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简单朴素的家常清汤葱花……
第二天一早,许培桢和关月旖一块儿去了学校。
关月旖去上课,
许培桢去找李校长。
但是,早八点名的时候,汪见雪不在,王静也没替汪见雪签到。
在上上午第二课时,班主任匆匆跑来课室找汪见雪,
没想到汪见雪不在,于是班主任把汪见雪的室友王静叫走了。
后来,王静就一直没回到。
午休时分,关月旖想去找阿大问问情况。
可她去校长办公室扑了空,
去找班主任、班主任不在,
问大教授、大教授一问三不知……
一直到夜里上完强训课,关月旖走出校门,才看到了阿大和李校长。
两人相谈甚欢。
见关月旖出来了,阿大和李校长齐齐站起身,握手告别。
关月旖朝着李校长打了个招呼,双方告别。
她注意到,阿大临走和李校长说了声“明天见”。
关月旖跟着阿大上了公共汽车。
他告诉关月旖,“汪见雪昨晚就没回宿舍,今天逸仙大学校本部那边已经报了警,报的是学生失踪。”
“然后校本部那边按之前汪见雪留的家人联系方式,联系上她爸爸了……”
关月旖瞪大了眼睛,“她爸姓什么?姓汪吗?”
许培桢道,“她爸姓姜,叫姜书远,是赣省F市的副市长。”
关月旖又问,“那她妈妈姓汪吗?”
许培桢摇头,“不……汪见雪的资料上没写她妈妈的姓氏,但巡查组的人给姜书远打电话的时候,问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才知道汪见雪的妈妈姓韩,叫韩婷。”
关月旖呆愣住。
许培桢又道:“她爸爸今天已经启程了,下午的时候他还主动给这边打来电话,说他已经买了火车票,正往广州赶。”
“对了今天高考巡查组也抵达了逸仙大校,来调查汪见雪的入学资质。”
关月旖想了想,又问,“那汪见雪的妈妈和哥哥呢?”
“没有联系上,”许培桢说道,“她只填了她爸爸的联系方式,怎么了?”
关月旖说道:“开学的时候,是她妈妈和她哥哥陪着她来的,她爸爸没来过……而且我和曾经在一个寝室里住了两个多月,我从来也没有听她说过她爸爸的事,甚至没听她说过爸爸这两个字……”
许培桢道:“你的意思是——”
“她和她爸爸的感情不深,”关月旖说道,“所以她现在……很有可能跑去找她妈妈了。”
许培桢笑了,“你这孩子,还挺有当侦探的天赋嘛!”
他解释给关月旖听:
其实呢,汪见雪跑不跑,关系不大。
说得通俗一点儿——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今天,逸仙大学招生部,已经翻找出去年的档案,基本已经查清楚当初程芳晴的入学录取通知书是寄到了哪儿、寄给了谁的。
而且汪见雪留的联系人是她父亲姜书远,
姜书远已经在电话里确认了他和汪见雪的父女关系。
现在,就等着巡查组的调查吧!
许培桢又告诉关月旖,
“我其实觉得情况不太妙。”
“因为汪见雪的入学手续实在办得太完美了。”
“月月,你们高考报名的时候,不都是需要多交几张证件照的吗?”
“那个照片,其中一张要贴在准考证上,高考入场的时候有专门的老师来检查,看看你们和准考证的照片是不是一致的,对吧?”
关月旖点点头。
许培桢又道:“你们被录取后,来学校报到,也是需要交证件照的,对吧?”
关月旖又点点头。
许培桢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汪见雪来逸仙大学报到时提供的证件照,跟准考证上的一致!”
“只不过,照片看起来年代久远,感觉像是初中拍的证件照——这个问题,我已经跟老杜(他的朋友)说过,高考生的照片一定要在高考报名前一个月拍的照,以后才能杜绝再出同样的问题。”
“可老杜跟我说,如果硬性规定一定要拍新照片的话,三块钱一份的八张小一寸证件照,很有可能会成为高考生承担不起的费用!”
“诶,这个问题留给他们自己人去讨论吧!”
“今天逸仙大学招生办的老师,还有你们班主任李老师全都已经接受了巡查组第一轮的调查……也就是说,逸仙大学这边的接收,没有太大的问题。”
“当然他们也有责任,责任就是没有拿着照片和真人核对。他们只是核对了汪见雪上交的证件照,发现她上交的证件照和她的档案里是一致的,就没再细究了。”
“所以问题大概率出在潭溪镇。”
“再根据你、黄爱萍和汪见雪之间的羁绊来看,我估计——”
“这高考替考事件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一条成熟的产业链。”
“但汪见雪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
“我不是在替她说话,我只是觉得,凭她一个人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只手遮天!”
许培桢又交代关月旖,“月月,你呢就好好学习。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都没法儿插手。只能看着他们调查……”
关月旖连忙说道:“阿大,暂时别去打扰黄爱萍,让她安全高考。”
许培桢点头,“放心,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关月旖这才舒了一口气。
许培桢又告诉关月旖,“对了汪见雪的那个室友,叫王静的,这人挺有意思。”
“巡查组找王静,只是想问问汪见雪的行踪。没想到这个王静,大概是把巡查组的同志当成了树洞,一直不停地主动说汪见雪的事儿。”
“但她说得还挺好笑的哈,一会儿说汪见雪天天送别人东西,一会儿说汪见雪对别人好是有目的的。然后巡查组问她,那你说说,你认为汪见雪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她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她俩是不是有仇?”
关月旖一笑,“你想啊,如果汪见雪的入学通知书真是买来的……那怎么可能通得过我们的专业学科考试呢?王静说的没有错,汪见雪在我们学校,从来不读书、也不学习。她所有的精力全都入在人脉的经营上。”
“不过,受汪见雪恩惠最多的,应该是王静,毕竟她俩住在一间寝室里么。”
“那你想啊,王静图汪见雪的钱,汪见雪又图王静的什么呢?”
许培桢明白了,连连点头,“汪见雪抄王静的期末**了?”
关月旖说道:“根据我和爱萍高中的经验……汪见雪和王静应该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在试卷上写下对方的名字。”
许培桢一愣,皱眉问道:“那王静就不能糊弄汪见吗?比如说不写名字,或者不写汪见雪的名字而是写她自己的?”
关月旖道:“照你这么说,汪见雪写了王静的名字,王静不写汪见雪的名字。那王静就是不及格,汪见雪是零分了。两败俱伤对王静没什么好处,何况汪见雪是王静的衣食父母呢!”
许培桢愣了很久,才叹气道:“这些人啊,心眼一个比一个多!如果能把钻空子的劲儿放在学习上多好。”
第二天,汪见雪依旧没有回学校。
关月旖寻思着,汪见雪的爸爸姜书远应该快到了。
她非常期待能和姜书远见上一面。
当天晚上许培桢过来接关月旖放学时,关月旖很紧张地问他,姜书远到了没。
许培桢摇头。
但,他告诉关月旖,“今天程芳晴来了。”
“啊?”关月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她是怎么找来的?”
许培桢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儿。
当时他正和老杜闲聊。
门卫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个年轻的孕妇在校本部门口下跪,还举了张大字报,上面写着“逸仙大学还我本科学历”,
由于校本部位于闹市中心,往来行人很多,很快就引发了拥堵。
招生办和高考巡查步组一听,连忙去外头看。
许培桢也跟着去看,
果然,这个年轻的孕妇自称名叫程芳晴!
许培桢盯着程芳晴看了好一会儿,确实觉得这个年轻的孕妇、和档案里的那两张残旧模糊的证件照上的人是有点像。
大家好说歹说,才把程芳晴扶了起来,又把她请进招生办。
程芳晴抹了把眼泪,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她是八八年的应届高考生,当年没考上大学,就跟着老乡来广东打工。没想到被骗进黑心作坊,累死累活干了两个月,一分钱没拿到,还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多亏工友们自救,大家才一块儿逃了出来的。
从此,被吓破了胆的程芳晴,觉得在外面打工太可怕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复读一年重新参考高考。
全家人都反对,因为家里太穷了。
程芳晴的姨妈刘香在潭溪高中的食堂打零工。
刘香告诉程芳晴,“晴儿啊不如你就来我们潭溪高中复读吧!”
“你想去其他学校上复读班,好一点的百把块钱一个月!”
“我们潭溪高中复读班只要四十一个月……”
但程芳晴连四十一个月也出不起。
几天后,刘香又告诉程芳晴,“晴儿啊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有人呢在潭溪高中报了复读班又不想读了,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高考的料。”
“但学校说,其他的费用可以退,高考报名费不能退,但是可以转给别人……”
“晴儿啊这可是个天大的喜事!”
“要知道,高考报名费也要十六块钱啊!你要是想呢,就把你的资料给姨,姨给你报名去!”
当时程芳晴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距离高考报名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但她也没多想,以为复读报名和应届报名有区别的,
再说了,刘香可是她的亲姨妈!
是自己人,才会在遇到好事儿的时候惦记着她。
程芳晴就把自己的证件、资料全都给了姨妈,姨妈也顺顺利利地帮她免费报了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程芳晴白天在家务农,晚上挑灯夜读,是真正的废寝忘食。
她也顺利地参加了八九年高考,
想着姨妈在镇上,程芳晴家在山上……
于是程芳晴就委托姨妈帮她打听分数。
高考出分的时候刘香还特意去了一趟程家,把程芳晴的分数说了。
——完全超出程芳晴的意料!
低到让她完全无法想像。
甚至比她八八年应届高考的那年还要低!
程芳晴崩溃了。
因为高考完后她一直很开心,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接下来,刘香又劝程芳晴,“晴儿啊你也试了两次高考了,都没得成,算了……还不如早点结婚。姨给你介绍个好人家,女人结婚早、孩子生得早,身体才恢复得快。”
就这样,第二次高考落第的程芳晴,在姨妈刘香的介绍下,结了婚。
如今她肚里已经怀了孩子,五月有余。
她本来不知道她的大学录取书被人顶替了,
是因为李校长在找她。
虽然李校长并不认识程芳晴、也不知道程芳晴住在那儿。
但在乡下,李校长也算是个名人。
他放话出去要找程芳晴……
兜兜转转的,程芳晴还是得了信儿。
这时,她的姨妈刘香早就已经离开了潭溪镇。
程芳晴只好自己跑去潭溪中学打听,才从潭溪老师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她还听说,李校长为了一探究竟,已经去了广州……
急得程芳晴也挺着大肚子赶了来。
她在火车上呆了两天一夜,已经把当年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回想了一遍。
所有的蹊跷全都被她揪了出来!
——比如说,八九年的高考还有预考制。程芳晴是在原来的高中缴费预考的,预考成绩出来以后,刘香听说程芳晴的成绩有望冲刺师专,这才找上她,说了那套“人家花钱报了名又不想考了”之类的鬼话。
——比如说,刘香来报她的高考成绩时,程芳晴不相信,一直说不可能、她非要去查分不可;但刘香一直在劝她,说好多人都说,今年的高考题特别特别难,又说你考不过别人是因为你没钱去上复读班,这是你的命之类的……后来连程芳晴的妈妈也在劝程芳晴,程芳晴也就放弃了查分。
——还比如说,刘香给程芳晴介绍的婆家,距离老家很远,足有二百里地。如果不是因为她正好回娘家吃昔日同学的喜酒,她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
所以?
如果刘香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么会给程芳晴介绍一下这么远的婆家?
她是恨不得程芳晴能嫁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以免这个秘密被发现吧?
听到这儿,关月旖觉得真正的程芳晴实在太惨了。
全心全意相信那个姨妈,没想到人家是把她往死里坑啊!
但是——
关月旖问道许培桢,“阿大,那汪见雪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只是一个买家?”
“还是说,她同时也是卖家?”
许培桢道:“这就是看他们怎么调查了。”
“依着真程芳晴的遭遇来看……”
“我倾向于,以前的汪见雪是买家。但她尝到了甜头以后,搞不好想自己做……”
关月旖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
“既然汪见雪是市长千金,平时的交际圈就不会太窄。总会有人知道她八八年高考落榜,参考工作去了,结果八九年又上了大学。”
“搞不好还有人知道她在八九年高考的那几天里出去玩了,根本没去高考。”
“现在她突然上了大学,没问题就出鬼了!”
“所以,可能有人威胁她,她也是没办法,才想着找个人,就像当初刘香哄着程芳晴去高考,最后把名额顶替给她一样……”
许培桢连连点头。
当公共汽车抵达下周村的时候,关月旖跟在许培桢身后下了车,叹道:“也不知道汪见雪的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到。”
许培桢皱眉说道:“你好像很惦记着这个人。”
——大月月基本天天都念叨着姜书远。
这个姜书远……
很重要?
关月旖干笑了两声,赶紧岔开入话题,“也不知道今天妈妈会做什么宵夜给我们吃。”
结果两人一进快餐店,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小月月这是怎么了?
怎么今天不扑姐姐了?
还乖乖坐在椅子上,双手背在身后,嘴巴扁着、脑袋耷拉着……
像是做错了事捱了主人骂的小猫咪,
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关月旖又和许培桢齐齐转头看向关春玲。
关春玲正弯着腰,用拖把拖着地。
见女儿和阿大回来了,关春玲喋喋不休地说道:“今天可没有宵夜吃了!”
“本来我留了一锅排骨汤,想着等你俩回来了,用来下面条吃。”
“没想到村里人家养的小狗跑进我们店里,我们家的那个调皮小捣蛋去追狗,直接打翻了我这锅汤!”
“当时吓得我哟……”
“幸好人没事!狗也没事。”
“要是有事——”
关春玲直起了腰,冲着小捣蛋怒道:“——妈妈就打烂她的屁股!”
小月月哇一声哭了,娇娇地央求妈妈,“妈妈妈妈不打!”
“就打!”关春玲骂道。
小月月,“妈妈不打……”
“不听话,妈妈就打!”
“小月月听妈妈话,妈妈不打小月月!”
关月旖和许培桢在一旁暗笑。
——关春玲面上装得很生气的样子,嘴里也一直喊着打打打……
那你打啊!
你打一个看看?
可她怎么将拖把放下了,还把小月月抱在了怀里?
——小月月就更有意思了,小姑娘眼泪汪汪的,嘴里一直求着妈妈别打,但就是主动凑到了妈妈身边,最后依偎过去还展开双臂求妈妈抱抱?
关月旖和许培桢对视一眼,笑了笑,然后各司其职。
关月旖拿过了妈妈放在一旁的拖把,开始拖地。
许培桢去煮面。
煮面之前,他先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香葱,洗干净、切碎了,再用洒盐腌制一下。
盐要多洒一点。
水煮开以后把挂面放进去煮熟,再卧三个蛋。
一个给大月月、一个给小月月、一个给月月妈。
至于他么,
他是成年男人,一不长个子、二不用补身体,就别浪费了吧!
将煮好的面条捞起来放进大碗,再卧上蛋,洒上被盐末腌过的葱光、再放一勺猪油,最后浇上面汤……
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的葱花清水面就煮好了。
可别说,面里连酱油也没放,
雪白的面条泡在清水里,面上铺着厚厚一层葱花……
在这炎热的夜晚,明明这面也是热气腾腾的,
偏偏给了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还没吃呢,就觉得浑身的汗意被逼退了些。
灯下,四人坐在桌前,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个大面碗。
关春玲看了看许培桢面前的汤碗,疑惑地问道:“为啥你碗里没蛋?我们又不缺蛋。”
许培桢心里不好受,因为他的积蓄即将耗尽,现在他吃关春玲的、住关春玲的……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伸手向喜欢的人讨要衣食住行。
考虑到小月月正在长身体,他才厚着脸皮给小月月加多一个鸡蛋,
然而他的自尊心也只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哪来的勇气再给他自己也卧一个蛋?
“我不爱吃鸡蛋。”许培桢违心地说道。
关春玲才不信他呢!
她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卧蛋,挟成两半儿,半边鸡蛋投进了许培桢碗里。
“春玲,我、我真不爱吃鸡蛋。”
“我也不爱吃!”
大月月和小月月见了,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
两个月月都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往妈妈碗里投喂,
“妈妈我也不爱吃鸡蛋!”
“小月月只吃小鸡蛋!大鸡蛋给妈妈吃!”
关春玲盯着自己碗里的两个半鸡蛋,扶额。
第72章 第72章 那就用清冽微熏的甜荔酒……
关月旖一门心思的想见一见汪见雪之父姜书远,
但不知为何,姜书远一直没来。
许培桢倒是每晚去接关月旖的时候,会向她直播高考替考案的各种细节。
今天他说的是,程芳晴的丈夫李四牛来了。
还不止李四牛一个人,
她婆家来了七八个,以及她娘家也来人了,她妈她爸,她外婆家、奶奶家的亲戚……
林林总总来了二三十人!
人人义愤填膺,个个怒火中烧!
许培桢直摇头,惋惜地说道:“这个女孩的处境不太妙啊!”
看似给程芳晴做主的人不少,实际上各人暗怀鬼胎。
许培桢看到李四牛的家人在一旁开会,
——这个说,“家里花了那么多钱让四牛娶媳妇儿,没想到四牛媳妇儿这么出息……你们可得防着点儿,万万不能让四牛媳妇儿飞了!”
——那个说,“被人顶替了还能怎么着?难道四牛媳妇儿还去上大学?那她肚里的孩子怎么办?她在外边儿见多了世界,还能心甘情愿呆在我们老家吗?”
——还有人说,“就是,我们花大价钱给四牛讨个老婆回来,可不是为了再花钱供她上大学的!你们想啊,上这种本科,少说也要四年。难道我们花了六百块钱让四牛娶了媳妇儿以后,还要一年花上好几千来供她上本科……那啥,本科生一年的学费多少钱来着?”
——也有人说,“可是,我听说本科读完了出来是包分配的,不如我们去问问本科学费多少钱一年……如果不贵,倒是可以供一供,将来四牛媳妇儿被分配到好单位,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立刻有人反驳,“你是不是傻?她要是被分配到了好单位,还能有你我什么事儿?我告诉你,要是我们真的供程芳晴读完了本科,她又被分配到好单位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绝对看不上四牛,绝对会和四牛离婚,绝对会再找一个比四牛条件好一万倍的男的!”
——有人异想天开,“能不能让四弟妹帮我们四牛考个大学?这女人端个铁饭碗啊,还是不牢。一是单位里的人看不起她,二是我们四牛没有安全感,我们也没有安全感……但如果四牛以后有个好单位,那就不一样了!毕竟是自家人,以后也好帮着给家里人安排工作……你们说,是吧?”
最后李四牛她奶奶拍了板儿,“这事儿我说了算!我们花钱给四牛娶个媳妇儿回来,是为了让她生儿育女、服侍公婆的!”
“现在她已经是我们李家的媳妇,她受了委屈,我们李家人当然要替她做主。”
“当初刘香拿了多少,让刘香给我们三倍!”
“这学校也不行……让他们赔偿我们一万块!”
“只要赔偿款到位,我们立马拿到钱,带着芳晴回家去!”
“以后谁还稀罕他这个破烂地儿!哼,他就是用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稀罕来!”
李家人听了老奶奶的话,全都齐齐点了头,然后悉悉索索地小声议论:
“娘说得有道理……学校拿一万,刘香那儿甭管当初拿了多少,高低教她吐个五千块钱出来!家里多了一万五,我们也捡个万元户当当。”
“五牛六牛也有钱娶老婆啦!”
“家里的房子也能重新修一修……”
“那啥,我就想问问哈,既然高考这样值钱,那咱们能不能……自己找人?我的意思是,去打听打听谁高考考不上,我们让芳晴拿着人家的准考证去考啊!一年考一次,一次收人家三五千的,不比种地强?”
“闭嘴吧你,这是犯法的!”
“嗐你啊就是这死脑筋!你也不想想,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这还不是最让人气恼的。
因为许培桢还听到了程芳晴娘家人的盘算:
“你们说,李家人不会抢我们刘家的赔偿款?”
“他们敢!哼,那是我们芳晴去年七月高考挣来的钱!那会儿芳晴还没嫁到他们李家呢!这钱他们要是敢伸手讨要,我手给他打断!”
“就是就是,这可是芳晴没嫁人之前挣下的!”
“可是,芳晴现在是他们李家的人了,还怀了李家的孩子……”
“怕什么?只要我们拿了学校的赔偿款……钱在我们手里,还怕什么李家!至于芳晴么,我们可以把她接回来啊!既然刘香有门路,这肥水就不能流进外人田!你们也不想想,既然芳晴的学习成绩好,就让她一直好好学习呗,一年替考一次就能挣上个三五千的……我们甚至还可以去县城租个房子,开个高考补习班!那不是挣得更多吗?”
“就是不知道芳晴肯不肯……”
“那有什么不肯的?我们二姐养活她容易吗?”
“诶诶诶,我说——你们刘家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别说芳晴是我们程家人了,就是芳晴的妈,也是我们程家人!你们有脸在这儿当着我们的面,还把芳晴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做梦了!”
“就是就是,我不怕把话撂这儿了——芳晴的赔偿款,你们刘家一分钱也别想拿!全是我们程家的!”
“还有啊,当初刘香干出这种事儿来,你们别以为装装傻就过去了、没事了!这钱,必须让刘香吐出来!”
“就是就是,以后芳晴去县城租房子开补习班,房租你们刘家出,芳晴挣到的钱,我们程家可以和你们分……程七刘三!”
“啪——你个傻逼,房子我们自己租!芳晴挣到的钱全是我们程家的,关他刘家屁事啊!”
……
当时许培桢听到他们议论的时候,已经被气了个半死;
此时复述给关月旖听,等同于复盘一次,许培桢又被气了个半死,叹道:“我一直都知道,咱们国家是农业大国,重男轻女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想法。”
“城市里因为独生子女政策,女孩子的地位会高一些。”
“农村啊……无论男女,都要比城里人更难一些。农村女孩子想出头、想改变命运可太难了!”
“你看看程芳晴,她不努力吗?我可是听她自己说的……她说她小学基本没上过,初中跟着她妈妈和她姨妈去镇上的中学打工,她才有机会旁听,然后找老师讨要了测验卷,一做,是个满分!”
“老师马上把这事儿告诉了校长,校长来找她谈话,最后决定录取她。”
“她的学费,一学期二十块钱,从初二下学期一直到高三,她家里可一分钱都没出过,全由校长在内的六个老师共同承担。学校也不收她的书本费,因为老师会找来旧课本让她学习。”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完成了初中一年半、高中三年的学习。”
“她八八年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时候,没有经验。或者说,她不知道高考对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当时她奶奶生病躺床上动不了,需要人照顾。本来家里人想让她妈妈回去伺候老人。可她妈妈认为打工挣钱更重要,就在高考的第二天,催着闹着,让程芳晴回家侍候她奶奶去了。”
“她缺考了一门,当然分数够不着。”
“直到后来,她不是高考落榜以后出门打工去了吗?好歹也开了点儿眼界,才知道高考对她意味着什么。她才参加了八九年高考的……想不到那一次,她全力以赴了,却得到了这样的下样。”
说着,许培桢简直痛心疾首,“你看看,那是个多聪明的学生啊!”
“一个农村女孩子,平时有无数的家务和农活等着她去干,可她的成绩依旧这么好,吊打无数城市里的孩子,这足以证明了她在学习方面的天赋!”
“不容易啊!”
“诶,也不知道她将来会是怎样的命运。”
关月旖也觉得无限唏嘘。
她不知道程芳晴会怎么做。
或许会向命运低头,跟丈夫回家,生下孩子,从此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农妇,被贫穷的家庭搓磨尽最后一分价值,才流着眼泪后悔当初做错了选择题;
或许会鼓起勇气与原生家庭割裂,然后义无反顾的重获新生,但从此她将成为孤家寡人,混得好,无人与她分享,混得不好,只会惹人笑话……
程芳晴到底会怎么做呢?
又隔了一天,关月旖从许培桢那里听说,汪见雪的父亲姜书远给巡查组打来了电话,说他因为家里出了突发事故,他没能去成广州,向巡查组道了歉。
他还告诉巡查组的人,汪见雪已经回了F市,又问巡查组能不能去一趟F市。
许培桢道:“其实巡查组本来就组了两个调查团,一个来了广州,调查逸仙大学是否有违纪。另一个去了F市,调查那一边的教季、高考办公室和潭溪高中去了。”
“姜书远的表现,让人觉得他很配合、而且似乎对汪见雪顶替他人高考成绩入学的事儿完全不知情!”
“这也证明了那边儿的高考调查组估计还在做外围调查,姜书远是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啊……真不知道是姜书远段位太高呢,还是他真的大义灭亲。”
然后许培桢又交代关月旖,“别的事儿你不要管,这马上就是期末考——”
“虽说期末考也没什么要紧,但你必须要把竞赛的事儿放在心上!”
“你现在是学生,好好学习就是你的首要任务……”
关月旖笑着点点头。
但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
因为,她见不到姜书远,也失去了让姜书远与张建新见面的机会啊!
万一姜书远和张建新真的有关系呢?
于是她跑去问张建新,“哎,暑假你回老家吗?”
“不回。”张建新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已经跟你妈妈说好了,暑假去你家上下九的铺子里打工。”
关月旖怂恿他,“回嘛!我也想去你们那儿看看。”
想去吃瓜、也想看汪见雪的热闹,
再试试看能不能揭开你的身世之迷。
但张建新不为所动,“你想去你去,别拉上我。”
说的好像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
——她一天八百遍地念叨汪见雪、程芳晴……
现在又来劝他回老家看看,
不就是想去看热闹么!
张建新苦劝,“关月旖你能不能收收心?”
“你知不知道,这学期一共考了十四次周测……你只有两次超了我十分以上,六次超我五分左右,还有两次只比我高了两分!”
“关月旖!我马上就要追上你了!”张建新焦急地说道。
正好从二人面前经过的刘蔚伟被吓住,“哈?”
刘蔚伟抚着心口,一脸惊恐,“什么时候的事?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关月旖:……
张建新:……
“你别乱想。”
“你别乱讲。”
刘蔚伟翻了个白眼,“这是我想一想、讲一讲就能成的事儿吗?不得你俩自己努力努力?”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然后——
张建新朝着刘蔚伟使出了龟派气波功;
关月旖直接掀了本子,给了刘蔚伟一下子!
时间一晃,到了期末。
就像许培桢所说,期末考对于学霸们来说,根本没有压力。
在刘关张三人组合里,只有刘蔚伟觉得,思政这门课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儿压力的,
为了省下五元钱一科的补考费,刘蔚伟还是抱着课本狂背了两天,最后顺利地考了个……全年级第四!
气得刘蔚伟狠狠地捶床,深恨自己用力过猛,
当初他就该好吃好睡,六十分万岁么!
药科学院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关月旖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比如说她有个初中同学考去了赣省农校,她想去找同学玩;
比如说她听说赣省有庐山、婺源这样风景优美的地方,她想去旅游陶冶一下情操;
还比如说她想起来关家有个远房姨妈好像嫁到了赣省,她想去走走亲戚……
总之,她挖空心思的就想去一趟赣省的F市。
但,大教授很开心地告诉强训班的同学,“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天大的喜事儿!”
“学院领导特别重视我们这一次的竞赛,所以允许我们再开一个训练营,让我们留校学习!时间为一个月!”
“同学们,这是我特意为大家争取的,大家高兴吗?”
霎时间——
十个同学的脸,皱成了十个苦瓜!
大家都不太高兴,
“好不容易熬到期末,还以为能松快些,想不到还要继续熬?”
“我都已经计划好了要和爸妈出去旅游了!”
“我要去打工,挣下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呢!”
……
大教授还沉浸在期末加班的喜悦之中,“不过呢,到时候宿舍和食堂会关闭……集训期间的食宿问题呢,学校会想办法解决。”
“住,大家集体住到招待所。”
“吃……吃的话,关月旖,你妈妈不是开了个快餐店吗?能不能由你们家提供一日三餐?学校有拨了经费下来,我们按照正常市场向你们家购买。”
“关月旖?”
被点了名的关月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问题啊!”
所以,她的赣省之行没着落了呗。
到目前为止,关月旖还不知道汪见雪的下场如何,
但程芳晴的命运似乎已成定局。
关月旖从许培桢那儿听说——程芳晴的事儿,由于程家、刘家、李家争执不下,根本没办法谈。
最后还是许培桢给老杜提了个意见,“苦主是程芳晴,跟程刘李家有什么关系?”
“你看看程芳晴的身份证啊,她参加八九年高考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是个成年人了!”
“趁着马上就要期末放假了,你们赶紧撇开那些讹钱犯,私下跟程芳晴谈。只要苦主同意,根本没有程家刘家李家的事儿!他们要是不服,让他们上法院告去!到时候法院怎么判,再按法院的来!”
就这样,老杜率众避开了程刘李家的人,和程芳晴谈了话。
程芳晴提出了几个条件:
一是她拒绝了逸仙大学向她补发入学通知书、让她成为九零级新生的补偿;
二是她要求逸仙大学支付三千块钱的补偿给她,但钱只能给她,不能给别人;
三是她要求逸仙大学退还她的档案,
四是要求巡查组还她清白,表明她从来没有买卖过她的高考成绩,而且还不能对她参加明年九一年高考有任何影响,最好帮她搞定九一年高考报名的事,好让她不被家里人钳制。
许培桢告诉关月旖,“目前老杜和程芳晴还在谈,程芳晴的第四个要求,对巡查组来说有点难度。而且要逸仙大学赔偿她三千块钱,这点也要谈。”
“逸仙大学的意见是——他们不愿意私了,因为这事儿一旦私了,后续无论程家李家刘家哪一方反悔了,都会是个无底洞。所以学校的意见就是公了,直接上法院,法院怎么判逸仙大学就怎么赔付……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一了百了。”
听到这儿,虽说还不知道巡查组和程芳晴会谈到什么地步,
但关月旖还是由衷地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感到高兴。
因为听起来,这是个很勇敢的人。
不过,程芳晴也是个怀孕五个月的年轻妈妈。
她又会怎么处理肚里的孩子呢?
关月旖有些好奇,想知道程芳晴到底长什么样。
很快,她就认识了程芳晴。
这天,期末散学典礼结束后,关月旖独自走出校门,往公交车站那儿走。
药科学院里的大多数同学都是住宿生,少部分同学会有家长来接,大部分同学需要收拾行李然后结伴离开。
这会儿学校门口除了关月旖之外,空无一人。
不,还有一个衣着朴素、五官普通、小腹微挺的年轻孕妇坐在公交车站台上的长椅上。
她背对着马路,一直呆呆地盯着肃穆大气的学校大门。
关月旖从学校大门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年轻的孕妇。
她没见过真正的程芳晴,
但一下子就凭感觉认了出来——这女的应该就是程芳晴。
关月旖默默地观察着程芳晴,
只见程芳晴双目红肿,还一直在淌眼泪。
这时,公交车缓缓驶进站,车停、门开;
关月旖上了车,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程芳晴一眼。
然而——
这时程芳晴的表情却变得惊恐了起来!!!
只见她抱着肚子站起身,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藏身之处?
最后,程芳晴抱着大肚子朝公交车跑了过来,却发现车门正好缓缓关上。
她朝着车头的司机伸出了手……
似乎想求救。
但不知为什么,她又绝望地放下了手。
关月旖扒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乌泱泱地追来了一大群人?!
她先是朝着车头的司机喊了声音,“司机哥哥停一下车,还有人要上车!”
公交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了。
关月旖又朝着车下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程芳晴大喊,“哎,你快上车啊!”
程芳晴愣住,然后焦急地回答,“我、我没有钱坐车啊!”
“上车上车!我出钱!”关月旖吼道。
程芳晴麻溜地上了车。
关月旖冲着售票员喊道:“姐姐!她的车票钱我来出!另外我们要赶火车,司机哥哥能不能开快一点?”
四十多岁的售票员过来找关月旖收钱,又嘀咕,“我们这个车又不到火车站!你想快一点就打的喽!”
关月旖甜甜地朝着售票员笑,“没事的,只要司机哥哥开快一点就好,我们去黄花岗转车就行了,谢谢姐姐!”
中年女售票员终于被这句“姐姐”打动了。
她收了关月旖的二人车票钱后,去了司机位旁边,冲着司机大叔开玩笑道:“司机哥哥,有两个大学生妹妹喊你开快一点哦!放暑假啦,人家要赶火车回老家了!”
满脸褶子的司机大叔也笑了,一踩油门——
公共汽车瞬间化身低空战斗机,嗖一下飞远了。
关月旖往后看看,发现那些来追程芳晴的人早就已经被甩得远远的!
她看了程芳晴一眼,发现程芳晴也刚看完后头的动静,然后看向了她?
两人同时笑了。
半晌,程芳晴才仓促不安地对关月旖说了声谢谢。
关月旖,“不用谢。”
良久,程芳晴又对关月旖说道:“我、我可能……没钱还你。”
“没关系,不用还,”关月旖和气地说道,“可是你没有钱,想好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吗?”
程芳晴一脸茫然。
她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眼下这个局面让她感到深恶痛绝——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不小心跌落粪坑的宝石,然后被一群屎壳螂合力从粪坑里抬出,拿到人类面前待价而沽。
今天她听说药科学院举办散学典礼,然后学生就要放假了。
程芳晴才想着要来感受一下校园氛围。
但,人都已经走到校门口,
她又退缩了。
她坐在公交站台那儿,偷偷地望着学校大门,幻想着如果她在这样气派的大学里读上四年书……那会是怎样的快活与幸福!
四年后,她大学毕业,或者会被分配到国营药厂、卫健局、医院、妇保院这样的单位,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天早八晚五……
她的人生,原本是一片光明坦途。
可是——
这一切,被她的姨妈刘香、也被那个顶替了她的女孩子给毁了。
程芳晴不愿意走进药科学院,是她不想让以后的自己日夜活在对过往的憎恶与怨恨中。
但还是想来看看原本应属于她那触手可及的幸福……
没想到,她只出来了一会儿,然后婆家人、娘家人就齐齐找了来。
他们怕她跑了。
于是她就……跑了。
幸好身畔这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子帮了她。
能从程、李家人身边逃离,
哪怕她并没有真正逃离,程芳晴已经很开心了。
她其实没想太多,
只是当这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子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
程芳晴红了眼圈。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这个世界对她不太友善,她怀着孩子,却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
然后她就听到这个漂亮姑娘说:“这样吧,我这儿有一百块钱,你拿去用。”
程芳晴一愣,吃惊地看着漂亮姑娘,又看到姑娘从书包里掏出笔盒,打开笔盒后从里头拿出一迭大团结,数了十张递给她。
程芳晴大吃一惊!
“我、我……”
漂亮姑娘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你遇上了困难,别灰心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钱你快收着吧!”
“我是药科大学的学生,以后你要是能挣到钱,就把这些钱还给我。”
“挣不到也没关系,以后要是见到了和你一样需要帮助的人,力所能及地帮一帮她就好。”
程芳晴犹豫了很久很久,接过了漂亮姑娘递过来的钱。
她含泪看着漂亮姑娘,哽咽着问道:“恩人,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漂亮姑娘说道:“我叫关月旖,关,是关关难过关关过的关,今晚月色旖旎的月旖,我是药科学院**级生药一班的学生。”
程芳晴攥紧了手里的钱钞,喃喃念叨着关月旖、**级生药一班……
关月旖很快就到站下车了。
下车前,她对程芳晴说道:“祝你以后一切顺遂,再见啦!”
程芳晴泪眼迷蒙地看着关月旖。
后来,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带着程芳晴离开了。
程芝晴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
总之,她在一个特别繁华的地方下了车。
原来这里叫做和平路。
她在这里流浪了几天,才搞清楚和平路之所以繁华,是因为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
程芳晴找了一份工作,帮服装批发档卖衣服。
没有底薪、只包一日三餐,但只要帮批发档成交一笔,她就能拿到提成。
她花了十块钱去小招待所租了个大通铺的床位,可以睡一个月。
就这样,她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挣了五十几块钱。
一个月后,她估摸着老家的人已经离开广州了,这才去了逸仙大学。
一问,那些屎壳郎们果然已经离开了。
程芳晴交给门卫一封信,请他转交给副校长——里头没写啥,就写了她下次来拜访的时间。
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副校长和巡查组的人已经在学校里等她了。
没了屎壳郎们的干扰,程芳晴很快和逸仙大学达成了一致协议:
她拿到了一笔钱;
之前汪见雪顶替她来逸仙大学上大学时,就已经把她的户籍迁到了学校的大户口本上,根据考生必须回原籍考试的政策,由巡查组开了证明,特意授权给广州高考办公室,这么一来,明年程芳晴就可以在广州参考九二年高考了。
程芳晴松了口气。
她回到了和平路继续打工。
但,因为手里拿到了逸仙大学的补偿款,程芳晴终于租到了一个单间。
她白天努力工作,晚上挑灯夜读。
年底,她买了足够的大米、挂面、油什么的,堆满了出租屋;
然后捧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去了医院,自己给自己办理了住院分娩手续,还花钱请了一个护工大姐照顾她。
程芳晴生下了一个男孩。
在医院里跟着护士学会了如何照顾月婆子、如何照顾月子里的宝宝后……
程芳晴出了院。
她在出租屋里天天吃挂面、或是熬点粥水,独自一人坐完了月子。
接下来,就是过年,批发档放了假。
程芳晴照顾着孩子过完春节,就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去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深圳城。
她找到了深圳福利院。
半夜时分,她悄悄地把孩子放在福利院门口,还在孩子的襁褓里留下了一封信。
她在信中写清楚了孩子多大了,他的父亲叫李四牛、是赣省F市的农民。
她附上一百块钱,请求福利院的人代为照看孩子几天,又恳请工作人员通知李四牛来带孩子回去;
同时,她还给李四牛留了一封厚厚的信。
信封里有六百块钱,是当初他家给她家的彩礼,还有一封离婚协议,反正她和李四牛也没领过结婚证。
除此之外,她没有给李四牛留下只言片语。
没必要。
因为她和李四牛本来就是毫无共同语言的两个人。
程芳晴躲在福利院的不远处,看到值班的门卫发现了孩子,把孩子抱了进去……
她才哭着离开。
几天后,程芳晴又打电话给昔日一个要好的已经上班的女同学,央求女同学帮她打听一下李家有没有把孩子抱回去。
又过了几天,程芳晴再打电话去问时,女同学告诉她:“放心,李四牛已经把孩子抱回来了……毕竟是个男孩儿啊!”
“啊对了芳晴,我跟你说……”
女同学告诉她:
程、李、刘家为了这事儿吵闹不休。
刘香已经被通辑了,她的家被李家砸了,她的丈夫很生气,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诉讼;
李家去广东领孩子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逸仙大学,本想讹钱,却听说程芳晴已经跟逸仙大学和解了?又听说李家得了个男孩和六百块钱?
程家被气晕了,觉得李家什么也没付出,凭什么白白睡了他程家的女儿,还得了个儿子?
李家也不甘示弱,说当初我们家给你的六百就白给了?
最后两家人打了起来……
从此后,程李两家人结成了死仇。
程家和刘家也决裂了。
程芳晴没有再理会这些屎壳郎们。
她不再打工,而是报了复读班,经过三个月的埋头苦读,她第三次走进了考场。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瞬间,她跑去药科学院,本来想找到那位好心的关月旖同学,向她报个喜的……
可药科学院已经放了暑假,听说关同学去北京参加什么比赛去了。
程芳晴只好坐在当初她和关同学初见的公交站台的长椅上,狠狠地大哭一场。
程芳晴选择读师专。
师专和师范一样,
师范毕业后教小学,师专毕业后教中学。
程芳晴要读师专,不仅仅是因为学费、生活费全免,毕业以后国家还包分配;
更重要的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家人永远都是落井下石的,而帮助她的全是老师和同学。
比如资助她读初中、高中的母校老师们;
比如萍水相逢却愿意为她出头的李副校长;
比如素昧平生却无偿给了她一百块钱的药科学院的关同学!
那,她也投身教育行业吧!
就像关同学说的那样,如果以后会遇上像当初的她一样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她也会付出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回关月旖这边吧!
散学典礼结束后,她在公交车站遇到了程芳晴,
她为程芳晴买了一程车票,
又给了程芳晴一百块钱——这钱,是她这个学期的优等生奖学金。
她本来打算拿着这钱带妹妹去逛一下南湖公园的。
但见到了更需要钱的程芳晴,就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回到家,关月旖兴致很高。
帮着妈妈卖完午餐后,一家子终于有空坐下来好好吃饭。
关月旖想起来前几天妈妈做了糯米酿甜荔酒,吵着要喝那个。
关春玲笑道:“你的记性倒是好得很,我差点儿忘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下周村家家户户的村民们都种着几株荔枝树。
广东的气候,就很适合荔枝树的生长。
一到这个季节,所有的荔枝村全都挂枝累累。
村民们吃不完的荔枝,也会拿些来给关春玲吃。
不过,这个时候村民们还没有把荔枝当成经济作物的觉悟,家里的荔枝树也跟野生的差不多,根本无人打理。
所以村里的荔枝并不好看、也不怎么好吃,大多比较酸、核也比较大。
关春玲生性节俭,吃不完的荔枝就这么扔了……
她觉得可惜。
所以关月旖建议妈妈做甜荔酒。
做酒酿呢,属于湖南人的种族天赋了。
关春玲随便煮了锅糯米饭,晾凉以后和酒曲搓匀,往大缸子里一倒、压实了往中间掏个洞,再把剥了壳、去了核的鲜荔枝往四周一铺,最后盖上盖子放在阴凉处。
现在天气热,五六天就能成。
这会儿关月旖拿着干净的小勺去舀了一大杯甜荔酒过来,又分别添给妈妈、阿大和她自己。
妹妹太小了,妈妈不让她吃;
所以关月旖去小卖部的柜台里给妹妹拿了一瓶娃哈哈。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品着果香凛冽、甜如蜜还带着淡淡酒意的甜荔酒。
突然,关月旖举了杯,“来,我们碰个杯!”
关春玲奇道:“干啥?庆祝你放暑假?”
许培桢,“还是庆祝你放了暑假又要进强训营吧?”
关月旖白了他俩一眼。
小月月拿着她的娃哈哈,和姐姐碰杯,“祝大月月心情愉快!”
关月旖哈一声笑了。
她想起了方才程芳晴的泪眼,举杯说道:“就祝愿我们……永远都能勇敢地直面一切困难吧!”
第73章 第73章 香喷喷的盐烤银杏果让人……
暑假开始了。
关月旖和强训营的同学们被大教授关在学院招待所里,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都要进行强化训练。
大教授在想家快餐厅给师生们订了餐,
关春玲要顾着店里的生意,一般都是早上带着小月月、搭乘公交车过来送餐;
午餐和晚饭,基本都是唐姨送过来。
但,有一天突然变成了黄爱萍过来送饭……
关月旖这才意识到,高考结束了!
她可开心了,抱着黄爱萍问,考得怎么样。
黄爱萍也很开心,“……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不是第一高考了,我感觉我……挺从容的,反正我觉得比去年轻松,就是不知道今年的本科线到底多少!”
关月旖哇了一声,“能够着本科线?”
黄爱萍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道……但愿吧!”
关月旖是了解她的。
黄爱萍是个低调务实的姑娘,虽然很含蓄,但既然这么说了,就应该够得着了。
“那你可得好好挑个专业。”关月旖说道。
黄爱萍道:“我想选粤经贸学院的金融专业。”
关月旖睁大了眼睛,“金融?”
她呆滞片刻,突然意识到——对啊,现在是一九九零年了,今年年底,深交所和上交所即将揭牌开业!
所以国家才开始培养金融方面的人才。
黄爱萍点头,“我也想捡漏……”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月月,我说的这个‘也’字,可不是在说你挑的逸仙大学药科学院哈!”
“当初你的分数,想去北大清华可能需要服从调剂,但基本全国的本科都能让你随便挑了。”
“我呢,首先是因为粤经贸是本科大学,其次是因为金融这专业是今年才有的。”
“估计大家对这个专业也不太熟悉,根本不知道读出来是要干什么的,报读的人肯定少,竞争也会小一点,我才有机会捡漏嘛……不过,现在也不好说。”
关月旖笑道:“你很厉害!运气也很好!”
黄爱萍真是越来越好的典范!
她去年高考,只考上了中专线,去读了半年师范。如果不是她爹她奶奶闹那么一出,估计她会平平安安读完两年半,然后被分配到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学,领着一份微薄的工资,一直到老,都过着清贫的生活。
但自从黄爱萍被她爹卖过一次以后,她妈妈痛定思痛,下狠心决定离婚、让女儿退学重新考试……
现在嘛——
瞧瞧,远离了人渣以后,黄爱萍和她妈妈距离不幸也越来越远了!
“你选的是一个很好的专业!爱萍,我真替你高兴!”关月旖兴奋得不得了。
黄爱萍也很高兴,继续向好友分享自己内心的喜悦,“月月你知道吗?我妈过几天要回老家,去跟我爸提离婚的事儿。”
“放心哈,虽然我妈妈要回老家,但我会留在这里帮关妈妈干活的。”
关月旖不关心谁来帮她妈妈干活,
因为村里富余劳动力很多,只要一缺人手,关春玲就在店门口坚个牌子“招零工:一天零工做12小时包三餐一元钱”,不出十分钟就能招到工。
上周村的村民们也爱打这样的零工。
既不用出门,做工时间也只一天,想家快餐厅里的饭菜还特别好吃……
这不是从天上掉下个大饼么!
关月旖听了黄爱萍的话,很高兴,“真的?”
黄爱萍点头,“我妈本来早就想回去办这事儿了,是顾虑到我,害怕影响我高考的心情,才一直忍到现在……”
“你是不知道啊,我爸早就已经忍不下去了,因为一直不停地有人在找他,逼他还钱!可他没钱,所以别人就打他!现在他已经单方面跟别人说,他和我妈已经离了。”
“这次我妈回去啊,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外婆家那边儿的亲戚,已经约好了三十多个人,到时候都会去给我妈壮胆!”
说着,黄爱萍开心得不得了,“月月!我现在好开心啊!”
“好像一切都开始越来越好!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你不知道,我妈跟我说啊等我上了大学住校了,她就想去你妈的上下九铺子打工,累一点儿也没关系,最重要是多挣点儿钱,争取在我大学毕业三年后,我们可以买一套房子!”
“这样我们就有家了!”
关月旖听着都在替她感到高兴。
两人聊了一会儿的天,黄爱萍又问起了汪见雪的事儿,“她没得逞吧?”
关月旖说道:“总之,这一届高考她是没机会再祸害人了。”
然后又把汪见雪本人就是顶替了农村女孩程芳晴的高考成绩,才进入药科学院就读的事儿说了,又说了程芳晴的故事。
惊得黄爱萍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良久,黄爱萍长叹了一口气,“真想知道汪见雪的下场啊!”
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她家有后台,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倒台的。”
关于这一点么,关月旖也觉得很遗憾。
太遗憾她实在找不到理由、也没有机会去现场吃瓜了。
八月初,暑假强训营终于结束。
关月旖松了口气,回了家。
正好遇上许培桢的几个朋友过来找他。
其中一人,正是许培桢的旧同事——老吴,吴泽同。
许培桢一直和老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所以这次吴泽同过来,也是提前得到了许培桢的首肯,才会带着化研所的新任一把手任总,以及其他几位领导,风尘仆仆赶到了广州下周村的想家快餐厅。
化研所以前的一把手老胡被双规了。
新上任的任总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在摸清了化研所的情况后,任总发现之前许培桢负责的项目,其实已经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刻。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老胡出于私欲,想把许培桢逼走,再让他的女婿接手……才能让许培桢为之操劳了近四年、获了国家科研金奖的项目,为他女婿镀金、攒资历。
结果,老胡的女婿就是个废物,居然把许培桢的新项目数据,当成了旧项目的最终数据……他觉得项目已经完成了九成九,想也不想的直接投入实验,最终令得所有的培体全部报废,又因为过于慌乱、不小心直接毁掉了实验室,甚至牵连到其他科研组的项目,给单位直接造成了数百万元的损失!
现在是一九九零年,
三百万,相当于整个化研所一年半的经费。
上级震怒,下令彻查……
老胡这才落了马。
现在任总接了手,立刻与他率领的新领导班子商议,希望许培桢能回到化研所去,并且提出了对许培桢的补偿:单位不但会恢复他的工龄,还会给他行政加级。
任总的意图,一早就被老吴私下告知了许培桢。
所以许培桢早有心理准备。
他沉吟片刻,说道:“任总,我必须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但我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
“不瞒你说,合同都已经签了,只是最近我家里事儿多,所以暂时还没有去新单位报到。”
任总吃了一惊,“你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许培桢点头。
“哪个单位啊?”任总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许培桢道:“就广州的,一家合资企业。”
任总呆了半响,开始和许培桢打起了感情牌,“小许啊,你在化研所工作也好些年了,天长日久的,总该有感情……”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感情。”许培桢含笑说道。
任总:……
许培桢又适时把锅扣到老胡头上,“在胡总手下做事,是很难培养出对单位的感情的。”
任总面色稍霁,说道:“小许,我们都知道你受了委屈……这样吧,以前的事儿咱们就不提了,现在呢你的孩子也找回来了,我也会恢复你的工作,而且也保证你以后会呆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里……”
许培桢打断了任总的话,“可是任总,我已经签了合资公司了。”
任总说道:“那你还没入职啊,能不能……”
“不能。”许培桢说道,“任总,他们开给我年薪四十五万。”
任总倒抽一口凉气。
许培桢微微一笑。
是的,他故意这么说的。
他是业内最年轻的博生,还在读书的时候就拿过国奖;
他刚从化研所离职,一些猎头公司立刻找上了他。
那家合资公司立刻托人抛来了橄榄枝。
只是许培桢还在犹豫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他在化研所受的气,可不能这么一笔勾销了。
要知道老胡虽然被双规了,但老胡的侄女儿胡丹琳还在单位,甚至还转了正、晋升到资料室管理资料去了!
试想,一个连小学都没读齐全的人,居然要去资料室管理资料?!
这简直就是个鬼故事。
另外一个恐怖故事,就是老胡的女婿依旧稳稳地呆在化研所,并且在一星期前顺利通过了评级,正式晋升为二级工程师。
可怕吧?!
任总的脸色不太好。
许培桢笑道:“任总,之前胡总开掉我,把项目交给小李负责……我思来想去,觉得胡总的安排特别有深意。”
“小李年轻,前途无量,办事又牢靠,听说最近还通过了评级,成功晋升。”
“这是我们研究所的大喜事啊!”
“不如就让小李来处理。”
任总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那个……小许啊,你、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许培桢笑道:“瞧您说的,我都已经离职了,您还给我交代什么!”
任总期期艾艾地说道:“可是——”
许培桢笑道:“当初老胡开掉我的时候,小李也说了——他说化研所里一共有一百多个工程师,多我许培桢一个不多,少我许培桢一个不少……”
任总闭了闭眼,“我一会儿打电话回去,查一查他那个评级是怎么一回事。”
许培桢不经意看了老吴一眼。
老吴会意,在一旁说道:“任总,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任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你说吧!”
老吴道:“咱们运气不好,来晚了一步,小许都已经跟合资公司签了合同了,难道还真要放着年薪四十五万不要,回我们化研所去,继续领一个月四百五的工资吗?”
任总的眉毛皱了起来。
老吴继续说道:“要不……咱们也和小许签个合同呗,就把小许当成外聘工程师,来负责实验室的重建。”
任总有些意动。
许培桢以退为进,连连摆手,“不不不——”
“我是真的没时间了!这几天家里事情处理好,我也准备要上岗去了。”
“任总,你还是找小李吧……”
老吴装模作样的劝说,“小许,不管怎么样,你也要看在大家同事一场的份上啊!”
任总,“对对对!”
其他几个小领导也一块儿劝。
许培桢沉吟片刻,敷衍地应付道:“那……行吧!我得先跟家属商量商量。”
老吴眼睛一亮,“家属?小关?”
许培桢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比较传统,还没同意呢!所以我还得多多尊重她的意见。”
老吴便对任总说道:“任总,不如我们先回招待所去,等小许和他爱人商量好了,我们明天再过来问问他的意思。”
任总今天在这许培桢这儿吃够了憋屈,恨不得马上走;
但还是忍耐着,又和许培桢寒暄了几句,这才率众离开。
他们走了以后,关春玲问许培桢,“你真要回?”
“不回,但该赚的钱还得赚。”许培桢答道。
关春玲也不懂他工作上的弯弯绕绕,又忙着她自个儿的事,便匆匆离开了。
夜里,老吴一个人坐着公共汽车来找许培桢。
许培桢抓了一把关春玲做的盐烤银杏果,又拿了一饼蚊香和一个打火机,和老吴出门散步去了。
两人也没走远,就在村里找了个开阔的地带,点上蚊香来驱虫;
然后一边慢吞吞吃着盐烤银杏,一边聊天。
银杏果有微毒。
其实是藏在果仁里的细芽有毒。
所以关春玲会将新鲜的银杏果先去壳、取出淡黄色的果肉,再去除果肉里的芽;
然后放进锅里煮,至少要换三次水,才能最大程度去除果肉里的苦味。
煮到水色清亮,果肉发软粉糯时,捞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表皮,最后用铁锅小火慢慢焙炒,一直炒到表皮微焦,再洒上一层盐末。
这盐烤银杏果就做好啦!
其实味道特别简单,但口感复杂。
一塞进嘴里,先是尝到盐味儿,还能吃到极酥脆的表皮;
然后会尝到一丁点儿的微苦,和盐味搭配得刚刚好;
最后是粉糯糯的果肉……
太好吃了!
两人说完了事儿,银杏果也吃完了。
许培桢用脚踩熄了蚊香,说回去吧,
老吴埋怨他,“这盐烤银杏果这么好吃,你就只拿这么一丁点儿来!小气吧啦的。”
许培桢笑得眼儿弯弯,“她不让吃太多,说虽然去了芯芽,但还是害怕有微毒。”
老吴啧啧,“还没结婚就怕老婆了!”
许培桢羞涩地说道:“他们广东人说,怕老婆会发达的。”
老吴哈哈大笑,“成啊!那就……咱们等着先发一笔大财,然后你再好好的怕老婆去!”
许培桢莞尔。
老吴着急回去,直接走了。
许培桢一个人回去的。
关春玲问他,老吴呢?
他笑道:“回招待所了。”
关春玲打量他片刻,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开心?还笑得像头刚偷完地主家鸡的狐狸似的!”
许培桢没能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很久,才说道:“春玲,你很快就会有个大酒楼了。”
“哈?”关春玲一恍神,没听到他说什么,便问,“你说什么?”
许培桢笑笑,“没什么。”
第74章 第74章 只能在梦里想一想她做的……
关月旖隐约知道阿大可能正在筹划着什么。
她猜,应该跟他原来的单位有关。
她试问了几句,阿大都没有正面回答。
关月旖也就不再问了。
不过——
有一天,马路对面的上周村村长的老婆阿花和其他的妇女们跑来想家快餐厅买熟食、吹水聊天的时候,
妇女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关春玲做的卤肉卤蹄膀为什么这么好吃……
这些天唐姨回老家办离婚去了,虽然有黄爱萍帮忙顾店,但关春玲也需要顾着上下九那边的店铺——暑假期间才是真正的旺季嘛!
所以关春玲请了几个村里的妇女,让她们轮流在这边铺子里打零工,帮黄爱萍干活。
既然聊到了关春玲的厨艺,
其中一个给她打过零工的妇女大声的、骄傲地说道:“诶!人家阿玲可是在上下九开铺子当大老板的人,要是做饭不好吃,那不是亏钱吗?上下九的铺租多贵啊!”
其他的妇女们哗了一声,赶紧打听,
有问阿玲的铺子在上下九哪个位置、卖什么的;
有问阿玲在上下九开铺子挣不挣钱、挣多少钱一个月的
还有问既然阿玲这么有钱为什么还来我们村开快餐厅的……
前头那妇女说道:“人家上下九的铺子一个月挣多少钱我不知道,但阿玲在我们村开的这个想家快餐厅啊,你可以自己算的嘛!她午饭晚饭都各做两百份的!一天四百份,就算一份只挣一角钱,一天也有四十块,一个月就有一千多!”
众人齐齐“哇”了一声,露出艳羡的表情。
关月旖抿嘴一笑。
这些人还挺会算账的哈!
不过,她妈妈做的快餐,当然不会一份只挣一角钱,至少都是对半挣的啊!
又有人问,“为什么阿玲没来的时候,我们不开快餐店啊?”
这妇女冷笑,“你有人家做得这么好吃吗?你有人家这么勤快吗?我告诉,你煮的饭你家婆都看不上!”
其他人也笑道:“是啊,人家阿玲早上五点就起来了!然后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停,哪像你,早上睡到十点十一点才起来……”
这人讪讪的。
这时,阿花开了口,“那既然阿玲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我们上周村买地呢?”
“她过来下周村开店之前,去我们上周村问过啊!”
“其实我们也可以卖地给她的,就像你们下周村卖地给陈老板一样啊!”
“这么大的一个老板,自己买一块地,再盖一幢大酒楼不是很好吗?”
“等她把大酒楼开起来,我们也好去给她打工啊!”
阿花是上周村村长的老婆,对关春玲去上周村问过卖地、最终决定不买,而转头去了下周村租房做生意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今天关春玲不在,抱着小月月去上下九顾那边儿的铺子了,
阿花才敢在背后抱怨几句。
许培桢听了阿花的话,问道:“你们上周村的地价是多少钱?”
阿花一愣,问道:“你买?”
她立马变了脸,开始热情地推销,“不贵啊才一千块一方,要是你也和陈老板一样,直接买一千平方米的话,更便宜呢!”
“买不起,我就问问。”许培桢诚恳地说道。
阿花:……
其他的妇女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一千块一方还说不贵?我们一家人一年都挣不到一千啊!”
“我就还是羡慕深圳东莞的农民了,我们也是农民啊我们还在省城咧,可是我们村就是招不来商啊!人家深圳东莞的村民把地卖出去、或者建了厂房租出去,以后就不用干活了天天收租都能躺着发大财!我们呢,还要出去打工才能贴补生活啊!”
“就是啊,还好家门口就有陈老板的厂子,出去打工也不用走太远……”
“那也是不行,陈老板的厂子加班太厉害了,还要求打工仔有文化!我去做了几天,结果被炒了鱿!”
“为什么啊?陈老板人很好的哦,他就是我们村的人啊,你跟他说一说,他会安排你去做工的!”
“哎呀我不去了,因为工友老是问我‘怕死不怕死’,我说我当然怕死啦,谁不怕死啊!但是工友又很喜欢问这句,我就觉得很奇怪,心想他怎么老是问我怕死不怕死啊,反正他一问,我就说怕死怕死怕死的……然后我就被炒鱿了!”
“啊?凭什么啊?”
“还有这样的事?去陈老板厂里打工还有生命危险吗?”
“不是啦,他们说的怕死,是英文哦!意思就是产品的质量合不合格……也是后来别人解释给我的,说工友问我说怕不怕死,其实是在问我,我检验的配件合不合格,我一说怕死呢,他们就当成合格的配件拿去组装了……结果,我还没做完工嘛肯定有不合格的啦……后来听说造成了什么损失,主管就说我不行,把我给炒了!”
“我更愿意来阿玲这里做工,因为阿玲这里只招零工,累也只累一天,还能吃上她的三餐饭,我觉得很可以了!”
妇女们还是被“怕死”这个梗给逗得哄堂大笑,前俯后仰,
关月旖和黄爱萍也乐不可支。
怕死,就是PASS的意思吧?
大家都在笑,许培桢也在笑。
不过,他是在为其他的事情而感到高兴。
在这几天里,任总一众来找了他几次,然后他们就回了北京。
几天后,任总又派了老吴和另外一个小领导张哥过来,他俩和许培桢谈了一整天……
当天晚上,许培桢来找关春玲谈话,“春玲,我得回北京一趟。”
关春玲顿时紧张了,第一反应就是,“那小月月怎么办?”
许培桢道:“能麻烦你再帮我带她一段时间吗?”
关春玲松了口气,“没问题!”
许培桢无奈地笑了。
其实呢,他已经在关春玲这儿住了快两个月。
小月月已经认可了他。
但在小月月心里:姐姐排第一、妈妈排第二、联防队的小狗排第三、附近一只流浪狸花猫排第四……
他这个爸爸排在第五。
很明显,小月月更喜欢姐姐和妈妈。
关春玲没了心理负担,笑问,“你要去多久?”
许培桢答道:“我明天就跟他们走,先去一个月,拿了钱就回来。”
良久,关春玲才“啊”了一声,面露诧异,“什么?拿钱?”
许培桢一本正以地说道:“对,拿钱。”
关春玲疑惑地看着许培桢。
许培桢想了想,说道:“我回来以后再跟你解释。”
就这样——
第二天许培桢就跟着老吴、张哥他们回了北京。
许培桢回北京干什么呢?
——当然是去签合同、当外援工程师的。
老胡的女婿小李不是把实验室给毁了吗?
所以现在最让任总头疼的事,就是重建实验室。
连同许培桢之前负责的那个项目、以及因实验室被毁而被波及的几个项目都需要修复。
任总上次来,是希望许培桢回去,继续当每个月领四百五十元工资的高级工程师,
然后所有的烂摊子,就可以全都交给许培桢。
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许培桢当然不肯。
他提出的条件,是双方建立承包合同。
化研所出资一百万给许培桢个人,由许培桢负责重建实验室、完成原项目的收尾工作,以及指导因实验室被毁而被波及的几个项目的重构。
任总也不同意。
一百万啊!
之前小李祸害了实验室,已经造成单位几百万的损失……
现在还要再出资一百万???
上级也不可能同意啊。
但,
任总后来回了北京,又花了时间、精力、人脉来想其他的办法,想解决复建实验室的问题。
最后得到的答复全都是:
你说什么?一百万就能建一个实验室?老任,你说的这人是谁?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吗?我们单位可以出二百万来聘请他,另外再付二十万年薪、外加住房医疗家属安排工作的福利……
最后任总没办法,只好又派出心腹老张,以及和许培桢关系比较好的老吴,再次赶赴广东,亲自去把许培桢接回北京来,签订承包合同。
只是,许培桢一回到北京就被气笑了。
他本想回单位分配给他的房子,好好休息一下,再跟老吴、张哥说说明天签同合的事儿。
没想到,
化研所分配给他的单位福利房已被收回,如今住着老胡的丈母娘一家?!
他的行李已经被扔在一楼楼梯间。
陪着许培桢回来、准备和他详细的老吴和张哥,显然也不知道会这样。
尤其是张哥,
他既是老胡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又是任总的副手,所以两边都不好得罪。
这会儿老胡丈母娘还恶狠狠地盯着许培桢、又看看张哥,二话不说“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张哥尴尬得要死,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培桢笑笑,也没说什么。
他去楼梯间搂了散乱的行李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确实没有值钱的行李。
这些年他为了寻找小月月,开销极大,手里值钱的东西早就已经被他变卖了,行李也就只有几身旧衣、铺盖之类的。
而重要的东西,他每次出去找小月月的时候,全都是随身携带的。
不过,许培桢拉着张哥去了化研所斜对面的宾馆,
“借”张哥的身份证开了一间豪华房,言明要住一个月。
这里是北京。
宾馆的级别又比招待所高。
一间豪华房配有两张床,一个独立的卫生间,空调、彩电和电话,一天的房钱是三十块;
三十天就是九百块。
后来,付完一个月房钱的张哥绿着脸从宾馆出来,拈着花票的手微微发抖。
本来他还和老吴商量好了,要请许培桢去吃羊蝎子当成接风的……
这会儿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闭口不提羊蝎子。
许培桢和老吴暗笑。
张哥走了以后,老吴舒服地坐在豪华房的沙发上,叹气,“小许啊,这回我们可就全都看你的了!”
许培桢道:“你们想清楚就好。”
情况是这样的。
化研所里,大约有三四十个工程师都不想干了。
一是升迁评级无望,
之前老胡在位,所有的好事都被老胡扒拉给他的人,然后评级、升迁、调走……
大家再努力,也只能一直原地踏步。
一是工资福利根本不涨!
要知道,七九年就改革开放了,现在已经是一九九零年,距离改革开放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那些早早停薪留职的同事们,去了外资、或合资公司当了工程师或者技术顾问,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财大气粗,直接买下了漂亮的商品房、配齐全屋家电还开上了小汽车……
可留在化研所的工程师们呢?
许培桢算是年轻一辈儿里级别最高的,他才四百五一个月,
老吴是年长一辈里资历最深的,他也才四百八!
现在化研所里的职工,年纪在三十以下的,工资基本只有二百块钱左右;
年长、工龄长的,工资差不多也就三百出头……
谁愿意这么一直灰头土脸的?
北京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科研机构,可其他科研机构里的工程师,无论是工资、绩效、福利和年终都要比化研所高出了一截!
是的,两个月前,老胡不是被双规了吗?
化研所里的不少人立刻去向组织反应老胡平时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情况……
但换来的是什么?
是报复啊!
他们要么被打成老胡的同伙,被停了职、和老胡一块接受调查去了;
要么被迫换了岗,明明是搞科研的工程师,却去扫厕所、看大门了!
能不让人心寒吗?
所以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许培桢上。
现在大家也不图别的,就希望联合起来,摆化研所一道,然后在许培桢这儿抽点儿分成,大家集体辞职!
老吴走了。
许培桢用房间里的电话,打到了广州下周村陈老板的电子厂里,找刘小姐,请她帮忙把他的宾馆房间电话留给关春玲,又说了自己平时呆在宾馆的时间,还请刘小姐转告关春玲,让关春玲带着小月月给他打电话。
打完电话后,许培桢好好睡了一觉。
晚饭时分,许培桢出了门,去了陈记卤煮店。
这家店是化研所小陈工程师的爸爸开的,
知道儿子和同事们要聚餐,老陈师傅特意把后院清理了出来,摆上了火锅,请大家吃。
许培桢赶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全到了。
没办法,都是同事嘛,要下班儿都一块儿下班。
见了许培桢,大家很开心。
尤其是之前给许培桢当副手的几个年轻的工程师,一看到他就喊师父,眼泪都出来了。
许培桢安抚了一下他们,然后大家围坐下来,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当然了,今天这顿饭可不仅仅只是叙旧,
还是大家的密谋。
大家聊到半夜才散。
临走前,老吴估算了一下今天小陈他爸提供的火锅费用,让大家平摊了一下钱,交给了小陈。
小陈连说不要不要,
老吴把钱收齐,压在盘子底下,大家全跑了。
第二天一早,老吴赶到宾馆,先接了许培桢,两人一块儿去了单位。
任总和张哥他们已经久等了。
小李和胡丹琳也在。
他俩虎视眈眈地盯着许培桢,目光很不友善。
许培桢当他俩是空气。
今天许培桢过来,是和任总签承包合同的。
任总拿出合同,递给许培桢。
许培桢呢,是拿着合同,逐字逐句的念,要求每一个条款都必须要在口头上、在白纸黑字达成双方一致同意才行。
但,
看起来,小李和胡丹琳每一条款都不同意。
许培桢读到第三个条款时——
小李已经否决了三次。
前两个条款,是张哥出面打圆场,任总当面同意了,小李才气得面红脖子粗的坐在一边,左脸写着“我不服”、右脸写着“凭什么”的情绪。
这会儿许培桢刚念完,
小李便像个将丈夫和小三捉奸在床的正宫,鄙夷又不屑地看着许培桢,“那怎么行?许培桢都已经拿了一百万了!他凭什么还要动用我们化研所现有的库存材料?这不就是妥妥的……”
许培桢突然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小李。
他个子本就高大,这两个月在关春玲那儿吃得好睡得好的,女儿也找回来了,他的身材愈发壮硕。
这么一站起来,许培桢就像座高山似的直接挡住了小李头上的灯光。
小李被吓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许培桢将手里轻飘飘的合同扔向了小李,
洋洋洒洒地扑了小李一脸。
许培桢对任总说道:“我觉得这事儿您还是跟李工谈吧!”
“实验室是李工破坏的,由他来重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再说了,他是工程师,我也是工程师,凭什么您觉得我能做、他就不能做?”
“请问任总,您这是看不起李工?认为他根本没这实力?”
“可您别忘了,半个月前,李工才评了级的。”
说完,许培桢越过小李,转身就走。
小李被吓住。
老吴也跟着点头,“对对对!任总啊,我觉得小许说得对。”
“小李的工作能力一向很强,要不然啊,一个大专生,怎么进单位才两年、连一个项目都没做完,就评上了二级工程师呢?”
“我吴泽同在单位里干了三十年呢,一共做了六个项目……直到前年才评上的!”
“任总啊,如果李工有实力破坏实验室,却没有能力重建实验……我倒是很怀疑,他这二级工程师是怎么评上去的?是您给他批的啊?”
任总语结。
小李的大饼脸也唰一下子白了。
老吴也越过了任总和小李,去追许培桢了。
任总狠狠地瞪了小李一眼,站起身也追了出去。
“小许!小许!”任总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许培桢,焦急地说道:“你可别跟小李一般见识啊!他其实是一片好心……只是想为单位省点儿钱……”
许培桢笑笑,“瞧您说的,您要是不跟我签合同,直接让小李着手重建,这不是更加省钱吗?”
任总:……
许培桢看了看腕表,对刚追过来的张哥说道:“张哥,我这就去火车站买南下广州的火车票了,我孩子还在广州呢!你帮我把宾馆的房间退了吧,反正我也没啥行李,要是有,你直接扔在他们宾馆的楼梯间就好……不用管我的!”
张哥:……
许培桢作势要走,
急得任总一把拉住他,“小许啊咱们不带这么任性的……”
许培桢情真意切地说道:“任总,这合同真不能签啊!只要一签,单位要花钱了!您还不如直接让小李工程师来负责重建呢,让他来,保证一分钱不用花!”
追过来的小李听到这一句,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老吴在一旁偷笑,
笑到肚子疼。
——真是得罪谁也别得罪读书人。
不信你看看啊,小许的这张嘴哟!
平时呢,大家觉得小许特别好相处,是因为小许自知常常请假、会给大家带来不好的感观,才会刻意谦让。
这就给了老胡、小李等人一种错觉,觉得许培桢这人好欺负。
如今许培桢的孩子找回来了,他还辞了职……
现在任总还有求于许培桢!
真不知道小李哪来的脸,居然还敢仗着前任老总的脸,来打现任老总请来的唯一靠山?
这也太好笑了!
任总是真的急了。
他紧紧地抓住许培桢的手,转头对老吴说道:“老吴你找几个人,把小李带到大会议室,让人看着他,别让他打扰我们签合同!”
老吴一听,乐了。
大家恨老胡恨得要死,
当然也恨惯会狐假虎威的小李。
现在,任总命令他们把小李看管起来?!
还这样的好事儿?
老吴振臂一呼,“来人~~~哪!”
从无数个办公室里冲出来无数个人,浩浩荡荡地挤满了走廊。
大家都是平时受够了欺压的牛马,
哪个不气?哪个不恨?
小李慌了,“你、你们想干什么?”
众人已经组成了人墙,直把小李往大会议室堵。
这时,胡丹琳也吓坏了,尖叫起来,“任自立!你怎么敢这样对我们?我叔叔当初是怎么帮你的你忘记了吗?”
“当初你蹲牛棚的时候,还是我叔叔帮你递的信儿……要不然你早死了!还能有你今天的风光?”
“任自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走狗!你别猖狂,我告诉你我叔叔有一天会回来的……”
“你敢这样对我姐夫,我叔叔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众职工虽然堵着小李,要把他往大会议室里逼,
但胡丹琳的话,还是让人频频侧目,看向了任总。
任总被气得脑壳生疼、面色发青,浑身都在抖。
胡丹琳骂完任总又骂许培桢,“许培桢你个臭不要脸的王老五!”
“你是不是因为我没答应你的追求,你就这样欺负我姐夫和我的?”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儿……你都已经三十多了,还没结婚还养个孩子,孩子还丢了!这些年为了找孩子,你把自己折腾得一无所有!像你这种人,除去一个北京户口还有点儿值钱之外,你还有什么优点?”
“哦,也对,你长得还行……”
“可这些放在婚恋市场上,全都是减分项!”
“我拒绝了你的追求,这很正常!你做为一个男同志,你应该要理解我、尊重我这个年轻女同志的选择……”
“当然了,如果你能拿出你的诚意……至少要买套三居室的房子,只写我一个人的名字,再给我两万元彩礼,把你那认来的女儿拿给别人养……我、我也不是同意你的追求……”说到后来,胡丹琳还露出了几分羞赧。
所有的职工全都皱眉看着胡丹琳。
许培桢看她的眼神,如同是在看一坨翔。
老吴不客气地说道:“胡丹琳同志,还是你自己撒泡尿好好照一照自己吧!”
“人家小许早就已经有对象了!”
“人姓关,长得漂亮又和气,小许的孩子可喜欢她了!”
“任总和张哥也见过小关……人家两口子那叫一个般配啊,男的帅气女的漂亮,可太合适了!”
说着,老吴又向任总和张哥求证,“任总、张哥,你们说呢?”
任总和张哥齐齐点头。
是啊,他们去广州找许培桢的时候,就见识过关春玲的能干——她一个人打理着一家餐厅,人长得漂亮不说,性格温柔还特别会做饭;
任总和许培桢谈条件,许培桢动不动就一脸甜蜜地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问问家属的意见”;
而且许培桢的女儿小月月一天到晚都腻歪在关春玲身上,每天至少要喊一万遍妈妈妈妈……
到底有胡丹琳什么事儿啊?
胡丹琳听了老吴的话,愣住。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许培桢,质问道:“许培桢!老吴说的是真的吗?”
许培桢一点儿也不惯着她,“我去年就已经和小关处了对象了!”
他面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那会儿她就对我的工作不太满意……不接受我们结婚后夫妻两地分居,当时我也很为难。”
“现在我离职了,她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可我不还想着,不能委屈了人家么?”
“我啊一定要在广州买套三居室的房子,写上她一个人的名字,再给她至少两……五万元的彩礼,这才能显得我特别重视她么!”
胡丹琳张大了嘴,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最终,她恼羞成怒地捂着脸跑了。
任总阴沉着脸一挥手,让人把小李“请”进了会议室。
然后,几十个职工全都堵在会议室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小李也没办法出去。
这样,任总才能很顺利地和许培桢签下了承包合同。
由于闹成这样,任总明明是甲方,却十分卑微地变成弱势的一方。
他只能按照合同的规定,先吩咐会计打钱给许培桢。
是的,许培桢是个人。
个人没有资格承接单位的款项。
何况化研所还是国家科研机构,资金进出是需要受到监管的。
所以,任总让会计按照许培桢的要求,将一百万打到了广州的春霖咨询股份有限公司里。
春霖公司,是关春玲和红姐合伙开的。
因为当初两人合伙买下商铺时,就打算要把商铺划成就格租出去……
工商局的工作人员建议她俩在申请公司注册的时候,性质填为“咨询公司”。
这类型的公司属于万金油性质。
说白了,想干啥都行,根本没有行业资质的限制。
在任总和许培桢签订的合同里,还有一个条款:
许培桢可以全权调动、使用化研所里的所有人力资源与物资。
这其实也是任总的私心。
——他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能恢复实验室。
至于代价么……
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想代价?
如果实验室无法复建,他的仕途也就到了终点。
再说了,他把全权放给许培桢,万一在重建实验室的时候遇上什么安全事故、或者其他的问题……
那许培桢就是现成的替罪羊啊!
于是,许培桢在签完合同、又亲眼看到了会计去银行办理了汇款手续后的回单以后——
许培桢直接在单位召开了全体职工会议。
会议只开了十分钟。
许培桢告诉大家,“同志们,我们的主体实验室……毁了。我接受了任总的任命,即将全权负责实验室的重建。”
“现在我需要大家的全力帮助,毕竟化研所曾经是我们共同的家。”
“或许我们已经没办法让它成长为最耀眼的样子了,但我们应当尽全力,让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同志们,让我们同甘共苦、风雨共担吧!”
他的发言至此结束。
任总甚至以为许培桢还在走开场白的程序,
直到他看到大家齐齐鼓掌,
直到他看到好多人都痛哭流涕,
直到他看到许培桢已经转身走了……
任总这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看来,许培桢的演讲水平很一般,没有突出他自己的领导水平、也没有喊出慷慨激昂的口号,甚至没有任何实际性的内容……
怎么就让职工们痛哭流涕了?
这些职工……这么好哄?
那之前他召开了无数次会议,他们可只会在开会的时候偷偷睡觉,有时候集体打呼噜的声都盖过了他拿着话筒演讲的声音,甚至当他演讲完了,大家都还睡得很沉,根本没有鼓掌!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任总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职工们知道,这其实是许培桢给大家的暗示:
——化研所见证过我们的青春,承载过我们所有的希望。如果我们不救它,它会灰头土脸的死去。那么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汗水,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所以我们要重建它,
大家想要离开体制内、想要得到一个更好的未来……
那么重建实验室,
尤其是无中生有的重建它,
才是打响我们科研工作者的最响亮名牌!
我们要让业内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化研所工作过,我们都是神,我们能重新一个已经完全报废的实验室!
这,也是我们以后进入合资、外资、民营企业的最佳敲门砖!
就这样,从第二天开始,化研所的职工们一扫昔日的慵懒,在许培桢的带领下,开始早来晚归的上班,有时甚至还会主动留下来通宵加班儿。
重建实验室,最重要的分为两部分:
一是硬件的修复,
一是软件的修复,
硬件么,指的是实验室里的仪器。
仪器已经全毁了。
重新购买的话,价值过千万!还必须去北欧买!
而且这样的仪器还不能随便购买,因为会涉及到国家的战略安排。
再说了,就算上级批准了,化研所也买不起,因为经费不够;
也因为这种仪器还是当初苏联援建156工程里的一个项目,仪器古老而残旧,现在早已停产,目前只有一家北欧企业能制造……要买的话,必须是定制款,而且还需要等上个三五七八年的!
那,怎么办?
自己修呗!
于是,药学工程师们化身机械工程师,甚至有人托了关系去请来物理机械专业的大拿,帮着大家修理。
软件呢,指的是培养液里的各种菌株、实验体。
这一点对大家来说,不算太难,
大家就是干这个的嘛!
一时间,化研所里的人可是忙得热火朝天!
这天许培桢一直忙到凌晨时分才下了班,拖着疲惫的步子回了宾馆。
他去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挺尸。
肚子好饿啊。
但,已经习惯了吃春玲做的饭菜的他,天天对着科研所食堂出品的饭菜……根本吃不下。
被累狠了、也被饿狠了的许培桢翻了个身,
他告诉自己:快了快了!等到再过一段时间,他把秩序建立好了,就能脱身回去了。
到时候他就能回到春玲和大小月月身边,
天天和她们在一起,
天天都能吃到春玲做的饭。
当然了,他也有了做饭给春玲吃的机会!
最最最重要的是,
他马上就要有一大笔钱了!
到时候春玲能就能实现她开大酒店的心愿了。
半睡半醒时分,他突然听到了关春玲的笑声,
“喊你睡你不睡,让你吃饭你也不吃……你是想成仙?”
“许培桢!快起来吃饭了!今天做了豆豉蒸排骨!”
许培桢迷迷糊糊地咋嚼了嚼,心想今天这排骨是不是没放盐?怎么一点滋味也没有?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春玲做的豆豉蒸排骨可好吃了!
怎么——
“铃铃铃!”
电话声很突兀地响起。
许培桢被吓醒。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他也根本没吃到春玲做的豆豉蒸排骨……
“铃铃铃!”电话还在拼命响。
许培桢赶紧扑了过去,接起了电话,“喂?”
等他听清楚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后——
不由得愣住。
第75章 第75章 归家时给家人带香酥美咮……
许培桢接到的电话,是关春玲打来的。
但在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他女儿小月月。
小月月甜甜地喊了他一声爸爸——
许培桢瞬间清醒了。
他抽空看了一眼座钟,发现已经清晨六点半了?!
嗯?
平时他五点五十就起来了,六点已经出门。
可能是昨晚太累,还没来得及设置闹钟就直接倒床上睡着了。
电话那小月月又喊了他一声,“爸爸?”
“哎!”许培桢赶紧应了一声,“小月月,早上好啊!你怎么起那么早?”
平时呢大月月要早起上学,关春玲要早起顾店,
小月月一般都是跟着大月月一块儿起床、洗漱,再一块儿下楼,
然后大月月去上学,小月月就跟着关春玲……
现在大月月放暑假了,有时候姐妹俩会睡懒觉,睡到上午十一点才起,也是有的。
怎么今天这么早?
结果,小月月在电话那头控诉他,“爸爸坏!”
“爸爸不讲信用!”
“爸爸说好了要我们晚上打电话过来,结果我们一连打了三天都没人接!”
“坏爸爸!月月生气了!”
许培桢狠狠地捶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他正准备解释——
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关春玲温柔的声音,
“小月月你不能这样,你爸爸不是故意不接我们的电话,他就是工作太忙了。”
“就像姐姐一样,有时候姐姐太忙了,她也没空和小月月说话对不对?”
“我们要相互理解……”
“妈妈,什么是理解?”
“理解就是——比如你是一个小孩子,妈妈不想你吃太多糖,因为会烂牙啊,但妈妈理解你是小孩子,你就是喜欢吃糖。所以妈妈不拦着你吃糖,但会盯着你,要求你在吃完糖以后漱口刷牙。”
小月月过了一会儿,叹气,“妈妈,就算姐姐忙学习,她没空和我玩,至少我可以看见她。我还可以帮姐姐倒水喝、帮姐姐拍扇子。”
“糖糖很好吃,妈妈不让我多吃,那我就多看几眼,想一想它的味道就可以了……”
“可是,我看不到爸爸呀!”
许培桢的心情陡然激动了起来。
这是小月月自重逢、相认那天之后,第一次清晰地表达出对他的思念。
他瞬间红了眼圈,喊了一声小月月……
然后就呜咽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小月月可能是太小了,还不会捂话筒。
许培桢听到女儿小小声对关春玲说,“妈妈,爸爸好像哭了。”
很快,电话那头就响起了关春玲温柔的声音,“喂?许培桢?”
她压根没等他回应,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们在这儿一切都挺好的,现在大月月也放暑假了,我让大月月最近多管着小月月读书。”
“陈老板的孩子在附近的一家私立小学上学,我寻思着让小月月也去……小月月户口不在这儿,公立小学也没法儿上。学校的情况我已经去看过,环境还是很不错的,早晚有校巴接送,一个学期六百五。”
“许培桢,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儿,你别担心学费的问题,我开铺子也能挣到钱,负担孩子读书是没问题的。你要是不反对呢,那我就先去学校,把小月月的学位定下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要告诉你——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一百万已经到账了,不过呢,扣了点儿银行手续费。”
“大月月让我问问你,说要不要把这一百万拆了,一部分留着你打款子用,一部分存到银行里去吃利息,贴补一下这些银行汇款手续费。”
“另外就是,暑假的时候我和大月月都会轮流去上下九那边的铺子,你要是有事儿,比如说要我们去银行帮你办汇款的时候,那你就直接打电话去上下九,红姐在那边儿装了电话,我们接电话也方便。”
“还有啊,你也得告诉我们一个你能接到的电话,其实那钱我已经收到好几天了,一连好几天的早晚给你打电话,都没人接。然后我又打电话给老吴,结果老吴科室也没人接电话……”
关春玲一口气把她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同时也给了许培桢调节情绪的时间。
是的,现在许培桢已经可以控制住情绪了。
他很感激关春玲。
他简洁地答复关春玲:
小月月的学校,就拜托关春玲了,他现在人在北京,也没办法顾太多。
大月月考虑得很周到,所以那一百万,就听大月月的,拆成两份,一份七十万、存大额定期,定存六个月;剩下的三十万不动,等他的通知。
最后许培桢说了一下他常呆的几个科室的电话号码……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他必须马上去单位了,
可电话那头又换成了小月月。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告诉他,姐姐教写字啦、教她学算术了,她和姐姐一起,用旧布块编了块小地毯,放在浴室门口,以后大家洗完澡,穿着湿了水的拖鞋在小地毯上站一会儿再走,这么一来,鞋子上带着的水,就不会再家里的地板弄湿、弄脏啦。
许培桢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女儿的啰嗦。
关春玲在电话那头教小月月和爸爸说白白,
许培桢有心还想再跟关春玲说上几句话……
奈何关春玲不解风情,
小月月也没这样的自觉,听妈妈的话说了爸爸白白以后,就直接撂了电话。
许培桢:……
他听着从话筒里传出来的嘟嘟声,不由得苦笑。
不过,想着今天事情多,他赶紧跳起来去洗漱了,换好衣服,匆匆下楼在路边的报刊亭旁买了一份报纸和六个包子,急急地往单位走。
刚进大门,他就遇上了任总。
“早啊任总!”
“哟,小许来了……早上吃包子啊?”
“对,您吃了么?”
“我吃了,你婶子在家煮的挂面!”
任总是骑自行车来的。
两人相互打了招呼以后,任总要去车棚放自行车,
许培桢便率先走进了化研所所在的筒子楼。
小李坐在单位门口,正和胡丹琳闲聊。
见许培桢腋下夹着报纸,手里捧着还没吃完的包子——
小李立刻出言讥讽,“哟,都快下班儿了,我们的大领导才来上班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才几天啊,就装不下去了?”
许培桢就站在门口,不走了。
两分钟以后,任总夹着腋下的公文包,匆匆赶到。
“小许快进去啊!你杵这儿干啥呢?”
“走走走先上我办公室去,前儿你婶子上百货公司淘了点换季的太平猴魁……”
“你可别说啊,这玩意儿虽然是处理品哈,我告诉你,那品质是相当不错!既助消化还提神,顶顶适合你们这种脑力工作者……”
“一会儿我分给你一点儿,你也拿点儿给老吴他们。”任总热情地说道。
这几天,单位里的工程师们像疯了似的,突然卯足了劲儿往死里干活加班儿,甚至每天都有人主动的、自发地留下来干通宵。
这让任总十分高兴。
连着之前找许培桢签约时闹出来的那点儿不愉快……
也就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只是——
许培桢盯着小李,问任总,“任总,咱们是不是迟到了?”
任总听了,被吓一跳,赶紧抬高手腕看了看表,奇道:“没有啊现在才七点四十。”
许培桢道:“可小李工程师刚才说……”
“没有的事儿!”小李断然否认。
任总看看许培桢、又看看小李,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许培桢,“小李……”
急得小李再次打断了许培桢的话,“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许培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不再关注小李,而是冲着任总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但,任总却盯着小李,开始疑神疑鬼。
小李现在被大家孤立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跑出来吹水。
他是心情不好才会出言讥讽许培桢;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许培桢竟然是和任总一起来的。
小李心虑,想开溜。
任总没打算放过他,“你刚才跟小许说什么了?”
小李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然后一溜烟跑了。
胡丹琳也借故跑了。
任总阴沉着脸,盯着小李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
化研所里工程师日以继夜地干着活,令好消息频频传来:
第三天,部分仪器开始运转;
第七天,部分培养株成活;
第十天,定制的全新国产实验仪器差热分析仪等到货;
第十五天,当初被小李破坏的苏制离心机终于在大家的抢修之下,开始重新运转。
但坏消息是,它又坏了。
现在急需一样零配件,许培桢已经想办法发函给各大国企、央企的重工集团,请他们帮忙寻找合格的零配件了。
第二十二天,当初受实验室毁损而被牵连的四个项目里,其中一个已经开始重新运转了。
第二十七天时——
许培桢给化研所的人集体开了个会,交代了一下后续的工作进展,并且指定了各项工作的负责人、复核人与稽查人。
散会时,许培桢也告诉大家,他即将再和大家共事三天,就要回广东去;
因为他孩子要上学了。
当然,他每个月会回北京一次,呆上一星期左右。
他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以现有的热情负责的态度继续投入工作。
并且,他还给大家提出了一个要求——虽然在他和任总签好的复建实验室的合同上,写着为期一年;
但许培桢希望大家用四个月的时间完成修复。
小李忍不住了,又讥讽道:“我还没见过当甩手掌柜当得这么舒心的‘领导’呢!”
他开始挑拨离间许培桢和其他的工程师们,“还真有意思哈……钱是他拿,你们就给他做牛做马!真不知道你们图什么!好处可都落在他头上了啊!”
“难道他还给你们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