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地点安排在后院的小花厅,在垂满紫藤萝的木架子下。
早饭种类有粥、包子、油条、煎饺等,都是大伯母亲手做的,君不犯几人来的时候,她腰上的围裙还没摘,见少了两人也没询问,仿佛那二人从来就不曾存在。
在座的除了意尘梦,都是闯过好几次怪谈的老手,昨夜发生的事,以及两名临时队友的死影响不了他们的思维和心境,照旧该吃吃该喝喝,聚精会神地听大伯父接下去的嘱咐。
“祭祖的主要流程,我昨天已经告诉你们了。”大伯父顿了顿,视线从君不犯身上隐晦地扫过,继续说:“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再跟你们强调一下。”
大伯母脱掉围裙,洗干净手上油污回来,坐到他身旁,脸上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像精心设计过,像橱柜里雕刻精美的假人,隐约有种非人感。
意尘梦眯起眼,盯着大伯母看了几秒,眼中渐渐露出愕然。
他向君不犯身边挤了挤:“四哥,我看不出大伯母的想法了一—昨天还可以的。”
闻言,君不犯想起他那个“洞悉人心”的技能,低声追问:“你是不是有可以看透人心的技能?是只能‘看’人的,还是非人生物都可以?”
“我只能看出人的想法。”意尘梦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坦诚。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就急剧惊恐起来。
“她、大伯母……”
君不犯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刚要出口的话摁了回去。
“别紧张,先听族长说什么。”
意尘梦咽了咽口水,点点头,不敢再看那貌似人畜无害的大伯母。
能被他看出想法的是人,看不出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与人不沾边。
这时,大伯父清掉嗓子里的痰音,肃然道:“一会儿你们抽签决定进入祠堂的顺序,所需的物品都放在蒲团前方的红色篮子里,数量足够,你们可以任意使用。”
“祭祖过程中门窗必须关紧,不可抬头看上方的牌位,也不能使用除香烛以外的物品照明,违者后果自负。”
“另外……”大伯父停顿两秒,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如果你们没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所有流程,最好以最快速度离开祠堂。”
“我说完了,你们慢慢吃吧。”说着,他站起身,掏出怀表看了看,“现在是七点,你们还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
大伯母也跟着起身,面上笑意不减,非人感更甚:“你们吃完饭把碗筷留在原位,一会儿我再来收拾。”
说完,两人携手离开花厅,看方向,是往偏院去了。
他们一走,老八立刻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光碗里的粥和伴粥的咸菜,顺便捞起两根小油条叼在嘴里,手在衣服上蹭蹭,招呼老十:
“走了,咱们四处逛逛,找找线索。”
老十慢条斯地喝着豆浆:“江家太大,分开搜索比较好。你去前庭看看,我对那位住在佛堂里的老太太比较感兴趣。”
“行,那八点五十分我们在祠堂门口集合。”
老八爽快地答应下来,嚼着油条跑出花厅,没多久就不见人影。
老大紧随其后,依旧板着那张傲慢的死脸,一言不发地走向正厅方向。
意尘梦见状,凑在君不犯耳边说:“大伯父和大伯母住在正厅后的院子里,大哥应该是想去那边看看。”
老六谁也没搭,独自吃了两屉灌汤包,便兀自回了祠堂。
正如她跟意尘梦说的那样,她来这里不是为了通关,所以没必要找寻线索。
“四哥,我想在后院里转转,你呢?”意尘梦问道。
“去大门,找管家聊两句。”君不犯拿包子就粥,气定神闲,“单独行动的时候当心一点,不要卡点回祠堂,以你的身手,起码提前二十分钟。”
意尘梦轻笑:“好像被你嘲讽了。”
“说实话不算嘲讽。”吃掉最后一口早饭,君不犯抽了两张纸巾擦嘴,“走了。”
“好。”
花厅中的人散尽,被留下的老十搁下还剩小半豆浆的碗,身形如风轻巧掠出木架,沿着族长夫妻离开的路行去。
后院只有花厅附近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其他地方不是独木成林的老榕树,就是长得又高又密的竹丛。
这些植被撑起了晦暗而幽深的荫蔽,越靠近老夫人住的偏院,树荫就浓重。
老十一度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深山老林,所幸转过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折角后,眼前倏然一亮,柳暗花明。
日光泼洒在拐角后方的短巷内,落满爬山虎的两面墙夹着一扇高高的红木窄门,门扉半开,光线越过及膝的门槛,在门后的小院里拖曳出狭长光影,延伸到台阶侧方放着的荷花缸前。
台阶上有一架摇椅,一名老妇人裹着厚厚的棉衣躺在上方,椅子缓慢地摇晃。旁边趴着一只金瞳小黑猫,长着一簇白毛的尾巴尖搭在台阶边沿,不时拍打一下。
老妇人有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发尾微卷,打得十分齐整。面庞光洁,只有深深凹陷的眼窝与薄窄的嘴唇显露出几分年龄感。
此时,她转动老年人特有的灰蓝色眼珠,看向身前站立的人。
“你们不用日日过来请安,等我死了,记得逢年过节为我上柱香就好。”
“母亲,请不要在祭祖的日子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伯父弯下腰,虽然是劝阻,语气却有些生疏和冷硬,“您会长命百岁的。”
听到这话,原本安安稳稳躺着的老妇人猛地坐起身,摇椅发出滞塞的摩擦音,如同她苍老的骨架发出的的悲鸣。
“长命百岁?我为什么要长命百岁?”
她冲大伯父怒目而视,话语铿锵沉郁,掷地有声。
“我的孩子,我的媳妇、姑爷们都快死绝了,很快我的孙子们也要步上他们的后尘!而你们……你们甚至不肯让我跟他们见一面,热热闹闹地再吃一顿饭!这个家以后要是只剩我一个人,我就算活到一千岁,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让我随你们父亲而去!”
老妇人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小黑猫抬起了头,它看看前者,又看看前面的夫妻二人,眼神里满是人性化的冰冷。
大伯父的腰压得更低:“母亲,您别这么说,我和折珠会一直陪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