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南山的日子没他想象中的难熬, 人数齐全已经分不到帐篷,但陈鹤年的住宿的待遇不降反增,他们三个被安排进道观中的僧寮里, 床榻是并列的,除了姜皖一个姑娘有点不太方便之外,没有别的坏处,那里很清净。
白蛇还安静老实地缠在陈鹤年的手腕上,有它在可以驱除蚊虫,不会有虫子半夜来吸他的血。
左贺是南派这一辈最小的弟子,也是永建师父亲传弟子,那山上的师兄们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里送,凉席蜡烛, 甚至还能挤出干净的毛巾来,亲密的人自然不讲客气,左贺道了谢就一一收下,但是这些东西最后又送到陈鹤年的手里。
陈鹤年也不讲客气,他照单全收,去后院冲了凉澡,他们不用出门干活儿。
吃饭这方面,永建师父会给他们单独开小灶,毕竟陈鹤年一个外人不好挤在那些弟子中间, 山里的厨子做了三菜一汤,就直接送他们的屋子里, 不用出力,闲了他就去财神爷那里上三根香。
三派的年轻弟子们已经将墓穴周边可能存在的邪祟和精怪都清理干净,八月十五将至,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惊扰里头的主人, 先做足下墓的准备,定十五的日子是依据着僵尸的习惯,墓里面如果有僵尸,那这一天阴阳交替,白天将是僵尸最弱的时候,它会等到晚上吸收阴月之精华,在实力最旺盛的时候破墓而出。
古人又不傻,这要真是那姜武文王的墓穴,没准还有活人陪葬呢!到时候就是一只大僵尸带着它的僵尸军团,人又不是铁做的,下墓还可能遇到机关,毒啊,剑啊,都不长眼,磕着碰着都得疼一阵儿,这可是容易将命丢进去的事!
永建师父他们定的计划,是由三个师父,一人带十个弟子,从不同的穴口下去,最后在主墓穴集合。
已是傍晚,已经吃过消食了,那桌子上点着几盏蜡烛,光就稀疏地照在灰白的墙壁和陈鹤年的发梢上。
陈鹤年打算明早把头发扎起来,头发又长了,他可以乘着周羡之不在,偷偷再剪短一点,保持在肩膀往下一点的长发最好。
屋子里的人一点脚步声也没听见,门就直接被推开了。
三人齐刷刷看过去,来的人正是永建师父,他笑嘻嘻地走进来,说道:“都还没休息吧?那我来得还算时候。”
左贺停止画符,起身问:“师父,有什么事么?”
永建师父理直气壮地回答:“没事就来不得了?”
“当然能来。”左贺抹掉了手指上沾到的朱砂,“只是你说多了,会烦的。”
“你烦什么?”永建师父说:“又不是来找你的,回你床上躺着去。”
不是来找左贺的,那就是来找他的,陈鹤年有这个自知之明,他抬眼看去,已经做好了被问话的准备。
永建师父临近说:“鹤年呐,时间还早,聊聊天嘛。”他抽出个木凳子坐下,和善地问道:“和我说说,你是什么年纪跟着你师父的?”
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陈鹤年回答:“六岁。”
“这么小啊……”永建师父歪过头嘟囔,很愁苦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娃娃又认生又闹腾,可不好带啊,他居然能把小娃娃养大,还能跑能躲的,真是稀奇事儿。”
“你们能吃饱饭么?”永建师父又回过头来问:“这么多年了,他没缺胳膊少腿吧?”
陈鹤年回答:“我师父健在。”
“那就好。”永建师父的问题没完没了的:“那悄悄跟我说一说,这一趟,你师父跟来了么?我不信他真会叫你一个人跑过来,也不怕我把你扣下,是不是悄悄躲在哪里了?”
陈鹤年只是笑笑,“我师父一直是个胆大的人,也敢赌,自然没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信。”永建师父却眉头一皱:“他真没和你说过师徒间的悄悄话?”
陈鹤年摇头。
永建师父哎呀一声,想和他套近乎:“你放心,我又不做对你们有害的事,就是再见见他而已,你就告诉我吧。”
陈鹤年依然摇头。
永建师父不信邪,就一直盯着他,想从他那双染了点火红颜色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
这时,左贺却开口了:“师父,你就别问了,他就算知道,不想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想,他们师徒两个一定在路上吃过很多苦,自然不会轻信别人,师父,你不要强人所难,师叔要想见你,早就敲响山门了。”
“我是别人么?”永建师父重重拍了下桌子,胡子气愤地撑了起来:“我还不懂这个道理,用得着你把话这么讲出来?两个月了,口才一点也没有长进!”
“算了。”他叹了口气,“是我话多了。”
“不过呢,我可了解你师父,他自然是看重你的。”永建师父告诉陈鹤年,这座墓就是他师父最先发现的,道上的规矩,先到先得。
而周羡之又将这个消息卖给了胡不孙,让胡不孙做中间人,联系了南派的人来处理这件事,这个铁扒皮三阴手当时就提了一个要求,不允许旁门参与,只能由正统和天阴派参与此事。
永建起初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看见陈鹤年时他才明白。
周羡之是在给自己的徒弟铺路,胡不孙欠了他人情他信得过,正统道门谁也不会在表面打太阴之体的主意,而南派又有自己在,这样才能保证陈鹤年不遭道门毒手。
但是周羡之做完这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永建师父讲着讲着又笑了:“你那师父啊,就知道我不会阻扰你,还得帮衬你。”
陈鹤年脸上淡淡的,永建师父也意识到他们并不熟笼,便自个起身走到了门口,用手指点了他们三下,“不说了,你们好好睡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下去之后事事要听我的,不准离开我的视线,知道么?”
陈鹤年答应了,他们三个凑了南派的人头数,作为第一批下去的人,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跟着永建师父往深山里去了。
帝王墓,四扇门,三生一死。
他们已经排除了一扇死门,用土炮儿将三处生门炸开,永建师父的南派会从东面的入口下去,陈鹤年走到的时候看见满地的碎石头,那是在昆南山半身腰的位置,周边的杂草已经割干净,站在门口就能闻见一股泥土味儿。
“下墓最危险的就是启动机关,导致失散单打独斗。”左贺说,“我征求过师父的意见,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所以,你就打算让我们这样下去?”陈鹤年拽了拽腰上的绳子,没拽动,他的腰上正绑上了一根粗绳,他是绳子的中间段,另外两头分别绑在左贺和姜皖的身上,系了死结,这绳子质量不错,就是粗糙勒得慌,跟系在一起的蚂蚱一样,好别扭,还好他们慢一步下去,不然还要被别人看笑话。
“就这样,咱们走吧。”左贺大步从洞穴里钻进去,绳子猛地拽了陈鹤年一把,差点让他先给里头的人拜一个早年。
陈鹤年埋怨地盯着他,可惜左贺看不见,三个人外加一条绳,挨个走进去,追上队伍的屁股。
左贺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支蜡烛,远远的能看见前面的火光影子打在墙壁上。
永建师父要顾前路,保护他门下的弟子,不可能把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索性就让他们跟在后面走,正所谓前人摘树后人乘凉,陈鹤年还没有挖过谁的坟,等他们从洞口里走进去,过了五十米的距离,脚踩着的泥沙就变成了石板,这石板很厚实,没有空洞的声音。
很快他们就处于墓道里,还算是宽阔的空间,顶上是个弓形,石头砌成的,宽度大概可以容下五个人并肩通行,那石壁上长了青苔,它深藏于大山之中,千年来,已经融为一体。
他们这样子有点像下斗的盗墓贼,但没有他们这样狂妄的盗墓贼,那些南派的弟子跟闭着眼扫雷一样,把地上的砖头的都挨个踩了一遍。
没一会儿,陈鹤年就听见了石头沉下去的声音,有人幸运地踩到了机关,然后是箭射出来的声音,他没看太清,南派弟子肩并肩,靠木剑将两侧射来的飞剑挡开,时间太久,这些箭已经腐朽,就算有毒估计也被溶解了,起不到什么威胁,尤其他们还个个是练家子。
陈鹤年经过的时候,只能看见地上的碎箭头,这条墓道上的机关不多,但是他觉得他们运气并不好,机关少,不太像主墓室该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