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祠(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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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冷笑着觑他:“你早就不是我儿子了,我的大儿媳也早已不在人世,一个衣冠禽兽,一个孤魂野鬼,到底是陪我,还是要折我的寿?”

老十眯了眯眼,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大伯父下颌收紧、咬住后槽牙的反应,除此之外,他就像戴了一张冷淡威严的面具,没有更多表情。

大伯母就更怪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凑到老妇人身旁,温柔地笑着为她拍背顺气。

“母亲别生气,有话慢慢说嘛。您要是想跟孙子孙女们一起吃饭,等这三日祭祖结束,我们替您安排就是。”

“祭祖结束……祭祖结束……”老妇人抬头看着她惨然一笑,“等祭祖结束,一切也就结束了。”

小黑猫闻言,轻轻“喵”了一声,而后跳上她的膝盖盘卧下来,脑袋轻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几分钟后,老十闪身躲进旁边的阴影,目送族长夫妇走出院子,锁上门离开。

不多时,院内忽然传来高低起伏的乐声,那是一支南方小调,用方言唱的,哀哀戚戚,婉转而又诡异。

老十硬生生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大伯父与大伯母回房之时,老大终于摸清宅子里弯弯绕绕的道路,找到了他们居住的院落。

院子不大,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只挖了一口水池,用鹅卵石砌边,养了几条青色的鲤鱼。

现在距离九点只剩一个小时十分钟,老大不敢耽搁,快速推门入屋,一股异香陡然扑面而来,让他莫名打了个寒噤。

屋子里空旷得很,房梁上垂下九十九根手掌宽的红色丝带,无风自动,遮蔽着安放在遍及整面西墙的木格窗下的拔步床,以及正对床头的那座黑红色神龛。

香味的源头便是神龛,老大忍着没来由的心悸感走上前去,只见一旁的床放下了帘子,什么都看不见,而神龛上的推拉式小木门也紧紧闭合,只有一圈烟灰落在供台的位置,仿佛不久前这里放着一个圆形的小巧香炉。

老大深吸一口气,先给自己各套一个防御物伤害、精神污染的道具,然后小心翼翼伸手,将神龛木门向两侧拉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是空的。

没有扭曲怪异的神像,或是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神龛内空空如也,唯有尚未散尽的香气证明其中曾有物品存在过。

老大喉结滑动,猛然转身看向旁边的拔步床。

青色的帘子静静垂在床沿,没有随房梁上的绸带飘荡,静得像是固体。

老大又给自己叠了两层甲,也不敢直接拿手掀,而是选择从系统仓库里掏出一根棍状的一次性道具,撩开了帘账。

宽大的床铺内侧光线暗沉,一位身着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躺于玉枕上,头梳繁复高髻,脚穿精致绣鞋,双手交叠于腹部,脸上化了细腻浓艳的妆。

但在白润的、混了桃色胭脂的厚重面脂下,还依稀可见女子的真实肤色,苍白中略带一点青乌,手背的皮肤也是惨白泛青,被大红色的指甲油衬得尤为骇人。

那是怪谈里枉死之人的肤色。

老大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抿着嘴唇死死盯住女子的面庞——那张脸再年长个十几二十岁,就与大伯母别无二致!

“小七。”

意尘梦正蹲在一丛枸杞丛边上,仔细打量那些挂在霜白与黄叶间的红果串,头顶冷不丁响起大伯父的声音,把他惊了一跳。

“大伯父,大伯母。”他站起身,微笑着打招呼,“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刚从你们奶奶院里出来,恰好经过这里,这就要回屋去了。”大伯母温声细语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意尘梦拢了拢大衣,细细鼻子,伸出冻红的手指环绕四周指了一圈:“只是觉得后院里的花草有意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有意思?”大伯母眉尾微扬,嘴角的弧度却是半点未变。

“是啊。”

意尘梦把右手揣进兜里,换了左手抚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株月季:“明明是冬天,可园子里不管是哪个时令的花朵都开了,开得姹紫嫣红,生命力旺盛,连不太起眼的枸杞都开了花结了果,不有趣吗?”

“以前读诗,只知道满园春色关不住,原来在老家,冬色亦嫣然。”

大伯母眼底的笑意慢慢褪去,只有一动不动的唇角兀自强撑着所谓的笑脸。

大伯父扫视着那些或花开繁盛,或枝条茂密的花草,脸色愈发冷冽。

这时,意尘梦折了一枝带果的枸杞递给大伯母,笑吟吟道:“冬日插花常用红色的天竺果点缀,可惜园中没有种天竺果,用这个代替也不错……啊,我忘了问,大伯母现在还喜欢插花吗?”

“嗯……”

大伯母被问住了,就见他收回枸杞枝,有些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抱歉呀大伯母,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插花的,不过那都是好多年的事了,现在的消遣方式这么多,您应该已经不喜欢了吧?”

“你记得没错,我确实喜欢插花,现在也还是喜欢。”大伯母从他手中抽走枝条,眼睛弯了弯,“园子里的花开得不错,我这就再折一些别的回去插瓶。”

“要我帮您吗?”

“不用。这里风大,你回花厅里坐着吧。”

大伯母弯腰摘了意尘梦碰过的那朵月季,慢悠悠往前庭走,一路走一路摘花,大伯父沉默着跟上。

“她不喜欢插花。”

“不,她喜欢,只是你从未了解过她。”

意尘梦捂住右耳,只比耳孔略大一点的微型耳机中传出族长夫妇简短的交谈,之后就只剩下花枝摩挲的轻响。

他扬起嘴角:“不枉我昨天把大伯母‘看’了个透彻分明……希望这枚一次性道具能存活得久一点。”

另一边,君不犯坐在门后一株高大的冬枣树上,长腿垂在半空,伸手去摘头顶最饱满的两颗枣子,上衣褶皱抻平,勾勒出窄瘦利落的腰线。

摘下的枣子一颗被他抛给不远处的管家老吴,一颗擦干净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的脆响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吹散,君不犯将墨镜挂在毛衣领口,形状飞扬的凤眼微眯,望着来路,色泽深邃的瞳仁映出两手空空的大伯父与怀抱鲜花的大伯母,他们正度过寒潭上的桥。

老吴用仅剩的几颗牙把冬枣嚼得嘎嘣作响,一会儿看看君不犯一会儿看看君不犯,欲言又止半晌,在族长夫妇转到正厅后方,再也看不见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四哥儿,你来我这儿到底想问什么——咱能主动张一下你那张金贵的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