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姠之也时常在想,自己怎么就喜欢机车呢?
她很难跟别人形容骑车的感觉,不是简单的刺激,也不是狂奔的心跳,而是伤害。
每次她骑着长条形的机车,从城市的纵横中飞驰而过,她觉得自己像在执掌一个小小的刻刀,在城市里划出划痕,兹拉……兹拉……。机车的轰鸣声会惊扰这座城市,惊扰无数按部就班的人,他们像发现生活的漏洞一样抬起头来,惊惶看一眼这划痕。
左转,右转,俯身,加速,几乎要贴到地面,又立起座驾。
她穿梭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江边有了灯火通明的渔船。
把车停在江边,自己靠着车辆站了会儿,然后掏出手机,定了一晚酒店。
不确定她妈妈还在不在自己的小家,即便不在,没有打扫的屋子也没法住,也不想回纪鸣橙家,脸上倒是没什么痕迹,但表情会有,状态会有,纪鸣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一定会问她,发生什么了。
她又不能一五一十地告诉纪鸣橙,因为她如果将那些冲突和盘托出,她想,纪鸣橙一定会主动寻找解决的办法。
她甚至可能会拿出钱来,给彭姠之买一套房子,好让徐女士放心。
彭姠之不确定纪鸣橙会不会这样,但她怕她会。
她今天总归有一件幸运的事,酒店人少,给她升级成江景房,景色很漂亮,但也比不过她靠着机车欣赏星星点点的光亮升起的瞬间。
彭姠之洗完澡穿着酒店送来的一次性浴袍,打开电视,但按下无声,给纪鸣橙发微信:“晚上我跟我妈一起睡,今天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啊。”
纪鸣橙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说:“你走的时候,没有说要过夜。”
彭姠之躺在床上,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说:“嘿嘿,我妈想我了呗。”
“那,还能打电话吗?”纪鸣橙问。
她也想她了,想到写东西的时候敲了几行,语句都不太顺。
彭姠之躺进被窝里:“行,你忙完打给我吧,我洗完澡了。”
刚发过去,纪鸣橙的电话就过来了。
彭姠之的声音很小,被被子闷着:“哈喽,美女。”
纪鸣橙笑了:“怎么这个声音?”
“我妈在洗澡,我怕她听到,被子里打呢。”
房间空荡荡的,落地窗上是江城最值钱的夜景,电视机里无声播着《动物世界》,洁白宽敞的大床有小小的隆起,里面躲着一个假装热闹的姑娘。
纪鸣橙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拿着电话,右手端着保温杯,从书房的飘窗看出去,坐着喝一口温水:“今天吃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妈做饭也就那样。”
“恐怕不止还行。”
“?”
“你吃了很久,都没有空回我消息。”纪鸣橙这句话说得很软,是很少见的语气。
彭姠之笑了:“你越来越粘人了。”
她的眼底有一点湿,但还好,不过分。
很想抱着纪鸣橙哭一场,但真正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又觉得仅仅是这样也够了。
“我只是不习惯。”纪鸣橙靠着窗台,安静地说:“刚刚收到你消息,说不回来了,突然觉得家里变得很安静。”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更安静吧,没有她长长的卷发与枕头的摩擦声,没有她抱着自己洒在耳边的呼吸声。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彭姠之听着她小小地咳了一下,然后是脑中经久不衰的耳鸣,她需要很用力,才能在耳鸣中辨别纪鸣橙微弱的气息。
“明天几点回来?”纪鸣橙问她。
彭姠之想了想:“九点吧。”
“八点。”纪鸣橙说。
彭姠之又笑了:“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