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2 / 2)

🎁美女直播

关月旖,“他同事说,他离职了。”

“什么?”关春玲十分惊讶。

关月旖担忧地说道:“他单位接电话那女的特别凶,语气特别不好……也不知道阿大离职,是不是在那边儿闹得不太愉快。”

关春玲直起腰来,指着女儿摆在桌上的阿大的信,又问,“他不是写了信来吗?信里怎么说?”

关月旖摇摇头,“信上没写这个,而且我看信封上的邮戳,是五天前从北京寄过来的。也就是说,至少在他寄出挂号信的那一天,他还没离职。”

“离职很有可能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关月旖又补充了一句。

关春玲想了想,说道:“等明天吧!明天我去陈老板办公室,借他的电话打过去问问。”

“妈,那女的真的很凶的。”关月旖忍不住说道。

关春玲神色如常,“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阿大和她保持着单方面的密切通信,他在信里念叨得多了,她也能明白他的处境。科研所有几股势力、谁看他不顺眼、谁和他关系好……

阿大没明写。

但,关春玲能猜出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关春玲一大早起来做好了早饭的准备功夫,给女儿做好单独的早饭和午饭要吃的菜,就开始顾着快餐店的早饭生意。

九点左右,早餐生意停歇了下来。

关春玲想让唐秀芳帮着照看一下关小月,她好去打个长途电话问问许培桢的情况。

但能给关小月安全感的,除了姐姐就只有妈妈了。

哪怕妈妈向她保证,说自己最多只走开十五分钟,让关小月和唐姨姨玩一小会儿……

不行,完全讲不通。

只要关春玲不带关小月去,关小月就扁着嘴干嚎。

实在没办法,关春玲只好抱着关小月,从自家小卖部里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去了电子厂办公室,找到了文员刘小姐。

刘小姐是陈老板的小姨子,让关春玲打个长途电话的权力还是有的。

于是接了关春玲的一把花生瓜子以后,刘小姐按照关春玲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接通了。

就像月月说的那样,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喂,XXX化研所,找哪位?”

关春玲开了口,“同志你好,我有事儿找一下老吴。”

“哪个老吴?”

“602科室的吴泽同。”

“等着啊,给你把电话转过去。”

“好嘞,谢谢!”

关春玲长长地松了口气。

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几声以后,被人接通了,“喂?”

关春玲赶紧说道:“同志你好,我想找一下老吴。”

“我就是老吴,请问你哪位?”

关春玲犹豫片刻,“老吴同志,是这样儿的,我、我其实是想找一下……许培桢,我、我听说……”

被关春玲抱在怀里的关小月听到了“许培桢”三字,愣住了。

她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漂亮大眼睛,可爱的脸蛋上满是震惊的表情,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硬无比。

就像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洋娃娃!

一旁的刘小姐见了关小月的可爱模样儿,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只是,关春玲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电话里,没有注意到。

而电话那头的老吴也明显停滞了几秒,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刚说什么……”

关春玲说道:“老吴,我是许培桢的朋友,我找你,是想问问许培桢——”

这时——

被关春玲抱在怀里的关小月突然浑身哆嗦了起来,小小的人儿爆发出令人不可置信的巨大哀鸣:

“dibeideng!!!”

“di……dibeideng?”

“dibei桢、桢……”

“di培、培……”

“许培桢!!!”

关小月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关春玲瞠目结舌。

老吴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道:“喂?喂……同志?同志?这什么情况?”

第66章 第66章 莲藕花生龙骨汤甘甜香浓……

关月旖在学校上课。

第3节 课课间,班主任李老师匆匆赶来找她,“关月旖,你妈妈打电话过来,让你马上回去一趟,说家里有事儿。”

关月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请了假,匆匆回去了。

回去以后,才知道一切大乱。

她妹妹关小月像疯了似的一直哭一直哭,根本停不下来。

连关春玲都哄不好。

关月旖抱着妹妹,一直用平缓语气哄妹妹。

妹妹就像完全听不见、也听不懂似的,反正就是一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直到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声音嘶哑咳血。

关月旖抱着妹妹去了二楼的房间里,让妹妹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直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关小月哭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一直哭到头晕脑涨,才慢慢睡着了。

关月旖也累够呛。

平时她也常抱妹妹,但从来没有一次性抱那么久过。

当妹妹窝在她怀里睡着了以后,关月旖也脱了力,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关春玲抽空跑上来,端了一碗饭菜想让关月旖吃。

关月旖说道,“妈你给我倒点儿水来喝……小勺子也拿上,给妹妹也喝点。”

关春玲看了关小月一眼,心情复杂,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关春玲端了个托盘上来。

托盘里放了一碗凉白开、一碗微温的蜂蜜水儿、一碗莲藕排骨汤。

关月旖笑了,“妈你干啥呢!”

关春玲道:“我……我听到她喉咙都哭哑了,喝点儿蜂蜜水儿润嗓子,莲藕排骨汤呢就饱肚子,不知给她喝什么好。”

关月旖道:“蜂蜜水儿吧,小孩子喜欢喝点甜甜的。”

关春玲想去抱孩子,“那我来抱着她,你来喂——”

没想到,关小月晕晕沉沉窝在姐姐怀里,无论姐姐怎么动、或者说话,都没有问题;

一旦意识到有人要抱走她——

她闭着眼睛扯着喉咙就尖叫了起来,嗓子都已经哑不出声音了。

关月旖赶紧抱紧了妹妹,又轻声哄了半天。

关小月才抽搐着停了下来。

这一次,关月旖不敢再放下妹妹,她一直抱着妹妹,直到妹妹完全停下了哭泣,才单手抱着妹妹,另一只手腾出空来,喂妹妹喝了点蜂蜜水儿。

她也才有空单手扒着勺子吃了午饭,喊妈妈拿了她的书本过来,她认真看书。

等到关春玲忙完了午饭生意,才又托了村里的联防队去了一趟派出所,把上次负责小月月被拐派的几个公安喊了过来。

关月旖也抱着妹妹下了楼。

唐姨熬了些瘦肉粥,吹凉了,交给关月旖,关月旖把怀里的妹妹喊醒,喂了点粥给她吃。

小月月艰难睁开肿胀的眼缝儿,看到姐姐以后,抽噎了几声,也不反抗,乖乖吃了粥,又抱着姐姐睡着了。

关月旖心里难受,眼圈儿都红了,“妹妹这是太委屈了……哭一哭也好,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关春玲也难受,抹着眼泪说道:“谁能想到……她就是小月月啊!”

公安拿出了本子开始供口供。

关春玲母女俩就把之前她们在上下九收留了阿大的事儿说了。

当然也说了阿大是因为女儿被拐,一路追到广东,但因为见义勇为而被人打破后脑勺,严重脑震荡当了两个多月的流浪汉一事说了。

最后,关春玲又说了今天她抱着小月月去打电话,小月月听到了阿大的名字以后就开始发疯……

大家才知道,原来小月月一直念叨的那三个奇怪的音节,就是阿大的名字。

关月旖回忆起当初捡到小月月的那一天,也点头,“小月月是会说话的,她一次来到我们店里的时候,我怀疑那个人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妈妈,她亲口说了一声不是,然后就又把dibeideng挂在嘴边。”

说到这儿,关月旖心里又难受了,“她会说话,她一直都会。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她忘记了她爸爸的名字……所以要把她爸爸的名字一直挂在嘴边。”

“可她走丢的那一年,她还不是完全懂事……或者在这几年里,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所以许培桢的真正发音,被她搞混淆了……”

听到这儿,关春玲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姨连忙过来安慰关春玲。

几位公安也一直看着关春玲,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只有关月旖知道为什么。

这时,公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是不是只是一个巧合呢?根据你们所说,那个许先生的女儿,八三年三月出生,八七年五月走丢,当时孩子四岁多,对吧?”

关月旖很肯定地点点头。

是的,当时许培桢是这么说的。

公安又道:“现在是一九九零年六月,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已经满七岁了?”

霎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关小月身上。

人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因为关小月身高也就一米一左右的高度,两个月前来到想家快餐厅时,体重估计二十来斤,是真正的皮包骨!

下周村村民们送给关小月的衣服,也多是三四龄童的衣服!

现在,关小月已经被关春玲喂养出一些肉,体重估计快要接近三十斤。

关小月现在的身高、体重……

谁相信她已经七岁了?

关春玲哭得情难自已,“如果她真是小月月,那就证明,这几年她一点儿没长……不光个子没长、肉也没长!天哪!这孩子到底都吃了多少苦!”

唐姨也喃喃说道:“所以啊,我就说嘛!”

“平时月月给小月布置的数学题,小月是一学就会啊!还有画画!这孩子画得特别好!”

“我那会儿就说了,三岁孩子哪有这么聪明!”

关春玲道:“倒也不是,我月月上一年级的时候……”

她迅速改了口,“月月四岁大的时候也是数学心算和画画特别好,但识字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就比较差一点,好像她老师说,月月这样的孩子属于逻辑感比较感强的。”

“也是因为月月四岁就会这些,我才觉得小月月三岁大也会这些,虽然厉害,但也是有前例的。”

关月旖问公安,“叔叔,我妹妹被拐的案子,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公安告诉关月旖,因为这个团伙常年跨省作案,牵涉的大案众多。目前上级已经组成了专案组,由多部门联动。

而他们派出所还要负责日常治安,没有参加专案组。

但有了消息的话,是一定会给小月月、和小月月的家人一个交代的。

但公安也告诉关春玲和关月旖,“关小月到底是不是许先生的小孩,这个你们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这是要讲证据的。最好先许先生马上过来一趟,我们好好把事情讲清楚。”

“最好许先生能讲清楚他的小孩都有什么特征,血型之类的……”

关春玲又要求公安帮忙寻找许培桢。

大家一起去了陈老板的电子厂,关春玲再次借用电话,给老吴打了个电话。

同样还是那个讲话凶巴巴的女人接的,

但听说是找老吴的,女人没说什么,直接转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人接通了,“喂?我是老吴!你是关春玲……小关吗?”

关春玲愣住。

她上一次电话打给老吴的时候,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我是许培桢的朋友,

然后关小月一听到许培桢的名字就发疯了。

关春玲被闹得很狼狈,根本没办法再跟老吴讲电话,就收了线,抱着孩子走了。

一直到现在,她才有空重新打电话给老吴。

没想到——

老吴居然知道她是谁?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关春玲可太好奇了。

老吴笑道:“小许一天到晚至少念叨你的名字一百次!我们研究所里的人啊,都知道你的名字!”

关春玲的脸,噌一下红了。

她赶紧清咳几声,问道:“老吴,我想问问许培桢他……”

“他离职了,”老吴说道,“三天前的事儿……不过,这其中的细节,我不好说。就是我说了,你也不懂。”

“小关啊,你放心,他一定会去找你的。”

“不过呢听说他要先去一趟福省,应该是想去那儿找孩子的……”

关春玲终于找着了机会,大声说道:“他孩子在我这儿呢!”

“……福省距离广东也不是很远,他去完了福省肯定就……”

说到这儿,老吴突然愣住。

须臾,老吴倒抽一口凉气,“妹子,你、你刚才说啥?”

关春玲说道:“你能联系上他吗?让他赶紧来我这儿,别去福省了……他孩子在我这儿!”

老吴呆了半天,“这、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关春玲长话短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老吴一连喊了十几声老天爷,然后告诉关春玲,“小许辞职的当天就已经南下了,我也没办法联系上他。”

“但据我所知,这几年他为了找孩子,他跟好多地方的派出所的关系都处得特别好。”

“小关啊你听我说,你得这样做——你呢,找你们那儿的派出所,给福省的几个派出所打电话过去,让他们留意小许的行踪。”

“因为小许在很多派出所报过案,他每次重游旧地,都会去派出所问问有没有找到他的孩子……”

说着,老吴又告诉了关春玲好几个福省城市的名字。

关春玲谢过老吴,收了线。

公安记下了关春玲的提供的几个城市的名字,准备回去打电话联系。

大家各自离开。

关月旖也抱着妹妹回到了快餐店,见妹妹已经醒了,但还是赖在她身上不肯动、不肯离开,但神态疲惫、慵懒、哀伤……

她笑着对妹妹说,“你现在找到爸爸啦,以后可以放心地说话了……不用再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害怕会忘记他的名字了。”

小月月又趴在关月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春玲嗔骂女儿,“你又撩她哭!人好不容易才好了。”

关月旖笑道:“没事,妹妹心里什么都知道……对吧?”最后两个字问向了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把脸埋在姐姐怀里,点点头。

关春玲见小月月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也松了口气。

一整个下午,小月月一直不愿意离开姐姐的怀抱。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关春玲她们是八点吃晚饭),小月月终于愿意下地,自己坐着吃饭;

但,她还是必须要和姐姐捱在一起。

关春玲为了安抚小月月,特意给她做了手擀面,又担心她嗓子疼,把面条煮得烂烂的,浇上浓浓的老火汤,再浇上两块龙骨,一块莲藕和一小勺被炖开了花的花生。

以往关春玲在湘省的时候,爱吃脆口的莲藕。

来了广东以后,供菜商小蔡多会寻找本地食材,成本便宜么!

广东人喜食粉糯口味的莲藕,

而村里人又教关春玲怎样用本地莲藕煲一锅地道的广东靓汤——莲藕花生龙骨汤!

这道汤,莲藕和花生一定要用本地的,莲藕看起来瘦瘦小小,营养不良的样子,其实很甜;花生也是小小粒的,但红衣更红,香气更浓。

同时,煲这个汤,一定要加一丁点晒干的章鱼碎!

而且煲汤用的排骨也有讲究。

炖这个汤,一定要用龙骨。

龙骨,是猪的主脊梁骨——这种骨头内含骨髓,但骨头上附着的肉偏瘦,很适合熬汤给小孩子吃。因为骨髓释在汤里,会令汤色浓白,骨上瘦肉也受小孩子们的欢迎。

在汤里加上的花生和干章鱼碎,会令老火汤口感丰富。

——干章鱼碎在染鲜靓汤的同时,也会带来些许海产品独有的腥味儿。但花生的浓香清甜,就很好的将这种海腥气给中和调。

小月月用勺子扒拉着面条,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面,她又用手抓着骨头吃,

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她又把粉糯糯的莲藕吃了,花生也嚼得香香的,最后把碗里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她把空碗往关春玲面前一伸,张了张嘴,“di……di……妈、妈妈!”

关春玲瞪大了眼睛看着小月月。

虽说月月一直在强调,小月月曾经字正腔圆地说过“不是”这两个字,代表着她是会说话的。

但,现在是关春玲头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小月月在说“dibeideng”之外的话。

妈妈二字,确实说得字正腔圆。

关春玲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她接过小月月递过来的碗,又添了面条,舀上两大勺汤,才把汤碗重新递给小月月。

小月月张了张嘴,

捧着汤碗坐下以后,半天没吃面,犹犹豫豫地说了声“谢、谢谢妈妈”,这才飞快地扒起面来。

关春玲一愣,然后笑了。

见小月月的情绪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关春玲问她,“小月月,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你爸爸的事,还有以前你在幼儿园的事?”

小月月摇头,“我……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可是所有人都听不懂他的名字,后来慢慢的,我、我连他的名字也快忘记了……”说着,她又哭了,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跌进了汤碗里。

关春玲自责得不行,“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啊!”

“月月……小月月乖!是妈妈不好,总让你想起伤心的事!”

“你爸爸可想你了,他为了找你,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他……”

说到这儿,关春玲突然陷入怔忡。

关月旖知道妈妈心里的难过。

——许培桢锲而不舍地寻找着他丢失的女儿,哪怕这个孩子还不是他亲生的!

那么,如果妈妈也是走丢的孩子……

她的父母是否也苦苦寻找过她?

他们还在人世吗?

关月旖叹气,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神情恍惚的妈妈。

第67章 第67章 解暑清火的咸蛋芥菜腐竹……

许叔叔苦寻不到的小月月,竟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关月旖家。

这让关月旖觉得既庆幸、又开心。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关月旖白天在学校被张建新、刘蔚伟这两个卷王给逼着,分秒不停地学习着;

晚上回到家,她先陪妹妹玩一会儿,再和妈妈说会儿话,然后继续关上门学习……

哼,张建新和刘蔚伟想卷死她?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做为新时代卷王,她必须把他俩卷死不可!

所以她每天一回家,会先沏上一杯上好的绿茶,然后吃点妈妈做的宵夜,和妈妈妹妹聊会儿天;

等妹妹睡了,她便就着绿茶,一直看书学习到深夜。

妈妈有点心疼她,“不是说,高考考上好学校就行了吗?你这怎么比高考还惨?以前你高考的时候还能十二点睡呢,你瞧瞧你现在,每晚都要学到两点多!”

“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月月咱不看了成吗?”

关月旖叹气,“不行啊妈,张建新和刘蔚伟实在太强了……”

“这次周测张建新只比我低了两分,刘蔚伟比我低七分。我再不抓紧时间查缺补漏,下周的周测……我这个年级第一就要让位了!”

关春玲道:“让就让!如果当年级第二能让你每天多睡两小时,那我觉得值。”

关月旖,“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了?”

关月旖,“我们女生绝不能输给男生!”

关春玲叹气,无奈得直摇头。

广州地处南疆,本来就一年三季都热。

如今已是六月上旬,天气愈发炎热。关月旖穿着贴身的小褂子,额头被热得闷出一层薄薄的汗。

房间里只有一台摇头座式电风扇。

关春玲把风扇对准了女儿,又把强风档改微风档。

“妈你给小月月吹风扇,我不热。”关月旖说道。

关春玲道:“你吹你的!”

然后她又把电风扇挪到了关月旖身后,不想让风扇对着女儿的脸吹。

风扇对脸吹,头会痛。

至于小月月么,

关春玲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小月月的床前,她拿了个大蒲扇,一边看书,一边给小月月拍两扇子,偶尔也给自己扇几下……

关月旖回头看了妈妈一眼,笑笑,继续低头学习。

在这一刻,虽然母女俩都没明说,

但都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后有了钱,房子买不起的话,空调也一定要买一部!

==

六月十三日,许培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赶到了广州城的周村派出所。

他收到消息,说——

他的女儿小月月找着了!

而且孩子还是……

还是被关春玲母女给解救了的?

他不敢相信这样的缘分。

但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周村派出所。

公安见他的模样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许先生你这是……”

许培桢摆摆手,“我没事!孩子、孩子……”

公安打量着他,关切地说道:“孩子就在关春玲那儿,她不会走,但你——”

“我真的没事,我、我就想……赶紧看看孩子。”许培桢颤着嗓子说道。

他大致知道关春玲的快餐店开在哪儿。

如果不是派出所告诉他,认孩子必须走程序,不能直接去见孩子,一定要先去派出所报备、录口供,否则后续认孩子的手续会更麻烦的话。

他恨不得直接冲去关春玲的想家快餐店。

所以他强行忍住心中的焦急,一刻也不敢停,直奔派出所。

这会儿坐在派出所,许培桢高大的身躯一直在抖。

他保持沉默,但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公安看了他半晌,摇头、叹气、心软。

当下,公安以最快的速度,为许培桢录好了口供。

许培桢随身带着他当初报警丢孩子的所有资料,

包括孩子的出生证、户籍说明,血型、病历本等等。

周村派出所这边呢,是一早就已经给小月月采过血,也验过伤;

很快,公安就核验出,许培桢丢失的女儿,多处特征与小月月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血型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肘部、膝部都有相同形状的伤疤,

比如说孩子的双耳形状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指纹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头顶发旋一致,都是双发旋、而且还是反方向的,

……

核对到后来,连公安都激动了。

甚至整个派出所都轰动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人贩子猖狂得很;

可那些被拐卖了、还能活着被找回来的孩子……

简直闻所未闻,少之又少!

虽然周村派出所的公安不多,连着临时工、后勤人员一起也没超过十个人,但大家全都跑出来恭喜许培桢,“恭喜你啊许先生!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许培桢全身抖得厉害,“我、我想去看看孩子。”

“走走走!我们带你去。”曹公安说道。

就这样,许培桢在公安们的陪伴下,来到了下周村。

站在路口,他有种近乡情怯的恐惧感。

倒是公安们很热情,“许先生,我们走快一点,想家快餐厅就在前面。”

许培桢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慢慢的,他看到了一间被收拾得窗明几净的餐厅。

门口挂着红底白字的塑料灯招牌,上面写着胖乎乎的几个大字:

【想家快餐厅】

【经济实惠丰俭由君】

【川湘贵赣样样美味】

外头的马路直接修了进来,连同快餐厅门前屋后,也全都是平坦的水泥路面。

但,餐厅大门的两边,摆了一溜十来个脸盆,有红的蓝色,有塑料的搪瓷的,有大的小的……

这些脸盆里种上了郁郁葱葱的紫苏、香葱、蒜苗。

七八个妇女坐在餐厅门口的高矮板凳上闲聊;

一个既漂亮又可爱的小孩子正蹲在一盆生得正好的紫苏前,小手挠挠挠、小手抓抓抓……

许培桢的视线落在那个小孩子身上。

但很快,他的视线就挪开了。

不,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小月月。

他的小月月已经七岁了,

她很聪明,四岁就上了幼儿园中班,按说她五岁就能上大班,六岁就能上小学一年级;

今年下半年,她就要升二年级了……

这孩子这么小,估计也就三四岁大。

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小月月。

正在聊天的妇女们看到穿着制服的公安来了,全都噤了声。

然后,大家都开始打量许培桢这个陌生人。

餐厅里传出关春玲的声音:

“小月月!你怎么牛奶还没喝完就跑了?”

“月月——”

“小月月你跑哪去了?!”

“妈妈!”先前蹲在那盆紫苏前欢快地揪叶子的小女孩欢快地应了一声,举着两只揪满了紫苏叶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餐厅里头跑。

正好关春玲从餐厅里跑出来……

见小女孩抓满了手的紫苏叶,关春玲又好笑又好气,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女孩的脑门,“哎呀小月月你个捣蛋鬼,你帮妈妈扯紫苏叶这是好事,但你不能扯枝呀!把枝扯坏了以后它就不肯长叶子出来了。”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

突然——

关春玲抬起头,朝着许培桢这边看了过来。

半晌,她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许培桢……

最终关春玲喊出了他的名字,“许培桢?”

这下子,小月月愣住。

她飞快地扔掉了手里的上紫苏叶,一把抱住妈妈的腿,努力想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藏起来。

然后她警觉地伸出头,眼神不停地打量着一众来人。

许培桢踉踉跄跄的、一步一步走到关春玲身边。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躲在她身后的小小孩子……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关春玲喊这小孩子小月月?!

她就是小月月?

这……

这怎么可能呢?

这孩子也太小了!

殊不知,关春玲比许培桢还要惊讶,“许培桢,你、你怎么了?怎么……”

怎么头破血流的?

是的,许培桢的脑袋又被人开了瓢。

脸上全是伤,眉骨青了一块,颧骨处被人揍得高高肿起,面颊上还有指甲划痕,额角处有深黑色的结痂,但看着好像……又开始流血了。

他身上的衬衣既脏又破烂,一看就知道是在打架上被人为撕破的。

衣衫的破洞里,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

许培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小月月,喃喃说道:“我没事……”

“你有事!”关春玲凶巴巴地说道。

许培桢愣住。

“许培桢!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受伤?”关春玲看着他额角处那儿即将淌血的伤口,忍不住出声质问。

许培桢解释道:“我、我得到了一个线索,听说有小孩子被卖到清市去了,我就和几个丢了孩子的家长找了去……”

“那个村子里的人很凶,不让我们看看子,还要赶我们走。”

“我们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听到这儿,关春玲瞪大了眼睛,“后来呢?”

许培桢盯着小月月看,轻飘飘地说道:“我们进村之前就报了警,后来公安来救我们……我们就出来了,那小孩儿也被公安带到派出所。我们认了人,不是我们丢的,那边儿的派出所已经在找人了。”

“清市的公安告诉我,说你在找我,我、我就来了……”

这时,关春玲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许培桢额角处的伤口开始渗血,浓浓的血浆慢慢淌下……

小月月很害怕,发出了呜咽声,拼命地将自己的脑袋往妈妈的衣服里藏。

关春玲连忙说道:“你、你……你赶紧上二楼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别吓着孩子了。”

其实许培桢一直盯着小月月,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如果这个小女孩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为什么她还这么小?

为什么?

小月月已经害怕得开始哭了起来,浑身发抖。

急得关春玲吼许培桢道:“你快去啊!”

许培桢扭头四处看。

关春玲吩咐唐姨,“秀芳姐,你带他去二楼,把我用来洗衣裳的那个桶拿给他用。”

唐姨点头,带着许培桢去二楼洗漱了。

关春玲这才把小月月抱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哄道:“月月乖哦,不怕不怕的,妈妈在这里,小月月不怕,不怕。”

小月月把脸藏在妈妈怀里,全身抽搐。

公安劝离了看热闹的妇女们,坐下来和关春玲说了一回刚才许培桢在派出所里和他们录的口供,又说许培桢随身带着的当初的报警资料,再和各种小月月的个人情况这么一对比……

已经可以确定,许培桢就是小月月的法定监护人。

所以过几天呢,他们会把各种手续办好,还会陪同民政局的同志过来,给关春玲办理收养解除手续。

以后许月月就要跟着她爸爸离开了。

关春玲点头表示理解。

小月本来都已经慢慢控制住情绪,不哭了。

一听公安说,以后她就要跟着“爸爸”离开,又开始哭闹。

关春玲赶紧抱着孩子哄。

这时,许培桢洗完澡、换了身衣裳下了楼。

气氛突然僵持。

连小月月也不哭了,趴在妈妈怀里悄悄打量着许培桢。

许培桢生得俊美,之前衣衫破烂还一身伤……

看起来就是个亡命之徒。

现在他洗净脏污,又换了衣裳,虽然面上的伤消不掉,但气质整体是儒雅的。

小月月没那么害怕了,扁着嘴,眼角挂着半落不落的泪珠,瞪大眼睛好奇地审视着他。

许培桢也一直盯着被关春玲抱在怀里的小月月。

关春玲看到许培桢额角的伤口一直在渗血,便又喊唐姨,“秀芳姐,你把我们的碘酊、云南白药药膏药拿出来……”

村里没有医务室。

所以关春玲在她的小卖部里,也准备了一些常见药。

然后关春玲又喊曹公安,“曹公安,辛苦你帮许培桢用碘酊消毒一下伤口,再给他涂点药膏。”

曹公安很愿意帮忙,接唐姨递过来的药膏,又让许培桢除去上衣,帮他处理伤口。

小月月一直在偷看许培桢,

但见许培桢一除上衣,后背处就有很明显的肿胀、於青,很像是被人用棍子什么的狠狠打了……

这样的伤痕,大约勾起了小月月不好的回忆,她“哇”一声被吓得大哭了起来。

关春玲连忙哄孩子,“小月月可不能哭,爸爸受伤是为了保护小朋友,爸爸是英雄!”

“小月月不哭了啊,以后爸爸也会保护你的……”

“小月月不哭不哭,你忘记了你姐姐大月月交代给你什么任务了?一是不许哭,二是要帮妈妈干活的,现在妈妈需要小月月的帮助了……小月月,你能不能帮帮妈妈呀?”

小月月慢慢收住了哭声。

她抽抽噎噎了好半天,突然说,“帮!”

关春玲装模作样地说道:“哎呀妈妈好累呀,小月月可不可以帮妈妈的忙,给这些叔叔一人倒杯水喝呢?”

小月月偷偷地看了许培桢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去。

她踢了踢小短腿,示意妈妈把她放下来,

然后她去找来干净的杯子,往里头倒了凉白开,一杯一杯地端给公安叔叔。

最后一杯——

小月月捧着杯子站在距离许培桢三米远的地方,观察了他十来秒钟,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许培桢的眼睛通红通红的,

他一直盯着小月月,表情痛苦。

小月月把杯子放在离他远远的地方,转头就跑。

直到跑回关春玲身边,

小姑娘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躲在妈妈身边悄悄观察他。

关春玲已经跟许培桢说起了遇到小月月的经过,

又说小月月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不会说话,嘴里一天到晚dibeideng、dibeideng的,大家甚至以为她是傻子……

关春玲在说这个的时候,小月月连连摇头,认真说道:“是许培桢!许培桢是我爸爸的名字,我爸爸叫许培桢……”

许培桢瞬间泪如泉涌!

他抱着头,隐忍地哭了起来。

虽然很克制,但人人为之动容。

关春玲也哭得稀哩哗啦,“小月月,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为了找你,他受了多少罪!他差点儿死了……”

不是她挟恩。

但,当时如果月月没带着阿大去医院看病,没有人怜惜阿大的话,他的最终结局就是在街上继续流浪,或者天天翻吃垃圾、最终导致多病而亡;或者被坏人拉走,剁去手脚充作乞丐讨钱……

“小月月,你爸爸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你。”

“你看看他这一身伤……”

“他去了清市,也是以为被拐卖的孩子是你。”

“小月月,你为了记住你爸爸的名字,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你真勇敢!”

“你爸爸为了找你,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他也很勇敢!”

关春玲哽咽着说道。

小月月迟疑着,咬住下唇。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许培桢走了过去。

她蹲在许培桢面前,还弯下腰,想从底下往上看……

她想看清楚许培桢的脸。

许培桢意识到以后,立刻撒开了手,

睁着一双被泪水糊住的眼,哆嗦着嘴唇看着女儿。

小月月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许培桢,然后摇摇头,也哭了,“你、你不是我爸爸,我、我爸爸……不、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许培桢心如刀割。

分开快三年了,他为了找孩子,这几年老得很快,而且还不修边幅;

孩子呢,其实也已经变得不是他认识的样子了。

可他还牢牢记着孩子的声音!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小月月几年都没长过个子?!

许培桢拿过了自己的挎包。

他的挎包里,放着一本他自己做的相册。

相册里,全是他和家里人、以及小月月的照片。

许培桢翻开了相册,

小月月立刻凑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

相册的最前面,是许培桢少年时期的照片。

他的证件照,

他哥哥许培椿的证件照,

他和哥哥许培椿的合影,和父母在一起的合影,全家福;

他和同学的合影;

许培椿和当时还不是妻子的女同学下乡插队时的合影;

许培椿和妻子的结婚照;

家里多了大嫂以后的全家福;

然后——

取而代之的,是小婴儿小月月的照片,

在新的全家福里,只剩下了眉宇间有着浓浓忧愁的年轻俊美版的许培桢,以及咧着光光牙床傻乐的小月月;

小月月百天照;

小月月一周岁纪念照;

两周岁、三周岁纪念照;

小月月背着书包站在幼儿园门口嚎啕大哭的照片;

小月月和幼儿园小朋友春游的照片……

这时——

小月月突然动了。

她伸出细细的小手指,指了一下一张照片。

在这张照片里,一个年轻女人将四五个小女孩拢在怀里,大家笑得很开心。

小月月指着那个年轻女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邓、邓老师……”

许培桢泣道:“对,她是你的幼儿园中班班主任邓老师!”

小月月又指着照片上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月月。”

她认出来了,这是她自己。

许培桢连连点头。

“她是佳佳……”

“她是婷婷!”

“她是小乌龟、小、小狐……”

小月月歪着脑袋想,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许培桢提醒她,“她是小蝴蝶!”

小月月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小蝴蝶!住我们楼上!”

许培桢也点头,“爸爸没空的时候,就送你去楼上小蝴蝶家里……”

“小蝴蝶的奶奶会煮很好吃的甜豆子!”小月月的记忆匣子慢慢打开了,“甜豆子太好吃了,我吃得急,直接把豆子吞了,然后、然后豆子卡在我的喉咙里,我出不来气了……吓得小蝴蝶的奶奶要送我去医院,结果我、我一下楼就摔一跤,卡在喉咙里的豆子掉出来了,我、我就好了!”

许培桢又哭又笑,“然后你的下巴就磕了一道疤!”

小月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关春玲在一旁抹眼泪,“我说呢,小月月的下巴怎么正好有个横着疤呢!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到这时,小月月已经相信,眼前这人真是她爸爸了!

其实——

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头发乱七八遭,下巴上生了胡子茬儿,看起来憔悴又苍老的男人,确实和她爸爸长得有一点点像。

小月月看着许培桢,终于扑了过去,“爸爸!爸爸——你怎么才来呀?”

许培桢抱住了孩子,“对不起小月月!对不起……以后爸爸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关春玲看着饭点儿也快到了,抹着眼泪和唐姨一块儿去准备晚饭了。

做点什么好吃的呢?

小月月需要多补充营养、许培桢远道而来,最好吃点清淡的……

那就做个大家都爱吃又有营养的肉沫蒸水蛋吧!

天这么热,再做解暑清火的咸蛋芥菜腐竹汤!

啊,她的大月月可喜欢这道咸蛋芥菜腐竹汤了,得留上一碗,等她晚上放学了回来吃。

第68章 第68章 荔枝木焙烤出来的深井烧……

关月旖夜里放学后,习惯性在校门口看了看。

一般说来,唐姨会在这里等她。

但今天,她看到了——许培桢!

关月旖瞪圆了眼睛,欣喜地跑过去喊了一声“阿大”,

许培桢也看着她笑,“放学了?你妈妈让我过来接你。”

关月旖点头,又看到了他额角处贴着的纱布、面颊上深深的指甲划痕、眉骨颧骨处的伤……

“阿大,你又和人打架了啊?”关月旖忍不住问道。

说起来就很奇怪。

按说,阿大是个读书人,还是搞科研的,

可关月旖每次见到他,他好像……就一直不是打就是杀的,身上永远带着战损感。

许培桢嘿嘿笑,“以后不会了。”

关月旖秒懂——因为小月月找着了。

她又问,“今天到的?”

“嗯。”

“见到小月月了?”

“嗯……嗯!”

关月旖又看了阿大一眼。

她看到,阿大很刻意地把脸别到了一旁。

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面上的难过表情。

关月旖心里清楚,阿大虽然找着了小月月,但应该是被小月月的身高体重给吓着了。

诶,其实这两个月来,小月月还被她妈妈给喂养得白胖了些,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呢!

小月月刚来的时候哟,就像一只快要被饿死的小奶猫一样,瘦骨嶙峋的,还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好。

现在已经好很多啦!

以后大家会越来越好的!

关月旖笑着和他开玩笑,“小月月不要你呀?”

许培桢苦笑,“她认是认,但是嫌我老,说我不是以前的样子了。”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削瘦的面颊。

然后许培桢问道:“我听你妈妈说,你有事找我?”

关月旖点头。

正好这时,公交车缓缓驶来。

十五分钟的车程,正好够关月旖将汪见雪疑似顶替他人高考录取书一事说得清楚明白。

公交车到站。

二人下车,沿着水泥路上坡时,许培桢告诉关月旖,“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反正我最近也没事儿。”

“你就好好学习你的,马上就要期末了,十月就是国赛初赛了,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少管。”

关月旖认真说道:“谢谢许叔叔!”

“大月月——”

一道甜润润、奶乎乎的声音响了起来。

关月旖朝着家的方向看去。

四周黑乎乎一片,唯有快餐店门口还亮着明亮的灯。

灯箱广告上的“想家”二字,格外引人注目。

长坡尽头,小月月已经踮着脚尖张望了许久。

一发现姐姐的身影,她立刻像颗炮弹似的,大笑着、欢欢喜喜地朝着关月旖冲了过来。

关月旖也笑了。

她半蹲下来张开双臂——

妹妹一冲过来,就被她结结实实地抱住,然后顺势把妹妹举高高!

小月月发出了兴奋地咯咯咯的尖叫声。

关春玲站在快餐厅门口笑骂,“月月,你别让妹妹太兴奋了……太兴奋了她到半夜都不睡!夜里不睡觉不行的,影响长个子!快进来,今天留了你爱吃的咸蛋芥菜汤!”

关月旖应了一声,抱着妹妹往屋里走。

许培桢呆呆地看着母女三人的亲密互动,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含泪笑着跟了上去。

关月旖刚一坐下来,关春玲和小月月就围着她忙得团团转。

——关春玲一会儿给她添汤、一会儿去拿蒸蛋、一会儿忙着去沏茶,一会儿又急着喊月月你换拖鞋了没有、你洗手了没有……

——小月月也忙得很,一会儿把妈妈今天的看书笔记本拿过来给姐姐检查,一会儿把她今天的算术本、画画本拿过来给姐姐批改,一会儿又跑去把许培桢带来的那本相册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去姐姐面前献宝。

许培桢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眼里热热的,心里满满的,

还有点儿酸溜溜的。

他也是孤儿。

他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感受过,被家人围环簇拥的感觉了。

关月旖吃上了热乎乎的汤饭,装模作样检查了一下妈妈和妹妹今天的功课,然后就开始翻看起来小月月的相册,还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小月月的童年,一看就是典型的被富养着长大的城市孩子。

照片里的小月月,衣裳永远是合身的、干净的、漂亮的;

头发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小孩子的眼里还一直保有着与她年龄相符的天真可爱与朝气蓬勃。

看得出来,许培桢一直把小月月照顾得很好。

所以事故发生后——

小小的孩子拼尽一身反骨,想方设法也要记住爸爸的名字……

当爹的明明是一介文弱书生,为了寻找孩子浪迹天涯,不惜每每以身犯险,遭受各种各样的毒打,甚至让他抗出了一肌肉!

关月旖和妈妈其实一直在引导小月月,要和她爸爸重新培养起感情来。

许培桢也很有心。

但,小月月对他比较抗拒。

准确说来,小月月讨厌所有的成年男性。

她甚至也不喜欢成年女性。

只有小孩子、或者像她姐姐这样介乎于女性与少女之间、且外表气质毫无攻击性的人,才能让她放下心防。

对了,还有她妈妈!

妈妈是个例外。

因为妈妈太美太温柔太关心她了!

当天晚上,小月月蹲守着姐姐吃完宵夜、还被姐姐投喂了几口蒸蛋以后,就困得不行,主动拉着姐姐的手,要去二楼刷牙洗脸睡觉了。

从头到尾,小月月都没正眼看过许培桢。

许培桢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有点委屈。

关春玲觉得好笑,安慰他、也解释道:“慢慢来吧……这孩子刚来的时候也认生。”

“她胆小得不得了!胆小到什么地步呢,天黑了我一开灯她要哭、夜里睡觉时我关了灯她也哭。”

“她非要她姐姐陪着她睡,她姐姐整夜抱着她,白天学习的时候手软到连笔都握不住!她被姐姐抱着,倒是睡得喷香,可只要她姐姐一撒手啊……她闭着眼睛能嚎到对面的上周村的人都能听到!”

“她姐姐白天要去上学,她没办法啊只能跟着我,我去上个厕所她也以为我不要她了,蹲在厕所门口差点哭到断气……”

“但现在还不是慢慢好起来了!”

“许培桢,你别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关春玲说道。

许培桢看着关春玲,眼圈儿都是红的。

半晌,他用力点点头。

许培桢目前没地儿睡。

关春玲给他在一楼店铺里用板凳拼起来凑了张“床”,再铺上铺盖……

许培桢已经很开心了。

毕竟当他外出找孩子的时候,为了省钱,睡桥洞吃馒头是基操。

现在在关春玲这儿,他的孩子被照顾得很好,连带着他也能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一日三餐、还能洗上热水澡、睡在铺盖上!

最重要的是,因为小月月与关氏母女的羁绊,令他的也间接性和她们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虽然这房子也是关春租的,但还是给了他家的感觉。

许培桢也歇下了。

这几年来,这天晚上是他睡得最香、最沉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放大光时,许培桢才醒了。

一看时间——

天,已经早上十点多了!

小月月正蹲在他的床边好奇地偷看他……

他因为起晚了、心里着急,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吓了小月月一跳!

小姑娘连滚带爬地就逃到了她妈妈身边,还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许培桢朝着女儿笑了笑,谨记关春玲的教导:

“你个子高大又壮实,就是你什么也不做,孩子也怕你。所以你不要太关注她,就自然一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月月聪明着呢!她啊,一定要先搞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观察得清清楚楚,确定你不会打她、不会伤害她,她才会主动亲近你。”

“对着孩子你可别着急,给她一点儿时间来了解你。”

于是,许培桢急急地起来了,飞快地把被子叠好,放在一旁,然后把板凳归放到原位。

他上二楼去洗漱,下楼的时候——

他看到小月月正好奇地摸他刚叠好的被子。

小姑娘一脸的惊奇表情,似乎在奇怪,他怎么可能把被子叠得这样好,整整齐齐地像豆腐块。

许培桢朝着女儿走去。

小月月刚摸完被子,一扭头就看到许培桢,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全身僵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许培桢蹲下自,也摸了摸被子,问女儿,“是不是觉得爸爸把被子叠得特别好?”

小月月没敢吭声。

许培桢笑笑,“是一个当过兵的叔叔,教爸爸叠的。”

“那个叔叔的孩子也丢了,他找了孩子三年,到现在也没找着。”

“很多人都劝他放弃,说算了再生一个。”

“他不肯,他说他要是放弃了……以后就不会再人记得那个孩子了。”

“月月,还是爸爸的运气好,对不对?”

“至少爸爸……终于又见到了你。”

说着,许培桢朝着孩子伸出手。

小月月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许培桢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他收回手,红着眼圈看了小月月一眼,起身走开。

小月月下意识追着他跑了几步,表情有些茫然,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许培桢过去找关春玲。

她正在给他煮面。

她知道他的饭量,直接拿了四饼面条过来,扔进锅里煮。

许培桢告诉她,“一会儿我得去一趟镇上,月月……就是大月月跟我说的那事儿,我得去找个邮电局打电话。”

关春玲问他,“要带小月月去吗?”

许培桢苦笑,“她不要我。”

关春玲卟哧一声笑了,“那你一个人去吧,回来给孩子带点儿小礼物,随便什么都好。孩子从来不在意你能给她什么,但她会很在意你有没有这份心。你就是在路边摘朵花儿摘根草儿送给她,她也会很开心的。”

顿了顿,关春玲又交代他,“对了你也给老吴打个电话吧,他也在担心你的行踪。再说了,这次你能早早和小月月相认,老吴功不可没……”

“也就是这会儿你们没在一块儿,要不然啊,高低得送一盆子我卤的溏心鸡蛋去给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才行……”

许培桢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关春玲,嘴角含笑。

他的很喜欢、很喜欢听她唠叨。

特别有人间烟火气。

吃完了关春玲给他煮的一大碗汤面,许培桢朝着女儿挥手告别,“爸爸去镇上有事,下午三点前……”

小月月撒腿跑了。

许培桢:……

他有些怅然。

几年前女儿还没丢的时候,

他和女儿的感情很好。

女儿很爱他,一天到晚爸爸爸爸的,小嘴儿一刻也停不下来。

现在……

许培桢抓了抓头发,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许培桢一回头,发现是小月月追了来,手里还拿着个座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许培桢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春玲在一旁解释,“你告诉她你几点回,教她认钟。”

许培桢恍然大悟,蹲下来告诉女儿,他下午三点回……就是那个肥肥的针指向3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小月月点点头,又拿着座钟跑了。

许培桢去了镇上,找到邮电局开始打电话。

许培桢跟他哥不一样。

他哥许培椿还曾经下乡插队,当了几年知青。

许培桢没有。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高中毕业时,国家正好结束了十年运动时期,高考恢复。

他做为应届高考生考上了北大医学部药学系,二十六岁时成为最年轻的药科博士留校任教;同年,他大哥大嫂相继离世,留下了体弱多病的小月月。

北大为照顾他,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小月月,不再让他任教,而是让他当了招生老师,

后来小月月上幼儿园了,许培桢才申请调职去了化研所工作。

所以说,在教育系统这一块儿,他还是很有人脉的。

许培桢给高考巡查组打了举报电话。

他还花了近两小时的时间,找到熟人把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

对方很吃惊,并且表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组成调查团,赶赴广州调查此事。

又说,到时候需要许培桢的配合。

许培桢很乐意。

然后对方又跟他说了一件事儿,“小许,你跟化研所闹翻了?”

许培桢沉默片刻,叹气,“是。”

对方笑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单位现在为了找你……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老胡已经被撤职了你知道吗?”

许培桢一惊,“真的?”

对方道:“这还能有假!”

“小许啊这事儿你得听我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别出面!”

“好好报一报这些年你被老胡打压的仇!”

“好了在电话里我就不说太多了,等我带团去了广州再找你,到时候我当面告诉你详细情况。”

许培桢应下。

收了线,许培桢想了想,又花钱打了一次长途电话。

这次他请邮电局的接线员帮他打到北京化研所去,说有事找602科室的吴泽同。

果然——

如许培桢所料,北京化研所那边的电话,是老胡的侄女胡丹琳接的。

胡丹琳连初中都没上,按说是没资格进入化研所工作的。她走了老胡的关系,才能当上化研所的总机话务员。

而许培桢被迫离职,也和胡丹琳有着直接的联系。

原因无它。

老胡想撮合许培桢和胡丹琳。

但许培桢对胡丹琳无感。

这几年来许培桢为了寻找丢失的孩子,除去做项目的时间在北京之外,其他时间都请了长假,奔波在全国各地。

老胡倒也开明,只要许培桢请假,就没有不批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许培桢请了长假后,一到发工资的时候,胡丹琳就以许培桢女朋友自居,领走了他的工资、绩效奖金、国家补贴给科研工作者的各种津贴……

许培桢长年奔波,手头本来就紧。

回到北京,他找单位会计领钱,会计一脸惊诧,如实告知,“小许,单位可没欠你钱啊,你所有的工资和津贴、绩效奖什么的,可全都发了!”

“是胡丹琳替你领的,你俩不是在处对象吗?”

“胡丹琳还跟我们说,是老胡介绍你俩在一块儿的……”

“单位发工资的时候我还问过老胡,是老胡跟我说‘对对对,小许的工资就让丹琳代领,他们小年轻的事儿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参和了’……我才让胡丹琳代领的啊!”

许培桢怒极,找胡丹琳对质。

想不到,胡丹琳对他居然还挺有意见的: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和女孩子处对象的男的!”

“哪个男的不是一天到晚陪着女朋友的?不是一天到晚给女朋友买这买那的?”

“我告诉你许培桢,也就是我,才能容忍你一年里有一半儿时间不在北京……”

“我拿了你的工资和津贴又怎么了?”

“我、我这在替你哄好我自己!”

“要不然啊,你以为我想和你处对象吗?”

气得许培桢够呛。

许培桢去把老胡拉了过来,和胡丹琳一起,三人对质。

他很严厉地说了,他绝不会在单位找对象,也从来没有答应过让别人帮他代领工资,还让胡丹琳马上把钱还给他,他正等钱用。

没想到,老胡也变了脸,“小许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得看看你请假这频率……”

“我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我照顾你,就你这样儿的考勤,哪个单位要你?”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再问你一句——我为啥要照顾你?”

“我就不是看到你和我侄女儿谈恋爱的份上吗?”

“小许,你听我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知道月月丢了,你心里难过。可那孩子也不是你亲生的!你啊,都已经三十多了,还是早点儿和丹琳成家,早点儿要孩子……”

“那啥,你和丹琳登记了以后,赶紧把她的农村户口迁到北京来,咱们单位对应的正好是二小的学区房,老牌名校啊……”

许培桢怒了。

他硬刚了一回,把胡丹琳骂哭了,也把老胡也气了个半死。

最终,胡丹琳把冒领了的一千多块钱还给了许培桢,还有二百多实在没钱还,许培桢让她写了借条。

也因为这样,老胡觉得自己的领导能力被挑衅了。

于是老胡召开职工大会,要求严肃处理许培桢历年来的请假流程。

老胡毕竟是单位一把手,许培桢只是一头科室老黄牛,

一把手要给下面的人穿小鞋,

其他人虽然看不过眼,但也没办法。

就这样,许培桢离职了。

本来老胡还想开除许培桢的。

但许培桢拿过好几个国奖,他更有是因为研发的皮肤药项目,而过优秀青年科技进步奖之类的。

如果化研所要开除许培桢,被上级知道了,老胡也不好交差——因为单位的规章制度,并没有说职工请长假的次数太多就被可以被开除的。

于是,当许培桢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老吴通上电话时——

老吴一听是他打来的,第一时间就放下电话,冲去关了门,又跑了回来,拿起电话对许培桢说道:“你月月找着了?”

许培桢含笑说道:“找着了!这回真找着了!”

老吴立刻念了声,“马克思保佑!”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你在哪儿呢?在广东吧?你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老胡是前天被问责的,你猜是因为什么——老胡卯足了劲儿要把你逼走,胡丹琳就是个幌子!老胡主要是想挤走你……你那项目马上就要临床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干掉你,可不就轮到他女婿李志诚捡漏了么!”

“可谁又想到呢,你在的时候,项目进行得那叫一个顺当啊……”

“你一走,就出问题了!”

“小许啊你要是现在回来……我跟你说,上级肯定要摁着你的头,让你回来干。等你干完了,搞不好老胡也回来了,到时候还是李志诚摘桃子!”

“你啊,别回来!就算要回来拯救这个项目,也必须要等到事情闹大了再说!”

许培桢笑了,“我知道,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是春玲让我给你打个电话,给你报声平安……”

“我这边儿一切都好,短期内也没有回北京的打算。”

老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寒暄几句后,许培桢给老吴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这才收了线。

离开邮电局时,许培桢摸了摸口袋。

今天他光是打电话,就已经花掉了一百块钱。

当然了,这比让他本人回北京一趟划算多了。

可是,他已经没什么钱了。

那么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赚到钱,养活他自己和小月月呢?

许培桢叹了口气。

他走在并不算太繁华的镇上,想起了关春玲的交代——回去的时候要带点儿小礼物给小月月。

带些什么才好呢?

突然,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

许培桢闻着香气寻找,然后站在一家“椿记烧腊档”的门口。

这是一家极简陋的店铺。

看起来,环境卫生也比较一般。

门口放着几张条凳,上面架着圆型扁竹筛,上面摆着烧鹅、烧鸭、烧鸡,叉烧、烧肉、烧骨之类的。

许培桢的目光落在了皮光油亮的烧鹅上。

他称了四分之一只烧鹅,花了差不多三块钱!

他有些心疼。

但烧腊店老板娘一直在跟许培桢推荐她家的烧骨,说既便宜又好吃,

许培桢一问,原来这烧骨这么便宜啊,一块钱就能称三斤?!

再仔细看看,原来烧骨上的肉几乎已经没了,也就比净骨头体面那么一点点……

难道老板娘要推荐这个呢。

怎么会有人卖这种几乎没有肉的骨头呢?

老板娘告诉他:“没有人吃烧骨的,但你拿回去,用两三块烧骨就能熬出一锅很靓的汤!经济实惠啊!又或者拿来煮粥吃!不会有错的!”

许培桢想了想,觉得带点儿烧骨回去,看看关春玲能不能有所发挥吧!

就这样,他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搭乘公共汽车回到了下周村。

这时,是三点差五分。

许培桢刚下车,朝着坡上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正朝着这边张望。

许培桢忍不住笑了。

——那是他的小月月!

还隔得老久,小月月就看到了他,兴奋得原地又蹦又跳,然后跑进店里去喊妈妈,“我粑粑肥来啦!”

也不知道关春玲在店里说了些什么——

小月月欢呼了一声,朝着他跑了过来。

不过,小姑娘对他还是相当拘谨。

完全不像昨晚看到她姐姐时,那样兴奋。

她跑到距离他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双手背到了身后,跑了。

许培桢也牢记关春玲的教导,“你要给足她时间来观察你,所以你别迁就她,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他拎着沉重的一网兜吃食,径自朝着快餐店走去。

小月月蹦蹦跳跳地跟在许培桢身后。

直到许培桢走到快餐店门口,才笑着转身,问小月月,“小月月,你要不要帮爸爸拿一下这个?很重的哦,你可能拿不动。”

小月月本还有点儿怵他。

一听他说、她可能拿不动这一网兜的东西?

“拿得动!”小月月一下子就挺起了胸膛,骄傲地说道:“小月月吃很多饭的!小月月力气很大!”

说着,小月月接过了许培桢提着的东西。

啊……

好重啊!

急得小月月拼命举高了网兜,踉踉跄跄往店里拖了几步,实在拿不动,赶紧喊妈妈来帮忙,“妈妈妈妈……”

关春玲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拎过沉甸甸的网兜,又埋怨许培桢,“你有毛病吗?让孩子拎这么重的东西……这是什么?”

“在镇上买了点烧鹅,”许培桢含笑说道,“烧腊档的老板娘又一直在推荐烧骨……说这玩意儿便宜,一块钱能称上三斤,我……”

“烧骨?”关春玲一听到烧骨,比听到烧鹅还开心,“烧骨好!可好了!用来熬汤啊又不是鲜排骨的那种鲜,也很好吃的!”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你买烧鹅干什么!这玩意儿死贵!”

许培桢笑道:“也没买太多,就买了一点,大家试试。”

小月月已经闻到了烧鹅的香气,被馋得直流口水,围着关春玲不停地转圈圈。

关春玲打开网兜一看,赞道:“哇,这个烧鹅一看就特别好吃!这个要趁热吃,要是凉了哦,它的皮就软了、不脆,味道也要打半折!哟,还配了梅子酱呢!”

许培桢阻止了关春玲,“晚上等大月月回来再吃吧!”

关春玲没同意,“先让小月月解解馋!大月月的,我给留她着,放在冰箱里,等她晚上回来吃。”

小月月已经高兴得又蹦又跳,“烧鹅鹅鹅鹅鹅鹅……”

许培桢只得同意。

就这样,大家吃上了表皮酥脆薄嫩,肉嫩多汁的烧鹅。

其实烧鹅空口吃就已经很美味了,再配上酸酸甜甜的梅子酱呀,

简直好吃到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一块儿吞下去了!

第69章 第69章 烧骨煲西洋菜微甜浓香……

吃完美味的烧鹅,

许培桢把今天和老熟人讲电话的内容说给关春玲听。

高考替考那事儿他没说,

毕竟涉密。

要说,也得等到他和调查组的人见了面以后,一一谈清楚了、事情解决了才能说。

但他单位的那些破事儿倒是百无禁忌,于是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关春玲。

关春玲这才有空问他,“那你说的那离职,到底是……是怎么样的一样情况?影响你以后的工作吗?”

许培桢认真向她解释,“这么说吧,我以前是化研所的研究员、工程师,其实和国家干部一样,都是端铁饭碗的。”

“离职呢,就是我向单位辞职了,这个铁饭碗,以后我都端不动了。”

关春玲关切地问道:“那怎么办?”

她人生的前三十几年一直呆在小镇上,劳碌奔波干点儿小买卖,风吹雨淋的,一天也不敢歇。

因为手停口停。

所以她特别羡慕能吃上公家饭的。

以前关春玲在桐叶镇租的煤炭局家属楼,楼上的汤爷爷汤奶奶就是煤炭局的职工;

别看汤爷爷腿脚不便,汤奶奶眼晴不好,他俩还是绝了后的老人……

可他们有工资啊,逢年过节的,单位、工会还会来慰问他们,送钱送米送油的,

关春玲可太羡慕了。

现在听说许培桢把铁饭碗给搞丢了,

关春玲的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再和单位解释一下,重新回去上班啊?毕竟是铁饭锅,丢了多可惜。”

许培桢苦笑,“现在都已经开始国企改制了——虽说国家的政策是针对企业的,跟我这种搞科研的不搭干,但现在外资、合资的单位都挺不错。我们单位也有不少人办了停薪留职,想来广东闯一闯。”

关春玲想了想,又觉得:

是啊,虽然汤爷爷汤奶奶有退休工资、逢年过节还能收到各种各样的慰问品,

但说句实话,两位老人家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反倒是她,之前一直守着女儿在小镇读书,她也只能挣点儿辛苦钱……

现在?

瞧,她跟着女儿来了广东一年,已经挣下了十几万身家!

当然了,她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在。

但依着上下九铺子的稳定收入,她就是啥也不干,明年这个时候也能把所有的债务全部还清!

铁饭碗算什么呢,

还不如趁现在多挣点钱……

自己给自己的未来兜底呗!

关春玲想通了,又道:“那你也出来打工呗!”

“你跟我们又不一样。”

“我们没文化,只能干些很底层的工作,比如干力气活,比如干很费时间的活……”

“但你和月……大月月不一样,你们都是读书人,有文化,就算不端铁饭碗,也会挣得比别人多。”

然后她又给许培桢举了个例子,“就拿下周村陈老板的电子厂来说吧,当普工呢不识字也行,年纪大点儿也无所谓,一个月多加点儿班,怎么也能挣上一百多块。”

“但如果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有高中毕业证的,就可以直接进厂当文员、当拉长、当仓管……总之就是当个小干部,活计没那么累,住宿条件也好些,不用加班一个月还能挣得比普工多!”

关春玲又开玩笑,“秀芳姐还跟我说,先前要不是她得顾着爱萍,她也想进厂!”

许培桢一直含笑看着关春玲,

他其实……

很不喜欢听到她说“你跟我们不一样”这样的话;

不喜欢她把他划到对立的阵营里去。

但是,

她太漂亮了。

她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呢?

三十左右的女人了,和他年岁相当,又是一直做小买卖的人。

按说,她应该很世故、很市侩才对。

可她就是有种很吸引他的简单和真诚。

她甚至还带着点少女的娇憨。

关春玲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这人一直盯着她,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想站起身去找点事情做,突然听到许培桢问她,“春玲,你……对将来都有什么样的打算?”

关春玲愣了一下。

她就觉得更加不意思了,“呃……其实……我……那个……算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

“说来听听,”许培桢鼓励她,“我先想听听你的,然后再请你听听我的,我们相互商量一下。”

关春玲犹豫片刻,说了实话,“月月让我先学识字,然后让我参加她们学校的函授学习,学习食品工程这个专业……说,等我读完了,一样也能拿到大学文凭。”

“月月还想让我学英语!”

“月月说,将来让我还个大酒楼,那种很豪华的酒楼。”

许培桢笑了,又问,“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关春玲觉得有些难为情,“我一个快三十的农村妇女,能识字就不错了,还考什么大学啊!还、还学英语呢!那什么开大酒楼……就更加像画饼了!我哪有那能耐!”

许培桢明白了。

她这是缺乏自信。

“我觉得月月给你规则得特别好,”许培桢说道,“但还得是你自己喜欢才行。无论你从事的是哪一个行业,首先你先热爱它,如果不爱,真的很难做出成绩。”

“春玲,你喜欢做这行吗?”许培桢认真问道。

关春玲笑了笑,也认真回答,“我当然喜欢做饭了!”

“我做饭可好吃了!”

“就是有点儿可惜……为了挣钱,我只能一直做快餐,干些苦力活。”

话匣子一打开,关春玲就收不住了,“其实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很安静的环境,让我可以集中注意力,好好钻研一下怎么好好做饭……”

她的表情变得自豪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

“你肯定不知道,只要是我吃过的东西,我大致就能猜出来它是怎么烹饪出来的,用了什么调味品、是蒸是煮是煎还是炸,我甚至可以仿做出来,大多数时候我还会弄得更好吃!”

“我已经收集了很多调料、佐料,其实我觉得……”

许培桢看着这样的关春玲,有些激动,“……觉得怎样?”

关春玲笑笑,“觉得还是赶紧干活吧!”

说着,她开始做起烹饪晚饭的准备。

梦想再美好,只要带上了一个“梦”字,多少显得有些不切实际。

哎,还是先忙完手边事吧!

现在她的快餐店已经起量了,每顿饭都得准备两百份左右;

确实是个体力活。

许培桢捋起了袖子帮她干活。

忙得七七八八了,关春玲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许培桢,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许培桢认真说道:“我想成家。”

“啊?”关春玲一脸的惊讶。

成……家?

这、这……这就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梦想?

成家有什么好的!

许培桢认真点头,也深深地看着她,“我想成家。”

“我的家……我父母也是搞科研的,我小时候被他们托付给保姆,等我稍微大一点了,就住了校。后来他们被关进牛棚,我哥下了乡,就更难见面了。最后我哥出了事,他俩也……这个家,就只剩下我和小月月两个人,结果小月月还丢了。”

“有时候我会想不明白,像我这样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什么?”

“是为了来人间体验一回孤独感的吗?”

“我想成家,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我们会有两个孩子。”

“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但我们有各自的热爱……我们的生活很富裕,我们的房子很大,我们生活得很舒服,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就是我的梦想。”许培桢说道。

关春玲深陷了进去。

半晌,她笑了,“你这个梦想也太好了!但是……想要拥有彼此相爱的一家人其实也挺难的。因为当家人,需要无条件的接纳对方的一切,承受对方所有的缺点。”

“你这个梦想啊,好是好……”

“可我觉得,还是我的梦想更容易实现。”说完,关春玲扭头去一边忙去了。

许培桢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叹气。

她太聪明了。

又一次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他的表白。

那还能怎么办?

以后再接再厉吧!

不过,许培桢还是过去看了一眼她正在做什么——原来她正在处理他白天从镇上带回来的烧骨。

关春玲解释道:“我用这个和西洋菜炖个汤。”

西洋菜?

许培桢愣了一下。

关春玲已经扬声喊了起来,“小月月?!月月——”

小月月正蹲在小卖部的货架那儿玩,听到妈妈的呼唤,赶紧跑了过来。

关春玲吩咐她,“你去治安亭找大伯伯,跟他说,我要西洋菜……看村里谁有空,给我送一把过来。”

小月月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妈妈,喃喃学语,“……香菜?”

“是西洋菜!不是香菜!是三个字的,西——洋,菜!”关春玲说道。

小月月又念叨了一声西洋菜,转身跑了。

关春玲这才解释给许培桢听,“我们老家好像不产这种菜,北京……我估计也没有。”

“但西洋菜在广东这边遍地都是,它有种很特殊的香气,反正两个月月都喜欢,今天你也试试。”

许培桢点头。

他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女儿,走到门口那儿打量着女儿的身影。

但这时,女儿大约已经报完信儿了,这会儿正从不远处的治安亭往这边跑。

许培桢笑了。

他心想,一定是这个村子给了小月月安全感,

才能让这么胆小又敏感的她,独自一人在村子里跑来跑去。

但他也看了看想家快餐厅和治安亭之间的距离——也就二十米远。

只要小月月站在治安岗喊上一声,快餐厅这边就能听到。

或许这才是既让小月月感到安全的距离,同时也能满足小月月帮妈妈干活的心态……

许培桢看着女儿跑回来,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绕开他,又去货架那儿蹲着玩儿去了。

在治安亭里工作的联防队员,下了班以后会回村里去,自然也就能带话给村民了。

下周村本来就是农村,西洋菜并不金贵,家家户户都有种。

很快,就有村民送了两大把西洋菜过来给关春玲。

关春玲塞了三角钱过去,人不肯收,期期艾艾地问关春玲能不能给她一个卤蛋,说没吃过,又听人说特别好吃。

关春玲给了村民两个卤蛋,村民千恩万谢地走了。

许培桢便看着关春玲的操作:

她就是把西洋菜洗干净了,拿到店外头,用力甩干了一下水,又拿到灶前,直接将一大把菜放进煲煮烧骨的锅里,随便搅拌了一下就盖上了锅盖。

嗯?

不是说,广东人特别看重煲汤的吗?

那春玲怎么处理得这么不讲究呢?

要知道,先前关春玲处理烧骨的方法也很简单,就冲洗了一下,然后放进铁锅里,不放油、直接把烧骨里的水份炒干,然后注入开水。

在等待大火煮沸的同时,关春玲拍了两块姜扔进锅里,又倒了一小杯广东本地的红曲九江双蒸高度白酒进锅里去。

这就是底汤了。

她甚至没有放盐!

现在,她又将一大把洗好的西洋菜直接放进锅里?!

再然后,关春玲就开始忙生意了。

等到她卖完盒饭时,已经是夜里快八点。

那锅西洋菜烧骨汤已经炖煮了一个多小时!

关春玲揭开了砂锅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许培桢愣住。

他其实……

觉得关春玲是不是忘记了这锅汤,才任由它小火慢炖了一个多小时。

但他首先从关春玲的表情看出,她认为这锅汤炖煮得特别好;

其次,他也闻到了……类似于桂花馥郁的香味!

天,西洋菜煮久了以后会是这样的气味?

许培桢完全不敢想像。

直到关春玲给大家添了汤,

许培桢拿着他的那一碗,认真地品尝了起来。

他只喝了一口,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汤怎么这么好喝?

被煮到发黄、发软、几乎快要融化在汤里的西洋菜散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浓郁香气!

用烧骨熬出来的汤,汤汁奶白……

最绝的是——关春玲并没有在汤里放盐,但咸味就是控制得刚刚好!而且这个烧骨,它并不是腊排骨,而是介乎于烤排骨与盐腌咸骨之间的。

所以它既保留着鲜排骨的美味,又带着腌排骨的咸香。

实在是太好吃了!

许培桢吃得心满意足,还不忘提醒关春玲,“给大月月多留一点!”

关春玲笑道:“放心吧已经给她留好了,这一锅是我们的!”

==

关月旖正趴桌写笔记。

突然,有人在她面前站定。

一开始关月旖还以为是哪个同学过路……

直到这人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关月旖这才抬起头,看到了神色不善的汪见雪。

“我的笔呢?”汪见雪隐忍着怒意问道。

关月旖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才不管呢!

“不知道。”

汪见雪怒道:“你不知道?关月旖有你这么无耻的人吗?”

关月旖放下了手里的笔,整个人很放松地往后一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徐徐说道:“我怎么无耻了?你倒是详细展开说说啊!”

汪见雪咬牙切齿地看着关月旖,眼睛都是通红的,“怎么?现在你又不装有钱人了?”

关月旖嗤笑,“我有钱或是没钱,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汪见雪道:“既然你有钱,那你就替你朋友还钱给我啊!或者说,你朋友答应我的事,你来办啊!”

关月旖笑了。

她当然能听懂汪见雪话里的一语双关。

但,

“我建议你报警,毕竟按你所说……确实金额不少,派出所肯定会受理的。”关月旖闲闲地说道。

——是的,在九十年代初期,三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黄爱萍也不难找。

只要汪见雪报了警,说黄爱萍是关月旖的朋友,公安来找关月旖了,关月旖还能不说黄爱萍的下落吗?

但,汪见雪敢报警吗?

一对质,大家就会知道,汪见雪和黄爱萍是互赠礼物的。

只是汪见雪从来也没告诉过黄爱萍,她送黄爱萍的礼物价值多少钱;

无论是在情理上、还是法理上,汪见雪都是不占理的那一个。

当然了,如果汪见雪一定要把钢笔要回去的话,没问题呀!

可这么一来,汪见雪和黄爱萍就两清啦!

汪见雪还怎么威胁黄爱萍呢?

所以汪见雪追笔是假、想找到黄爱萍去替考才是真。

关月旖也知道,汪见雪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因为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了,距离高考只剩下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这不能不让人浮想翩翩:

汪见雪这么着急干什么?她自己不是已经“考”上大学了吗?

这时,一旁刘蔚伟赶紧打圆场,“大家同学一场,都别吵。不就是一支钢笔吗?汪见雪,我还有一支备用的钢笔,你要是着急用,我把我的钢笔借给你。”

汪见雪冷笑,“我缺的是你的笔?”说着,她鄙夷地白了刘蔚伟一眼。

刘蔚伟面色惨白。

汪见雪盯着关月旖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相信我,你不会想惹我不开心的……”

“今天晚饭后,我会在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等你。”

“我们说清楚。”

说完,汪见雪又淡淡地扫了关月旖一眼,扬着下巴离开了。

关月旖懒得理她。

第70章 第70章 香蕉牛奶鸡蛋饼奶香浓浓……

关月旖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饭后,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小课室上强训课了。

刘蔚伟奇道:“汪见雪不是约了你,让你吃完晚饭去图书馆旁的小树林见面吗?”

关月旖比他还奇怪,“她谁啊?她让我去,我就得去吗?我还想让她好好学习呢,她怎么不听我的?”

刘蔚伟:……

关月旖和张建新一块儿走了。

走到食堂门口,张建新回头看了刘蔚伟一眼,“走啊!”

刘蔚伟啊了一声,有些慌乱,“我、我有事儿!你、你俩先过去吧!”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

关月旖率先走了,

张建新久久地看着刘蔚伟,也扭头走了。

后来,刘蔚伟迟到了几分钟才赶到课室。

大教授都已经开始讲题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关月旖问刘蔚伟,“你去小树林了?”

刘蔚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我……”

“汪见雪说什么了?”关月旖又问。

刘蔚伟有些茫然,“她没去。”

“啊?”关月旖有些诧异。

刘蔚伟说道:“我在那儿等了快四十分钟,她一直没来。”

关月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她是在玩我?”

刘蔚伟连忙说道:“不会不会,应该约你去见面是真的……可能就是、就是半途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吧?”

关月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下课时,大教授一如既往地拖了堂。

关月旖收拾好书包,准备走出校门时,才发现张建新一直跟着她。

她觉得稀奇,“你上哪儿去?”

张建新双手插兜,“我去校门口有事儿。”

“啥事儿?”

“反正你不懂。”

关月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你怕我有事儿?”

张建新没吭声。

是的。

他怕关月旖遇上什么事儿。

因为今天汪见雪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既然约了关月旖去小树林,又为什么不现身?是因为去的人不是关月旖而是刘蔚伟吗?

那么,汪见雪到底想干什么?

张建新也想了很多。

虽说他不认为汪见雪有买凶杀人的动机和条件,

但还是觉得谨慎些好。

所以他要送她离校。

他知道,她家里人也不放心她让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每天都会来接。

只要他把她送到校门口而已,也没费多大事儿。

现在,他的意图被她拆穿了,

张建新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否认,但低头不语,就默默地陪着她走。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关月旖一眼就看到了来接她的阿大。

她朝张建新挥手,“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拜拜,明天见啊!”

张建新看向了许培桢。

他倒是听关月旖说过许培桢和小月月的事,于是远远的,朝着许培桢打招呼,“许叔叔好!”

许培桢也朝着张建新点点头。

正好这时,一辆公交车朝着这边驶了过来。

关月旖和张建新挥手告别,朝着站台跑去,准备和阿大一起上车。

张建新转过身,准备回学校,却不经意看到有个中年人坐在学校门口的花坛上,一副风尘仆仆、落魄憔悴的样子。

但那人衣着也算整洁,也不太像是流浪汉。

张建新打量这人片刻,猜测这人的年纪……有可能是同学家长?

现在都已经是深夜十点半了,这位家长怎么还在这儿?是没有找到他的孩子吗?

张建新走了过去,问那人,“叔叔,你为什么坐在这儿啊?”

那人打量了一下张建新的模样儿,用带着很浓重的乡音问道:“同学,你认不认得……程芳晴?”

“程,是方程式的程,”

“芳,是芳草萋萋的芳……”

“晴,是雨后天晴的晴。”中年男人说道。

张建新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很震惊。

不仅仅因为这中年男人是来找程芳晴的,

而且还因为,这中年男人的口音,就是赣省F市的!

这人是张建新的老乡!

中年男人见张建新的表情也变了,急了!

他立马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很警惕地看着张建新,他的表情略带惊恐,声音也有嘶哑,“同学!你冷静一点!请你冷静一点……”

“不管你们学校有没有程芳晴这个人,你说一声就行了!”

“没必要太疯狂!也别动手,真的没必要……”

张建新愣住

虽然他不知道中年男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但是——

张建新转头就跑。

他朝着公交车站台那儿跑去。

可这时关月旖和许培桢都已经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甚至已经启动了。

张建新只要一边跑,一边疯狂挥手,又大喊道:“月月!月月!你下车!快下车啊月月!”

一旁的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建新,暗骂了一声妈的疯子,然后拎起脚边的编织袋,准备离开。

关月旖上了公交车以后,倒是没再在意学校门口了。

许培桢看到了狼狈追车的张建新,连忙叫停了公交车司机。

公交车戛一声停下。

许培桢拉着不明所以的关月旖下了车。

“阿大,你干什么啊?”关月旖惊讶地问道。

许培桢指了指后头。

关月旖一回头,看到张建新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来,“月月!月月——”

“程芳晴的爸爸找来了!”

关月旖瞪大了眼睛。

三人又匆匆往校门口赶。

可程芳晴的爸爸已经不见了踪影。

三人急得团团转,始终找不到程爸爸,

张建新很自责,“要是当时我没去追车,直接拦住了他就好了。”

关月旖道:“我们再找找吧。”

“我们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刚才又没有其他的公交车经过,他不太可能就这么走了。”

“如果他没有进入学校,就肯定还在附近。”

这时——

许培桢突然说了声,“同志你好!”

关月旖和张建新一转身,才发现一个中年人坐在树下的围墙根下,这附近是有路灯的,但也有树,树挡住了路灯,前面还有绿化带隔着……

难怪刚才大家都没有看到他。

这个中年男人的表情很奇怪。

他看起来,好像挺厌烦关许张三人的。

见关许张三人朝他走了过来,便无奈地又拎起了他的袋子,准备离开。

关月旖追了过去,“程叔叔,请你等一等!”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她,继续朝远处迅速走去。

“程芳晴同学家长!请你等一等!”关月旖又喊了一声。

中年男人听到“程芳晴”三字,终于停下脚步,他打量着关月旖、张建新和许培桢……

最终,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许培桢身上,激动地问道:“同志,你……你是程芳晴的家长?”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愣住了。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全都懵了。

不过,中年男人觉察到关许张的善意,情绪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沟通——

关月旖这才明白,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赣省F市潭溪中学高中部的李校长。

李校长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了一封信——正是之前关月旖用左手写的印刷体。

他说道:“我收到了这封信,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哇!”

“其实呢,我们对程芳晴同学的情况……知道得很少。”

“只知道她是去年来我们学校挂名复读的,也知道她的高考分数……那是相当漂亮啊!是我们潭溪高中历年以来的最高分。”

“但是呢,程芳晴同学可能和我们也不太熟,她报了什么志愿,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直到我收到这封信……”

“我才担心了!”

说着,李校长焦急地说道:“你们看看啊!这封信,竟然说程芳晴同学被逸仙大学录取了,但她去没有报到啊!”

“我一收到这封信,立马就开始寻找程芳晴同学。我也想核实一下……你们想啊,寒门学子苦读十几年书,如果能考上本科……有什么理由不去读呢?”

“可我越想找到她,我就越找不到她!”

“她在我们学校报名复读,竟然留的是个假地址!我按照地址找了去,人家说没听过这个人!我想了又想,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查一查,所以我……自费买了火车费来了广州。”

说到这儿,李校长很生气,

“我本来直接去了逸仙大学,但是招生办老师今天都不在。”

“我就想着,其实我也不需要惊动招生办嘛,只要我来药科学院问一下,有没有程芳晴这个同学就行了。”

“如果她已经在这里上学了……”李校长挥了挥手里的手写印体信件,“那就证明这封信过期了嘛,可能程芳晴报名的时候错过了,人家招生办把信寄了出来以后,程芳晴还是赶上了嘛!只是说,这封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现在才寄到我们那……”

“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如果她不在这里上学,那也没关系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损失,但我回去以后,我还是要想办法找以程芳晴本人、或者找到她家里人,把情况解释清楚嘛!”

“至于程芳晴是自己放弃的,又或者有其他的原因没办法入学,大家了解一下情况就可以了嘛!”

“可谁知道啊,我从校本部赶到你们药科学院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你们的老师全都下班了,我问门卫,门卫说他不知道啊!”

“然后我、我就拦着学生问吧!”

“一边问了七八个人,都说不知道程芳晴这个人,也不认识程芳晴这个人。”

“我都有点心灰意冷了,我想着可能是真的没来吧!”

“然后我就说,那我最后再找一个人问问,问完了我就走。”

也不知道李校长到底经历了什么。

总之,此时他悲愤交加,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狠狠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最后一次我问到了一个女同学。”

“我、我说同学,你认识程芳晴吗?”

“她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认不认识程芳晴?她是江西女孩子,去年考上你们学校了……同学,请问你认不认识她?”

说到这儿,李校长又问关月旖、张建新和许培桢,“你们说说,我、我讲这个话,应该没有冒犯到谁吧?”

关、张、许三人齐齐答道:“没有,这是很正常的问话。”

李校长说道:“对啊,程芳晴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的名字,我也没有骂人呐……”

“结果那个女的发了半天呆,又问我程芳晴是哪三个字。我还以为她认识程芳晴,我就跟她说了,方程式的程,芳草萋萋的芳,雨过天晴的晴……”

“然后我就捱了那女的一巴掌!”李校长气愤地说道。

关月旖、张建新和许培桢瞠目结舌!

李校长看起来大约四十岁。

他可能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此时复述起当时的事,他气得眼圈儿泛红,全身都在抖。

“依我看,打我的那个女同学,就是你们药科学校的学生!”

“你们学校的学生怎么会是这样的风气?”

“我不说因为我是一个小镇上的高中校长,我就应该得到全国人民的尊重。但那个打人的同学,她做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一个高素质的大学生,她是怎么做到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打人的?”

“何况我年纪一把了!那是光天化日之下,我站在一所全国闻名的本科院校门口啊!”

“你们学校就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吗?”李校长愤怒地质问。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

关月旖问李校长,“您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衣着打扮是怎么样的吗?”

李校长仔细想了想,一边说一边比划,“是个很时髦的女的,披着头发擦着口红,穿着件没有袖子的裙子和高跟鞋,好像还系着很宽的腰带……”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老师,我上前去就和她打招呼说老师好,是她自己说,她不是老师是学生的……”

“所以我到底哪里说错了话?”李校长气得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关月旖和张建新又对视了一眼,心想今天汪见雪好像就是这么打扮的。

所以?

汪见雪约了关月旖晚饭后在图书馆的小树林那儿见面,结果又爽约,

并不是汪见雪在搞什么鬼,

而是汪见雪在学校门口遇上了来找程芳晴的李校长,才被吓着了,不敢再回学校了?!

此时见李校长这么生气,许培桢出面了,“李校长,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这样吧,让小张同学带你去学校招待所住一晚,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跟着,许培桢掏出五块钱,递给张建新,“你带李校长去招待所办一下入住手续,如果食堂还开门,买份饭给李校长吃。如果食堂已经关门了,那就去小卖部买包方便面解决一下。”

张建新点头。

李校长打量着许培桢,一时间猜不透他的身份。

许培桢也没介绍自己,只是笑着说,明天白天他会过来找李校长。

李校长坐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一路奔波赶到这儿,早就已经又累又饿。

他原本打算问到程芳晴的下落以后,就乘坐公交车离开这里;

可无缘无故被个女学生扇了一记耳光后,他差点儿自闭了!气愤地坐在校门口生闷气,不知不觉捱到这个时候。

李校长便谢过许培桢,跟着张建新去了学校。

关月旖和许培桢则赶上了夜班车,匆匆往家赶。

此时许月月正在哭,

因为姐姐平时十点四十分左右到家,最晚就是十一点左右就到了。

今天这都十一点半了,姐姐还没回来……

关月旖和许培桢下了公交车,刚走上坡,还隔了五十米远呢,就听到了小月月的嚎哭声。

吓得关月旖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地冲进了家。

前一秒,小月月还在撕心裂肺地哭,任凭关春玲怎么安慰、怎么哄,小姑娘就是认定姐姐不要她了,姐姐扔下她不管了……

后一秒,小月月见到了姐姐,眼泪鼻涕还没来得及收,便又咧着嘴笑了。

关春玲又好笑又好气,“嗨,为了哄你这爱哭鬼,妈妈都没空做宵夜给姐姐吃了……”

然后又看了许培桢一眼,补了一句,“你爸爸也没有宵夜吃!”

小月月呆了呆,嘴巴扁了起来——

关春玲急道:“别哭别哭!妈妈这就做!马上做!”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关春玲也没找着食材。

最后她拿了三根香蕉三鸡蛋出来,打开煤炉子的风门。

先把鸡蛋磕进碗里,加了一勺奶粉、一勺白砂糖,递给许培桢,示意他把蛋液搅匀;

她则动手把香蕉皮剥了,将香蕉肉切成小圆片。

铁锅架在灶上,放一小勺猪油在锅里,

油热了以后,直接把锅拿到一旁去,将切好的香蕉片全部平铺在锅里。

这时锅里的油温已经被香蕉片冷却了下来。

再把贴满了香蕉片的铁锅重新架在灶上,等到锅里发出滋滋响的声音时,再把许培桢搅匀的蛋液泼进锅里,双手端着铁锅的耳摇晃一圈儿,让蛋液铺满整个锅……

重头戏来了!

关春玲端着铁碗,盯着锅里香蕉蛋饼的火候,突然颠了一下锅——

锅里的蛋饼被高高扬起,在空中翻了一个面,稳稳地又落回了锅里!

小月月拍手,“哇——”

关月旖,“哇——”

许培桢,“哇——”

关春玲一笑,把煤炉风门关上。

利用锅里的余温将蛋饼煎熟,然后将蛋饼挪出锅,倒在一个大盘子上,再用勺子划了几下。

一盘奶香四溢的香蕉牛奶鸡蛋饼就大功告成啦!

然后关春玲又用奶粉冲了四杯牛奶……

想着广州天气炎热,今晚的宵夜又是饼又是牛奶的,很容易上火,

于是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洗干净了对切成两半。

就这样,每个人都分到了分量不太多半杯牛奶、半个苹果、和分量并不多的香蕉牛奶蛋饼。

关月旖照顾着妹妹吃香蕉牛奶蛋饼,自己也吃了一块。

不得不说,妈妈烹饪食物的时候,对火候的掌控,真的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个煎蛋饼的两面特别酥脆,但中间的香蕉又香又软!

真想不到,妈妈就这么随手拿了点东西,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关月旖看着妈妈笑。

关春玲见了,笑问,“大月月你干啥呢,傻笑什么?”

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我妈妈又漂亮又厉害!我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关春玲一怔。

小月月已经高兴地拍起了手,“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妈妈!”

许培桢问大月月和小月月,“你们妈妈这么辛苦,你们应该怎么做?”

大月月说道:“妈!周末我来顾店,给你放放假,你去玩玩呗!”

小月月学舌,“妈!周末我帮姐姐,你和爸爸去玩玩呗!”

嗯?

全家人齐齐看向了小月月。

小月月愣了一下,赶紧改了口,“妈!周末姐姐帮我,你和爸爸去玩玩呗!”

刚说完,小月月自己都呆住了。

又又改口,“姐,周末我来帮你,妈和爸爸去玩……”

意识到自己怎么说也说不对,小月月急了,嘴巴一扁就想哭——

关月旖差点儿笑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