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的张扬在眉角眼梢,如今她的锐利是千帆过尽仍斗志昂扬的心脏。
她像大醉一场后醒来,穿着最能驾驭的玫红色长袖低领连衣裙,颜色相近的口红被她牛奶一样的肌肤衬得光华大盛,长卷发拨弄到一边,纤细的脚踝被高跟鞋撑起来,站到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我是彭姠之。”
她笑着说,拿着她最心爱的话筒,望着看不清面庞的观众。
入座到导师席,她看着一个个青涩的年轻的脸,穿着统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在台上腼腆地做自我介绍,望着导师的样子,有一点尊敬,有一点崇拜。
因为她们不知道,要怎么样走这条路,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像站在行业顶端的那些前辈一样,能有底气笃定关注这个圈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姓名。
不是“我叫xxx”,而是“我是xxx”。
一字之差,可能要用十年,二十年。
“我叫彭姠之。”
年轻的小姑娘跑到棚外面扒拉着窗户想偷师,被里面的刘姐眼风一扫,立马吐着舌头站好,门开了,刘姐出来,说:“谁啊,嘛呢?”
彭姠之笑吟吟地说:“刘姐,我叫彭姠之,听说您今儿在这导戏呢,我看眼,学习学习。”
刘姐笑了,说:“谁带的小姑娘啊,怎么这么虎啊?”
扒拉着门说学习,被抓包还能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没人带我,我自个儿跑棚呢。”彭姠之咧嘴笑。
刘姐跟她交换了电话,她兴高采烈地跑下去,跳下台阶,搂住自己朋友的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黄色的吊带很青春,那时她没有发现,纪鸣橙就在不远处,单方面完成了她们的初见。
掌声雷动,台上结束一小段表演,一个选手的变声竞演博得满堂彩。主持人站到旁边,跟着学了一小段儿。
“姑娘,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苍老的嗓音从鲜亮的嘴唇里说出来,把当年的彭姠之逗乐了,她那时候把自己关在卧室,对着墙壁练各种声音,有时能把她妈吓一跳,总问她有没有听见家里有别人。
彭姠之很坏心眼地说:“没有啊,你是不是听岔了?”
“没有吗?”徐女士狐疑地进门。
彭姠之拿起自行车的钥匙咚咚跑下楼,去胡同里找她姥姥,她刚觉得自己的老年音不是太自然,得去找姥姥说说话。
自行车从胡同里穿行而过,叮铃铃的,在街边买早餐的年轻人抬起头来。
有那么一天,年轻人里有一个叫做纪鸣橙的,看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轻声啜泣,台上又是一个表演告一段落,选手出不来了,捂着嘴唇哭。
“这个角色,我真的很用心。”
那年三声的棚刚搭好,彭姠之配一个译制片,和大前辈搭戏,但她怎么都接不住,明明是深情款款的恋爱戏,她差点配成动画片。
风哥直摇头,把她给换了,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转头“哇”地一声就哭了。
风哥吓一跳,说不至于不至于,项目那么多呢,她不习惯译制片,就去试试别的。
但是彭姠之哭着说,这个角色,她真的很用心,还特意去看了原著。
“你知道那个译本有多难读明白吗,那些角色名那么长一串,我记都记不住。”她嚎啕大哭。
隔壁棚的闻声出来看她,最后面的小姑娘愣住,推了推眼镜。
《飘》的角色名字,很难记住……吗?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青葱岁月,转瞬即逝。
彭姠之抿抿嘴唇,翘着二郎腿望着台上,头稍稍一偏,竖起胳膊轻轻地,轻轻地鼓掌。
为梦想,为坚持,为一往无前,为初生牛犊不怕虎, 为站在台上的选手,也为坐在台下的,彭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