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姜鹤年(五) 于林是醉了酒的傻子,他……(1 / 2)

玄学公敌 四火夕山 1853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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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军驻扎在压阙堡十里开外的荒原, 姜旗是红帜金龙,插在黄土上,举在骑兵手中, 马蹄齐齐踏过黄沙,在掀起的尘沙里,那面旗帜飘得像是红潮热浪,一阵阵儿在翻涌。

那里的夜晚像是深冬,而北牧蛮夷总会挑选在夜间的时候突袭,他们是狡诈又凶狠的狼,在草原上长大的人天生会骑烈马,北牧是皇城脚下一根刺,姜军想要日后太平就得彻底拔掉他们的牙齿, 歼灭蛮夷骑兵,要在草原的夜晚胜过狼群,他们会先饮两口酒,再提刀上阵。

姜皖也学会了喝酒,军营并不待见一位公主,刀尖上没有金枝玉叶,她学着他们的豪迈,靠斩下的人头征服那群汉子,她与新兵并无不同, 在人海中,只凭战场上的喧嚣声就叫她胆寒, 黄沙吹得她嘴唇干裂,眼睛刺痛。

两军交锋如潮水一样互相冲击,只有身在其中时才能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刀枪剑戟这些都是要人命的东西,你会亲眼见证, 它是如何刺穿同胞的内脏,姜军战士又是如何倒下,死亡会让她感到恐惧,但更多的是仇恨激发的愤怒,她自愿被这股愤怒占据她的身体,这样在她挥舞霸王剑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血腥的恶臭而变得手抖。

她受了伤,在刀往身上割开一道口子时,这些疼痛反而刺激出不一样的狠劲儿。

第一场仗后,她坐在火堆旁给胳膊止了血,就坐在黄土上,于林给她递了一小壶酒,坐下来问她:“怕么?”

“怕,是坐在这里,冷静下来的时候才会觉得怕。”她说,“在战场上,我早就昏了头,可没时间害怕。”

“你身上也有伤。”姜皖抛给他两样东西,“止血膏和金疮药,东宫里带出来的好东西,你留着用吧,我知道你每月都会给阿兄写信,可你受了伤,我阿兄看出来也会忧虑。”

“你也不必再叫人贴身护我,我不愿谁为我而死,若我死了,阿兄定然会为我伤怀,但他更会为我骄傲。”姜皖笑了,“只要立下的军功够多,在史书上留一笔墨,死在边疆又何妨?你很厉害,但我总会赶上你的。”

昭平公主,她是宫廷里的女人,但在战场上的她杀敌时的嘶吼声不低于任何一个男人,有些人,天生就属于战场,生死令人恐惧又令人振奋,他们手中握着的刀剑便是惺惺相惜的老友。

他们赢过,有很多次,即便是险胜,但蛮夷的伤亡总是比他们惨烈。

边疆鲜少有雨,一旦有雨,马蹄就容易陷进泥沙里,这意味着两军会在此时休战。

于林已经定好接下来的用兵战略,但在众人离去时,他站起身,“不论官阶,凡读过书的,都可留下来。”

他一说,可有不少新兵涌进来,将士们挤在席间,抬头一看,飞羽将军正静静地端坐着,手中紧紧扣着宝剑,眼神犀利,手指却不停拨弄着剑穗。

于林手下能文能武者稀少,他淡漠深沉的目光掷向席中的生面孔,说道:“我有一问,谁若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得来的半只羊就赏给谁。”

在这里,羊肉可比金子还来的实在。

“将军请讲!”将士舔了舔嘴,一想那滴油的烤肉香,便心情澎拜,刷地看向于林,肃穆聆听。

于林道:“贵人生辰将至,我该写什么祝语?”

众将士都瞪着一双眼睛。

“贵人?”

这二字一出,席中将士也心知肚明。

能有什么贵人,飞羽将军心气比天还高,能放在眼里的权贵除了东宫那一位,别无其他。

“将军想给太子拍马屁?”

嘴快者立即被于林凛了一眼,甚至少见地瞧见将军眼中的不快。

“放你的狗屁,这是大事!肚子里没墨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于林这恼怒的一声呵斥,将士们不由郑重以待,个个面色深沉。

有人问:“将军具体表达何意?”

于林不由吐出一口气,他紧皱着锋利的眉,心里咬文嚼字但嘴里全是空气。

“足够真诚,特别。”

他说:“以及……动人。”

“……”

于林读过的书太少,至多看得懂军令,这晦涩的形容讲出来,让帐篷里一片沉默,那些穿着甲胄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全都开始龇牙咧嘴,苍天可见,这可比打仗难多了!

两个时辰后,将士们才陆陆续续地从帐篷里走出来。

半月后,东宫取得军报,正逢太子寿宴,只因战事,宴席从简。

姜鹤年在夜晚拆开那封信,捏在手心中一瞧,依旧只有一句话。

于林写道: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院中只有一棵枯木,他看向明月,秋将至。

姜武二十七年,姜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姜军还差几口气才能彻底将蛮夷扼杀再战的火苗,太子姜鹤年在这年深秋赶赴边疆鼓舞士气。

王位想稳须手握实权,实权得靠军民来固,姜鹤年深知姜王的用意,他的马车抵达压阙堡的时候,于林已派人来迎接。

太子来时,穿着一身素简的白袍,出征的姜军一共二十万,姜鹤年没有看见全貌,崇武营出来的将士都集结在此。

“战场的主宰是尔等将士,不必朝拜孤。”这是姜鹤年到来时说的第一句。

“孤来,是为祭奠亡灵,带故去的将士们归乡。”

因战事吃紧,姜军的遗骸未能运回故土,只能埋葬在这黄沙下,军营为他们立了简陋的木头,一道道插在黄沙上,像是地里长出了白杨枯枝。

姜鹤年立在军队前,他挺直身,这一抹白在风沙中不动如山,眉眼一凝,目光不是冷的,对亡者的怜惜在他眼底细水长流,地面都被黄昏落日晒得金黄,他站在那里时,像宫廷屋檐上无声的金铃落在边疆的投影。

在此之前,他未曾亲临战场,仅凭文书未能体会其中寒苦。

他低下头去,便能看见地上插满箭羽,血流满地,迟早有一日,黄沙会将一切都掩去。

姜鹤年能看见的,还有木上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