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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111章 大冬天的五花肉炖豆腐……

许培桢给家里人准备的落脚地儿,就是之前他听从关月旖的劝告,买下的两幢四合院。

前头暑假时,他和关春玲带着孩子来北京领证、扫墓的时候,就住在这儿。

四合院的环境真不怎么样。

据许培桢的介绍——大多数北京本地人也不爱住这种房子,但凡有点儿本事的,全都住上了单位分配的筒子楼。

所以现在的四合院,大多都是没啥门路也没有单位的北京人住,或者出租给外地人住。

现在许培桢买下的这两幢四合院,没有一户是北京人租住,全都来京务工、陪读书、陪看病的人住。

现在是年底,在这儿租住的外乡人大多回了老家,四合院里冷冷清清的。

只有两间房还空着在,正好一个院子一间房,一家四口只能分开住。

许培桢和关春玲住在三号院的一个单间里;

关月旖带着妹妹住在四号院的另一个单间里。

本来张建新也想跟着关家人住……

奈何房间不够。

如果他硬要跟着人住,那就是他和许培桢住一间屋,关家母女仨住一间屋。

张建新不敢。

最后只好委委屈屈跟着他爸走了。

关月旖在广州上周村的小别墅里已经住了三四个月,

小别墅住着多舒服啊!

宽敞的房间、大大的床,舒服软和的床垫,视野开阔的窗户、明亮的灯光,还装了抽水马桶电热水器,家里还有洗衣机!

可现在住进了四合院……

就一间不大的土坯房,估计也就七八平米,进屋就是床,床边是箱子、箱子旁是柜子,不大的房间里堆得满满当当,墙壁斑驳脏污,坑洼不平,灯光暗暗的,床是用砖砌的,上面垫着一张席子。

许培桢拿着扫帚、水桶和抹布过来做卫生。

这屋子不大,很快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从箱子里拿出铺盖,将之晾晒在四合院里,“大月月,下午你得记着来收。”

然后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上一次来时,关春玲就已经准备好的新脸盆、保温杯、热水壶、热水袋之类的,连着痰盂也翻了出来,一一交代给关月旖,天黑以后要是想起夜,就用痰盂解决……

最后他拿着保温杯和暖水壶,先带着姐妹俩去了胡同里的公共厕所,然后回到了隔壁院子。

关春玲已经在那边儿院子里生好了煤炉子,烧起了开水。

北京的冬天还是挺冷的。

关春玲仔细摸着她和许培桢的铺盖,又跑去隔壁院子里摸了摸孩子们的铺盖,觉得不够厚实,便和许培桢商量,“铺盖还得多买几床,就怕孩子们水土不服,冷着了就不好了。另外再添两个炭盆,多买点儿木炭,怕是要烧通宵才行。”

许培桢点头。

当下,许培桢掏钱托人买炭盆、木炭;

关春玲烧了几壶开水,把她和许培桢、以及女儿们的保温水杯、热水壶全都灌满了,一家四口这才急急地出了门,去了就近的百货公司。

是的,改革开放后,供销社就更名为百货公司了。

但售货方式还和原来一样,都是柜台销售。

售货员的态度并不怎么好。

许培桢念叨着,想带妻子孩子们去一趟自选商场。

但关春玲嫌太远,说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赶紧添置好东西就回去吧,有空明天再逛。

就这样,一家四口买了些必需品,就早早回去了。

北京的气候较广州而言,更寒冷、更干燥。

天一黑,就更冷了。

路上也没路灯,往来行人更少了。

一家子匆匆回了四合院,关春玲用煤炉子煮了一锅方便面,卧了八个鸡蛋,一家子应付着吃了起来。

小月月一脸的不高兴,哼哼唧唧地说道:“妈妈这里好冷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家。”

关月旖安慰妹妹,“这里也是你的家。”

小月月拼命摇头,“我要回上周村的家!”

关月旖,“鸡蛋你吃一个还是两个?”

“姐姐给我吃蛋黄!”

正好关月旖不爱吃蛋黄,姐妹俩倒是很搭。

姐妹俩一共炫了两个蛋,又各吃了一碗方便面,就过去睡觉了。

许培桢又跟了过来,给姐妹俩烧炭盆、重新铺好了床;

关春玲也过来给孩子们送刚灌好开水的热水袋、又再送了两壶开水过来……

父母千万交代孩子们,烧着炭盆睡着是绝对不能把门窗关死的,才过去了。

前世今生,关月旖都是头一次住在这种原汁原味的北京四合院里。

不免有些稀奇。

她打量着四合院,想起前世看过的娱乐八卦新闻里说,天后年轻时也住在这样的四合院里,一大早去公厕倒夜香的时候还被狗仔给拍到了……

“姐姐,我不喜欢这里。”小月月还是很委屈。

关月旖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安抚她道:“等爸爸妈妈办完婚礼,咱们就能回去了。”

“回广州去过年吗?”小月月又问。

关月旖失笑,“妹妹,我们说好了今年在北京过年的。”

小月月委屈地说道:“我不喜欢这里……”

关月旖安慰妹妹,“小蓓(动画片花仙子的女主角)拥有变身的能力,我们也有。今天我们早点睡,明后天啊,我们来个大变身,把这个屋子变得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小月月迟疑地问道:“能变成我在上周村家里的房间样子吗?”

“不能,”关月旖说道,“咱们只是在这儿暂住,没必要添置太贵的家具,但可以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把这屋子改成你想要的样子。”

“经济条件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不能花太多钱的意思。”

小月月点点头,“好!”

关月旖一边和妹妹说话,一边倒了点热水把她和妹妹的盆子洗干净,又重新倒了点温水,和妹妹一起洗漱过。

她把炭盆端到门外,回了屋关紧门窗洗了小澡,才又把水泼了出去,将窗户裂开一条缝儿,又把炭盆重新端回屋里。

准备歇下时,她又摸了摸铺盖的厚度……

虽说妈妈给加了两床棉被,所以现在是铺着两床厚棉被,又盖两厚的,但关月旖还是感觉到夜里可能会冷。

她决定穿着毛衣睡。

也让妹妹穿着毛衣睡。

姐妹俩相拥而眠,还一人抱着两个热水袋……脚底一个、腋下夹一个,

暖乎乎的一夜睡到大天光!

直到妈妈过来叫门,关月旖才眼沉沉地起来了。

关春玲一边给小女儿穿衣裳,一边关切地问大女儿,“你俩昨晚睡得好吗?冷不冷?”

关月旖皱眉道:“冷是不冷,就是燥得很。妈我鼻子好痛,眼睛也好干。”

关春玲道:“昨晚后半夜我和阿大说话的时候,才想来应该给你俩买个电热毯的,一会儿我们就去自选商场看看……”

关月旖想笑,但忍住了,拿着梳子梳头,没吭声。

小月月藏不住话,好奇地问道:“妈妈你怎么到了后半夜还在和爸爸说话?你俩不睡觉的吗?”

关春玲的脸瞬间爆红。

一家子洗漱好,齐齐出了门。

许培桢带着妻女在胡同口附近的包子铺买了包子和豆浆,权当是早饭。

小月月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眼泪汪汪地再次向父母表达了她不喜欢北京的干冷、不喜欢在冬天看不到绿树,她想回广州的想法……

大人们也很无奈。

关春玲安慰小女儿,“这里也是你和你爸爸的家,总要习惯的。”

许培桢也说道:“过完年我们就走。”

一家子吃完早饭,就搭乘公共汽车去了自选商场。

关春玲一去就买了床电热毯。

关月旖见妈妈挑的电热毯的花色,便知道妈妈买这个是给她和妹妹的。

于是她奇怪地着问道:“妈,你和阿大不需要吗?”

关春玲不自在地说道:“我……我不需要!”然后跑了。

关月旖:???

不过,小月月跑过来找她,“姐姐姐姐!你说的那个经济条件……是多少钱啊?”

关月旖的注意力就被妹妹给拐走了。

姐妹俩在自选商场里疯狂找便宜的东西……

但,九十年代初的自选商场,本身就属于当时最高大上的购物场所,便宜的东西不多。

最终,关月旖牵着妹妹的手说道:“一会儿我们去外头看看吧!或者问问你爸爸,这附近有没有赶集的地方。现在年底了,赶集的地方应该不少,集市上的东西可能会便宜一点儿。”

这时——

一道让关月旖听起来特别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心!喂!你长长眼睛啊!哎——”

接下来,一个操着儿话音的女人怒骂道:“你瞎了啊?没长眼?”

那道耳熟的声音怯生生地说道:“可是……我已经停下来了,我、我还提醒了你,是你没看到我,才撞到我身上的啊。”

女人愤怒地骂道:“你个怯老赶儿!上赶着来找骂来了是吧?那墙上写着啥,你是眼瞎还是心盲?到底识字不识字啊?”

“还说什么你已经提醒我了!你喊了一句大妈了吗?你就说小心喂喂喂的,我怎么知道你喊的是谁?再说了,我拿着东西我看不见路,我朝你走了过来,你就只会喊喂吗?你不知道往旁边挪一挪、站一站,避开我?”

一眼看去,像是一个中老年妇女正在骂一个穿着红马甲的年轻服务员。

关月旖先看向了墙上的印刷字体:

【顾客永远是对的】

【如果顾客不对,请看上一条】

等到关月旖再次扭过头看向正在吵架的一老一少时,

那儿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正好不远处,关春玲和许培桢拎着大包小包往这边走。

关春玲显然也被那场冲突吸引了注意力,一边走、一边打量。

但许培桢就是典型的理工科男思维——与我无关的事,统统都滚到一边去!

于是许培桢目不斜视扶着关春玲,朝着孩子们走了过来。

“都选好了吗?”许培桢问道。

关月旖啥也没看上,

小月月选了一张花仙子的贴贴纸,踮高脚尖将之交给爸爸。

许培桢拿过了妻子手里的东西,说道:“那我先去付账了。”

然后,关春玲问关月旖,“月月,你听到没?”说着,她朝着正在吵架的顾客和服务员看去。

关月旖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半晌,关月旖不确定地说道:“……那个服务员是不是许倩子啊?”

关春玲也说道:“就是啊!我也觉得像她!”

“可许倩子的脾气向来很嚣张,她可是一点儿亏不吃的,要是谁也这么骂她,她早打回去了!”

“而且许倩子家里有钱,她怎么可能来这儿打工啊?”

说话之间——

只听到“啪”一声,清脆响亮的掌掴声音响起!

围观看热闹的顾客们纷纷劝了起来:

“哎同志,有话好好说,你别打人啊!”

“就是,就算服务员有什么错,你跟商场经理说了就好了,怎么还打人呢?”

“要我说呢,也是这服务员犟得很,你就是向顾客道个歉又怎么了?人家顾客年纪大了,你就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也不能这样回嘴啊!”

“是啊,明明就是你服个软,道个歉就能完事儿,非要搞到现在收不了场。到时候你们商场经理来了,你看她是维护你这个服务员呢,还是维护来这儿花钱买东西的顾客!”

很快,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赶来了,她也穿着同款红马甲,但胸口还别着个“经理”字样的胸牌。

商场经理一挤进包围圈,立刻叫嚷了起来,“许倩子!怎么又是你在惹事儿?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你再惹事儿我就炒掉你!”

听到“许倩子”这仨字儿,

关月旖和妈妈对视一眼,心想那捱了一记耳光的服务员还真是许倩子啊?

许倩子哭着说道:“我没有错!我好好站在这儿的,是她自己眼瞎撞了过来!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是我的错?”

经理怒道:“你闭嘴!快向客人道歉!”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儿错了?”许倩子哭道,“是她撞我的!我再说一遍我什么也没做,是她撞的我,所以我要怎么做才不是错?”

经理道:“你犟嘴,这就是你的错!许倩子,你是服务员,你的职责就是为顾客服务。顾客撞了你,你往后退、往旁边躲这都是你的对策,你没有避开顾客,她向你发脾气,你道个歉又能怎样?”

“如果你非要争个对错,那我们商场请不起你这尊大佛,你上法院工作去吧!去当大法官,天天啥也不干的专给人断官司,分个对错出来!”

现场一片寂静。

很快,先前和许倩子吵架的那个妇女说道:“哎呀经理,可别!”

“这大过年的,人人都想挣点儿钱回家过年。”

“这样儿吧,我也不跟她计较了,您让她给我道个歉……”

“您瞅瞅,刚我手里拿着鸡蛋,和她这么一撞啊,鸡蛋掉地上了!要不我也不会生气。”

“只要她向我道个歉,这几个摔碎了的鸡蛋我付账!”

经理一听,忙不迭地对顾客说道:“太谢谢您了!这样儿吧,这几个碎了的鸡蛋我们按半价给您结账,然后您今天要是还想买鸡蛋,我们八折给您,您看成吗?”

顾客同意了,“成。”

经理又要求许倩子向顾客道歉,“你看见了没?你退一步,人家也退一步!”

“快,向顾客道歉!道完歉就赶紧干你活去!”

然而——

许倩子却愤怒地将身上的红马甲脱了下来,直接扔在顾客脸上!

然后她梗着脖子和经理说道:“我——就——不!”

“我没有犯错!我一点儿错都没有!她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要道歉,也是她向我道歉!”

“你以为,就你们商场一小时八毛钱的临时工,我还要受这个鸟气?你以为我稀罕!”

“呸!我不干了!”

顾客惊呆了。

经理也被气得不行,面色铁青地说道:“许倩子!你怎么敢的啊!你……你之前干了五天的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许倩子回头骂了一句,“送给你买棺材!”然后扬长而去。

这时,许倩子怒气冲冲地从关春玲、关月旖身边走过。

说起来,关月旖离开桐叶镇已经三年了。

所以她三年没见过许倩子。

印象中,许倩子是个身材健美、活力四射的娇俏美少女。

怎么会变成眼前这样……身材干瘪、肌肤青白、满面憔悴的样子?

而且她也不打扮了,可能是为了好干活,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拢到脑后扎起来,短短的像个拖把头。

关月旖目瞪口呆地看着灰头土脸的许倩子,

脑海里忍不住想起——高三那年的春日午后,

许倩子梳着俏皮歪马尾,画着淡妆,耳下吊着白色塑料大圈时尚耳环,穿着工装牛仔裤和最流行的条纹蝙蝠衫……

少女坐在铁栏杆上悠闲地晃着小腿,

和祁俊相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儿……

关月旖简直不敢将眼前这个枯瘦麻木的年轻女人,和记忆深处娇俏健美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而当许倩子走过关氏母女仨的身边时,也打量了她们一眼。

但,从许倩子的视觉看来,

关春玲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她个子高挑,穿着带毛领子中长款束腰黑色皮衣,脚下穿着长筒皮靴,围着驼色的围巾,是个衣着体面时髦的年轻女郎;

关月旖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被关月旖牵在手里的是个六七岁大的小萌妹;

这对姐妹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棉衣,一件是嫩嫩的鹅黄色,一件是粉粉的粉红色,

她们脚下都穿着保暖又舒适的毛皮鞋,脚腕上还都套着灰色的袜套;

她们都梳着同样的发型……

在与这“姐妹仨”擦身而过时,许倩子心想:好奇怪,这姐妹三人里的大姐二姐看起来好眼熟!

仿佛在哪里见过……

很快,许倩子又放弃了猜测。

因为她觉得,如果她能认识这样有钱的人,大概率是不会忘记的。

许倩子苦笑了一声,快速离开。

关氏母女呆站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赶紧出来了。

如今临近年关,来自选商场买东西的顾客很多,许培桢排了半小时的队,这才付了账,拎着东西出来了。

小月月拉着妈妈,说要买去“经济条件”允许的东西,然后回四合院变身……

关春玲没听懂。

关月旖笑着解释过,

关春玲哈哈大笑,许培桢也忍俊不禁。

最后许培桢领着妻女们去了十六街。

这里常年有人摆摊,而且市集规模不小。

商品的价格不算贵但质量不怎么样,而且大多都是过时很久的东西,显得土气、寒碜。

但对女人们来说,逛街最大的乐趣,就在一堆不太好的东西里,找到值得的,而且价格也经济实惠啊!

于是关月旖买了一摞红纸,准备回去剪窗花;

还买了一大包碎布头、十来张草席和一大瓶农民自制的浆糊;

关月旖还买了十来串特别特别便宜、特别特别具有乡土气息的塑料项链……

当然了,针线也买了些。

关春玲买了点儿菜。

当然了,这个时代还不兴大棚菜,除了广东气候炎热占据了种植反季蔬菜的便利条件,能在冬天吃点儿芹菜、高脚菜心之外,

几乎全国人民在冬天只能吃上大白菜、萝卜、辣椒、土豆、洋葱这几样。

所以,关春玲一样买了一点儿,甚至还称了几斤五花肉、买了几块豆腐。

一家子回到了四合院。

关春玲忙着做饭;

许培桢拿着今天从自选商场里买回来的大功率灯泡和灯罩,给两间屋子换上了明亮的灯泡,还罩上了漂亮的灯罩。

关月旖带着妹妹开始装扮自己的房间。

其实也简单,就是直接把草席钉到墙上去,盖住斑驳脱落的墙面。

屋子不大,大约用了十三四张草席,就已经将墙面全都盖住了。

当然了,草席拼凑在一块儿,有些边边角角的,不怎么好看。

于是关月旖将碎布头缝了起来当成腰线,钉在草席与草席之间的接连处。

很快,姐妹俩的房间就收拾得干净整洁了。

许培桢过来给孩子们铺电热毯,见了关月旖的奇思妙想,赞叹道:“大月月真是聪明!”

关月旖又问:“要不要把你们房间也装一装?”

她特意买了多的草席,就是预着装一下妈妈的房间。

但如果妈妈不喜欢这样的话,

那么剩下的草席她准备拿来铺地的。

许培桢道:“你问问你妈妈。”

关月旖依言去了隔壁院子帮着妈妈守着煤炉子,又让妈妈过来看看她和妹妹的屋子,说要是妈妈喜欢,那她和妹妹就把妈妈的屋子也装饰一下。

关春玲依言过来看了,很高兴,“你俩要是还有精神,就帮着弄一弄呗!”

就这样,关月旖和妹妹又把妈妈的屋子给收拾好了。

外头关春玲的炖菜也焖好了。

一家四口坐在关春玲和许培桢的屋子里,一人捧着一碗白米饭,守着炉子上咕哝滚开的五花肉炖豆腐大白菜,吃起了饭。

炖菜已经炖煮了快一小时,

五花肉被切得薄薄的,每一片都是肥瘦各半,吃在嘴里肥肉软糯瘦肉美味,如果再蘸上关春玲自己调的油醋汁,那可就太好吃了!

同样好吃的,还有老豆腐和大白菜。

老豆腐炖久了就会呈现出蜂窝空洞,但豆腐里吸足了五花肉的鲜和大白菜的甜,不用蘸酱都很好吃!

大白菜非常鲜甜,被炖煮久了以后软得不行,晾到不那么烫了,直接塞进嘴里它自动就化了……

关月旖超爱吃大白菜,

小月月喜欢吃炖豆腐,

关春玲照看着一家人,时不时往大女儿碗里夹块五花肉,又从炖锅里捞出荷包蛋放进小女儿碗里,还要管着许培桢只扒饭不吃菜……

一家子舒舒服服守着炉子吃完汤泡饭,

关月旖才说起了今天在商场里看到了许倩子的事儿,“她来北京干啥?她爸不是开着店吗?她还不如回家帮她爸顾店呢!”

“谁知道!”说着,关春玲忍不住再一次问许培桢,“你真的……没有一个叫做许培光的亲戚?”

这件事,其实在很久以前,关春玲就已经问过许培桢。

毕竟许培桢和许培光的名字太相似,就像兄弟一样……

让人不怀疑都难。

许培桢说道:“我确实不认识许培光这个人。”

“而且我们家的亲戚,也没有在湖南的。”

“暑假的时候咱俩回来领证,不还去见过我大伯父吗?那会儿我就当你的面,问过我大伯父、大伯母了,他们也不认识许培光这号人物,也没听说我们这个大家族里有人呆在湖南的。”

“可能就是撞了名字吧?正好我和那个人都姓许,但我名字里的这个培,是辈份名字。他名字里的那个培字,可能寄托着他父母对他的期待吧!”

“总之,咱们不用太在意那个人。”

许培桢安慰妻子,“你跟我说过以前的事,而且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春玲,咱们今天安顿好了,明天去一趟大伯父家吧!”

“婚礼的事儿,虽说咱们就交给大伯父去办,但开销还得我们出,而且大月月还没认过人呢!”

关春玲点头,又交代关月旖,“今晚你俩早点儿睡啊!今天有电热毯,就不用烧炭了!免得明天起来又头疼。对了,睡觉前屋里放盆水,就不至于太干了啊!”

关月旖点头。

夜里,关月旖和妹妹睡下时,果然因为有了电热毯而觉得暖和了很多。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见到了许倩子的缘故,关月旖竟然久违地梦到了前世。

前世她为了供养祁俊,也是一天到晚不停地打工,

可挣来的钱,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祁俊的开销。

在面对关月旖的时候,祁俊永远面含忧伤,一副“没关系这不怪你这都是我不好”的样子……

所以尽管关月旖已经疲惫不堪了,但还是因为不想让祁俊难过再次默默地增加工时,拼命做工挣钱。

半夜时分,关月旖从梦中惊醒。

大约是因为开着电热毯睡,她是被渴醒的。

下床倒了杯温水喝了,又倒了半杯,把妹妹也抱了起来。

妹妹也被渴得不行,咕咚咕咚喝完了水,娇娇地喊了声姐姐,抱着关月旖又睡了。

关月旖为自己和妹妹都拢了拢被子,然后闭眼睡去。

真好啊!

这一世没有渣男了。

她和妈妈越来越好……

现在还有了个完整的家。

妹妹打起了小呼噜,还说梦话呢,“爸爸你不要抢嘛!我和姐姐一人一半……都是我和姐姐的,都是!”

关月旖笑了笑,抱着妹妹睡着了。

第112章 第112章 童年记忆深处的芸豆蹄……

第二天一早,许培桢带着妻女去了堂伯家。

当然了,去之前许培桢在堂伯家胡同口的小卖部称了二斤苹果又买了奶糖麦乳精什么的,一家子拎得满满当当的,上了门。

许培桢这一支除了他和小月月之外,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

但许氏家族还是枝繁叶茂的。

许老爷子在现在许家最年长的人,

夏天的时候,许培桢带着关月旖回京领证时,也来见了许老爷子。

许老爷子竭力要求许培桢于春节期间,带着妻子回来办喜事儿,还拍胸脯保证,喜事儿由他一手操办。

这会儿关月旖见到了许老爷子住的四合院,顿时惊为天人!

——许家四合院的面积大多了,房子也更高,而且干净宽敞整洁,

青砖红瓦的房子,屋檐下的横梁上用鲜艳的油漆画着四时花卉,窗棂子门框子都漆着水灵灵的青绿色,窗上镶着彩色的满洲窗;

屋前半人高的木栅栏漆着大红色的油漆;

院子中间种了棵柿子树,如今叶已落尽但还吊着硕果累累的干柿子。

和许培桢去年买的那两个四合院相比,

许老爷子的家,像富贵人家住的豪宅,

许培桢买的那两个四合院像乞丐窝。

关月旖见到了许老爷子。

怎么说呢,人微胖,挺有派头的,大约六十多岁,满面红光声若洪钟。

见到了关春玲和关月旖,很和气、但也有些疏离。

但一看到小月月,许老爷子的表情就不一样了。

“小月儿来了?哟,来来来快过来让伯爷爷好好看看!哎哟可以啊,好像长高了一点儿不是?庆芳?庆芳,快过来看看你的侄孙女儿!”说着,许老爷子还喜气洋洋地朝着屋里大喊了一声。

很快,许老太太掀着帘子出来了,她惊喜地和许培桢、关春玲打招呼,然后逗弄了一下小月月,这才看向了关月旖。

“这就是大月月吧?”许老太太眼里盛满了惊艳,“这闺女儿长得真好看!多大了?”

“许奶奶好,”关月旖向许老太太问了好,然后报上自己的官方年龄,“过完年我就二十一了。”

许老太太眼光很毒辣,“看着像是十六七的小姑娘。”

关月旖笑笑,并不争论。

许老太太又问,“听说你大学快毕业了?”

关月旖颔首,“今年上大三了。”

“我听说,你也是学药科的,而且也是本科生?如今本科大学生还包分配吧?单位看好了?”许老太太问道。

关月旖说道:“我打算考研究生。”其实已经直博了。

许老太太叹气,“快别了吧……这书读得太多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培桢,就是书读太多了,反而找不着对象了!一直耽误到现在。”

听到这儿,关月旖大致明白了许氏家族的人对她继父的婚姻是个什么样的看法了。

恐怕含酸带讥的人多,真心祝福的人少。

“谁说不是呢?”关月旖非常赞同许老太太的话,“我继父刚参加工作就遭家变,大伯大伯母不幸去世,留下小月月无人照看……”

“倘若当时有人帮衬,我继父何至于三番四次为了照顾小月月而调动工作呢?”

“倘若当时有人帮衬,小月月也不至于走丢,我继父更加不会为了找回她连工作也没了……”

“幸好我妈和小月月有缘,这是小月月的福气,也是我继父的福气。”

“许大奶奶,”关月旖笑盈盈地问道,“您说呢?”

许老太太面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坐在一旁的关春玲抿嘴一笑;

许培桢早在关月旖开口回怼的时候,就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月月连连点头,“对对对!能遇上妈妈和大月月,可真是小月月的福气!”

然后小姑娘挣脱了许老太太的怀抱,跑到关春玲身边,爬上了关春玲的椅子,还抱住她、亲了她一下,“妈妈!小月月最喜欢妈妈了!”

这下子,连许老爷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培桢啊,可不是我说你,哪家的晚辈敢这么和长辈说话的?”许老爷子不悦地说道,“就算你和小关是半路夫妻,家里儿女的教养你也该好好过问一下!要不然啊,倒教人笑话我们许家贻笑大方……”

许培桢笑眯眯地说道:“伯父,我认为春玲已经把大月月教养得很好了。你看,春玲都能培养出一个本科生。咱们许氏家族……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是本科生?”

关月旖更正道:“继父,你可不是本科生,你是博士。”

她平时都叫他阿大,

叫他爸爸……

是真的有点困难。

但在许家人面前,她又不想暴露“阿大”这个更加亲昵的称呼,只好别别扭扭地喊许培桢继父。

许培桢倒是很高兴。

他对关月旖说道:“你也是未来的博士。”

顿了顿,他笑吟吟地看着被妻子抱在怀里的小女儿,说道:“我希望小月月也能跟着大月月多学学,不是说非要考上本科才能体现人生价值,但做人做事的豁达和通透还是要有的。”

小月月点头,“将来我也要当博士!”

许老爷子的脸色铁青铁青的。

他正要开口说话,

突然——

有人在屋门喊道:“大哥大嫂,培桢回来了吗?”

许老爷子与许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脸色齐齐一变。

许培桢一愣,面露喜色。

许老爷子朝着老妻使了个眼色,

许老太太立刻掀了帘子走出去,隐约听到她说:“允珍,你怎么来了?哎,你来得不巧,这会儿我们家正有事儿呢!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来……”

许培桢已经大声应答,“六婶儿?是你吗?我是培桢啊我回来了!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们一块儿回来的!六婶您快进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许老爷子发出了烦闷的叹气声,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向后仰去。

片刻,许老太太掀了帘子又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个身体瘦弱矮小的白发老妇。

白发老妇一见许培桢,愣了好一会儿。

她激动地说道:“培桢呐,夏天的时候听说你带着媳妇儿回来领证,可惜那会儿我病着,没能来得及见你一面。听说小月儿找回来了,我也没见着……”

“又听说你过年要回来摆酒,我是天天盼着啊……”

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培桢,笑了,“好!好啊!娶了媳妇儿以后,有人管着你的衣食住行了吧?看着就精神多了!”

说话之间,六婶又看向了关春玲,眼睛一亮,惊喜地说道:“培桢啊她就是你媳妇儿?呀,长得真俊,一看就和我们培桢是天生的一对儿!”

许培桢含笑说了一声是,对关春玲说道:“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六婶。”

关春玲立刻站起身,握住六婶的手,“婶子好!培桢跟我说过您,他上学那会儿多亏了您的照看……夏天的时候我们来了北京,去找了您好几回,可一直打听不到您的下落……幸好今天见着了您了!”

六婶一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们去找过我?”她转过头,看着许老爷子和许老太太,一脸的震惊,大有“你们怎么没告诉我”或“你们怎么没告诉培桢我住的地儿”的意思……

但,

许老爷子看天,

许老太太看地,

就是不愿意与六婶对视。

六婶没吭声了。

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依偎在关春玲身边的小月月给吸引住了。

六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月月,眼泪含在眼眶里不停地滚,“这、这就是小月儿吧?”

许培桢对小月月说道:“小月月,还记得芸豆奶奶吗?”

小月月已经不认得六婶了。

但,一说起芸豆奶奶,小月月又有了模模糊糊的记忆,“芸、芸豆蹄花汤!”

在小月月的记忆深处,

爸爸常带她吃食堂,可食堂里的饭菜特别不好吃,她就总问芸豆奶奶什么时候来……

因为只有芸豆奶奶来的时候,她才能吃上美味的芸豆蹄花汤。

那个干瘦矮小的妇人煲煮的汤水总是很浓很浓,是快要流不动的乳白色,面上洒着翠绿的葱花!

汤里还有很大一粒的白色芸豆,一口吃下去,粉粉糯糯入口无渣。

每次她吃完后,都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六婶一听到“芸豆奶奶”这四个字,就忍不住哭了,“好孩子!难为你还记得我。”

小月月却有些躲闪。

她虽记得这事儿,可眼前苍老的妇人,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人……好像不是同一个。

眼前人明显苍老憔悴许得多。

听到小女儿已经想起了以往的事,许培桢的眼眶也红了,“对,以前你六奶奶三不五时就给你送碗芸豆蹄花汤来。”

说着,许培桢又让孩子们向六婶问好。

关月旖,“六奶奶好!”

小月月,“芸豆奶奶好!”

因小月月对以前的事也记不太清了,许培桢又说了一遍:

六奶奶也是许培桢的堂婶。

但六奶奶是填房,她嫁过来没几年丈夫就死了,她无儿无女也没再嫁,就住在丈夫留下的房子里,干些替人浆洗缝补的活计过日子。

她心地善良,很愿意帮扶家族里的可怜人。

而帮扶许培桢最多的,就是六奶奶。

以前他和他哥读书的时候,六奶奶就三不五时地带着自己做的腌菜、馒头什么的去学校看他们兄弟;

后来小月月出生了,许培桢一个大男人根本不会照顾孩子,也是六奶奶劳心劳力地教着许培桢怎么带孩子;小月月快一岁时,六奶奶累出病来了,才回去休养的;

后来小月月上了幼儿园,六奶奶也隔三岔五地送她的拿手好菜芸豆蹄花汤过来。

说完陈年旧事,许培桢又问六奶奶,“这些年您到底上哪儿去了?三年前我就找不着您了,四处打听也没您的下落。”

闻言,六奶奶气愤地看向许老爷子和许老太太,“大哥大嫂,你们就对我这样狠心?”

六奶奶红着眼圈儿说道:“我也不瞒你……就是生计艰难,过不下去了,所以我把你六叔的房子卖子,搬去了通州。”

“我也觉得自从我搬去了通州以后,就像和大伙儿失联了似的,其实我也常回来走动,就是一直不那么凑巧,遇不上你们……”

“我、我还托你大伯大伯娘带话给你,让你得了闲儿上通州去看看我呢!”

“合着……你压根儿没收到信儿啊?”六奶奶问问。

许培桢道:“没有。”

然后又解释,“小月月走丢了几年,那几年我一直居无定所,回北京的时候也找过您几次,没下落。”

“我也来问过大伯大伯娘,他们也说不知道您去了哪儿……”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许老爷子和许老太太。

许老爷子没吭声。

许老太太干笑了几声,“我、我们忘了……”

许培桢站起身,“大伯父大伯母,我们还有事儿,过几天我们再过来拜访吧!”

这下子,许老爷子和许老太太都不干了,“说什么呐!培桢,这可不行!知道你今天要来啊,我们都已经预着你们在家里吃饭了……”

“对!米都已经下锅了!”

许老太太又对六奶奶说,“允珍啊你先回去吧!改天我们这儿不忙的时候你再来!”

六奶奶又急又怒,“大嫂子,培桢也是我的侄儿!”

“你说的都对!”许老太太说道,“可我们家今儿有事儿,不方便招待你……”

六奶奶惊呆了,“大嫂子你这是为什么?”

“哎呀你快回去吧!”说着,许老太太推搡着六奶奶朝着外头走去。

许培桢站起身,“大伯父大伯母,我们和六婶一块儿走。”

许老太太一听就急了,忙不迭地又过来拦许培桢,“可不能啊,培桢你得留下。”

许培想朝着关春玲使了个眼色。

关春玲会意,带着孩子们向许老爷子、许老太太道了别,扭头就走了。

还顺便搀扶了六婶一把。

许老爷子和许老太太急得不行,

但,许老爷子自恃身份,不愿意拉拉扯扯,

许老太太虽然一直拉着许培桢,可许培桢身强力壮的,她哪是对手!

许培桢一直等到妻女们扶着六婶走了一会儿,这才动了手——他反手扶住了许老太太,将之扶到椅子旁、往下一摁,许老太太就坐在了椅子上。

“大伯父、大伯母,我真的还有事儿……春玲她们还在外头等我呢!改天有了空我再重新上门来叨扰,赶明儿见!”说着,许培桢松了手,大步流星走了。

慌得许老太太赶紧去追,“培桢!培桢你别走……”

许培桢有心躲她,虽是用走的,速度也和跑差不多了。

许老太太飞快地追到院子门口,才发现许培桢已经走远了!

她只好一个人又回来了。

许老爷子骂道:“废物!”

许老太太脸色一白。

第113章 第113章 热气腾腾现烤出来的桃……

离了许老爷子家,许培桢问六奶奶,“六婶儿,咱是回家吃呢,还是在外头吃?”

六奶奶抹了把眼泪,“你俩现在住哪儿?”

许培桢说了胡同的名字。

六奶奶愣了一下,“是你俩买的还是租的?”

“买的。”许培桢说道。

六奶奶吃了一惊,“你……发达了?怎么还一买买了俩?”

许培桢笑道:“这不是想着家里有两个孩子么,大月月有,小月月也有。”

这下子,轮到关春玲和关月旖吃惊了。

关月旖这才知道,为啥当初她劝阿大在北京买房,阿大同意了,然后不顾沉重的负担,非要咬牙同时买下两套四合院了……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啊!

关春玲也吃惊地看着许培桢,毕竟当初他买四合院的时候,还没和她结婚呢!

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想到了婚后财产的划分?

六奶奶哀声叹气:“培桢啊,你是个有本事的!”

“亏我还天天替你惦记着……”

“就怕有一天我死了,这个秘密也被带到阴曹地府去啦!”

听六奶奶说道得这么严重,许培桢一时间愣住了。

——什么秘密这么重要?

许培桢赶紧说道:“六婶,究竟是什么事儿,你别急,你好好跟我说。”

六奶奶呜咽道:“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们老实回答我!”后一句是问向一家四口的。

一家四口愣愣地点点头。

“你们大伯父的院子,好看不好看?”六奶奶一字一句地问道。

许培桢,“好看啊!”

关春玲,“富丽堂皇的!”

关月旖,“像个王府!”

小月月,“好看死了!比我爸爸的破烂房子强多了!”

六奶奶揪了揪小月月的辫子,说道:“是吧?那四合院漂亮又气派!”

“……可是小月儿,你知不知道,那四合院是你爸爸的房子啊!”

众人大吃一惊!

“什么?大伯住的那四合院……是我的?”许培桢惊道,“六婶,这……我爸妈在世的时候可没说过啊!”

六奶奶说道:“你爸妈当然不会告诉你了,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啊!”

许培桢愣住了。

六奶奶说起了以前的事儿:

许家祖上曾经辉煌过。

许定坤和许定远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许定坤是长子,生养了四个儿子,排行二三四五,许培桢的父亲许致修行二,

许定远是弟弟,生了俩儿子,排行老大老六。老大,就是如今霸占了房子的大伯父许致庭,老六,就是六奶奶的丈夫。

许老太爷去世后,许家的老祖母主持着让俩儿子分了家。

许家还剩下两套四合院,一大一小。

老祖母决定依傍着长子养老,再加上长子还生养了四个儿子,人口也多些,就把大宅给了长子许定坤,

小宅给了次子许定远。

但,分家的时候许致修(许培桢父亲)出国留学去了,所以不知道这时父亲和叔叔已经分了家,连着家里的两套房契也全都重写了名字。

在战火纷飞、又稳定下来的年代里,大房的四个儿子最后只剩下了许致修一个。

二房呢,俩儿子还活着,但许定远两口子抽大烟把小宅子卖了,他俩死后,许致庭和六弟无处可去,只好又傍上了大伯许定坤和老祖母。

后来老祖母与许定坤夫妇也相继去世,因为许致修一直没回来,根本不知道家中房产的事儿。

就是后来许致修学成归来,许致庭也没告诉许致修这房契的事儿。

那会儿许致修一回国就受到新政府的厚待,吃住条件和福利待遇都极好,他可能以为老宅的房子在土改中已经被分出去,再加上也不缺房子住,也就没追究没过问。

当然,这可能也是许致庭(许老爷子)故意引导许致修误会的。

说到这儿,六奶奶说道:

“培桢啊,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没留住孩子,如今年老多病又是个孤寡,我老了可没人管!我想去养老院,可我也打听过,一个月要收三十五块钱呢!我、我哪有钱!”

“所以我过来和大哥他们商量……”

“我的本意呢,是想着先把房子租出去,用房租来抵养老院的钱,可我那房子太旧了,就是租出去一个月也收不了三十五块钱的租。”

“我就想着啊大哥大嫂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我带大的,能不能让他们兄弟里挑出一个来,帮我凑个差价呢?我可以先写个遗嘱给他,就说等我百年以后,谁帮我出了养老的钱,我那小房子就给谁。”

“没想到,他们二话不说就赶我走!”

“我实在是没办法……”

“后来别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说通州房子便宜,让我把这边儿的房子卖了,去通州买个小房子,还能余下一笔钱来,自己吃用也好,自己做点儿小买卖也好……我听着觉得这办法好,才去找了房管局的人,让他们帮我想办法把房子卖了。”

说着,六奶奶又对许培桢说道:

“我是在卖房的时候,才从房管局的工作人员那儿听说,你大伯住的那四合院房契,竟然是你爸的名字!”

“他们还告诉我,说大哥(许老爷子)这些年一直为了房契在找他们,说他想把房契改到他的名下。”

“工作人员不肯,说必须得按规定来办事儿!又说房契想改名儿,就得拿着二哥的死亡证明和派出所开的直系亲属证明……老大一样都拿不出来!这事儿才这么搁浅了的。”

“后来我又找了徐二奶奶,培桢啊,你还记得徐二奶奶吗?”

许培桢想了想,问道:“徐二奶奶……”

“就是当年的徐二丫!你太奶奶花了十五个大洋救下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孤女,她给你太奶奶当了几年丫鬟。出天花的时候你太奶奶还花钱送她去教会医院治疗,她才活了下来的。解放后她嫁了个当兵的,后来她男人复员回山东了,她也跟着走了。”六奶奶说道。

许培桢点头:“有点儿印象了。”

六奶奶道:“前年清明,她回北京来给你太奶奶扫墓,正好我也去了,我就问了她这事儿……”

“她说确实有这事儿,而且当时你爷爷临终前不但把房契改成了你爸的名字,而且还留了个遗嘱,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了那房子是给你爸的,另外还有什么钧瓷的茶具,几套古书古字画也要留给你爸……”

“不过呢,她既不知道那遗嘱上列了多少明细,也不知道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她只知道房契肯定留的是你爸的名字。当时你爷爷请了人到家里来改房契的,你徐二奶奶就在场。”

“对了培桢,我怕你吃亏,还让徐二奶奶留了个地址给我。不过,我放在通州家里了。如果有必要,你去一趟山东,找你徐二奶奶给你作证!”

六奶奶拉着许培桢的手,说道:“培桢,这事儿我一直瞒着大哥两口子,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知情了。所以我常来找他们问有没有你的下落……他们可能以为我找你是想来找秋风的,我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两头瞒啊!”

关月旖心想:

大约许老爷子是吃到了阿大他爸的绝户甜头,还想再吃六奶奶的绝户……

“现在想来,是大哥昧下了二哥的房子以后,恐怕还打着我通州那个小破屋的主意呢!”显然,六奶奶也是这么想的,目光中透出了气愤与伤心,“他们真是没良心啊!”

“培桢,你得赶紧去房管局打听打听,你动作要快,赶紧去办这事儿!万一迟了……就怕夜长梦多啊!”

听了六奶奶的话,许培桢与关春玲对视了一眼。

关春玲对许培桢说道:“不如你现在就去打听打听,我领着六婶先回去。”

许培桢也觉得应该去问个清楚,便点点头。

当下,大家兵分两路。

许培桢回头去了房管局,六婶跟着关家母女走了。

回到关春玲暂居的四合院,

关春玲满含歉意地说道:“六婶,我们这儿条件一般,您可别见外。”

六奶奶说道:“嗐,比我强多了!”

关春玲道:“我一会儿炖个杂菜,您吃得惯吗?”

六奶奶说道:“我不挑,有口热汤饭就行。”

关春玲应了一声,然后又把关月旖叫到了一旁,掏出二百块钱递过去,“你上巷子口的百货公司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棉衣和棉鞋,你瞅瞅你六奶奶,这么冷的天她穿着夹衣。”

关月旖道:“棉衣我看着买,可我估不好鞋码。”

关春玲找了个借口过去看了看,回来交代女儿,“七码!”

关月旖拿着钱走了。

小月月追着姐姐一块儿去。

姐妹们逛了一会儿,

关月旖买了件黑色厚实的棉袄、一件仿麂子皮的马甲、一条深蓝色灯芯绒面的棉裤和一双毛皮鞋,另外还买了一红一黑两顶棉帽、一块大红格子的厚实围巾。

小月月吵着嚷着要姐姐买了五串冰糖葫芦。

关月旖看到巷子口的糕点铺新正在卖新鲜出炉、烤得热气腾腾的桃酥,便又称了二斤桃酥。

她递给妹妹一块桃酥,自己也拈了一块吃了。

现烤出来的桃酥热乎乎、香喷喷的,实在太好吃啦!

姐妹俩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一回到家,就看见妈妈一脸尴尬地站在院子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妈?”关月旖喊了妈妈一声。

关春玲回过神来,示意关月旖看院子。

关月旖一看——

哟嚯!

院子已经被人洒了水、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关春玲低声说道:“你们六奶奶干活太溜了!你瞅瞅这时间……你俩去了一小时不到,她已经打扫完这个院子,还说要和面包饺子给我们吃,这会儿面和好了等着醒面,她又上隔壁你们院里打扫去了……”

然后关春玲又嘀咕,“本来我觉得我算勤快人了……没想到她一个抵我十个啊!”

说话之间,六奶奶已经拎着水桶扛着扫帚回来了,“春玲儿,那边儿我也打扫干净了啊!”

关春玲连忙迎了过去,“您说您远来是客,还帮我们打扫……”

“我可没把我当成是客!培桢是我侄儿,我帮我侄儿干点儿活,这不值当什么。”六奶奶说道。

关春玲:……

她一扭头看到女儿手里拎着的东西,赶紧说道:“六婶,你快把扫帚水桶放下,过来试试棉衣。”

六奶奶奇道:“什么?”

再一打量关月旖手里拎着的各种东西……

六奶奶明白了,连忙摆手,“不不不!没必要没必要!”

关春玲拉着她进了屋,“买都买了,您试试!要是嫌不好看,我们再买好看的!”

一番拉扯,六奶奶穿上了新棉衣新棉裤和新棉鞋,眼泪就哗哗地淌,“我、我还是当新媳妇儿的时候穿过一身新衣裳……也曾经想过,怕是要到死的时候,才能穿上第二套新衣……也就是寿衣。”

“没想到临到老了,居然还能托你们的福,穿上这样体面又暖和的衣裳!”

关春玲拿过关月旖买回来的两顶棉帽,最终选了一顶黑色的戴在六奶奶的头上,“这帽子好像挺软和的,就是不知道这面料透不透风……六婶,舒服吗?”

六奶奶哭得不成人样,连连点头,“舒服着呢!”

这时——

关月旖突然意识到不妥,急忙问道:“妈,妹妹怎么没动静?”

平时小月月的存在感很强,一天到晚的不是妈妈妈妈妈妈,就是大月月东大月月西……不是把这儿弄得乒乓响,就是不小心掉了东西砸了东西……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

知女莫若母,

关春玲呆了一呆,一拍大腿,“坏了!肯定在闷声不响地干坏事儿!”

她扭头就跑!

关月旖也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六奶奶吸了吸鼻子,也不明所以地跟了去。

然后,六奶奶就听到了关春玲的怒吼,“许月月!你在干什么?”

六奶奶赶紧跑过去一看,顿时忍俊不禁。

原来,小月月看中了桌上那块六奶奶已经和好、正在醒发的面团。

小妮子踩着凳子趴在桌上,将那面团掐得乱七八糟……

她想学习捏面人儿。

但因为功夫不够娴熟,面团被她搓成了长条的、圆的、扁的……

小妮子的头发上、面颊上、两只小爪子上全是面糊糊。

尤其是——

当小月月咧嘴一笑时,连她的牙齿上都挂着面浆子!

根本不敢想像小家伙到底干了啥。

小月月一脸兴奋地说道:“妈妈妈妈!这个生面团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像奶糖!我已经试过了……不好吃!”

关月旖已经在一旁捧腹大笑。

关春玲怒道:“这可是我们一家子的口粮!你六奶奶很辛苦才和好面的!”

六奶奶赶紧过来护住孩子,笑道:“没事儿没事儿!面团嘛还可以再和的,不要紧!一会儿我就去调肉馅!小月儿,六奶奶给你包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好不好?”

小月月张开双手抱住了六奶奶,“好!谢谢六奶奶!”

关春玲扶额,怒道:“许月月!你六奶奶身上穿着新衣呢!快把你的爪子撒开!”

于是,小月月惊讶地看到六奶奶身上的黑色棉衣上,清清楚楚地印上了几个白色的小手掌印。

她心虚了,立刻缩了手,又朝姐姐求救,“大月月……”

吓得关月旖飞快地跑了出去,“你没洗手可千万别碰我!我这棉衣还得穿上一整个月呢!”

她一跑,小月月就兴奋了,跳下椅子就朝着姐姐追了去,尖叫尖笑,“大月月!”

关春玲无比头痛。

小月月平时就闹腾,大月月一和妹妹玩闹起来,也会失了稳重,像个小孩子……

虽说是好事儿,可确实累。

当她叹气,正准备收拾残局的时候,六奶奶已经出手了,“春玲儿啊,你放着我来!”

关春玲正想说您歇着,让我来,

结果这时——

许培桢一脸凝重地回来了。

第114章 第114章 白菜淡甜、猪肉鲜美的……

“外头下雪了,”许培桢一进门就说道,“赶紧把炭盆生起来……”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六奶奶,“婶子,要是通州家里没有要紧事儿,门也锁好了的话,你别回了,就跟孩子们挤一挤。”

六奶奶道:“那边儿我锁好了门来的,就是怕叨扰了你们。”

许培桢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是刚回来,东西都都没收拾好……依我看现在这局面啊,指望大伯父帮我办喜酒也是靠不住的,大概是要靠您了。”

六奶奶被边缘化太久了,一听这话,立刻说道:“你俩要是不嫌弃我,我肯定尽心。”

“先谢谢您了。”许培桢说道。

关春玲问道:“你去了房管局了?那边儿怎么说?”

许培桢道:“我没去成……半路上看到了大伯父,我寻思着他是不是要去房管局。”

“结果还真是!”

“然后我在那儿等了大半个小时,也不见他出来……在那大半个小时里,我看了很久,来来往往的,一个熟人也没有。”

“我琢磨着这事儿要是随便找个人贸然开口问,恐怕还会打草惊蛇,干脆先回来。”

“我得好好想一想,再找熟人去问。”

关春玲点头。

六奶奶说道:“培桢你回来得正好,你快给看看,你媳妇儿让大月月给我置办的这一身儿……”说着,六奶奶又想哭了。

许培桢打量六奶奶片刻,发现老人家脱掉了夹衣,现在身上穿着结实厚实的棉衣棉裤,脚下还穿着毛皮鞋,笑了,“你侄媳妇儿确实是个妥当人。”

关春玲笑道:“大月月买的!你俩夸她去!”

六奶奶也笑,“是春玲儿教得好,大月月才这样聪明……哎,我啊赶紧剁肉馅儿去!你俩等着啊,一会儿就能吃上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了!”

六奶奶出去以后,关春玲才问许培桢,“暑假的时候候大伯大伯平拍着胸脯说要帮我俩办喜酒,就是冲着房子来的?这是什么说法?”

许培桢回来的时候,也一直在公共汽车上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那房子真是我爸的,大伯又想霸占,那无外乎是从法理和情理这两点上做文章。”

“要是他想从法理上做文章,那就是想剥夺我爸、或者我的合法继承权。”

“要是他想从情理上做文章,那就是打感情牌,多半会拿我爸没给我爷爷养老送终,而是他这个侄子替我爸尽了孝来说……”

许培桢这么一分析——

关春玲恍然大悟,“照这么说,我俩在北京办喜酒,还成了鸿门宴了?”

许培桢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关春玲不高兴了,“他们怎么心这么黑啊?真是为老不尊!得亏今天遇上了六婶儿!”

顿了顿,关春玲又问他,“我们一定要在这儿办喜酒吗?”

许培桢有些无奈,“春玲,说不定以后退了休咱们还会回来的……”

“更何况我爸妈、我兄嫂,还有我的人脉都都在这儿,以前随过的份子,不得收回来吗?”

“别怕,现在好就好在大伯他们不知道我们具体住哪儿,我们还有时间布局……”

“你别看他们一直住在北京,但要论起人脉来,我们也不差。”

关春玲道:“是你的房子你的资产,你要讨回来,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也肯定和你站在一边儿。”

“可我也要说一句,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你必须先调查清楚……”

“别到时候……万一六婶是被人误导了,告诉我们错误的消息儿,我们偏听偏信最后成了主动挑事儿的就不好了。”

许培桢一凛,郑重点头。

六奶奶实在是个能干人。

关春玲和许培桢就在屋里小小声商议了那么一小会儿,外头已经响起了六奶奶剁肉泥的声音,密集而又快速。

等到夫妻俩商议好今天下午和明天的行程以后,六奶奶已经擀好了面,还耐心地引导着两个月月和她一起包起了饺子。

关月旖会包饺子。

她手也算巧,一个饺子皮包上馅儿,掐几下就能成型,饺子还包得挺漂亮。

这可是她从妈妈那儿学来的。

但,六奶奶是太会了!

她好像根本不用包,直接拿着筷子从馅料盆里挑出一块肉馅……

那块肉馅一落到饺子皮上,

然后就自动合上,一个漂亮的饺子就成了型!

关月旖和妹妹目瞪口呆在盯着六奶奶……

可一连看着六奶奶包了十来个,愣是没看出来她是怎么包的。

好像馅料一到饺子皮上,六奶奶就直接将之放在扁平筛上,饱满白胖的饺子自动成型,然后在筛子里排起了整齐的队列。

这过程不超过一秒。

关月旖只来得及包了十来个饺子……

然后,六奶奶一个人就全包完了。

她甚至还调好了两个味碟,一个是酱油醋的,一个是蒜蓉辣椒酱。

一家五口人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

白菜淡甜、猪肉鲜美,面皮有嚼性儿;

空口吃就已经很好吃了,要是再蘸上酱,那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许培桢尤其爱吃。

他毕竟是北京人,六奶奶的手艺对他来说,就是童年的回忆。

女人们的饭量都不大,吃上十来个就饱了。

剩下的饺子,他一个人敞开肚皮吃……吃了五十多个,还剩下十来个,吃不下了。

六奶奶连忙说道:“吃不完的就放在外头窗台上!今儿不是下雪了么?放外头一会儿就冻上了,明天一早啊放油锅里一煎,正好就是早饭!再用大米小米苞米红豆绿豆熬个粥,咱一家子又能吃顿好的!”

关春玲含笑点头。

许培桢吃完饺子准备出门。

小月月拿出先前买冰糖葫芦,非要分他一根。

许培桢受宠若惊。

因为这是小月月对他为数不多的示好。

他高高兴兴地拿着冰糖葫芦出了门。

许培桢出门以后,祖孙几个就去了隔壁孩子们的屋里,开了电热毯,坐在炕床上聊天。

六奶奶把北京这边儿的婚俗习惯一一说给关春玲听;

然后又把许家的亲戚情况也说了……

最后还把北京城哪儿繁华、哪儿市集多也一一说了。

关月旖抓紧时间又问了六奶奶一嘴儿,说许家在湘省有没有亲戚。

六奶奶细想了很久,很坚决地摇头,“真没有!我嫁进许家二十多年,真没听过还有亲戚去了湖南的,没有没有。”

关春玲又邀请六奶奶留下来过年,“只要您不嫌弃我们这儿条件不好就行。”

六奶奶一听,就忍不住哭了,“我哪儿还有资格嫌弃啊!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是被人嫌弃的!春玲儿啊,你和培桢愿意收留我,我、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们!”

关月旖赶紧转移话题,“六奶奶您会剪窗花吗?昨天我买了点红纸回来,想剪点儿福字、或者红双喜贴窗上,今天还准备去书店买本剪纸大全呢……”

六奶奶说道:“别买书!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我会剪纸!”

当下,关月旖拿了红纸和剪刀过来。

六奶奶一边温柔细致地教关氏母女怎么剪纸……

然后咣咣咣地剪出了好多好多,有红双喜的、有福临门的、有五谷丰登的。

最后六奶奶看到院子里有几根因为年代久远而炸开了的竹杆,便又用刀剖成竹篾,扎了几个灯笼架。

先糊一层白色的薄棉纸,再用红纸剪出四时花卉、小猫小狗,贴在白棉纸外头。

六奶奶一口气做了六个,关月旖带着妹妹做了两个。

六奶奶表扬小月月,“小月儿剪的这小狗可真像!”

小月月喜笑颜开。

于是,姐妹俩都很期待天黑以后,院子里挂上了灯笼会是怎么样的景像。

关月旖还带着妹妹去了一趟巷子口的小卖部,买了两大包蜡烛回来,一共四十支。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

关月旖和妹妹守着六奶奶点亮了蜡烛,装在灯托上,再从灯笼底部装上去,卡好。

一盏散发出柔和光亮的灯笼就成了。

白色轻透的棉白纸最大程度地将光亮传导出来,

红色的剪纸漂亮又生动。

小月月高兴得直拍手,

关月旖也是头一回体验这种亲手做灯笼、还做得这么好看的!

她踩着椅子,将最明亮的两盏灯笼挂在四合院的大门口。

然后——

破败不堪的四合院,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

腐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情脉脉。

大家欣赏了一下灯笼,就进了屋。

下午关春玲给了六奶奶一百块钱,请她帮忙买点儿菜回来。

结果!

六奶奶买了两只活鸡两只活鸭,还称了十斤五花肉,大米一袋面粉一袋,鸡蛋五十个,另外各种蔬菜也买了些,还有一小袋各种杂豆……

晚饭是关春玲做的。

家里人都长了一副南方胃,一连吃了几天的炖菜,还是更喜欢吃炒菜。

但考虑到天冷,她还是做了一锅炖菜。

冬日六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了。

许培桢匆匆往家赶。

走到家门口时——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胡同里没有路灯。

他打着手电筒走进来的。

但,隔老远他就看到了自家院子门口挂着的灯笼。

当时他就觉得,那儿应该就是他的家。

走近一看,还真是!

其实,柔白的光并不能照亮太远的范围。

但还是能将附近的门框子照亮。

就给了人一种……莫名其妙心安的感觉。

许培桢刚一推开门——

就听到了小月月快活的笑声,“……妈妈妈妈妈妈!”

许培桢失笑。

穿过狭窄的小走廊,他总算看到了热闹的影像。

屋门大大敞着,大约正在煮食,门口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的。

他那年轻美丽的妻子正低头耐心地和小女儿说着话;

大月月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脑袋在和六婶说话……

突然间,

小月月看到了他!

“我爸爸回来啦!”小姑娘尖叫了一声,张开双臂快活得朝他跑了过来。

许培桢抱住了小女儿。

小月月叽叽喳喳地说道:“爸爸爸爸!你看到我们做的灯笼了没?”

“爸爸!妈妈今天做了醋留白菜帮子!可好吃了!”

“爸爸爸爸……六奶奶说明天一早给我们熬杂粮粥吃,要放很多很多白砂糖,可甜可好吃了……”

许培桢心头暖暖的,说了声“好”。

这,就是家的味道吧!

夜里吃饭的时候,许培桢说了一下他下午办事儿的进展:

他去找了他父亲单位的老领导,说了一下房子的事儿。

老领导已经退休了。

但单位新领导是老领导的学生,而且以前也得到许培桢父亲的提携,于是他立刻派了个副手,陪着许培桢去了市房管局。

一查档案,还真的查出来了——现今许致庭住的那个四合院,还真是许培桢他爸许致修的!

于是,领导的副手立刻着手安排了相应文件,预计明天能办好。

二人约好了,明天下午一块儿去区房管局,帮许培桢办理房子过户手续。

然后许培桢又想,他爸名下居然还有房产和遗产,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么,他妈名下有财产吗?

以及他哥他嫂名下还有财产吗?

于是许培桢又去母亲的单位、兄嫂的单位查询了一下。

可别说,还真有!

当初许培桢亲手送走了父母,母亲并没有留下什么遗嘱遗产。

不过,今天单位把许母遗留的一小袋遗物给了许培桢,说是后来收拾出来的。

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钢笔、伟人徽章、语录、几封还没来得及拆的老友信件之类的。

但许培桢发现了一把铜制的钥匙,做工特别精美。

美到什么程度呢?

他拿了出来,交给妻子。

关春玲一看就“哇”了一声。

这造型也太好看了!

是个鱼吻花的抽象概念,太美了!

主要就是年代久远,黄铜钥匙看起来旧迹斑斑的,表面有些氧化。

而且它特别像个古代女性用的簪子,就是“簪子”的根部不是直的,而是突起一小块,看起来是朵花……

凭着这个,才能猜出它是把钥匙。

关春玲问道:“这钥匙,得有锁来配吧?锁呢?”

许培桢摇头说不知道。

然后许培桢说道:“我哥我嫂子的单位我也去问了。”

“他们出事的时候比较仓促,不少东西都还保存着呢,我跟单位说好了,明天我借个三轮车去,把东西都驮回来。”

“不过,我问了一嘴工资什么的,他们说,抚恤金当然已经按政策规定的给了……这事儿我知道,我亲自去办的嘛。”

“但是他们也说,这两年有有政策下来,补了前些年的奖金绩效什么的。我哥我嫂子都有,加一块儿也不少,估计得有五六百多块,我也跟他们说好了,明天领着小月月一块儿去拿。”

小月月一听,有些紧张,“爸爸,我爸爸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

许培桢道:“你爸爸可厉害了,他是干海上石油勘探的,曾经是他们单位的顶梁住!”

“你妈妈更厉害,她的学历比你爸爸还高呢!”

“很多科学试想都是先由你妈妈提出来,然后你爸爸加以佐证写出论文,才被审批立项的……”

“到现在啊,他们单位最大的项目,就是当初你爸妈前期提出的理念。”

小月月握紧了筷子。

她听不懂。

但,在她幼小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可不能辜负了亲生父母对她的期许和保护,也不能辜负现在的爸爸为了找回她而做出的种种努力!

更不能让现在的妈妈对她失望!

以及,大月月现在是她的榜样、也是她的偶像!

她将来也要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关春玲对许培桢说道:“赶紧吃饭吧!”

“对了,昨天你爸单位的人和你一块儿去办事儿,办完了事儿你别慌着回,请人吃个饭吧!”

“明天我们和六婶一块儿去逛逛,她领着我们去看看适合摆酒的酒家,我们问问席面的价格。到时候我们还要去赶集,买点儿年货回来。”

许培桢点头。

关月旖坐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饭。

她有点儿兴致不高。

已经三天没见着张建新了。

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和他爸、他爷爷相处得怎么样了。

第115章 第115章 下雪天盐烤土豆可太好……

第二天,大家兵分两路。

许培桢带着小月月去办事儿,六奶奶带着关春玲关月旖去看酒楼、外加采购。

关月旖跟着妈妈和六奶奶走了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中午、一整个下午……

被累了个半死。

回到家时,许培桢和小月月已经回来了一步,这会儿炉子上已经炖着杂菜了。

关月旖一到家就不想动了。

小月月见妈妈姐姐奶奶都回来了,很高兴,跑来跑去的,觉察到姐姐兴致不高,过来问了一嘴,知道姐姐累了……

小家伙立刻拿了热毛巾过来给姐姐擦脸擦手,又用倒了热水过来给姐姐喝。

关月旖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抱住了妹妹,又亲了亲妹妹肥嫩的面颊,觉得劳累都消散了一大半儿。

那一边,六奶奶很兴奋地和许培桢说起今天她带着春玲儿和大月月去了哪儿哪儿……

于是小月月告诉关月旖,“大月,我和爸爸去办那什么过户的时候,遇上大哥哥了!”

关月旖睁大了眼睛。

——小月月嘴里的大哥哥,只会是张建新。

他怎么也去房管局了?

关月旖瞪大了眼睛。

小月月继续说道:“大哥哥也是去办过户的。”

“还有姜叔叔在,大哥哥的爷爷也在!”

“好像是老爷爷要把房子过给大哥哥,大哥哥不开心,不理他呢!”

“大哥哥就一直和我说话,问我这几天为啥不在家,说他来找了我们两次都没找着人……”

“我说前天我们买东西去了,昨天上伯爷爷家去了。大哥哥就说,让你明天上午在家等他,他过来找你。”

那一边,六奶奶已经说完了今天的事儿,

关春玲问起了许培桢今天事情办得怎么样。

许培桢事无巨细地说了起来。

他是成年人,看问题当然不像小月月那么幼稚。

他告诉关月旖,“我们在那儿办过户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小张和他爷爷。”

“据说是他爷爷要把名下的房子过户给他。”

“小张应该带着点儿情绪……”

“但姜老爷子还是很高兴的,他和我打了招呼,又说建新以前被你和你妈妈照顾得很,知道这回我和你妈妈回来办喜酒,还跟我说,要是地点和日子定下来了,得给他送份请柬去,他少不得要过来讨杯喜酒吃。”

说着,许培桢继续说道:“托了姜老爷子的福……”

“叶所长(许父生前工作单位的领导)跟我说,房子过户可麻烦了!昨天他就已经跟我打了预防针、我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预着这事儿一至少要办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没想到今天姜老爷子在,我们的手续跟着他的一块儿办……”

“一上午就直接办成了!”

“当然了,还是有些文件没有准备好的。但新房本已经给我了,就留了个条子列了明细说我什么什么文件不符合规定,让我按单子准备好再交回去给他们就行。”

许培桢拿出了单子,让妻女轮流查看。

关月旖看了一眼单子上写的,念道:“……须回户籍所在地、和房屋所在地的居委报备,并且开具证明?”

“阿大,你户籍所在地,和房屋所在地,不是一个居委吧?”

“户籍地的证明应该好开,但房屋所在地的居委……阿大,向阳街那边儿你有熟人吗?”

许培桢摇头,“不太熟,我以前就很少去哪儿。”

六奶奶插了一嘴:“你们说的是向阳街居委会吗?”

许培桢和关月旖齐齐点头。

六奶奶说道:“我认识熟人。”

许培桢面露喜色,“那明天就辛苦六婶陪我去一趟向阳街?”

六奶奶想了想,“培桢啊,可不是我说哈!在向阳街这个地盘儿上呢,你大伯的人脉比我强,我的人脉大概比你强些……”

“但我认识的人呢,你大伯也认识!”

“所以啊,咱们可别白天去,一会儿吃过晚饭,我领着你去!”

许培桢觉得有道理。

于是,一家子吃过晚饭,许培桢和六奶奶就匆匆离开。

直到夜里十点多,小月月都已经睡下,两人才披星戴月地回来了。

关月旖已经回屋守着妹妹睡了,见六奶奶一脸喜色,心知事情一定是办妥当了!她招呼着六奶奶倒水洗脸擦身泡水,然后又喊六奶奶上了炕床。

炕床上铺了两床厚棉被,还有一床电热毯。

电热毯都是窄窄的,面积不大。

考虑到三个人睡……

于是关月旖又拆开了铺盖,将电热毯横着垫在铺盖下,

这么一来,三个人都够睡啦!

所以六奶奶上一床,就觉察到被窝里暖乎乎的,奇道:“大月儿,你还给我暖被窝了啊!”

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没有,六奶奶,这是电热毯。”

六奶奶惊讶地说道:“电热毯?哟,我活了一辈子,只听说过电热毯,还没睡过电热毯呢!它会一直这么热着吗?”

“会!只要不关开关,它能热乎一整个晚上。”

六奶奶叹道:“真好啊……”

关月旖笑了笑,又问六奶奶今晚顺不顺利。

六奶奶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当然顺利了!”

她快速地说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

简单说来,还是当年许培桢的太奶奶结下的善缘。

现任居委会主任,年幼时也经历过战火,幸得太奶奶的庇佑,熬过了生死攸关,又恰巧他的父母一辈当年也知晓两位爷爷分家的详情。

当然了,这点儿恩惠并不足以让居委会主任惦记一辈子。

毕竟,许致庭也和居委会主任当了一辈子的街坊邻居。

于是许培桢“不经意”告诉居委会,他房本都已经拿到了……他甚至还把房本拿给居委会主任看,并且告诉居委会主任,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继承、房本过户的事儿办完了,纯粹是因为姜首长的关照。

居委会主任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姜首长?”

许培桢点头,“对,姜宽首长。”

居委会主任肃然起敬!

他立刻变得积极热情起来,当时就拿着办公室钥匙,带着许培桢和六奶奶去了他的办公室,直接开好了证明,郑重地交给了许培桢,又问,他有没有机会一睹姜首长的风采。

许培桢道:“叔,回头等你侄儿媳妇看中了我们办喜酒的地儿、定下了时间,我再送请帖去给姜首长,但人家有没有空来,这就不好说了。”

居委会主任立刻说,我们也想来喝杯喜酒。

许培桢笑眯眯地应下。

就这样,许培桢拿到了最难拿下的一份证明。

关月旖放下了心,被电热毯烘烤得暖乎乎的,睡着了。

下雪天睡电热毯可真是个享受。

但就是干燥得不得了。

尽管临睡前关月旖灌了一大杯水,而且还把水杯也放在床头柜上……

但一晚上祖孙三人还是轮流起来喝水。

不管怎么说,睡得还是很暖和的。

天亮后,许培桢继续跑房子过户的事儿,

六奶奶带着关春玲继续去看酒楼、去逛集市。

关月旖昨天被累够呛,实在不想去;

小月月既想在家陪着姐姐,又很想跟着妈妈和六奶奶出去逛街。

关月旖倒是担心万一小月月走累了,还得让妈妈或者六奶奶背的话,那也太累了……

于是苦劝小月月留下来。

但最终,六奶奶打了包票,“放心吧今天不会太累的!要是太累了我们就坐车回来。”

于是,大家都出了门。

关月旖一个人在家呆着。

她生了个炭盆,往炭灰里藏了四五个土豆,然后用保温杯泡了一杯菊花茶,又拿了书本、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炭盆旁,一边烤火一边看书,时不时再喝上几口清热馥郁的菊花茶。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

张建新匆匆赶了过来,“月月!”

他站在院子门口,透过狭长的走廊,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烤火看书的关月旖。

“快进来!”关月旖说道。

他看着她笑,拎着东西进来了。

“你拿着什么?”她问。

他亮了亮手里的东西,一个大网兜里装着水果、包装精美的糖果什么的;

另外还有个小袋子,里头是两包用牛包纸包起来的……估计是点心之类的。

张建新将大网兜放在一边,“这是老头儿让拿过来的。”

然后他又把小袋子递给关月旖,“这是我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关月旖扯开了牛皮纸上的麻绳,然后眼睛一亮,哇了一声。

一包蜜汁果脯,一包绿豆糕!

她当然喜欢了!

当下,关月旖就拈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蜜枣,咬了一小口。

蜜渍红枣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口感,变得软烂烂的、还挺有韧性,但透出了浓浓的枣香、还搭着浓浓的蜜糖香气。

太好吃了!

关月旖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张建新也笑了。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些甜口、又新奇的小零嘴儿。

张建新见院子里就她一个,问道:“他们不在?”

关月旖含着蜜枣说道:“嗯,都出去了!”

张建新又问,“中午回吗?”

关月旖答道:“不回……你走吗?”

张建新实话实说,“我不想走。”

关月旖赶紧指挥他,“那一会儿你去煮点儿挂面呗,我昨天跟着我妈去逛街,这两条腿都已经废了,一点儿也不想动。”

张建新本来心情很糟糕,

可见到了她贪吃零嘴儿的小模样儿,

听到了她用好听的声音躲懒、指挥他……

他心情又好了。

他去搬了个小板凳过来,放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将双手放在架在炭火前烤着。

从昨天开始就下雪了,他拎着东西走了一路,手都已经冻僵了。

然后——

关月旖注意到张建新的袖口处,露出了一块极精致的手表,看着像是某大牌的限量珍藏版。

再然后,关月旖又顺着他的手表,看到了他身上的明显是进口大牌棉衣、合身厚实又笔挺的西裤,锃亮的皮鞋,以及露出了袖子、领子的崭新衬衣,还有从棉衣领口处露出来的精致内搭。

关月旖笑他,“可以哦,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呀!”

张建新却气得眼圈都红了,“你还说呢!我快被老头儿给气死了!”

“我一直觉得,老头儿讨厌汪玉桂,是因为汪玉桂太武断太讨厌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老头儿自己也不是好人!”

“月月你是不知道啊,真把我给气死了!”

“他一见我就说我村,像个农民。”

“我用得着像吗?我本来就是农民啊!”

“他说他准备了新衣裳给我,我懒得理他,我的衣裳又没坏,我不想换,更加不想要他给的。”

“结果他就趁着我洗了澡,把衣裳换下来洗了、晾着……他让人全给扔了!”

“我穿着什么衣服他也要管?”

“他也太不尊重人了!”

喘了几口气,张建新又说道:“这几天他还一直跟我说,要我考研到北大来。”

“我说我不同意,我就要呆在逸仙学院……”

“他就说,是不是因为‘你的月亮’呆在逸仙学院,你为了要和她在一起,才不肯来北京的?”

“我真是无话可说!”

“幸好姜书远和他谈了一次话,他才消停了,不再跟我说考研到北大的事儿。”

“然后这几天,他又一直催着我来办房子过户手续……”

在转述姜宽“你的月亮”这四个字时,张建新有些面红。

他小小心看了关月旖一眼。

可关月旖正捧着手里的一包果脯认真挑选,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呢,还是听见了没上心。

但,说到这儿以后,张建新的表情又有些迷茫了,“我说我不想要他的东西,但姜书远说,世上多一个人对我好,总是好的。”

关月旖这才抬起头,表示同意,“这话说得很实在。”

“亲情和其他的感情不一样,有了血脉的羁绊……对家人好、变成了理所当然,对家人不好、也是天经地义。反倒失去了应有的边界感。”

“如果遇上了很好的家人,当然很好,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幸运。”

“大约也是遇上不好的家人的比例更大些。”

张建新红着眼睛说道:“你和关妈妈就很好。”

关月旖反驳道:“那是因为你没见到关家人和张家人的嘴脸……简直比张惠兰张建康还坏!”

张建新沉默了。

关月旖又好奇地问道:“你爷爷过户给你的房子是啥样儿的?”

张建新道:“一套两层楼的别墅和一套电梯房。”

关月旖哇了一声。

张建新解释道:“说是他和宋奶奶的共同财产。”

关月旖又问,“那他过户给你,提啥要求了吗?比如说,非逼着你考研去北大,不然不过户给你?又或者说,要你改姓姜?”

“那倒没有。”张建新说道。

关月旖笑了,“那不就得了呗!”

张建新老实说道:“其实他扔我衣服、要过户房子给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挺生气的……跟你说说话以后,就没那么生气了。”

关月旖嘻嘻笑了。

突然——

她惊呼了一声,“哎哟!土豆!土豆!”

张建新不知道她怎么了。

直到,他闻到隐约的糊味儿,又见关月旖飞快地用火钳在炭盆里刨了几下……

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被她刨了出来。

张建新正想问这是什么……

却见关月旖突然面色凝重地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你赶紧去把门口那两盏灯笼摘了,然后把门关上,落了栓,切记,动作要轻些,千万别回应!”

张建新一怔。

很快,他就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喊,“培桢!春玲儿……许培桢!关春玲儿!”

张建新没吭声,却飞快地站起身,奔到门口摘下了灯笼,又关上了门。

这才回来了。

关月旖已经处理好那几个表皮被烤得有点儿糊的土豆,并且去拿了盐瓶子过来,洒了盐末在土豆上。

关月旖捧着个热乎乎的盐烤土豆,

张建新也捧着一个,

两人默默地吃着,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大约吃掉三分之一个盐烤土豆时,关月旖听到有人敲门,“给您问个好!请问许培桢和关春玲儿住在这儿吗?”

第116章 第116章 两个人的家常卧蛋挂面……

有人来敲门,还喊出了许培桢和关春玲的名字。

关月旖闭着眼睛都知道——对方肯定是许致庭的人。

她压根儿没打算回应。

只要阿大的房子一天没搞定,她就不想让对方知道阿大的落脚地,然后纠缠上来。

所以关月旖和张建新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盐烤土豆,一声不吭。

在外头敲门的人,大约不止一个。

因为他们还在相互商量:

“你确定许培桢是住这附近吗?”

“应该没错儿。”

“咱已经找了三天了,愣是没找着人!可不兴说,咱这么倒霉的哈!依我看,他可能根本就不住在这儿!”

“可老爷子花钱雇咱们来找人,总不能不给人一个交代吧?”

“我去他大爷的!一天就给两块钱,来回车费和饭费还得自己掏!这三天来我走了多少路!我鞋底都磨穿了!买双新的毛皮鞋最便宜也要十来钱钱!三天的工钱才六块,我帮他干活我还倒贴钱!我告诉你,今天就是最后一天!老子不干了!但工钱必须给!”

“哎——”

“我也不干了!”

“我也是!让老爷子自己找去吧!”

“哎你们等等我啊!你们……你们冲着我发脾气干什么!我也不想干了!走走走,我们一块儿回去,找大伯要工钱!”

门外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

张建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关月旖说给他听。

张建新这才明白过来,叹道:“感觉阿大在认识了你们以后,整个人的人生都变了。”

从寻找女儿未果的疯子、流浪汉,

到神智渐明,恢复健康;

然后他那被拐走的女儿还是被关月旖救下、被关春玲给安抚好的,

虽说没了公职,但在关春玲的理解和支持下,阿大回原单位救火,拿到了一笔初始资金;

后来阿大为了实现自我价值、也为了离关春玲近一点儿,选择了广州了一家合资企业,又拿到了另外一笔资金……

阿大听从关月旖的建议,在北京买了两套房,他又在广州买了一块地!

现在,孑然一身的阿大不仅家庭美满幸福,而且又要继承其他的遗产了。

真是越变越好了呢!

关月旖笑道:“他们中午不回来……你要是在这儿呆到吃晚饭,阿大肯定会请你吃好吃的!毕竟他这房子过户手续能办得这么快,还得多亏了昨天你爷爷也在场。”

“吃!”张建毫不犹豫地说道。

关月旖忍俊不禁。

其实关月旖和张建新在一起,也就是两人安安静静地烤火、看书。

午饭是张建新做的,就煮了一锅卧蛋挂面。

他厨艺一般,但关月旖也不挑。

面汤里放了猪油,还放了前一天晚上剩的炖菜,再撕几片新鲜大白菜的叶子……

就已经很好吃啦!

关月旖捧着大海碗、张建新直接就着锅,两人一边烤火一边嗦面条,再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也是饱足的一餐。

下午三点多,许培桢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见张建新也在,许培桢高兴坏了,“小张来了啊!太好了!一会儿等月月妈她们回来了,我们上便宜坊吃烤鸭去!”

张建新忍不住笑眯眯地看了关月旖一眼,心想她猜得可太准了。

关月旖也笑了,问许培桢,“阿大,事情都办成了?”

许培桢点头,“全都办妥当了!”

关月旖才把上午有人过来找他、以及那些人的对话告诉了许培桢。

许培桢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我又不在家,你一没必要应付那些人,二没必要暴露我们具体住哪儿……”

“总之,当务之急是赶紧办好这房子的过户手续。”

“现在办完了,咱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要是客气点,那我就免了他家这么多年的租金。”

“他要是想搞什么小动作……那咱们就得把这么多年以来的账给算清楚了。”

说话之间,关春玲和六奶奶也带着小月月回来了。

每一个人都扛着、背着、抱着大包小包的年货,

就连小月月,身上挂了好几个袋子,怀里还抱着一袋东西。

小月月爱扑人。

扑完爸爸扑姐姐,扑完姐姐扑大哥哥,

然后高高兴兴地说起今天她和妈妈、和六奶奶一块儿去了哪儿哪儿又买了什么什么……

关春玲在一旁小小声问许培桢,事情可办好了。

许培桢含笑点头,“这回可是真的全办妥当了,再也没有半点遗漏了。”

关春玲顿时喜上眉梢。

六奶奶也喜得睁大了眼睛,“真的?”

关月旖道:“妈,阿大说,晚上请我们去便宜坊吃烤鸭!”

关春玲看了张建新一眼,笑道:“那必须的!”

于是,大家又张罗着出门去吃好的。

小月月今天跟着妈妈奶奶出门逛了一天,快活是快活,就是累得慌。

一出门,走了没几步……

小月月就开始闹腾,一会说她的鞋子硌脚,一会儿说她头痒,

关春玲一眼看穿了小女儿的本质,“她累了,又困!跟着我们在外头走了一天,没体力了。”

小月月还嘴犟,“……才不是呢!主要是、主要是我没吃上芝麻圈儿!我要吃上了我肯定就不脚疼了!”

小姑娘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要是说漏了嘴,日后妈妈就不带她出门逛街了可怎么办!

殊不知,她早漏馅儿啦!

大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拆穿。

关春玲一把拎起了哭哭啼啼地小月月,直接往许培桢背后一放。

小月月立刻搂住爸爸的脖子,

许培桢也很配合地背好了小女儿。

也就是三五分钟的功夫,小月月就趴在爸爸背上睡着了。

关春玲扯下长围巾,将小月月捆在许培桢身后,小孩子才不至于因为睡着了而身形乱晃。

一家子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倒了一趟车才赶到便宜坊。

许培桢是请了一个月的婚假,大月月小月月是放了寒假,一家子从广州赶到北京的时候,距离除夕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今天也不是休息日,来便宜坊吃饭的食客并不多。

服务员引着大家去了一个……应该是最好的座位。

便宜坊属于高档酒楼,装修不俗。

这个座位属于一个半高台,三面都修了小栏杆;

唯一没修小栏杆的是台阶,台阶两边摆了些盆景绿植。

关春玲自己也是开餐厅的。

不过,她的私房菜馆还没有开张过呢……

所以她对其他餐厅的装修特别感兴趣,刚坐下一会儿,她就让关月旖照看妹妹,她在餐厅里四处走走看看的参观;

许培桢也去外头点菜去了;

张建新看到门口有免费的豆浆,便拿着杯子去装豆浆;

关月旖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妹妹抱在怀里,六奶奶脱掉小月月的鞋,又把许培桢刚脱下来的棉衣外套裹住了小月月的腿和脚……

然后,

关月旖看到了穿着统一地哩制服、头戴头巾的服务员——许倩子!

许倩子???

关月旖目瞪口呆。

地哩,是粤语专用词。

是指专门给酒楼餐厅里的打杂人员。

关月旖不知道北京这边的酒楼是不是这样称呼打杂人员的。

但,可能是因为妈妈就是做这一行的,所以她只看了一眼许倩子身上穿着的制服,就知道许倩子在这儿打杂。

许倩子正弯着腰在拖地。

旁边一个穿着小西服、一看就是点菜部部长的女人皱眉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儿来?现在都已经是饭点了你还拖什么地?万一顾客带了小孩子来,小孩子又跑来跑去的,地板上有水渍,摔倒了怎么办?”

许倩子卑微地说道:“抱歉抱歉,因为我打上一份零工的时候延误了半小时,所以今天也晚了半小时,部长你放心,我会赶快拖完地,再用干布擦一擦的。”

部长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一天还要打好几份零工啊?这么缺钱你卖血去啊!”

其实部长这么说,颇有埋怨的意思。

可许倩子却一脸悲怆地说道:“你当我没去卖过血吗?”

部长愣住,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许倩子一眼,叹了口气,走了。

正好张建新端着两杯满满当当的豆浆过来,差点儿撞上挥着拖把疯狂拖地的许倩子!

吓得张建新大喊了一声,“阿姨!小心小心!”

许倩子被吓一跳,不敢动了。

张建新这才小心翼翼端着杯子绕开了许倩子,朝着关月旖走了过来。

关月旖差点儿笑死。

——阿姨?

张建新喊许倩子“阿姨”?

要知道,张建新和许倩子是一届的,应该都是二十一岁。

但,张建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许倩子喊老了二十岁;

倒是许倩子愤怒地瞪视着张建新,

然后……

许倩子又顺着张建新前进的方向,看到了关月旖。

许倩子明显愣了一下。

她狐疑地打量着关月旖,似乎只是觉得关月旖很眼熟,并没有认出关月旖的表现。

再加上,关月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身边又坐着个老太太……

这一看就是全家出动的样子。

可关月旖只有她和她妈。

大约就是……

一个长得很像关月旖的人吧!

许倩下又低下了头,继续拖地。

许培桢点好了菜,关春玲也参观完餐厅了,大家回到了座位上。

小月月也醒了,揉着眼睛发现了桌上的豆浆。

听说豆浆是免费的、自取的?

小妮子来劲儿了,拿着空杯子进进出出的,一趟又一趟去倒豆浆。

这时,餐馆里的食客渐渐多了起来。

一些小孩子看到小月月跑进跑出的接豆浆,便也闹腾了起来,也纷纷拿着杯子去接豆浆。

霎时间,餐馆里人声鼎沸,热闹喧哗。

大概是地上刚拖过,还有着湿漉漉的水渍。

一个小孩突然尖叫了一声,然后直接滑了出去,最后劈了个叉,停了下来。

所有的正在吵嚷的小孩子们安静了下来。

这么一安静下来……

大人们的注意就被吸引了过来。

很快,因地滑而劈了叉的小孩儿大哭了起来,

他的家长也很快赶过来,抚起了小孩儿。

见地上有水渍,家长怒了,立刻叫嚷着说服务员,快把你们经理叫来!

正在这时,许倩子端着菜盘子来关月旖这桌上菜,“当心烫着了啊——”

然后,许倩子和关月旖打了个照面。

之前都是远望。

现在,这么近距离的你看我、我看你……

许倩子脸色瞬间惨白。

她机械地转动着眼珠子,然后看到了坐在关月旖身边的关春玲。

许倩子也希望自己认错了人。

但,如果同时见到了关月旖与关春玲……

那就证明着,她没有认错。

许倩子失神地看着这对母女,半天没敢认。

记忆中——

三年前的关春玲是个彻头彻尾的村妇。她常年穿着粉红色小花的上衣,配一件枣红色外套,再穿条宽松格子纹的长裤,简直土得掉渣。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还过得去。

现在的关春玲,皮肤白皙细嫩,衣品不俗,还留着披肩长发,顺滑的刘海浅浅覆住半边额头,眉梢带笑眼尾含情的,气质超好,像个香港女明星似的。

她往这儿一坐,好多顾客都忍不住频频看向她。

而三年前的关月旖,是个一天到晚穿着洗掉了颜色的运动服、连身材都还没完全发育好的丑小鸭!

现在的关月旖,五官极似她的妈妈,美丽而又温柔!

最重要的是……

许倩子看向了关月旖脱下来的、掸在座椅靠背上的那件嫩嫩的浅鹅黄色棉衣。

首先,这棉衣的面料一看就是防风防水的,车工细致看不到线头,各处细节设计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一件棉衣,价格肯定不便宜!

其次,关月旖竟然敢穿这样颜色浅的棉衣,这足以证明了——关月旖平时肯定不需要干活!

否则关月旖会向大多数普通老百姓那样,选择干活不怕脏的深颜色棉衣。

在座的人,除了关月旖和妈妈,其他人都不认识许倩子,但见许倩子一副震惊到了极点的样子,

六奶奶忍不住问道:“姑娘,你……”

许倩子紧紧地地盯着关月旖,失声惊呼,“关月旖?”

关月旖也叫出了她的名字,“许倩子?你怎么在这儿?”

许倩子呆了半晌,突然觉得呼吸急促。

她的脸,突然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要知道,三年前她可是小镇首富千金,万元户家的大小姐啊!

没想到三年以后,高贵如天鹅的她,垂下了骄傲的颈子,沦为四处打零工的服务员;

而丑小鸭一般的关月旖却穿着精美的衣服,坐在这样高档的餐厅馆里,吃着昂贵的饭菜,享受着她许倩子的服侍……

于是,许倩子脑子一抽,说道:“我、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啊?”

“我、我来这儿……是为了体验生活啊!我、我是来帮忙的啊!”

“难道你不知道,这店是我爸开的吗?”

“是因为最近生意好,所以我才过来帮帮忙的。”说到后来,许倩子已经成功地骗过了自己。

但,许倩子只顾着在关月旖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并不知道在场的还有许培桢和六奶奶这两个本地土著。

这时六奶奶嘀咕了一句,“我可没听说便宜坊的老板姓许。”

许倩子听到六奶奶操着一口流利的儿话音,被吓一跳。她害怕被拆穿,匆匆放下端在手里好半天的菜盘子,慌慌张张转身就走!

不料,许倩子刚刚才走开——

就听到六奶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依我看,是那服务员在吹牛!便宜坊老板的女儿来店里帮忙,那也该干经理的活计,怎么可能来打杂啊!”

张建新也问,“月月,你刚说,她叫许倩子?那不就是你高中同学吗?”

许倩子慌不择路,正准备跑,

然后被饭店部长拎住,把她揪到经理跟前,“经理,就她!是许倩子拖的地!她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也就晚了半小时才拖的地,导致地面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干透……”

经理正在断“地上有水把孩子滑倒了”的官司,

一听这话,很是生气,皱眉对许倩子说道:“你,赶紧向客人道歉!”

许倩子争辩道:“这地我都拖了好一会儿了,早干了!那小孩儿滑倒,是因为他鞋子质量差!怕孩子摔倒就给买贵点儿的鞋啊!自己舍不得花钱,小孩儿摔了就怨地上有水……赶明儿下了雪在外头摔了你找讹去?”

她说了这么长一串,

经理差点儿被她气死,已经连骂了十几句你闭嘴,但都没能打断许倩子的大嗓门;

部长一直低眉顺眼地在向小孩儿家长赔不是;

小孩儿家长却被许倩子的话给气了个半死,直嚷嚷道:“这就是你们店里的服务态度?我可不管!你们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关月旖和关春玲就一边看热闹,一边吃片皮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