几个小子,要有一个出事了,我以后都没脸去外面见人,伤了治,丢了找,但一定得活着。”
“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会将他的魂魄拿回来。”陈鹤年说:“师父,它在此地活动,你应该能追踪到它的位置对么?”
“那只僵尸如今非同凡响,把南北两派之人都甩了,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躲过了我们侦查的手段,如今是故意现身,自是有备而来。”周羡之提醒他:“他修为大增实属诡异,去时小心。”
陈鹤年点头,“说到底,也是我的债,该由我来了解。”
姜皖怒气冲冲:“它根本不配!”她死皱着的眉有她的宝剑锋利,“我要往它身上扎千百个洞,削成片!”
她有奔赴战场的架势,但周羡之伸手将她拉住:“此行危险,只有鹤年二者可往,祖师爷是此意。”他将罗盘交到陈鹤年的手中,“你们去吧。”
“小年年,我和皖丫头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他还咯咯地笑了声:“我可还盼着你给我养老呢。”
“好。”陈鹤年握着罗盘,看向指针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