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歆的话音落下，包厢里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服务生进来给他们添水，被气氛吓了一跳，僵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一瞬的静默后，陆昭平静地说：“不用加水了。”

服务生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赶紧退了出去。

陆歆看着陆昭，神色复杂。

她说：“陆昭，你根本不懂怎么喜欢一个人。”

陆昭有些想笑。

说实话，陆歆的话，他在傅文慎那里听得够多了。

傅文慎说这些，他无波无澜，就当对方是空气。但是他从没想过，傅文慎以外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不懂。”他低声道，“我他妈对他……”

话说到一半，他硬生生止住。

当事人就算了。

陆歆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还不配让他解释。

他冷冷地说：“那你说对了，毕竟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陆歆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她道：

“那云渊哥呢？”

陆昭神情一顿。

只是一剎那的神色波动，就被人精准捕捉。

陆歆垂下眼，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掩住了眼睛里的些许惊讶。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神色。

她笑吟吟地说：“你跟云渊哥应该是协议结婚吧。他人挺好的，帮你也在情理之中。既然这样，那你们早晚会分开，哥哥，这种情况下，我追一追我嫂子，不过分吧？”

她终于明确说出目的，陆昭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笑了笑：“那你试试？”

陆歆脸上的笑意敛了。

陆昭和江云渊的关系，她只是猜测。

但江云渊对她的拒绝是实打实的。陆昭这话算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然而，陆昭还没说完。

“你想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陆昭道，“只是我提醒你一句，江云渊不是我，你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不会在他面前替你说话。另外——”

他顿了顿，淡淡地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都不温不火的，可别让丑闻爆料成为你这辈子最红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身后的女孩脸色霎时变得无比难看，少顷，她有些不甘心地抿紧了唇。

-

陆昭说话不客气，但出了包厢门，他还是有点心气不畅。

他先是给白玥发了个不太客气的消息，让她管好她女儿。然后才退出去看收到的新消息。

然后他发现，江云渊一个小时前回复了他。

他点开，是一张三菜一汤的全家福。

排骨萝卜汤、煎牛扒、流心蛋，还有一碗清炒时蔬。

先不说味道，卖相倒是不错。

陆昭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点，认真地又端详了一下，然后回他：

我收回上面的那句话。

对方安静了半分钟，大概是回上去看了眼他上一句话是什么。

半分钟后，陆昭收到了新消息：

可以收回后半句。

陆昭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老公（心怀不轨需警惕版）：冬天容易冷，菜放保温了，你什么时候回

陆昭慢吞吞地打字 ：真的要吃吗o.o

老公（心怀不轨需警惕版）：……

语音响了，陆昭接起来：“喂？”

那头呼吸声平稳，几息之后才问他：“真的不尝一尝吗？”

怎么会这么可怜，陆昭想。

然后他听江云渊说：“我在马路对面。”

……嗯？

陆昭抬起头，看向马路对面。

江云渊今天换了辆车开，但认车不如认人。alpha靠着车门，来来往往不知道被偷拍了多少次，靠车也靠脸。

陆昭默默走过去，引得无数人瞩目。

上车的时候，他才忍不住道：“江云渊，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这样。”

餐厅是江云渊订的，离家也不远。

但他没想到，江云渊会在不知道结束时间的情况下特意来等他。

这也……

陆昭想。

这也太粘人了。

他竭力委婉，江云渊顿了顿，问他：“那要改吗？”

陆昭：“……”

陆昭：“…………”

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后，陆昭抽了抽嘴角。

他说：“……也不用。”

-

江云渊的厨艺出乎意料地还可以。

陆昭和陆歆聊天的时候越聊越倒胃口，基本没怎么吃。回家了之后不知不觉就吃了一碗饭，甚至还想添半碗。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云渊。

陆昭吃，他就在边上很安静地看着，间接处理一下手机消息。

到最后，陆昭吃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江云渊才道：“没事，我之前吃过了。”

还好，陆昭欣慰地想。

果然，再怎么样，江云渊都不会变成小说和电视剧里那种失去理智的恋爱脑，他还是知道对象晚回家自己可以先吃饭的。

然后他就听江云渊说：“之前按着菜谱试了一下，第一次做的时候牛扒煎老了，蛋也有点糊，所以我吃了，这会儿不是很饿。”

陆昭：“……”

“哦。”

这回，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吃着牛扒。

到了晚上，陆昭躺到床上。

他毫无睡意。

他以为他会想白天陆歆的话，但事实上，对方说什么他已经忘了。

让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是江云渊。

他的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江云渊今天说话做事的神情。

很耐心，很……

温柔。

事实上对方这样的温柔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说先前没挑明之前，江云渊对他还有点矜持的话，挑明了之后，对方对他几乎称得上予取予求。

也不是不会毒舌，只是收敛了许多。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从邻居哥哥过渡到了情人。

而他，已经不知不觉地适应了这种转变。

相较于之前，这一回，一切的过程都很明晰。

陆昭并没有觉得突然。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反感江云渊，那么从傅文慎挑明开始——

不，应该更早。

他应该根本不会和江云渊结婚。

一切的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是十六岁的陆昭，说不定已经把江云渊堵在江氏门口，用实际行动宣告了所有权。但现在，面对江云渊的，是二十岁的陆昭。

十六岁的陆昭什么都有，唯独迟钝得不懂爱是什么。

他懵懂、矜持，被人牵着鼻子走。

二十岁的陆昭一无所有，唯独在某些事上不再青涩。但是他宁愿他还是那个懵懂又莽撞、什么都不怕的自己。

这样，他就不会迟迟不敢开口。

也不会在开口之前持续不断地问自己：

他能给你所有。

你呢。

陆昭，你又能给他什么？

*

陆昭心情不好。

这是江云渊最近发现的。

这种不好很隐蔽，不是亲近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甚至对着江云渊还是一如既往，大多数时候脾气很好，偶尔会逗他，说一些让人上火又拿他没办法的话。

上火不是真的火。

江云渊习惯性掌控所有事的节奏，唯独这件事，他刻意放任。

他不仅纵容了自己的笨拙，也纵容了陆昭的心照不宣。

但是一切都有尽头。

如果陆昭享受这种过程，他很乐意陪同。

现在对方显然不是这个状态。

江云渊试探性地问过，对方只是摇头，说：“跟你没关系。”

顿了顿，又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问江云渊：“如果你发现……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会怎么办？”

陆昭看着他干净的眼睛，头一次在里面看到了一点儿迷茫。

于是他很认真地想了想陆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