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录影棚。
最后一场现场直播,广告间隙,一身墨绿色西服套装的彭姠之咬着吸管喝水,化妆师给她脸上补妆,又抓了抓卷发,再上一点定型喷雾。
她拿出手机,有纪鸣橙发来的微信。
几乎是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彭姠之就笑了,黑芝麻汤圆儿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纪鸣橙:下午4点13分,捉到小家伙一只,在给于舟偷偷打电话。
纪鸣橙:她说,“嗯,她俩天天都要亲,我都无语啦!”
彭姠之接着往下看,最近的一条是:“她要吃冰棍。”
彭姠之回复:“别给。”
纪鸣橙看起来很闲,很快就回了:“她哭。”
彭姠之笑着躲了躲脸边的喷雾:“咋,她哭你就要给?你当初是怎么管我的?”
纪鸣橙:“你不哭。”
哟,纪医生是怕人哭的吗?彭姠之仔细眯眼回想。
一分钟后,又来一条:“她不爱写作业。”
彭姠之“嘶”一声:“不能吧,听说她成绩特好。”
纪鸣橙:“一张卷子的四分之一面,做了76分钟。”
彭姠之惊了:“你好变态,你给人计时。”
风轻云淡的一条回复出现在纪鸣橙的头像后面:“57秒。”
彭姠之的脸“嘭”地一下就红了,脑海里是纪鸣橙的那句“57秒,你没有撑过一分钟”,要死啊,明知道她在录节目,还说这种话,她手都抖了。
慌不择路地把手机锁屏,生怕化妆师看到,造型师一面给她理衣领,一面问她:“姐,热吗?”
“不,不热。”彭姠之捏着吸管,埋头继续喝水。
灯光大亮,节目继续,彭姠之有了这个插曲,便很不敬业地跑了神,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在现场直播中暗度陈仓地想念纪鸣橙。
台上的姑娘们在排演一出闺蜜共同奋斗的戏,三个人穿着学生服,共同坐在教室前面的长椅上。
聊明天,聊未来,聊憧憬。
彭姠之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指轻轻支着太阳穴,这场戏是从八十年代开始的,所以最右边那个姑娘,打扮特别像几年前的纪鸣橙。
格子衬衫长裙,戴着透明的眼镜,黑发束起一半,脚上是皮鞋和棉袜,坐姿很淑女,两手的手腕要规矩地枕放在膝盖上。
那时也是在三声工作室前面的长凳,她和苏唱嘻嘻哈哈地说网上的粉丝,纪鸣橙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关于发音技巧的科普。
彭姠之好像是听见了旁边的姑娘小声地叫她:“彭彭。”
但那时她急着把自己要跟苏唱讲的趣事说完,忽略了。
然后那个姑娘或许觉得这个称呼亲密了一点,支支眼镜,又说:“彭姠之……”
她当时应该是问了一句话,但彭姠之此刻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想问纪鸣橙,好想马上问纪鸣橙,好想现在就在灯光大亮中,问一遍纪鸣橙。
你当初跟我说什么了?还有没有,被我忘掉的,落在时光的间隙中,没有得到回答的话。
彭姠之忽然热泪盈眶。
她将嘴唇克制地封闭住,等台上一出戏配完,三个年轻演员谢幕,她看着她们拉在一起的手,感慨万千。
点评从徐望绵开始,她温柔地问中间那个女孩子:“圈圈,我一直有话想要问你,从在这个舞台见到你的第一秒就聊,正好你今天表演的这个主题,让我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徐老师您说。”圈圈点头。
“其实几年前我们在有北城合作过,后来听说你回去考研了,现在怎么又来这个节目了呢?”
圈圈一听这个话,鼻子就酸了,她拿着话筒说:“那时候我有点灰心,觉得收入不稳定,幕后工作也没有什么前途,配了几年了还是连个主役都没有,我就回去读书了。”
“所以你现在再来参加,是想清楚了吗?”
“嗯,我还是喜欢。”圈圈抹着眼泪说。
彭姠之看着她,嘴角微微下撇,不动声色地把喉头的酸涩往下咽。
“还有,我一直都很喜欢彭导,这次以自由人身份来参赛,很想被彭导导一下。”圈圈有点不好意思地擦着脸,肩膀往彭姠之处伸了伸。
彭姠之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开玩笑,说:“哇,你这么有眼光的吗?”
而是若有所思地拿起话筒,对着忐忑的选手说:“我也跟你一样过。”
观众席隐隐骚动,连主持人也一怔。
彭姠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过着很不健康的生活,所以几个月前,我耳朵出问题了。”
“我听不到录音过程中的瑕疵。”
她坐在舞台和观众席的交界处,坐在冷凝的追光里,用最精致的妆容和最漂亮的嗓子,向所有人讲述她的弱点。
“直到现在也是。”
“那时候我自怨自艾,一蹶不振,我不想再录音,甚至连配音的电视都不想看,我当时以为,我要退出这个圈子了,也许那些不支持我的声音说的是对的,这真的是一条不适合我的路。我知道你最怕什么,我知道我们最怕什么,怕每天睡觉之前不能控制地回忆之前的经历,然后拎出一些拐点来,跟自己说,如果当初不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