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道：“这个问题的前提就不成立。”

“你说我觉得你好，是想象出来的。”江云渊道，“但我一般不戴着滤镜看人，有也是负面滤镜。”

这很江云渊。

陆昭没忍住笑了。

但是笑完，他还是道：“别这么笃定。”

“我跟你也没有这么熟吧江总。”他说，“好歹我们也是几年没怎么正经联系的关系。”

江云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当初的疏远。

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他哑口无言。

于是陆昭继续沉默，江云渊继续跟在他身后。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之前之所以感觉一切都很顺利，的确是因为陆昭愿意响应。

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旦两个人当中的有一个人收回了试探的触角，那么一切就要从头开始。

而这一回，没有人再无奈地笑着提醒江云渊“不能这么追你喜欢的人”。曾经这样说的人默默地重新筑起了周身的高墙，而江云渊找不到打开的钥匙。

他束手无策。

-

问题不止这一个。

那天陆昭和陆歆见完面，事后并没有和江云渊多说什么。

江云渊也没有主动问。

没有主动问是因为尊重陆昭的隐私，但是时间长了，问题总会暴露。

陆歆是个很执着的人。

江云渊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点白玥的影子，不仅是如出一辙的对于权势和感情的选择，还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她先后“偶遇”过江云渊几次。

上流圈，制造巧合很容易。一般来说，都在A市，大多数的豪门不说知根知底，至少也是互相熟识。

也就是在这一次次的“偶遇”中，她先后通过或明或暗的手段向江云渊表达过好感。

次数少的时候只能说是巧合，次数多了，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陆歆对他有意思，江云渊多少是知道的。但能肆无忌惮到这个程度，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陆昭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默认了。

至少没有明确地采取行动阻止。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江云渊正在家里。陆昭在公司。

江云渊的手已经挪到了语音界面，到最后还是没有拨下去。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咄咄逼人。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开口，一定会无法控制自己语气中的情绪。

陆昭这边他尚且不知道怎么办，陆歆那边却步步紧逼。

到底是陆昭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江云渊一开始并没有做得太绝。

但是他也并不是多有耐心的人。

他的耐心仅限于陆昭。

又一次在应酬上遇到陆歆后，江云渊的耐心消耗殆尽。

他叫来了荣铖。

荣铖在这事上可谓经验丰富，但往常他遇到的大多是受人所托来搞纯粹的钱色交易的莺莺燕燕，还没处理过这种高级版本的纠缠。加之陆歆到底是娱乐圈混过的，说话做事极有技巧，颇有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风范，一开始，他还真有些犯难。

就在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请示老板采取些不那么客气的非常规手段时，有人出了面。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荣铖的夫人王婧。这位以聪慧直率著称的知名摄影师加入战局，以一句“陆小姐，你愿意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么？我想对您做个专访，主题就叫‘论人至贱则无敌这句话在现实当中的实际应用’您看怎么样？”结束了这一切。

王婧在去非洲拍动物世界之前也在时尚圈混过几年，人脉甚广，只要陆歆还想在娱乐圈混，就得有所顾忌。

只是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问题之后，王女士对着丈夫道：“你，不行。”

荣铖虚心受教：“夫人说得对。”

王女士继续道：“但比你老板强。”

荣铖大惊失色。

他说：“夫人，这话可不兴说。”

王女士冷笑一声：“你去转告他，就说我说的。他再这样，别说老婆了，追求对象都跑了。让他自己心里有数。”

荣铖转达了。

当天晚上，他的老板没有加班。

不仅没有加班，他还在下午三点就离开了办公室。

而此时此刻，陆昭已经坐上了去邻市的车。

*

陆昭也不是想逃避，就是纯粹地想散散心。

一来，他回到陆氏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逐渐上了正轨之后，他得以喘息几天。二来……陆昭想。

他实在是不想看见陆歆和江云渊纠缠不清的样子。

这话可能有点冤枉江云渊了，毕竟陆昭能看出他的头疼。头疼得不止是江云渊，还有他的下属。陆昭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也包括后来出马的王婧。

但也就到此为止。

他敷衍地安抚过江云渊，加了王婧的微信。但是陆歆对江云渊的追求他全程没掺和。

没资格，没立场。

毕竟他只是江云渊的被追求对象。

他打算去海边转转，临走的时候也跟江云渊说了声。

对方的神情看着应该是不怎么高兴。嗯……比起不高兴，可能更像是被丢在原地的，不满。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尊重陆昭的所有意见。

一个外界眼里独断的、冷漠的天才，第一次谈恋爱，笨拙但谨慎。

事到如今，陆昭终于理解为什么江云渊会好感他四年半，但他从来不知道。

江云渊太会藏了。

他的心思藏得自己都快看不见。

如果傅文慎是个好人，那或许陆昭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意。他的喜欢，从头到尾建立在“陆昭开心”的基础上。

哪怕这份开心不是他给的，他也愿意接受。

在傅文慎身上，陆昭看走了无数次眼。但是他想，他看江云渊真的看得很准。

在感情上，江云渊就是个纯粹的好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只有好人吃亏。

他想。

他不知道江云渊明不明白这件事，但是他打算暂时地给自己放一个假。他想理一理他自己的思绪，然后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的行程不长不短，一个星期。

这七天里他可能会去看一下山，也会在海边走走。

相较于充斥着外语的陌生国度，其实陆昭自始至终更喜欢国内，他享受并且习惯这种熟悉亲切的人文环境，壮丽而精彩的自然景观。

只是他刚到第一站，他就被人堵在了酒店。

夜色四合，面前还是江氏的产业。

恍惚间，陆昭像是回到了他被江云渊堵着结婚的那个晚上。

他看着眼前西装都没来得及换的人，有些迟疑：

“你……”

“我跟你说过对不起。”江云渊道，“因为我用了和傅文慎一样卑劣的手段欺骗了你，想把你占为己有。”

陆昭很温和又有点无奈地说：“我说了，你和他不一样。”

他想，怎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江云渊看着他：“所以我一直很担心，表现得太强势，你会不开心。”

不开心，应激。

他的omega被人用力地伤害过，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而即便是被伤害，也依旧有人在指责他。

江云渊曾经想，他不能重蹈覆辙。他不能犯和刚开始一样的错误，他要慢慢等，等着陆昭想明白，然后自己说愿意。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就像陆昭说的，人和人是不同的。

他和傅文慎是不同的，而陆昭和王婧、陆歆她们也是不同的。

傅文慎的强势是为了伤害，而他会对陆昭好。

换了其他人，慢慢来是顺其自然和水到渠成，但是换成陆昭，长久的不确定，只会让他缺失安全感。

江云渊深吸了一口气。

“陆昭。”他说，“对不起。”

陆昭：“……”

饶是他还沉浸在江云渊的话里，还是忍不住腹诽：

怎么一言不合又道歉。

然后，他就听到江云渊说：“我要在这里亲你。”

陆昭蓦然瞪圆了眼睛。

他张了张口，在某个瞬间怀疑自己听不懂中文。

而江云渊继续道：“我倒数三秒。你如果不喜欢我，就推开我，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来打扰你，我保证。你如果喜欢我……”

他顿了顿：“三。”

陆昭：“……不是？”

“二。”

“不是，江云渊你是不是有……”

“一。”

江云渊看着他，眼眸很深：“时间到了。”

陆昭眼睫一颤。

下一刻，他被拽着拖到酒店的廊柱后，后腰抵上冰凉的墙面。

他被完全笼罩禁锢。

然后，江云渊捏住他的下巴抬起，吻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