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美女直播

一个温着高汤,

一个烧开水。

食客选中了什么食材,就现场用开水锅煮熟,捞起来放在专用的调味钵子里,浇上高汤,葱姜蒜末油泼辣子酱什么的……

说是说,由关月旖来现场操作,

实际上关月旖也只出了一张嘴,全是关春玲在干活。

但母女俩忙和了一趟,基本觉得有戏!

上下九是目前广州城最最最旺的地段,也因为人流量大,所以小吃的物价特别贵。

一份普通的盖浇饭快餐,素的五角钱、荤的一块钱,荤的也没几块肉;

如果带上了“广东著名小吃”这样的小吃,例如萝卜牛杂、拌鱼皮什么的,那基本都要花上两三块钱!

当然了,这些都是店铺里的定价,需要考虑铺租成本么。

这么一对比,关春玲的小吃价格就很实惠了!

素面一角钱,加个鸡蛋,再加份青菜……还浇上一大勺汤,各种佐料,热乎乎又美味的汤面只要三角钱一碗,多划算!

如果胃口大,还可以多加几块面饼,怎么算都超不过一块钱。

当然了,缺点就是——流动小食摊,一会被城管赶,二不能提供座位供食客休息。

关春玲立刻开始算起了成本:

面饼论箱卖,一块面饼二两重,一袋48块面饼,零售价6分钱一块,一袋就是2.88元;

批发市场那儿拿货,至少要拿6袋起,整一袋的批发价是1.50元;

也就是说,面饼的批发价是3分钱一块。

关春玲决定把串串香里的面饼定价,定为五分钱一块;

串串香里除去面饼的成本比较贵之外,其次就是鸡蛋和午餐肉片的成本最高了

鸡蛋的零售价比较贵,基本在1.2-1.5元一斤左右,一斤鸡蛋有8个,就算是1.2元一斤,一只鸡蛋也差不多0.15元了。

鸡蛋的批发价是0.8元一斤,正好0.1元一个。

所以,如果关春玲的串串摊,鸡蛋卖0.1元一个的话,那就亏钱了。

关月旖提议,把鸡蛋煮熟了再切成一半来卖,0.1元半个。

关春玲却觉得0.1元半个鸡蛋有些寒酸……

最后关月旖说,“那就做成卤鸡蛋来卖吧!两角钱一个,一角钱半个,总会有人买的。”

关春玲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再就是肉的价格。

在关月旖所列出的荤菜中,只有午餐片这一种……

还是过于寒酸了。

最终关春玲决定加荤菜!

但,肉类可不能带生的去,现煮……

因为现在天气炎热,很容易坏。

所以,既然要卖卤蛋了,那就连着猪五花、鸡爪、鸡翅、鱼豆腐之类的,全都卤起来!

以及素菜的价格如果也定价为一角钱一份,那客人是感觉不到实惠的。

毕竟菜市场里的青菜才三分钱一斤!

摆摊卖串串香,一份青菜卖一角钱也太不地道了。

所以关春玲把青菜的价格改为两分钱一份。

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那就开搞吧!

接下来,母女俩又跑了几次批发市场,把各种食材、调味品全都买了回来,

关春玲在出租屋里调配方;

关月旖则不停地往外跑,她本想买个小三轮车。

可问了一圈儿……

哪怕是二手三轮车,价格也要二百块钱了。

关月旖又想,能不能买辆二手自行车,再做个拖架呢?

二手自行车好买。

她在废品回收站那儿买了一辆七成新的二八式自行车,只花了六十块钱;

可她想要的拖架却根本找不到,因为尺寸几乎要符合定制,哪有那么合适的。

最终关月旖在废品回收站那儿淘到了想要的零配件。

和废品站的老板商量好价格,她把东西买齐了,然后去五金店买了几包钉子,找老板借来锤子、锯刀什么的……

关月旖直接在废品回收站干起了手工活。

忙碌了整整一下午,她终于亲手做好了一个带收缩板的二轮托架。

将拼凑好的板车挂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辆轻巧的三轮车就大功告功了!

惊得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冲着关月旖连连竖起大拇指。

要知道,除去买自行车花了六十之外,后面的二轮托板,关月旖只花了二十块钱的材料钱!

一辆功能齐全的三轮板车面世啦!

关月旖兴奋地骑着自行车就往出租屋赶。

这时,整条巷道已经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关月旖把自行车推进何婶家的院子,喊妈妈出来看她亲手做的三轮车。

当然了,她没告诉妈妈这是她亲手做的,因为没办法解释她怎么突然会干木匠活了。

她只说运气好,正好在废品站看到了这辆车,就花了七十块钱买了。

(另外十元钱是在五金店买活页等零配件的开销)

然后关月旖兴奋地把这辆多功能三轮车,展示给妈妈看:

首先,这托架是可以从自行车后座拆下来的,

其次,托架可不仅仅只是一块平平的木板,它能伸展开,使托板面积增大三倍,

最后,托架的储物空间很大,甚至在托架的底部也钉了不少钩子,可以收纳很多东西。

关春玲高兴得要命!

以前她在桐叶镇摆摊的时候,只能靠人力来拉板车;

也不是拉不动,但很辛苦。

所以她也需要陈晓霞的帮助,不为别的,就冲着出摊、收摊时,能有个人帮着推一把,她也轻松不少。

但现在,这可是一辆连着自行车的移动板车!

也就是说,以后她一个人也能出摊——可以骑着自行车出去嘛!而且挂在自行车后架上的板托还可以收起来,完全不存在当她骑着它在巷道里时,会堵塞整个路面的情况。

太好了!

实在是太好了!

关春玲喜笑颜开。

接下来,关月旖又服从妈妈的差遣,独自去了一趟批发市场,比对了好多家批发档,最终买了二十个塑料小筐和二十个可以摞起来的锡饭盒,一百个一次性打包盒,以及一打用来装调味品的小罐罐,还有一大包一次性快子和几打木筷子什么的……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关春玲今天试做了一下串串香,感觉还是挺成功的。

现在天气热,试做的东西不能放过夜,会馊。

所以她把做好的食物分给左邻右居吃了。

也由此,她认识了邻居们。

邻居们也全都是在附近打工、或者当小贩做小本生意的。

不过,关春玲还是把最好吃的留给了女儿。

这会儿母女俩坐在昏暗的出租屋里,开着咣咣作响的摇头风扇,一块儿吃着串串香。

关月旖吃的是排骨汤面,配卤肉青菜,外加一只卤蛋。

关春玲也差不多。

关春玲笑道:“我刚才送吃的去给邻居,也给了何婶一份,你不知道,她一开始很嫌弃我的,怕我搞得不干净,又怕我买来的材料都是地沟油什么的,说什么也不要。”

“后来她女儿何珍珍跑过来直接抓了个卤蛋就吃了,还说好吃好吃……”

“何婶才收了。”

“刚你回来前,何婶又问我,卤蛋是怎么做的……我说你找我买嘛,又不贵。而且你家就两个人,你自己做,还要卤上一大锅,多划不来。她就说明天找我定两斤卤蛋,两斤卤肉,她要请客吃饭……瞧瞧,还没开张呢,我们的生意上门了。”关春玲笑道。

关月旖连连点头。

吃完饭,夜里八点多的时候,关春玲就张罗着洗澡睡觉。

这是她出摊做生意的习惯——因为每天早上她要四点起床,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现在到了广州城,还真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必须要赶个早,然后多试验几天,才能慢慢摸出规律来。

就这样,母女俩早早睡下,第二天又早早起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母女俩将已经预准备好的各种食材搬上了自行车,关春玲奋力地踩着车,关月旖在一旁小溜跑,

母女俩离开了巷道,来到了主干道上。

但出于人意料的是,街道上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路人。

关月旖建议妈妈把车停放到公交车站旁,把小食摊打开了。

直到七点过,母女俩的小食摊才开张了第一桩生意。

一看就是个上班快要迟到的本地妇女,从挎包里拿出她自己的饭盒,选了面饼、青菜和卤蛋这三样,关春玲手脚麻利地煮熟了,添在客人的饭盒里,又自作主张送给客人一块卤肉,“新铺开张,免费请你尝尝我们家的卤肉,我们中午晚上都在这附近摆摊的,有空常来帮衬啊!”

那妇女愣了一下,打量了关家母女一眼,点头道谢,带着热腾腾的饭盒匆匆离开。

有一就有二。

很快,就有其他的客人过来光顾了。

关春玲只负责烹饪食物,

关月旖负责招呼客人,客人一来,她就递给客人一个小钵,让客人自己选,选好后她计算价钱,收了钱,就把小钵放在妈妈跟前,

关春玲虽然只有一个用来煮串串的锅,但有好几个用来煮面的笊篱,每一位客人的食材都会放在一个笊篱里,根本不会错。

母女俩搭配干活,一个招呼客人一个煮食,动作又快又麻利。

在这个时代,一次性饭盒和筷子并不普及,也非常贵;

昨天关月旖进拿货的时候,一套一次性饭盒的批发价格是三分钱,一般的饮食店会收客人五分钱一套一次性饭盒;

对于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来说,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五分钱的打包费,所以大多数人还是会在出门的时候习惯性带自己的饭盒。

早上七点八点,生意还稀稀拉拉;

到了上午九点多,也不知怎么一回事,串串香的生意突然达到了顶峰!

母女俩被忙得团团转……

等到忙得差不多了,才知道已经到了中午两点多。

关月旖发现二十个锡饭盒已经用过了一次,面饼和其中好几样食材也不太够;

她需要把饭盒带回去洗洗,然后从出租屋那儿再拿点食材来。

她和妈妈打了声招呼,就扛着饭盒回去了。

可等到她把饭盒洗好,各种食材收拾好,大包小包地扛到妈妈出摊的地方时——

啊?

妈妈呢?摊子呢?

关月旖惊呆了。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不在这儿了,也不知道妈妈去了哪儿。

一个看着有点儿眼熟的中年男人骑着三轮车过来了,朝着关月旖喊了一声,“刚才城管过来赶人了!你妈去了重庆大厦后门!

关月旖打量这人几眼,认出他是她家邻居,好像姓李,也是租了何婶房子的人,营生是骑着三轮人帮人送货,昨天她妈应该也有送了点吃的给他。

关月旖连忙谢过李叔,又扛着大包小包地去找重庆大厦。

李叔见她个子小小,拿着的东西看起来又大又重,便说道:“妹儿,你把东西放到我车上来嘛,我送你过去!”

关月旖摇头,“李叔,我不耽误你拉生意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我拉你过去,反正我也要去你妈那儿买饭吃。”李叔说道。

关月旖谢过李叔,很麻溜地将东西放上了李叔的三轮车车斗,又飞快地跳上车斗,“好了李叔!”

李叔骑车带着关月旖穿了一条巷子,终于找到了关春玲的摊子。

这时候,这条巷子里已经挤满了小食摊档。

关春玲应该是因为来得晚,被挤到了最后头,人流量也没那么多。

摊子前有几个食客在买吃的,

但不如其他的摊子生意好。

见李叔把关月旖送了来,还连带着那么多的行李,关春玲连忙大声向李叔道谢。

关月旖飞快地把东西从车斗上卸下来,加入忙碌的阵营。

关春玲给李叔煮了一份带有三块面饼的串串香,还加了青菜、卤蛋、一块卤肉,

本来应该收李叔三角七分钱的,但关春玲死活只肯收他两角钱,又道:“幸好刚才李哥你提前告诉我有城管来了!不然我这摊子啊……开张第一天就被没收!大哥你拿着吃,别客气!”

李叔憨厚的笑了。

他捧着串串香在一旁吃得喷香。

这时,一个食客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先是停在隔壁的摊子那儿看了很久,也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片刻,食客去问了一下隔壁酸辣粉的价格,

然后很坚决地朝着关春玲的摊子走了过来。

隔壁摊卖的是酸辣粉。

关春玲卖的是串串香,但串串香里也有面饼,煮熟了就是热气腾腾的面条,

再说了,关春玲摊子上的食材花样多,有荤有素的,

在某种意义上,关春玲的串串香,与隔壁的酸辣粉是竞争对手。

食客问关月旖,“一份面,一份青菜,不加辣椒可以吗?”

关月旖说可以。

食客掏出了七分钱,递给关月旖。

关春玲立刻开始煮面和青菜。

很快,食客就吃上了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素面。

这食客吃完以后,朝着关月旖竖起了大拇指,“你们家的面又便宜又好吃!”

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那请你以后多帮衬啊!”

“没问题。”说着,食客匆匆走了。

没一会儿,他又领了七八个人过来,指着关月旖的摊子说,“就她们!七分钱就能吃上一碗面,很好吃的,还能不放辣椒!”

于是,关月旖和妈妈又生了七份七分钱的素面生意。

老实讲,七份七分钱的生意,赚得并不多。

但七八个人围在关月旖的摊子前……

立刻引发了哄抢效应。

有心寻找美食的路人探个头往里头一看,嚯,那个串串香的摊子前怎么围了那么多的人?肯定很好吃吧?

一批又一批的人围拢来,惊叹于串串香的实惠价格,然后就是买买买!

关月旖和妈妈被累够呛。

一整天,她往家跑了四次,洗了四次碗,补充了四次食材……

到了傍晚七八点,母女俩打算收摊回去了。

李叔骑着三轮车过来买面吃,见关家母女要收摊,惊得他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们现在就收摊?晚上的生意才好哇!”

隔壁酸辣粉老板骂李叔,“关你屁事啊,人家想收摊就收摊!”

然后又斜睨着关家母女俩,阴阳怪调地说道:“有的女的啊,特别厉害特别能干!白天在外面赚够了钱,晚上就早点回去侍候老公嘛!不然挣那么多钱干嘛?让老公出去养小情人啊……对不对啊?哈哈哈哈哈!”

关月旖想骂人,

关春玲拦住了女儿。

关春玲对李叔说道:“大哥,谢谢你!我们今天出摊出早了,今天也太累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把宵夜生意做起来就是了。我给煮个面吧,我们也要回去了。”

李叔说了声好。

酸辣粉老板在一旁笑道:“串串香,你老公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三轮车吗?哎你长得还蛮漂亮的咧,干嘛要吃摆摊的苦?去找个香港人包养啊,起码一千块一个月起步哦!”

关月旖大声说道:“酸辣粉,你是不是上了厕所没洗手,把屎带到摊子上了?这也太臭了吧!”

酸辣粉老板脸色一沉。

他今天眼睁睁地看着串串香女老板忙碌了一整天!

他却生意寥寥无几,已经很生气了。

怎么,他奚落串串香几句也不行?

这女的年纪轻轻就要出来讨生活,肯定是家里没男的嘛!

家里连个撑腰的男的都不在,这母女俩还嚣张个啥?

今天他必须要教训一下这母女俩,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在他的摊位旁摆摊!

于是酸辣粉老板挺着胸膛就冲着关月旖过来了,还面目狰狞地骂道:“你踏马是不是找死!”

其实关月旖并不怕他。

前世的她,虽然右手废了,但伪装得不错,没人知道她是残废。为赚钱她还当过保安,每天都要和男保安们一起训练几小时,还学过擒拿拳。

这酸辣粉老板看着胖,其实虚,她和这人过上几招是没问题。

而且这里是闹市,关月旖可不怕他。

关月旖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但关春玲眼疾手快地把女儿护在了身后,手中紧紧攥起了长柄勺。

这时,一旁的李叔突然喊了一声,“阿大,抢孩子了咧!”

关春玲和关月旖齐齐愣住。

然后——

母女俩看到酸辣粉老板生气地吼了李叔一句国骂,又急道:“我没惹你啊!你喊他来搞么子!”

关月旖觉得有些奇怪,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很快她就知道了。

因为,李叔喊了一声“阿大”以后,一个流浪汉就冲了过来……

只见酸辣粉老板已经变了脸色。

刚才面对关月旖的狠戾,此时变成了和颜悦色……

但这样美好的表情,却是给那个流浪汉的。

“没事……没事……”酸辣粉老板的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像个向雄壮丈夫撒娇的新婚妻子,温柔和气地对流浪汉说道:“阿大,没有小孩,没有……”

流浪汉定定地看着酸辣粉老板。

关春玲和关月旖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这个流浪汉。

这个流浪汉打着赤膊,

肤色黝黑,但身上的肌肉特别发达。

因为他没穿上衣,能看出来他很脏很脏……

身上还散发出酸臭的气味,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他的头发很长,已经打了结包了浆。

甚至脸、身体都太脏了,根本看不出他的长相。

只能从他雄壮高大的躯体推断——他最多三十多岁。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酸辣粉老板,此刻在流浪汉面前,怂得像只小鹌鹑。

流浪汉面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盯着酸辣粉老板看,但眼神又聚不了焦。

他歪着脑袋,嘴巴皮子哆嗦了好久,才问了句,“月月?”

关月旖大奇,心想这流浪汉怎么还叫了她的小名儿?!

酸辣粉老板柔情似水地说道:“没有,没有月月……”

“没、没有……月月。”流浪汉喃喃学舌。

酸辣粉老板点头,“对头,没有月月,你回去!回去……看到月月我就告诉你啊!”

“看到月月我就告诉你啊。”流浪汉又学了一句,然后慢吞吞又坐回了墙角。

李叔朝着关春玲开了口,“大妹子,你给阿大煮个面,他应该好久没吃过饭了咧!”

关春玲很感激李叔,立刻又把汤锅架上,放了三块面饼、一份青菜、一块卤肉和一个卤蛋。

趁着关春玲煮面,李叔一边吃着碗里的面,一边把流浪汉的事儿告诉关春玲,“也是个可怜人……他的女儿叫月月,被人贩子拐走了!他一路从老家找到这里,然后跟街上的人打架,把脑壳打坏了!”

说着,李叔又看了酸辣粉老板一眼,声如蚊蚋一般说道:“以后你摆摊咧就在这里,有事就喊一声阿大,有人抢月月了。他就会出来……”

关春玲与关月旖这才恍然大悟。

关春玲煮好面后,她亲自端着面碗走到流浪汉跟前,蹲下,将面碗和筷子递给他。

流浪汉盯着关春玲。

和刚才一样,他应该正在打量关春玲。

但他的眼神始终聚不了焦。

“快吃吧,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继续找月月。”关春玲低声说道。

流浪汉张了张嘴,努力学舌,“吃、吃饱了……有力气……找月月。”

关春玲点点头,“对,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继续找月月。”

第26章 第26章 状元及第粥

是夜,关月旖和妈妈收了摊以后,筋疲力尽地回到出租屋。

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门数钱。

一大堆零钞!

甚至还有好几张大团结!

母女俩怀着激动的心情,将这堆钞票一一捋平,又按面值大小叠在一起。

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关月旖激动地大喊,“妈!我们今天挣了一百二!”

“嘘!”

关春玲赶紧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女儿小声一点。

关月旖下意识掩住嘴。

然后母女俩笑成了一团!

关春玲激动地说道:“我的天哪,就卖个五分、两分一串的串串香,我一天居然能挣一百多块钱!”

“一天一百多,一个月就是三千多!”

“这钱怎么这么好赚啊!”关春玲开心极了。

关月旖也高兴得不行。

但想了想,她说道:“妈,一百二是我们的毛利,还没刨成本呢!”

关春玲被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然后母女俩又开始重新算账。

光是车,就花了七十,

买各种小筛子、饭盒、筷子,一次性饭盒和筷子,这里就八十了,

各种食材、调味料什么的,花费已经快一百了,

还有何婶这儿的房租,四十一月,押三付二,就是二百……

更别提,今天母女俩可是忙了整整一天!

这么一算,母女俩又觉得摆摊还真是个体力活。

一个月挣不到三千,但如果每天能都挣一百二、甚至更多的话,大约一个月能维持在两千块钱左右。

啊……

还是很赚啊!

至少比在桐叶镇赚钱多了。

就是累得慌。

关春玲躺在床上,说道:“累我也不怕,这日子有了奔头嘛!”

“哎,月月你说,咱们能不能在广州买套房子啊?这里的房子多少钱一套?是咱们能指望得上的吗?”

“我好想有套房子,这样我们母女俩就不用四处飘泊、到处租房子了。”

“我们可以买套便宜一点儿的,地段偏一点也行。”

顿了一顿,关春玲又道:“不过,我就是有钱我也不想回镇上去买房子了。”

关月旖看向妈妈,“妈,你不喜欢桐叶镇啊?”

关春玲摇头,“不喜欢得很!”

“为什么不喜欢?”

关春玲想了想,“在老家,做人做得不自在,因为非要戴个面具。”

“你外婆舅舅舅妈他们明明对我很不好,但是我一定要对他们好,如果我对他们不好,乡里人会说我这人不行。”

“在老家做生意也是差劲的,老是说要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其实就是要我吃了亏不吭声啊,还要我笑脸迎人。如果我吃不得亏,那又是我这人不行。”

“诶,在那个地方呆着,不管我怎么拼命讨好所有人,别人也只会用食指指着我,说我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不然又怎么被丈夫赶出家门呢?又说我一个单身女子,哪里养得活娃娃,还不是和其他的男的不三不四,才能养得起娃娃!”

“我恨啊!我不想呆在那个地方!”

“我觉得这里好,反正也没个人认识我……反正我受了委屈我就骂回去,再也不用去想别人是怎么看我的。”

“你看今天那个卖酸辣粉的……”

“对了月月,虽然妈妈是不怕了,但你还小,你以后在外面可不能随便和别人硬来。你是姑娘家,力气又小,发生了冲突你会吃亏的。”关春玲谆谆教导道。

妈妈这么一说——

关月旖想起了那个流浪,“妈,那个阿大,是疯子吗?”

关春玲,“哪个晓得啊!”

她对那个流浪汉不感兴趣,倒是对明天几点出摊,要不要做夜宵摊更感兴趣。

母女二人讨论了一番,决定尝试着晚一点出摊,但一定要经营一次夜宵摊试试。

第二天,母女俩睡到自然醒。

大约八点多吧!

然后就开始做预备工作了。

关月旖抽了个空儿,跑去废品回收站那儿,翻翻找找了好久,选了六张比较轻便的小板凳,花了三块钱就拿下了。

然后她跑回去,将小板凳洗刷干净,用绳子捆了,绑在托板下。

等到妈妈做好准备工作,关月旖和妈妈一起出了摊。

这一次,母女俩不再傻傻地去路边支摊了——因为城管会来赶人。

但如果躲在巷子里……

只要小贩们不是在主干道上摆摊,造成行人拥堵和卫生问题,那城管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而且昨天她们后来摆摊的那条小巷,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美食巷,很多常来这儿逛街的人们早就知道这儿。

母女俩来的时候,隔壁酸辣粉还没来。

所以关月旖占了个好位置。

这一次,她还带来了一个招牌!

虽然是用纸皮做的招牌,上面写着“关记串串香”五个大字,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强。

而且这一次,关月旖还做了个价格表。

也是在纸皮上写得清清楚楚:

【青菜类一份,2分钱(豆腐串、海带、白萝卜等同价)

面饼一个,5分钱,

卤肉一串,5分钱,

卤鸡爪一串,5分钱,

卤蛋一个,1角钱(切半5分钱)

……】

因为她昨天有观察到,社恐的人还挺不少。

好些人犹犹豫豫想来买串串香吃,但可能是羞于启齿询价,徘徊许久之后还是走了。

想来,今天她挂出了牌子以后,生意会更好。

还真是关月旖想的这样。

今天串串香摊子的生意,比昨天还好。

几乎是上午十点左右,摊子一摆好,就有源源不绝的生意上了门。

以至于酸辣粉摊子什么时候来的,关月旖和妈妈都不知道。

只知道忙里抽空抬眼一看,看到了酸辣粉摊生意惨淡冷清、无人问津……

李叔今天也在这儿找饭吃,但他昨天一连吃了两顿串串香,今天不想吃了,就去买了个煎饼果子配豆浆。

不过,李叔今天虽然没有关照串串香的生意,但还是过来和关春玲打了个招呼。

关春玲是一看到李叔,就想起了那个流浪汉阿大。

她又煮了三块饼,外加一个卤蛋一份青菜,催关月旖送去给阿大吃。

关月旖不乐意。

嫌阿大臭。

关春玲没法子,自个儿端了过去。

阿大还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关春玲给他吃的,他就愣愣地看着她。

这一天,关月旖和妈妈从上午十点,一直摆摊到夜里十一点半,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推着三轮车回了家。

累!

但也快活。

因为,今天的营业额超过了一百八!!!

母女俩相拥着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今天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关春玲和同在巷子里摆摊的一些同行们认识了。

有卖煎饼果子的,卖炒粉炒饭的,卖水果的,卖油炸粑粑的,卖饺子馄饨的……

说起来,这些小贩主动跑来向关春玲打招呼,还是因为关月旖。

因为今天关月旖带了招牌和价格表去,可能是明码标价的缘故,生意特别好。

所以小贩们都来打听,这招牌和这价格表是谁写的。

关春玲很骄傲地说,是我女儿写的,我女儿刚刚才高考完。

霎时间,关春玲和关月旖在小贩们眼里的形像就高大了起来。

好几个小贩来和关春玲套近乎,想央求关月旖也帮他们写个招牌和价目表。

关春玲一口应下,但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搞到纸皮。

过了一天再去的时候,关月旖帮大家写了招牌和价目表。

最后,就连李叔,以及酸辣粉摊的老板也来找关春玲,说想要月月帮他们写招牌和价目表。

关月旖这才知道,李叔还会干木匠活,帮人通厕所、开门锁、搬煤什么的,他都干。

看来,人人都有挣钱的法子。

一转眼,关月旖和妈妈来广州已经一个月了,摆摊也有大半个月了。

过程非常顺利。

大半个月,母女俩就挣了三千块多钱!

刨去所有的成本与开销,那也挣到了两千块钱。

代价就是累。

极度的累!

不过,关月旖必须回一趟桐叶镇。

因为高考成绩应该出来了,录取通知书也应该到了。

关春玲想跟女儿一起回。

关月旖劝道:“妈,你要是不害怕呢,你就一个人在这儿摆摊,挣钱也挺重要的。”

“我一个人回去,拿了通知书,再收拾一下细软,我再一个人过来。”

关春玲想起了来时,在绿皮车上亲眼见到人贩子拐孩子……

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说什么也要和关月旖一起回。

关月旖啼笑皆非,“没事的妈妈,我一个人回,我保证在这一路上,绝对不跟任何人说话,绝对不去没人的地方!成吗?”

关春玲还是不同意,“那可不行,妈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是我输不起好了吧!”

“那你不想挣钱啦?”关月旖嗔怪道,“不想买房子啦?”

“在桐叶镇还挺听我的话,现在这是怎么了?哎,我妈大了,进入叛逆期了是吧,不好管啦!”关月旖装模作样地说道。

关春玲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

她也想起了女儿这一年来的所有表现——聪明、冷静,井井有条,而且这孩子特别有规划,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儿。

关春玲也有点儿舍不得放下这个刚做起来的摊子。

要知道,最近她在女儿的建议下,已经和好几次批发档谈好了供货量、供货时间和供养价格……

所以又把成本压下来了一些。

换言之,她赚得更多了!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放了手……

那损失可就大了。

“妈!你就相信我吧!”关月旖笑着说道,“这样吧,你也别担心我了,我们约个时间,一是我回到桐叶镇的时间,一是我离开桐叶镇的时间……我都会打电话到巷子口的小卖部那儿,你到了时间就去那儿等。如果我没有按时回家,那你马上回来找我就是了!”

关春玲还是放不下心。

最终关月旖保证了好多好多……

关春玲这才同意了。

就这样,隔了一天,关月旖背上简单的行李,轻装上阵又坐着火车回了桐叶镇。

桐叶一中已经挂上了大红幅:

【热烈庆祝我校高三一班关月旖同学在一九八九年高考中获得了XXX分的好成绩】

【热烈庆贺关月旖同学成为市高考状元】

【家长同志,请放心地把您的孩子交给我们】

【桐叶一中,状元基地】

……

关月旖笑眯了眼。

她赶紧去了刘老师家。

——当初她在填写录取通知书的邮寄地址时,写的就是刘老师家的地址。

班上大多数同学都这么干。

因为老师家的地址在镇上,收邮寄通知书比较方便;

同学们的家都在乡下,就怕通知书被弄丢了。

关月旖去刘老师家的时候,又正好其他同学也来刘老师这儿拿录取通知书。

黄爱萍也来了。

见了关月旖,大家都很开心,坐在一块儿翻看着高考分数表,又说起了班上同学的录取情况。

今年桐叶一中也就只出了关月旖一个考上本科的,

大专线么,没人考上,

但中专线一共上了七个人,还是很厉害的,黄爱萍也是其中之一。

而这七个人里,七人报的都是师范!

没办法,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师范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学费全免还包分配。

在刘老师家聊了半天,关月旖又把自己的本科录取通知书让大家传看了,这才收好了、准备回家。

黄爱萍和她同行,问她,“月月,你是不是和你妈妈去广州打工了?”

关月旖点头。

这也没啥好隐瞒的。

黄爱萍又问,“挣钱吗?”

“还行。”关月旖答道。

“能捎上我和我妈吗?我们也想趁着暑假出去挣点儿钱。虽说上师范不要学费,但伙食费总是要的……”黄爱萍说道。

关月旖道:“我和我妈约好了今天要打电话给她报信儿,到时候我顺便说说这事儿,你明天再来找我,要是我妈同意,我当然没意见。”

拉黄爱萍和她妈妈入伙当然好,这样她和妈妈就不用那么累了。

黄爱萍高高兴兴地点头,离开了。

当天下午,关月旖依约给妈妈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广州那边的小卖部老板娘接通了,关月旖立刻说道:“老板娘你好,麻烦你喊关春玲接一下电话。”

小卖部老板娘刚喊了一声关春玲——

旁边就响起了关春玲的声音,“在在在!关春玲在这里!”

显见得一早就已经等在那儿了。

关月旖抿着嘴儿笑。

关春玲一拿过电话就焦急地问道:“月月,路上顺利吗?你成绩单出来了吗?录取通知书拿到了没有?”

关月旖开心得不行。

“妈妈,我一路平安顺利!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全都拿到了。”

“妈妈恭喜你呀,现在你是大学本科生关月旖的妈妈了!”

“啊对了,还要恭喜关春玲女士,你女儿关月旖还是今年的市状元呢!”关月旖俏皮地说道。

关春玲一听,大喜过望,“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关月旖笑道,“我一早就说过,依着我的成绩,拿到逸仙大学药科学院本科生入学通知书……一点问题也没有!”

“妈妈,为什么当初我们都没有想到,应该在桐叶镇摆个酒席再走的啊!必须要让清水湾(奶奶家)和双山坳(外婆家)的人都来,让他们知道关春玲多能干呀,养出一个大学生女儿!”

关春玲在电话那头开心得不行了,还笑得前俯后仰。

不过,她还是说道:“酒席就不摆了,咱们还是低调一点……不然啊,我还真怕他们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月月,你可得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收好了啊,然后早点儿过来。”

关月旖应下,又和妈妈说了黄爱萍想和她妈妈也一块儿过去打工的事。

她满心以为妈妈会很爽快地同意,没想到,妈妈却久久不语。

关月旖敏锐地感觉到,妈妈这边好像出了事。

因为妈妈的语气听起来很焦虑。

“妈,发生了什么事?”关月旖问道。

关春玲也没瞒着她,“你不知道,你走的第二天,城管突然把我们摆摊的那条巷子封了,说不准我们摆摊了,必须要缴费,然后给我们一个固定的摊位……但费用挺贵的,和正儿八经租店面差不多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没必要交。”

“月月你别担心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对了,爱萍她们想来就来,就算不帮我们看摊子,在上下九找一份打零工的工作也是很容易的。到时候你和她俩一块儿来,我就不用担心你在路上安不安全了……她们还能帮你拿点儿东西!”关春玲说道。

关月旖应下。

当下关月旖收拾了一下出租屋里的东西,去跟房东婶婶说了一下要退租的事儿,又去镇上贴了一张低价转让板车的纸条……

第二天,黄爱萍如约跑来问关月旖关于一起去广州打工的事儿,关月旖说行。

黄爱萍喜笑颜开,然后拉着关月旖说起了一件事儿:

“月月,你走了一个月,怕是还不知道吧,祁俊的事儿啊已经处理了!”

关月旖一怔,问道:“怎么了?”

第27章 第27章 浓油酱赤的甜醋猪脚姜喜……

黄爱萍给关月旖说了一个很炸裂的故事:

高考前夕在电厂煤仓发生的事,

由于有二十多个高考生家长在现场,根本瞒不住。

整个小镇的人,都知道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可祁俊死活不认罪。

最后,许倩子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揽到了她身上。

她说她喜欢祁俊,

但祁俊心心念念的全是关月旖,

所以她嫉妒关月旖。

她找来那些混混,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她办事……

她还自爆,说混混们一口咬定是祁俊直接向他们提的要求,其实是许倩子自己想要洗清自己,才会故意在跟混混们布置任务时,一口一个“祁俊说的”,混混们才以为真是祁俊说的。

当然了,公安查案,肯定不能听其中一个嫌犯的一面之辞。

不知怎么回事,被抓的那些混混也开始反水了!

他们统一改了口,说根本不认识祁俊,完全是许倩子指挥他们的……

说到这儿,黄爱萍对关月旖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是吧?”

“但真的没办法……你是不知道,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的周叔叔也被调走了!”

“我听大人们说,许倩子可那么大的能耐,大概率是她爸出手了……”

黄爱萍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许倩子她爸去市里走关系,把许倩子的年纪改小了两岁,所以许倩子变成了未成年人……”

“据说那些混混的家里人也都拿到了一笔钱,然后家属去派出探视了的时候很隐晦的说了,他们才集体反水,说许倩子才是幕后真凶。”

“祁俊的妈也得到了一笔钱治病,给许倩子写了谅解书……”

“你品,你细品!”说到这儿,黄爱萍给了关月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关月旖奇道:“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判的?”

黄爱萍道:“现在祁俊和他妈解除了羁押状态,正在医院住院治疗。”

“那些混混虽然是帮凶,但他们确实行了凶,所以他们会被判刑,估计三五年吧!”

“许倩子被抓到少管所了,具体怎么判……估计还得看她爸的。”说着,黄爱萍伸出了拇指、食指与中指,相互搓了搓。

关月旖会意。

——这意思,就是说看许培光愿意帮许倩子出多少钱摆平吧!

其实,一个月前关月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就是祁俊向公安提要见她,否则不配合治疗与调查,而她非要拉上所有人旁观的那次。

关月旖不想再跟祁俊扯上任何关系。

同时,这也是关月旖给许倩子的最后一次机会。

因为前世的关月旖,和许倩子斗了一辈子。

她一直以为许倩子像条疯狗……

直到关月旖意识到,祁俊才是幕后真凶,他不但PUA了她,甚至也有可能PUA了许倩子。

关月旖才想着,如果让许倩子亲眼见识到祁俊的人品,或许还能清醒过来,以后不那么疯了……

关月旖甚至已经事先猜测到祁俊到底想和她说些什么了——无非就是他很悔恨,他还惦记着她原来的好。

他可能还在想着,那样悲伤的离别会让她想起从前的情分,以后还会对他念念不忘吧!

关月旖笑了笑。

黄爱萍叹气,“月月,可不瞒你说,我都快气死了!”

“我也跟我妈讨论过这事儿……”

“我不明白,明明祁俊才是幕后真凶,凭什么可以全身而退?这不公平!”

“我妈却说,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儿海了去了,还说我不懂社会规则!”

“到后来啊我被我妈给臭骂了一顿,说以后我要是见了这样的事,可不能像在她面前这么说了,还说我必须要低调,不该我管的事儿别多管!”

然后黄爱萍又泄了气,“其实啊,我们好多同学都觉得不公平,甚至都已经写了联名信,想寄给上|访办。”

“谁知道崔浩那家伙……”

“我跟你说我快气死了!”

“联名信不得大家都签名吗?”

“结果那天崔浩把联名信拿回去想签名的……然后被他奶奶给发现了!”

“你也知道的,崔浩他奶奶的那张嘴哟,就跟个大喇叭似的!然后在联名信上签了名的同学都被家长骂了!”

“听说许倩子她爸也知道了这事儿,还挨家挨户找同学家长了……”

黄爱萍再次压低了声音,“我妈说,许倩子她爸给了我爸一百块钱!说让我们别声张……”

半晌,黄爱萍才说道:“后来许倩子她爸走了,我爸捏着那一百块钱,举着那么粗的棍子要打我!问我是不是翅膀硬了,还敢干起举报的事儿了。”

“我妈护着我,被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说到这儿,黄爱萍的眼泪流了下来,“好烦啊!我真的好烦!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跟这个家脱离关系呢?”

关月旖拍了拍黄爱萍的手,说道:“快了快了!这不是马上就要出去读书了么?”

然后又问:“联名信现在在哪儿?”

“联名信已经被崔浩藏起来了,”黄爱萍抽抽噎噎地说道,“他说这次保证没人能找到,谁问他他都不说,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关月旖道:“你去跟他说说,让他好好保管,别弄丢了……十年以后会有大用途。”

用不着十年。

现在已经是一九八九年……

一九九八年,全国严打,小罪过也会被放大。

到了那时,再把这事儿翻出来,涉事的人一个也逃不过!

不过,对于关月旖来说,这样的打击属于客观环境;

她更愿意用自己的成功来惩罚那两个疯子的嫉妒心。

黄爱萍听了关月旖说的前半句,还以为关月旖有什么伸张正义的好办法呢!

没想到——

黄爱萍没好声气地哼了一声,“十年后还有谁记得这件事啊!”

“我会记得。”关月旖正色说道。

黄爱萍一呆。

随即明白过来——是啊,这本来就是一场针对关月旖的恶毒计划。

同学们再生气,也只是出于赤诚热血青年心胸间的正义感。

最生气、最难受的人是关月旖啊!

黄爱萍紧紧握住关月旖的手,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关月旖笑了笑,反手拍了拍黄爱萍。

不就是十年!

她有什么等不起的?

再说了,不管祁俊和许倩子这一对……是慢慢从低谷爬到高处,再从高处“叭叽”一声狠狠跌下来;

还是他们一直挣扎着“相濡以沫”,最终慢慢溺毙在相爱相杀的泥泞里;

都是关月旖想要看到的结果。

黄爱萍说道:“月月,一会儿我就去找崔浩,让他把联名信保存好。我还得告诉他,赶紧离开吧,呆在这样的家庭里……他奶奶连他爸妈怎么睡觉的事儿都往外说……我的天哪,太压抑了!”

崔浩刚升高一时候的成绩还挺好,高二他奶奶在外头乱说他爸妈的事,气得他妈喝了药。幸好当时那瓶药早就已经用完,还反复使用了很久,里面装的是水,他妈才没事。

但从那时起,崔浩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

崔浩的高考成绩并不好,他妈妈希望他再复读一年,争取考上师范;

但崔浩不想读书了。

说来也是唏嘘。

关月旖点点头。

过了两天,关月旖处理好了桐叶镇上的事,带着派出所开具的她的户口关系,还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黄爱萍、黄妈妈一起踏上了前往广州的绿皮火车。

但——

关月旖在火车上遇到了老熟人——许培光!

不过,当时关月旖压根儿没能认出他,是他一脸惊喜地叫住了关月旖,“月月,你怎么在这儿?你、你妈也在啊?”

关月旖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沧桑憔悴的中年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许叔叔?”

或许是关月旖眼里的震惊过于明显,

许培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深陷下去的面颊,摇头苦笑。

关月旖回答许培光的问话,“许叔叔,我妈不在,我妈在广州。”

许培光道:“咱们去餐车吧,叔叔请你吃饭,咱们聊聊天。”

关月旖没有拒绝。

两人去了餐车,许培光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家常豆腐和两份米饭,

饭菜一上,他就猛然扒起了饭菜。

关月旖吃了两口,直皱眉。

火车上的饭菜真不好吃,红烧肉的火候不够,肉炖得不更烂,味道也没进去,甚至还透着一股酱油的生腥气。

米饭也太硬了,含在嘴里嚼很久也嚼不烂。

许培光大约是饿狠了,猛然扒完了一整碗饭,才看到关月旖碗里的饭几乎没动。

“月月,你怎么不吃啊?”

关月旖撒谎,“我上车前吃饱了,现在没胃口……许叔叔,不如我这碗米饭也给你吧?”

许培光也没嫌弃,“好。”

关月旖拿了另外一双没用过的筷子,小心地将自己动过的米饭扒拉到一旁,然后把饭碗递给了许培光。

许培光接了饭碗,又飞快地扒完了饭,这才放下碗筷,苦笑,“月月,这里的饭菜不如你妈妈做的好吃,对吧?”

关月旖虽然没吭声,但心里非常赞同他的话。

许培光陷入了回忆,“我和你妈相看那次,虽然被倩子给搞砸了,但当时……我对你妈妈还是挺有好感。所以后来,我还专门去了桐叶镇,打听了一下你妈的情况,发现……就没有人说她不好的!”

“我还去买过你妈妈卖的盒饭,”说着,许培光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你妈妈的手艺是真好!哪怕她做的是大锅菜,也真好吃。”

“那时我就想着,如果我和你妈妈能成,那我饭店以后的生意也会好起来的。”

关月旖冷笑。

许培光叹了口气,“可惜啊,总是阴差阳错。”

然后话风一转,“对了月月,我看到你们学校挂着的横幅了,你是市状元啊!太厉害了!你报了哪所学校?”

关月旖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

许培光露出艳羡的表情,“逸仙大学……所以你现在就去广州?”

“上的是本科是吧?”

“好啊!好啊!”

“诶,倩子要是有你一半儿聪明乖巧,也不至于……”说到这儿,许培光长叹一声。

关月旖乖巧地问道:“许叔叔,你今天也是去广州吗?”

许培光连忙说道:“噢不是,我……我比你早下车,我去省城有事儿。”

关月旖点头。

许培光是成年人,自然不会向关月旖诉说内心的苦闷。

他这趟省城之行,还为了打点女儿许倩子的案子。

那个死孩子!为了逼他出手救祁俊,跪在他面前一手拿刀一手拿药,哭着威胁他说,她宁愿去死,也不想祁俊坐牢!

许培光被气了个半死。

“你什么时候和他勾搭上的?怎么就到了要生要死的地步?”他质问女儿。

许倩子大哭,“从他和我的处境一模一样开始!”

“他爸不要他,我妈不要我!”

“他妈不爱他,你也不爱我!”

“他妈一心想男人,你还不是一心想着关春玲!”

“世界上永远也没有另一个人,像他一样懂我的痛苦!也再没有人像我一样,会拉他一把……爸爸,如果我不救他,就不会有人救他了!”

“爸爸你不懂,当他的右手受伤时,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他的青梅不要他,他的亲妈不要他!那时候他只有我,他说他会永远记得,是我把一个破碎的他缝合了起来。”

“后来我和他一起去流浪……弹尽粮绝的时候,也只有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爸,我知道你有钱!”

“可我和祁俊之间的感情,不是钱能说得清的。”

“如果你不救他,那我就死在你面前!”说着,许倩子举起了刀……

吓得许培光连忙去拦,又顺势把药瓶也打翻了……

结果许倩子没事,但许培光的手缝了七针!

这样的场面,许倩子闹了好多次,甚至自己跑去找周公安翻案,说她才是幕后真凶。

就这样,许倩子成功地把自己作进了少管所。

许培光被气得不行,又实在没办法,谁让许倩子是他唯一的孩子呢?

他现在又已经丧失了生育功能。

但凡他还有能力再造人,那就随便许倩子怎么折腾了,他实在不想管这烂摊子。

现在许培光是一想起许倩子、祁俊就烦,

此刻看着眼前穿着运动服,梳着马尾辫青春靓丽、活力四射的关月旖,

许培光忍不住地想,当初要是许倩子没破坏他和关春玲的相亲就好了,说不定他和关春玲已经结了婚,那么现在关月旖也是他的女儿。

就算许倩子已经养废,至少他还有关月旖这么争气的继女。

这么一想,许培光更是悔恨。

关月旖假装不知道许倩子翻供的事儿,问道:“许叔叔,这次我回来得急,还没空去看陈阿姨……陈阿姨的伤情好了吗?啊对了,祁俊怎么样了?”

许培光是一听到这对母子就皱眉,烦透了。

但考虑到陈晓霞和关春玲的关系挺好,他表面上还得做做样子,便道:“医生说你陈阿姨的手应该治不好了,建议截肢。她死活不同意,所以现在就是保守治疗,她已经出院了……”

他没好意思告诉关月旖,陈晓霞现在住在他家。

然后又简单说了一下祁俊的事,“小俊现在还在住院。”

关月旖笑道:“说起来,祁俊和倩子还真是一见如故——毕竟他俩才认识一年。”

她一个晚辈,没好意思开许培光和陈晓霞的玩笑,毕竟许培光还是她妈妈的追求者。

但她可以给许培光上祁俊和倩子的眼药啊!

果然,许培光的面色再次阴沉了下来。

许培光嘴角一抽。

他不是不知道陈晓霞母子俩的心思,只觉得这母子俩的嘴脸太难看!

当妈的见天想爬他的床,当儿子的一门心思想泡他的女儿。

无论是陈晓霞爬床成功,还是祁俊成功地追到了他女儿……

所有的结局,都是让祁俊成为他许培光的继承人,不是吗?

所以——

许培光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所以他会让陈晓霞成为他的女朋友,但不会和她领证结婚,甚至连婚礼也不会举行!

这么一来,祁俊和许倩子就成了为名义上的继兄妹,

祁俊没办法跟许倩子结婚,也别想成为他许培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倘若祁俊想和许倩子离婚,就是在逼他妈和许培光分手……

可陈晓霞右手残疾,还是祁俊导致的!

陈晓霞舍得放弃他许培光这个万元户吗?

“好了不说他们了。”许培光对关月旖说道,“月月,你和你妈妈那么早就去广州……”

关月旖实话实说,“虽说本科学费不算多,但也是一笔开销,我和我妈妈想趁着暑假,先去广州打工挣点儿钱。”

许培光再次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如果钱不够,叔叔可以赞助你。”

“谢谢许叔叔,不用了。”关月旖说道,“我们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许培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你今天是一个人坐火车吗?怕不怕?”

关月旖摇头,“我和同学、同学妈妈一起。”

许培光放下了心,“那你回去吧!见了你妈,就说——”

说到这儿,他突然沉默了。

半晌,许培光说道:“没事了,你回座位吧。”

关月旖回了座位。

黄爱萍正急得团团转,“你上哪去了?我们一坐下来就不见了你……要不是这一路上火车还没停过,我还以为你半路下车了呢!”

“我遇上了一个熟人,说了几句话。”关月旖答道,然后看看左右,“阿姨呢?”

黄爱萍嗔怪道:“我妈找你去了!”

没一会儿,黄妈妈回来见着了关月旖,松了口气。

三个人在火车上吃吃喝喝的,一天后终于抵达了广州城。

关月旖带领着黄家母女俩,背着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终于回到了出租屋。

关春玲不在家。

房东何婶打量了一下黄家母女,大约是想啰嗦几句,

可能是觉得都是女的,又或者平时吃关春玲的吃多了……

何婶也就没说啥,还对关月旖说道:“小月你肥来啦?你妈喊你去红姐糖水铺哦!”

关月旖一怔,红姐糖水铺?

怎么?

妈妈不摆摊了,改去红姐糖水铺打工了?

可家里的自行车和托架都不在啊!

应该还是去出摊了吧?

关月旖来不及多想,只好带着黄家母女匆匆去了上下九。

黄爱萍是第一次来广州,从没想会见到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

她妈妈以前来过广州,但也是第一次来上下九,被这繁华的景像也惊呆了。

关月旖心想牵挂着妈妈,想尽快赶到红姐糖水铺,但又担心没跟她俩在一起,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

最后在她的一再催促下,三人终于赶到了红姐糖水铺。

之前关春玲摊摆的地方并不在上下九,

只是距离上下九比较近而已。

但红姐糖水铺是在上下九的最核心、最旺的地段上啊!

关月旖一赶到红姐糖水铺,就在糖水铺门口看到了她妈妈的串串香摊子。

“妈!”关月旖欣喜地朝着关春玲扑了过去。

关春玲先一惊,继而大喜,“月月!月月你回来了?”

关月旖连连点头。

接下来,黄家母女也和关春玲见面。

见关春玲在广州这么繁华的地段摆摊,而不是在这儿打工,她们都很震惊。

不过,关春玲顾不上和她们说太多就去忙生意了。

关月旖想去帮妈妈的忙,

关春玲没同意,“现在又不算很忙,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你们才刚刚来,先休息一会儿……对了月月,你请爱萍和爱萍妈去糖水铺喝点糖水,一会儿妈妈来付账!”

关月旖乖巧应下,拉了黄家母女去糖水铺坐下。

她看了看菜单,给自己选了一份甜醋猪脚姜加蛋,又让黄家母女点,

爱萍妈妈怕花钱,忙说不要不要,可黄爱萍又露出一副很想见见世面的模样儿……

最终还是关月旖帮她俩点的。

考虑到黄妈妈节俭,所以关月旖帮她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红豆沙,又给黄爱萍点了一碗双皮奶。

黄妈妈吃了红豆沙,连连点头说好吃,然后压低了声音抱怨,“就这……还要三角钱一碗!我也会煮,回去我煮给你们吃,煮上一大锅都不要三角钱!”

关月旖忍住了笑。

黄爱萍对双皮奶惊为天人,“我的天啊我还是第一吃甜的蒸蛋……这是蒸蛋白吧?那蛋黄呢?好香好嫩好滑啊,好像还有牛奶的香气。”

最后,黄家母女又对关月旖面前的甜醋猪脚姜产生了兴趣。

关月旖分给她俩一人一片姜,让她们试试。

结果——

黄家母女一吃,差点儿呕了!

黄妈妈惊魂未定,“我的天啊居然有人把猪脚做成甜品!这味道……”她忍不住又要翻白眼了。

黄爱萍也觉得接受不了,“妈耶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酸得要命,又甜得要死,姜味儿还那么浓!”

关月旖笑了。

甜醋猪脚姜呢,还真是个很奇特的东西。

喜欢的人会很喜欢,

不喜欢的人会觉得它是暗黑料理。

但关月旖还挺喜欢的。

她一口一口吃得还挺欢,还准备留下一块猪脚、半个鸡蛋给妈妈吃。

可这时,糖水铺外头突然喧哗了起来。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个小女孩大哭了起来,还拼命地叫妈妈妈妈……

跟着,关月旖听到了妈妈急切的解释,“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别生气!也别打人好吗?”

“他不是坏人,真不是坏人啊……”

“这样吧我替他赔钱,我赔钱可以吗!你们别打他!别打他!”

关月旖一听,立刻跑出了糖水铺。

第28章 第28章 深夜卤煮入味的海带萝卜……

关月旖跑到糖水铺门口一看,愣住。

原来,流浪汉阿大坐在地上,怀里不知抱着个啥,拼命地护着;

一个大约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正在哇哇大哭,还不停地用手指着阿大,仿佛阿大抢走了她心爱的玩具;

年轻的妈妈正牵着小女孩,不停地指责阿大,“你这人怎么这样,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抢?”

年轻的爸爸满脸怒意,正用穿着皮鞋的脚,猛踹阿大宽厚的背,嘴里大骂,“踏马的你当老子是死人啊,还当着老子的面欺负老子的女儿?”

关春玲正在一旁努力劝说:“你别打他,别打他!他脑子有问题……你打他也无济于事啊!这样吧,我帮他赔钱给你可以吗?同志,你别打了,别让孩子害怕啊!”

关月旖听到了路人的议论:

“这是咋回事?”

“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小妹妹手里拿着一个公仔,然后不小心,公仔掉地上了。那个流浪汉就跑过来把公仔捡了起来,抱着。小妹妹就哭了,小妹妹的妈妈过来骂人,但是那个流浪汉……不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反正就是不肯把那个公仔还给小妹妹,小妹妹的爸爸就过来打人了。”

“诶,既然是个傻子,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没必要打人。”

“就是就是,难道他把公仔还给小妹妹了……你还敢真的要回来?不怕脏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是你的东西被疯子抢了,你当然不心疼!”

“哎哟小妹妹哭得好可怜哟……”

……

关月旖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拉住小女孩的妈妈,“阿姨,你别生气了,快哄一哄小妹妹吧!”

年轻的妈妈这才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哄了几下。

孩子慢慢止住了哭泣,那位年轻的父亲也在关春玲的劝说下,停下了殴打。

可孩子父亲依旧很生气,“我们来这儿玩,刚花了两块钱给孩子买了个毛绒小熊玩偶,还没捂住三分钟……孩子不小心把小熊掉地上,他就冲过来抢走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啊,还有王法吗?”

关春玲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递过去,“那辛苦您再去给孩子买一个吧!这一个,就要找他要回来,您也不敢要啊!”

年轻父亲已经消掉了大半的怒火,虽然接过了钱,但还是板着脸儿质问关春玲,“你认识他啊?你是他……是他家里人啊?”

关春玲解释,“我不是他家里人,只是知道一点儿他的事。听说他也有个女儿,被人贩子拐走了,他是为了找女儿,才……”说着,关春玲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年轻父亲啊了一声,愤怒的表情瞬间呆滞,显然没想到会这样。

他赶紧把那两块钱又还给关春玲,“那大姐,这钱我不能收……会不会,是他那走丢的孩子也有个这样的小熊玩具,所以……”

关春玲和那年轻父亲齐齐转头看向阿大。

阿大拼命地佝偻着高大雄壮的身躯,以至于他弯成了一只蜗牛,牢牢护住怀里的玩具……

以至于,大家压根儿就看不到被他护在怀里的小熊是什么模样儿。

关春玲没接那两块钱,对年轻父亲说道:“钱你还是拿着吧,一会儿好好哄哄孩子,你瞧孩子哭的,别吓坏了。”

关月旖也去摊子那儿拿了一串煮熟的卤海带结,先是和年轻妈妈逗弄了一会儿小妹妹……

她遗传了关春玲的美貌与温柔气质,哄了一会儿小妹妹,小妹妹就已经破涕为笑了。

然后,关月旖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串卤海带!

小妹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但已经咯咯咯笑了起来,看向卤海带的眼神亮晶晶的,伸手就想要。

年轻妈妈赶紧说,“哎不行不行,那是大姐姐的……”

关月旖笑眯眯地把那串海带递给小妹妹,又交代道:“阿姨你要小心这个签子哦,别扎到小妹妹的嘴了。”

一场风波化解掉。

那一家三口消了气,不再和阿大计较,抱着孩子走了。

不过,临走前孩子爸爸找关春玲买了三个卤蛋,然后趁她不注意时又把那两块钱放在她的摊位上了。

阿大一直缩在一旁,一言不发,还一动不动。

围观的人们还想看热闹,但因为他一直不动,最终失去了兴趣,渐渐散开。

又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不少后面来的人还以为围在这里的人是因为串串香太好吃而在排队……

无形中给关春玲带来了不少的生意。

关月旖也过来帮忙,

最终黄爱萍母女俩也过来帮忙,

四个人忙碌了好久,差不多忙了两三个小时吧,食材用完了,关月旖张罗着要回去取,关春玲连忙说道:“不用回去取了,你去找红姐要就行了!”

红姐?

关月旖回头看了看糖水铺。

她果然进去找了红姐。

红姐是个胖胖矮矮、但笑容很有感染力的中年女人,“你是月月是吧!你跟你妈长得好像啊……来,过来这里拿东西!对了,刚才你没吃完的甜醋猪脚姜,我帮你收起来了,一会儿有空有你再吃啊!”

关月旖谢过红姐,把食材拿了出去。

帮着妈妈把食材放好以后,关月旖才发现,阿大已经挪到了一旁去。

他正怡然自得地带“孩子”。

“孩子”,正是他刚才捡到的毛绒玩具小熊。

只见他手法娴熟将小熊抱在怀里,还用他那件又脏又臭的破烂上衣盖住,既轻柔又有节奏地拍打了小熊,嘴里好像还在哼着歌……

关月旖惊呆了。

她居然觉得,狂野又雄壮的阿大,此刻竟十分具有母性光辉?

但很快,关月旖又被妈妈叫去一边帮忙了。

四个女人一直忙到深夜十一点多……

直到客流量慢慢减少,关春玲才张罗着收了摊子。

关月旖又注意到,妈妈收拾好摊子以后,阿大竟然也跟了来?

而阿大白天捡到的那只小熊,被他用衣服捆了起来,将小熊背在了身后。

活像一个背着孩子准备出门劳动的农妇。

不过——

关月旖压低了声音问妈妈,“阿大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啊?”

关春玲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小声说道:“就让他跟着吧!我们回去再说!”

关月旖皱起了眉头。

很快,关月旖就明白了。

因为当关春玲推着自行车走到半路的时候,一群坐在马路边拿着啤酒瓶对嘴吹的二流子,正冲着她吹口哨:

“串串香,今天又搞得这么晚啊!天天这么晚,太辛苦了!你就跟着哥哥嘛,哥哥养你。”

“咦?串串香今天还喊了几个姐妹来啊?怎么?是不是还考虑到你一个人陪不了我们那么多人,所以给我们一个介绍一个女朋友?”

“串串香!你来说一说,到底是你的卤蛋香,还是哥哥我的蛋香?”

“哈哈哈哈你应该这么说,串串香,我来尝尝你的卤蛋,你来尝尝哥哥我的蛋蛋……”

……

混混们发出了刺耳且嚣张的哄笑。

关春玲面色惨白。

黄爱萍和她妈妈也被吓够呛,哆嗦了起来。

关月旖被气得不轻,攥紧了拳头。

可是,她这边也才四个女人,对方看起来差不多有七八个男的,还都是年轻的。

没有胜算。

不过,混混很快看到了跟在关春玲身后,顶着一头乱发、身背小熊还昂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的阿大……

他们很快就不吭声了。

就这样,一众女人终于平安回到了平安巷。

阿大很自然地想跟着关春玲进屋。

被关春玲拦住。

他站在院子门口,很惊讶地看着关春玲,眼里还带着委屈……

关春玲去屋里拿了个被卷起来的纸皮,又走了出去,将纸皮展开,铺在何婶家门口。

阿大赶紧把背在身后的小熊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小熊放在纸皮上,他也脱了鞋,坐在纸皮上,满眼幸福地看着小熊。

关月旖盯着阿大,心情复杂。

关春玲招呼关月旖,“快进来啊,还愣着干什么!”

关月旖又看了阿大一眼,回了屋。

黄妈妈本来对今天挣了多少很感兴趣,已经想好了一回来就要找关春玲打听一下的。

可闹了这么一出,黄妈妈非常担忧地问关春玲,“月月妈,那些混混……天天都在吗?这附近没有公安巡逻的吗?”

关月旖也看着妈妈。

她觉得不太对。

在回小镇拿通知书之前,她已经陪着妈妈在这儿摆了大半个月的摊,从来也没见过这些混混。

怎么她一回去、妈妈一落单,就有混混骚扰妈妈了呢?

果然——

关春玲恨恨地说了起来。

那些混混可能是酸辣粉老板找来的。

关月旖出发回小镇的那天,酸辣粉老板就没去摆摊。

然后那一天,城管专门去美食巷那儿赶关春玲她们,说有人去他们单位举报,说小贩们影响治安、影响市容市貌什么的,非要赶了大家走。

后来,卖煎饼果子的小老板打听到了真实情况——他有一个老乡在城管大队当清洁工,问了一嘴才知道,是酸辣粉老板去举报的!

大家都气坏了,关春玲也生气。

然后大家就在商量,这个局面要怎么处理。

因为城管说,不允许小贩们再摆摊了,要么就是正儿八经交管理费,然后步行街管理处会固定划个地盘儿给他们。

可这个费用特别贵,和租店没什么两样,大家都不想出这个钱。

最终,还是关春玲出了个主意。

她说:“不如我们去找找那些正规店铺的老板,愿不愿意把他们门口的位置,出租一小块给我们。我们比对一下价格,看是管理处开的价格便宜,还是店铺开的价格便宜,哪边便宜我们就去哪边。”

就这样,大家一起去问。

最终问到好几家愿意出租门口空位的店铺,又比对了一下价格,觉得比管理处的价格便宜好多,最终,大家一一分散。

关春玲就去了红姐糖水铺。

当时关春玲还以为问题解决了。

没想到酸辣粉老板知道大家都找到了“归宿”以后,就更生气了!

因为,他虽然害得大家都不能再聚集在免费的美食巷那儿摆摊了,但他也不能在那儿摆摊了呀!

而且别人都找到了更好的去处——虽然要交点儿钱,但也因为是在正儿八经的步行街上,一来客流量更大,二来根本不会有人赶他们,大家的生意变得更好了!

可酸辣粉老板因为手艺不精,生意不好,根本没钱交摊位费!

他能不生气吗?

于是恼羞成怒的酸辣粉老板就找来了一群混混,告诉他们,关春玲是个单身女人……

这些混混秒懂。

他们开始在半夜关春玲回家的路上,特意等着她!

那次关春玲没有防备,甚至在这些混混靠近她时,她还误以为这些人是来找她买宵夜的,没想到这些人抓住她,要把她往黑乎乎没有路灯也没人的巷子里拖。

吓得关春玲尖叫——

电石火光之间,她突然想起李叔的交代,立刻大喊,“阿大!阿大!抢孩子了!抢孩子了!”

在那一刻,关春玲是绝望的。

因为这儿距离阿大夜宿的地方还挺远,她不确定阿大能不能听到。

但在她的衣裳被人扯坏的时候——

阿大冲了过来。

一个阿大,就把十来个混混给放倒了。

混混们大骂着走开。

阿大则浑浑噩噩地看着关春玲,似乎在等着她给他一个解释:不是说抢孩子吗?孩子呢?

当时关春玲比较激动,语无伦次地跟他说了很多很多,也不知道阿大听懂了没了。

总之,他默默地跟着关春玲,一直跟到平安巷。

如果不是关春玲阻止他,他大约还想跟她进屋。

不过,被关春玲拒绝了,他也没说什么,就乖乖地呆在何婶家门口,坐着睡着了。

从那天起,关春玲索性白天就管阿大的一日三餐,又交代他,她回家的时候,让他跟着。

也不知道阿大到底听没听懂。

也有可能是因为关春玲给他一日三餐,他就一直跟着关春玲了。

听到这儿,关月旖被气得不轻。

她心疼得要死,一把抓住妈妈,“你别没报警?”

关春玲在讲述的时候,也想起了那天晚上可怕的一切,委屈得不行,抹着眼泪说道:“我哪儿敢报警啊!我是个摆摊儿的,万一报了警,公安找我要个体户营业执照、找我要卫生许可证,我哪拿得出来?我那不是想着,万一那些混混没被抓,而是我这个无证小贩被抓了呢,那可怎么办!”

关月旖深呼吸——

“妈,派出所的公安是管治安的,他们哪有权力查我们的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这些是工商局才有资格查的!”关月旖说道。

关春玲呆住,疑惑地问道:“真的?”

气得关月旖直拍脑门儿。

诶,她的妈妈啊,还是吃了没有文化和常识的亏!

关春玲还是持怀疑的态度,“那……既然只有工商局才能查我们的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也就是说,城管大队是没资格管我们的喽?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赶我们走啊?”

关月旖扶额,“城管大队是管市容市貌的,我们胡乱占用城市地盘儿,他们当然要管。”

关春玲委屈地说道:“以前在桐叶镇可没人赶我们。”

“那是因为桐叶镇没有城管。”

看着妈妈这么低落的样子,关月旖又心疼了,“好了妈妈,那此混混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好好休息吧!”

这下子轮到关春玲紧张了,“你来处理?你一个小孩子……你怎么处理?”

“我告诉你啊关月旖,你可不能干傻事!可不能像那天似的,一个小小孩子,居然还想揍那个卖酸辣粉的,你才八十二斤!那个胖子至少一百八十二斤……”

“就算那些混混不至于个个都有一百八,但他们人多……”

“妈!你以为就他会举报吗?我也会举报啊!”关月旖说道。

关春玲:……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哦,举报啊!”

她下意识又想反对,可想了想,又说道:“只要他们不没收我的摊子……那你就举报吧!”

黄爱萍妈妈也安抚了关春玲几句,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她和爱萍是不是就跟着关春玲干了。

关春玲这才说起这段时间她挣了多少钱,如果黄家母女加入的话,能分给她们多少。

基本上就是收刨去所有成本,包括租房、本钱之后,毛利的三成,可以当成工资开给黄家母女。

黄妈妈陷入沉思。

租房、车子、租摊位的费用是固定的,

食材的成本呢,刚才月月妈也说了,大约在一半左右。

但月月妈一天能挣二百块钱左右,刨去成本,那就是每天尽赚七十块左右,三成就是21元,一个月就有六百元!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那……

岂不就是两个月至少能挣一千二?

而且还是包吃包住!

这时,关春玲又说了句,“有了你们啊,想来我们以后的生意还会更好!”

黄妈妈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成!”

大家都笑了。

只有关月旖陷入沉思,一心盘算着明天要怎么收拾酸辣粉老板。

关春玲让女儿教黄家母女怎么烧水洗澡,怎么打地铺……

她则忙着收拾托架上的东西。

然后发现,居然还剩了一盘子被卤汁泡过的萝卜块和海带?!

想了想,关春玲索性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但晚上收摊前,大家已经分吃过一次没卖掉的食物了,都说吃不下。

最后关春玲只好端出去给阿大吃。

阿大正在哄“孩子”睡觉。

见关春玲突然走了出来,他还有点儿不太高兴,嫌她吵他孩子睡觉了。

可一见她是端着食物来的……

阿大又由衷地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关春玲没说什么,东西递给他,她就走了。

阿大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萝卜块和海带已经被卤得绵软入味。

刚才关春玲还在萝卜块上淋了点儿酸辣的蒜蓉酱。

味道就更好了。

吃到最后一块萝卜的时候,阿大突然想起来孩子还没吃。

他很震惊,又很懊悔,可看着安静睡着的“孩子”……

最终他还是把那块萝卜吃了,但刻意放轻了咀嚼的声音。

他心想,明天得找那个月月妈要一份不辣的吃的,他家月月还小,吃不了辣。

第29章 第29章 清晨暖乎乎的汤河粉与午……

第二天一早,关月旖起床后,一手端着放了洗脸毛巾香皂、漱口杯牙膏的脸盆;一手拎着痰盂罐子,正准备去公厕倒夜香、随便洗脸刷牙。

结果一出门,她就听到何婶在骂人:“滚滚滚!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

然后——

关月旖看到迷迷糊糊的阿大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见何婶拿着个扫帚想把他的“孩子”当成垃圾扒拉走?

阿大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飞快地夺过他的“孩子”,将之紧紧抱在怀里,还瞪大了眼睛凶巴巴地盯着何婶。

何婶愣了一下,怂了。

她拿着扫帚去扫别的地方,虽然嘴里还在指桑骂槐,但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可能是阿大的体型让她觉得害怕,她把扫帚一扔,跑回屋还反锁上了门。

关月旖看到阿大盘腿坐在“床上”,脸色不太好,好像在喘气、又像是在呻|吟。

她拎着痰盂离开时,却不经意发现,阿大的纸皮床上,留下了一滩……水迹?

关月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男的是不是尿了?

她皱着眉头赶紧拎着痰盂离开。

可是,在倒夜香、洗痰盂罐子的时候,关月旖总觉得不太对。

在洗刷痰盂罐子的时候,关月旖猛然明白过来——她刚才误会了阿大!

当她抱着脸盆、拎着干净的痰盂罐子回来的时候,她又仔细看了一下阿大的纸皮床垫。

果然,纸皮床垫上那滩湿湿的、还略带着黄褐色的水迹,从位置上看,就不可能是阿大半夜失禁。

反倒是——

关月旖看向了阿大那头包了浆还乱蓬蓬的头发。

她想起李叔说过,阿大是来找孩子的,也就是说,他以前不疯。是跟人打架,伤了脑子,他才疯了的。

那,会不会是阿大脑袋上的伤还没好?

这时,关月旖又看到阿大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

他的腿有点哆嗦。

曲膝站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先是用衣裳细心地把小熊包好,再把小熊背在背后,然后收拾起纸皮床。

他也看到了那滩黄褐色的水迹,然后愣住。

他迟疑地伸出手,摸向他的后脑勺……

他嘴里立刻发出了低低的哀嚎声。

关月旖用力咬住下唇。

阿大摸向后脑勺的手都有些颤抖。

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手,用他脏兮兮的手,用力拭去纸皮床上的痕迹,又把纸皮整整齐齐地卷了起来,放在一旁。

阿大背着小熊走了。

关月旖回了屋。

方才的所见所闻,让她心绪难平。

放好东西,她出了一趟门。

去买了一份报纸,又买了点菜、称了二斤河粉回来。

都已经走远了……

关月旖又想起了什么,跑回去又称了二斤河粉。

回到出租屋,关月旖煮了一大锅汤河粉。

关春玲和黄家母女在早饭的香气中醒过来。

说真的,自家开了个串串香的小摊,然后一天三顿吃的都是串串香煮面饼……

再好吃也会腻。

关月旖的厨艺很一般。

而且她也没有厨艺方面的常识,

——市场里的鲜河粉已经是熟的,只需要烫一烫就行。

但关月旖在沸腾地开水锅里放了河粉以后还放了一把青菜、又卧了蛋……

以至于青菜和鸡蛋煮熟以后,河粉已经断成一截一截的,快要融掉了!

QAQ

但,仅用开水煮熟的河粉,加上烫熟青菜、荷包蛋,加点盐末调味再舀一勺猪油放进碗里……

那也是一碗特别特别香的汤粉糊糊!

关春玲一看这汤河糊糊,偷偷地笑了。

关月旖红着脸扑过去抱住妈妈,“妈你不许笑!不许笑!”

有妈在就是好。

可以随时随地撒娇。

关春玲立刻憋住笑,板着脸儿一本正经地说道:“谁笑了?谁要是敢笑我孩子煮的河粉成了糊糊,我就罚她多吃一碗!”

“妈!”关月旖不依的在妈妈怀里狂蹭。

关春玲宠溺地摸着女儿的后脑勺,笑道:“好好好,妈不好,就是妈不好,刚才妈妈笑话月月了是吧?那一会儿罚妈妈多吃一碗!”

黄家母女也笑得东倒西歪。

黄妈妈说道:“月月算乖了,还知道早起给妈妈做早饭!我家这个啊懒……”

黄爱萍虎视眈眈地瞪视着她妈,

黄妈妈也憋住了笑,改了口,“我家这个更加不会煮河粉!她都没吃过!”

“妈!”黄爱萍也不依了,一头撞进她妈怀里就不停地拱了起来。

她妈又痛又气又好笑。

闹了一通,大家分吃了暖乎乎的汤粉糊糊,就要开始为今天的出摊做准备了。

关春玲一看女儿做的河粉糊糊的分量,心知肚明,“月月,这剩下的河粉你拿去给阿大吃。”

“他不在啊。”

关春玲道:“你上河柳街的街心花园找他去,一般早上他都在那儿。”

关月旖好奇地问道:“他去哪儿干嘛?”

“我怎么知道。”

“妈,那你怎么知道他这会儿在河柳街?”

“之前咱们还没联系菜贩子送菜上门的那会儿,我不得天天骑车去河柳街那儿批发菜吗?每天早上我都在那儿看到他。”

“噢!河柳街很远的。”

“懒不死你!”

“哼。”关月旖气呼呼地用个网兜兜住装满河粉糊糊的大钵子,匆匆走了。

从太平巷步行走到河柳街,关月旖看到了法院、工商局、工会、派出所、邮局等单位的所在地。

关月旖哼起了歌。

到了河柳街街心花园,关月旖才知道这个街心花园是在一个十字路口。

小花园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车子转弯绕行。

然后,关月旖发现阿大正在街心花园那儿席地而睡——他把脑袋缩进长椅底下,这样既然可以遮阳又能挡雨。

而他把衣裳垫在地下,小熊躺在衣裳上,睡在他内侧的位置,被他雄壮的躯体给挡得严严实实。

关月旖莫名有些心酸。

她走过去喊了一声阿大。

阿大动了动,但没有想起来的打算。

关月旖把大钵子放在他身边,说道:“阿大,汤粉给你吃哦,你吃完了去太平巷找我。”

阿大没动。

但他伸出了脏兮兮的手,摸索了好几下才碰到了大钵子。

他把钵子往长椅底下拢了拢。

关月旖回了家。

菜贩子已经送了菜过来,

关春玲和黄家母女忙着准备卤制肉菜,清洗蔬菜什么的。

关月旖没去帮忙。

她径自回屋看起来报纸。

关春玲她们准备出摊的时候,关月旖说道:“妈给你我点儿钱,我要二百块。”

关春玲愣住,“你要这么多钱干啥?”

“你给我吧!我把事儿办成了再告诉你。”

关春玲着急出门摆摊,也就没问太多,掏了钱拿给关月旖。

关月旖说道:“妈我晚点儿才去啊,最快下午。”

关春玲应了一声,和黄家母女一块儿出了门。

关月旖拿着钱出了门,在附近买了一套最便宜的半短裤、棉纱短袖T恤什么的,还买了一个桶、一双男式塑料拖鞋,香皂梳子毛巾剪刀胶水什么的……

她回到家,把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关上门开始细细地研究起那份报纸。

关月旖找来了剪刀,开始剪报。

忙碌了大约半小时,关月旖终于以剪报的方式写好了一封举报信——她把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印刷体方块字,用胶水贴在报纸版的广告版面上。

这时,何婶又在外头骂骂咧咧了起来,“黏性啊点解你只死乞儿又来咗啊?”

后来又骂了几句,

但关月旖没听清楚。

关月旖飞快地收好了这份举报信,将先前买回来的男式半短裤、棉纱短袖T恤、男式塑料拖鞋、香皂梳子毛巾什么的全都放在新买回来的桶里,又拎着桶走了出去。

果然,脏兮兮又臭哄哄的阿大,背着小熊站正在何婶的院子外头。

他呆呆地捱着骂,清澈湛白的眼里盛满浓浓的疑惑,像是在努力分辨出何婶到底在说什么。

但,何婶骂的是粤语。

语速还特别快。

注定了他是听不懂的。

关月旖也没理何婶,拎着东西带着阿大去了公厕。

公厕门口修了水泥石台,还安装了一排水笼头,是市政府为了方便居民而安装的。

平时关月旖也在这儿刷牙洗脸。

当然何婶家里也有水笼头,但那个水笼头在何婶的厨房里,每次进去接水或者想洗点儿什么东西,何婶的表情都不太好。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租客们都不太愿意在何婶家里用水。

关月旖带着阿大来到这儿,先是拎开水笼头,洗了洗手,动作放得很慢,示意阿大看清楚,然后慢吞吞地说:“阿大,你在这里洗干净,身上,所有的地方……这里有干净衣服,你洗完了,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病。”

关月旖反反复复说了好几次。

阿大认认真真地听着,然后点点头。

他把小熊解了下来,放在台上。

这时,关月旖已经把香皂梳子毛巾全都摆在了石台上。

然后拿出了剪刀。

她从地上捡起来一片树叶,用剪刀剪断,说道:“阿大,我帮你把头发剪掉,剪短。”

阿大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点头。

“那你坐在地上。”关月旖交代道。

阿大乖乖坐在了地上。

关月旖拿着剪子,小小心贴着他的头皮,剪掉他那已经包了浆、还散发出恶臭的头发。

因为阿大身上的味儿实在太重,关月旖被熏得几欲作呕,只能让自己的身体离他离得远远的,手也伸得长长的。

她一边剪,一边说:“要是疼就吱声啊!”

可阿大始终安安静静的。

关月旖为了图便宜,剪刀买的也是最便宜的。

根本使不上力。

剪到她的手指都快断掉了,阿大的头发也才处理了十分之一。

正好李叔过来上厕所,见了这一幕,又看了看石台上散开摆放的东西,一下子就明白了。

李叔很高兴,表扬了关月旖,“月月,你妈喊你来做好事啊?”

关月旖:……

行吧,也不是不可以。

关月旖点点头。

李叔又笑话关月旖,“你这个剪刀,就跟开玩笑一样!你等着啊,我一会儿给你换个剪刀来。”

于是,李叔先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回去拿了把大剪子、一把剃胡刀过来。

接下来由李叔出面,咔嚓几下就把阿大那头臭气熏天的包浆头发给剪成了……狗啃式。

然后,李叔和关月旖一起盯着阿大后脑勺上那块硕大无比的肿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肿包有明显的外伤伤口。

或者说,疮口一直没有愈合过。

直到这时还在流脓!

而伤口周围的肉,已经腐烂、发白。

“我滴个天老爷哟!”李叔惊叹了起来。

关月旖说道:“李叔,要不,辛苦你教阿大洗一下澡?我妈让我带他去医院看看,可他现在这样子,我怕他进了医院都会被人打出来。”

李叔本来还一脸的犹豫。

他算是心善之人了。

阿大变成傻子的这两个月来,大多数都是李叔养着他。

可李叔也舍不得花太多钱供养他。

最多每天花上一角钱买三个馒头给阿大。

至于阿大能不能吃不饱,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现在,他看到阿大后脑勺上这么大的一个脓包,他知道,必须要去给阿大治病,否则,可能真的只能看着阿大慢慢死掉了。

但是,谁知道看病需要花多少钱啊?!

所以李叔有些心虚。

他虽然心善,可他也不愿意拿着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去填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无底洞啊!

现在,他听到关月旖说,她妈妈愿意出钱给阿大治病???

李叔彻底放下了心,“要得!”

于是,李叔拎了一桶水,把阿大拉进了男厕所。

阿大挣扎了起来,焦急地指着石台上的小熊,“月月!月月!”

李叔哄阿大:“你的小月月是姑娘,她不能进男厕所!”

然后指着关月旖,对阿大说道:“喊这个大月月来照顾小月月,你跟着我进去洗澡洗干净!”

关月旖连忙拿过了小熊。

阿大这才放下了心,顺从地跟着李叔进了男厕所。

关月旖嫌小熊又脏又臭,索性在石台那儿把毛绒小熊也搓洗得干干净净。

李叔出来拎了好几次水。

差不多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吧,

李叔才领着个白净俊秀的男人出来了,笑骂道:“踏马的,原来阿大长得这么俊啊!”

关月旖也震惊地看着阿大。

之前关月旖只能通过阿大的身材、以及他那被拐的孩子大约五岁大这两点来推断,他应该三十多岁左右。

现在看着,应该也差不多,

但阿大原来长得这么帅气的吗?

他身上穿着关月旖买的廉价半短裤、棉纱短袖,脚下穿着人字拖……

衣物罩住他一身的腱子肉后,居然令他有种十分儒雅的气质?

此时,阿大也歪着脑袋看着关月旖。

他的眼神依旧无法聚集。

不过,他看到了石台上的小熊,顿时笑眯了眼,喊了一声月月。

一旁的李叔对关月旖说道:“阿大的这个脑袋呀,脑袋不行!他那个疮太大了,我不敢给他洗……”

关月旖又看了一眼阿大的后脑勺。

是的,虽说李叔已经剪掉了阿大的头发,但头发长短不齐,头皮黑黢黢的,还结了不少痂。

关月旖想了想,“那我花钱请剃头匠给他洗!”

李叔一拍大腿,“对啊!我们太平巷里就有个剃头匠,他现在肯定还没起来,我去喊了他过来。”

李叔匆匆走了。

没一会儿,李叔扛着个凳子,又拖着一个睡眠惺忪的小个子男人来了。

小个子男人就是剃头匠,也姓李。

他比李叔的年纪还大些,关月旖喊他李伯伯。

李伯伯见了白净秀气的阿大,也震惊得不行,“他就是那个疯子阿大啊?那以前……哇,真的是好可惜哇!这么漂亮的人!”

李伯伯先是洗漱过,然后让阿大坐在凳子上,他开始一边小心翼翼地替阿大剪发,一边接过李叔递过来的湿毛巾,帮阿大擦着头皮。

其间,关月旖的房东何婶的女儿何珍珍也来上厕所,看到关月旖在这,何珍珍好奇地问她你在干什么。

关月旖听何婶说过,何珍珍年轻的时候失恋,太伤心就患上了精神分裂。

平时人没事儿,但有时候会失控。

关月旖解释了几句。

何珍珍看着阿大后脑勺上的大脓包,被吓得不轻,跑了。

很快,何珍珍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碘酊和棉花,塞给关月旖,“受咗伤要消毒嘅!”

关月旖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最后,李伯伯帮阿大剃了个光头,还把阿大的脑袋洗涮得雪白雪白的!

关月旖也用碘酊帮着阿大后脑勺上的大包涂了厚厚一层又一厚。

在涂碘酊的时候,阿大一定很痛。

因为他全身肌肉紧绷,还会喘粗气。

但始终一声不吭。

收拾好阿大,已经到了中午。

李伯伯不肯收关月旖的钱,扛着板凳走了。

关月旖又邀请李叔陪着她一块儿带阿大去医院看病。

李叔不肯。

他心里也打着小九九。

——关春玲能出多少钱去治阿大啊!说不定只给了十块钱呢!可去一趟医院,没有一百几百的,根本出不来!何况阿大这个情况,看起来还挺严重,搞不好一百还不够使的。

关月旖又是个小孩儿,万一他跟着去……

关月旖手里的钱又不够花,可不就得他出钱了么!

于是李叔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找了好多理由,就是死活不肯去医院。

关月旖也没勉强,但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希望李叔今天能多找些邻居,晚上去她妈妈的摊子那儿吃宵夜,她妈妈会请客的。

然后又暗示了一下,说半夜半路有人为难她妈妈,人数差不多有七八个,如果李叔能多请点儿男邻居,最好是两口子……那最好了。

李叔懂了。

对李叔来说,这是关春玲在请大家吃宵夜,是大家在占便宜。

有免费的宵夜,谁不想吃啊!

何况关春玲的厨艺还是出了名的好吃!

李叔连连点头,“要得。”

其实,李叔的那点儿小市民心思,关月旖心知肚明。

但她还是觉得,李叔这种人挺可爱的。

确实市井了些、市侩了些,但不失善良本性。

之前要不是他一直照看着阿大,阿大能不能活到现在还难说呢。

关月旖准备带着阿大去医院。

阿大磨磨叽叽地非要带着他的月月去,

但小熊现在湿漉漉的……

关月旖又哄他,说医院传染病多,小孩子不好去。

她当着阿大的面,将小熊送回家,晾在窗台上,又冲屋里大喊:“何婶我出去了啊!”

从屋传来何婶不耐烦的声音,“知啦知啦!”

关月旖对阿大说道:“呐,你听到没?何婶答应我,她会帮忙照顾小月月的。”

阿大露出迷惑的表情。

“走吧!我们现在赶紧去医院!”说着,关月旖转身就走。

阿大犹豫片刻,还是跟上了关月旖。

关月旖带着阿大走出巷子,在路边买了几个馒头,她拿了一个,剩下的全给了阿大,当作午饭。

乘坐公交车赶到医院,挂号什么的,

等到医生看病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医生的经验很丰富。

他看了看阿大脑后的大包,立刻开了单,让关月旖去缴费,做检查。

然后他看着报告单,又问了阿大一些话。

关于身份相关的问题,阿大答不出来;

但医生问他当下哪儿痛哪儿不舒服的,阿大倒是能辞不达意、结结巴巴地说上几句。

医生告诉关月旖,“你叔叔的外伤好治,但他有很严重的脑震荡。必须住院观察,卧床静养。我先给你开单,住一星期再说。”

关月旖问,“能治好吗?”

医生说道:“住院就能治好。”

关月旖又问,“大约要花多少钱?”

医生反问:“家庭困难?”

关月旖连连点头。

医生想了想,说道:“你先去预交一百块钱吧,应该用不着那么多,出院的时候还能退点儿给你。要是钱不够,先交五十也行,出院前该补交补交。”

关月旖放下了心,先去交了钱,又跑上跑下的给阿大办好了住院手续。

把阿大安顿好了以后,关月旖想走。

阿大很慌。

他拽着关月旖的手不放,一个劲儿地直喊月月。

关月旖心知肚明,他嘴里的月月可不是她,而是他的女儿小月月。

关月旖叹气,“叔叔,我知道你想找女儿,可你必须要先治好病啊!”

“你安心在这儿治病。”

“我不会走,我每天都会给你送饭来的。”

“你要乖乖听医生护士的话,该吃药吃药,该治疗治疗,知道吗?”

阿大怔怔地看着她,还是不停地喊月月。

关月旖没法子,只好说道:“好,你今天先乖乖在这儿治病,明天我带月月来。”

阿大顿时眉舒眼笑。

可他还是拉着关月旖的手不放。

关月旖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

阿大急切地张嘴想说话,但好像又发现他没办法表达出他想说的话,急得脑门上都出了汗。

关月旖柔声问道:“叔叔,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大:“%^#$%^&……”

关月旖:???

最终,阿大艰难地吐辞了一大堆。

关月旖也艰难地抓住了他想表达的核心思想,“饭?你是说……饭?”

阿大眼睛一亮,点头。

关月旖花了好长时间,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阿大想说的是:“我想吃月月妈煮的面,还想多要一份不辣的,月月小,不能吃辣。”

就这么一句话,折腾了关月旖一个多小时。

关月旖:……

真的,并不是很想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在这么一句不是很重要的话上。

T_T

关月旖乘坐公交车离开医院。

她回到上下九附近,去了河柳街附近的派出所。

河柳街的名字里既然带了一个“河”字,就证明这附近应该有条河。

确实有,但不是河,而是一条人工修建的小涌。

派出所就在小涌边。

关月旖观察了一下派出所。

片刻,关月旖又盯上了一个落单的小男孩。

小男孩胖乎乎的,大约五六岁大,长得脸圆圆的。

“小朋友,你会打水漂吗?”

“什么漂?”

“打水漂,就是说,小石子能在水面上漂好几次。”说着,关月旖拾起一颗小石子,在河涌里打了起来。

小男孩来劲儿了,和关月旖一起玩了大半个小时。

关月旖说累,不想玩了,又问,“你们这里的小卖部,冰棒多少钱一支啊?姐姐请你吃冰棍吧!”

小男孩一点儿警觉性也没有,说好好好,绿豆冰棍五分钱,奶油冰棍一角钱。

关月旖看向派出所的方向,对小男孩说道:“走,我们买绿豆冰棍儿去。”

小男孩高兴地跟着她走了。

走到距离派出所门口大约二十米远的时候——

关月旖从怀里拿出了举报信,问小男孩,“你有没有本事,跑到那里去,像打水漂一样,把这个东西扔进那个房子里去?吓他们一跳?但是,你扔完就要跑,还必须跑得很快才行,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哦!”

说着,关月旖指向了派出所门口的门卫室,又道:“要是你力气大,扔进去了,他们又没能发现你,那我就请你吃奶油冰棍儿。”

小男孩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但这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恶作剧。

他立刻挺起胸膛,接过了关月旖递过来的厚厚的举报信。

关月旖朝着小男孩加油打气,又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男孩不疑有它,跑到派出所大门口,将手里的举报信“啾”一声扔进了门卫室,吓得正在看报喝茶的门卫嗷地吼了一嗓子……

小男孩飞快地跑到之前和大姐姐约定的地方。

可是,那个陪他玩了很久的大姐姐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

地上摆着一朵刚被人掐下不久的小花,花被一块石头压着,石头下还压着一角钱。

小男孩开开心心地拿了钱,跑去买冰棒儿吃了。

第30章 第30章 冰冰凉凉奶香十足的双皮……

离开河柳街派出所以后,关月旖直接去了上下九步行街的红姐糖水店那儿。

关春玲见了她,如释重负,“你一整天去哪儿了?天快黑了才来!”

关月旖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累得再也不想起来了。

她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她和李叔、李伯伯一起,把阿大洗涮干净了,又带阿大去了医院;以及给阿大看病花了多少钱、医生怎么说的……

关春玲先是一愣,然后松了口气,“也好!”

阿大那副傻不愣登的样子确实很可怜。

现在这个社会,重男轻女的男的海了去了!

阿大那么年轻,为了找女儿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脑子都迷糊到捡到一只毛绒小熊,居然能把小熊当成孩子,照顾得那么细致。

关春玲虽然觉得赚钱很辛苦,

但她现在正是来钱快、赚钱还很稳定的时候,为阿大支付二百块钱的治疗费……

虽然有些吃力,但她认为值得。

不过,关春玲也还是有些发愁的,“那今天晚上——”

关月旖会意,告诉妈妈,“我跟李叔说了一声,说今晚你请大家吃宵夜。”

关春玲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倒是个好办法!”

很快,关春玲的思路就拓宽了,“对啊!就算没有阿大护着我,其实我也可以和其他人商量一下,比如说我再等一等他们(其他的出摊小贩)啊,然后我和他们一块儿回去!”

“哎呀,是我糊涂了!”关春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地说道:“我怎么就这么蠢呢?”

关月旖含笑看着妈妈。

倒不是妈妈没想到这一点,而是人长期处在极度劳累的紧崩中,就很容易遗漏、忽视比较远距的事。

关月旖对妈妈说道:“对了妈,我来的时候,阿大说想吃你煮的串串香的面,还说要再给他的小月月来分不辣的。”

关春玲,“那一会儿我煮好了你给他送去。”

“我不去,我累死了!”关月旖抱怨道。

“妈你去呗。”关月旖怂恿妈妈。

其实她是在心疼妈妈为了做生意,每天从一出摊到收摊,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一直站着操作。

去送饭多好啊,来回都坐公交车!

虽然医院距离上下九不远,但一来一回的至少能坐上一小时,这相当于让妈妈休息了一小时。

关春玲不想去,舍不得她的生意。

关月旖使了激将法,“妈我跟你说,阿大的话可多了,一直呜哩哇啦的,结果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还有,那医生说要用啥特殊疗法,听说特别特别贵,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是不是医院在坑我们的钱啊?”

然后话风一转——

“啊对了,我刚想起来,去医院看阿大还得坐公共汽车呢!妈你又不识字,还是别去了吧。”

“我也不想去,我累死了!”

“就让他饿着吧,明早我再去!”

要是关月旖说别的,关春玲是真不想去。

可关月旖说了“钱”和“你不识字”这两件事儿……

关春玲不乐意了。

一是她挣钱特别辛苦,虽说她也愿意拿钱出来治阿大,但不代表医院可以坑她的钱;

(关月旖:抱歉了医院)

二是她虽不识字,但她要强啊!谁说不识字就不能坐公交车了?

今天,她必须给女儿上一课,什么叫老虎不发威,别当我是病猫!

“行行行,我去我去!”关春玲说道,“我现在就煮面,你拿个大钵子上红姐厨房里洗洗去!一会儿我就用那个盛面……”

“你再告诉我是搭几路车去,在哪个站下车,阿大在哪个医院住院,是住院部哪个病房,他的主治医生是谁……”

关月旖把头扭到一旁去,就怕妈妈看到她得逞的笑容。

现在有黄家母女在,关家母女确实没那么辛苦了。

因为黄妈妈也是个特别能吃苦耐劳的人,而且脑子聪明、动作麻利,除去烹饪的手艺不如关春玲,其他方面可一点儿也不差。

这或许就是时代赋予她们这个年纪的人的印记吧!

所以关春玲也放心走开。

她煮好了面,用大钵子装了,又跟黄妈妈打了个招呼,用网兜提着沉甸甸的大钵子,急急忙忙去了医院。

黄妈妈有点儿担心晚上回家时的治安问题。

关月旖把她妈妈晚上要请人吃宵夜的事儿说了,黄妈妈这才放下了心。

黄爱萍小小声问关月旖,“你不是说,你去举报那些人了吗?有没有戏?”

关月旖也小小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看吧……总归是这几天。”

黄爱萍又问,“你上哪儿举报的啊?”

关月旖卖了个关子,“保密。”

“哼。”黄爱萍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黄妈妈操作,黄爱萍算账、收钱找钱……

关月旖就坐在一旁吆喝,“串串香!好吃的串串香!两分钱一串的串串香!”

“漂亮姐姐逛街走累了吧?快来我们红姐糖水铺坐下好好休息一下吧!吃点甜品,人美了心里也美了!再吃一串串串香,好运财运串起来!”

要知道,如果不让女性逛街的话,那么上下九就没有客流了。

消费的主军力就是女性嘛!

女人们被关月旖的嘴甜给绊住了脚,再加上串串香摊子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而且很多姐姐姨姨确实走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一时间,关月旖拉了好多客,

糖水铺的生意爆满。

当然了,大多数女性都爱吃点儿甜品,但陪同女朋友、妻子逛街的男人们,也有对甜品完全不感兴趣的。

于是他们就点了串串香。

这就成了一个双赢的局面。

串串香铺子和糖水铺的生意一下子就火爆了起来。

糖水铺的老板娘红姐觉得有些奇怪。

她心想,今天既不是假期又不是周末的,怎么自家铺子的生意突然一下子好起来了。

简直就跟平时周末的客流量差不多啊!

她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才听到了关月旖的吆喝。

红姐笑眯了眼。

趁着串串香小摊儿暂时没有顾客的时候,红姐送了三碗冰双皮奶过去。

喜得黄爱萍和关月旖笑眯了眼。

广州的本地甜品双皮奶可以称之为是代表性的小吃。

它比豆腐嫩,比奶香,甜度刚刚好,

一口抿下去,双皮奶会自动化在嘴里,只余下浓郁的奶香与微甜的汁水。

黄爱萍尤其钟爱双皮奶,

必须要一口一口细细地品。

关春玲耽误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回来。

这时候都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关月旖连忙问了妈妈一嘴,阿大的情况怎么样。

关春玲道:“他的脑袋被包起来了,医生说,其实脑震荡问题不大,主要就是卧床休息。但他已经两个多月都还好,这证明他平时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的环境。”

“他现在的脑震荡问题很严重,如果不尽快治疗恢复,那有可能会造成终生的脑伤。”

“现在也没有很复杂的治疗办法,主要就是给他开助眠类的药物,然后再处理他的外伤。”

“一星期以后,他情况稳定了,就可以出院。但是出院以后也必须静养。”关春玲复述了医生的话。

不得不说,妈妈问到的情况,确实比关月旖问到得更细致。

关月旖点点头,又问阿大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睡着了,我把面钵子放在他床柜上。”关春玲说道。

关月旖又问,“妈那你看到阿大的脸没?他长得好帅啊!”

其实关春玲根本没看清阿大长什么样。

阿大睡觉有个习惯——喜欢把脸遮住。

关春玲找到他病房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脑袋被纱布包住、还下意识侧卧把脸藏在阴影里……

再加上关春玲对男人根本不感兴趣,便随口说了句,“看到了啊,长得很一般啊!”

关月旖:……

这时,红姐从串串香摊位前走过,喊了关春玲一声,“小关,走啊买彩票去!”

关春玲打了个哈哈,说自己手气不好,没去。

红姐刚走——

黄妈妈便好奇地问关春玲,“彩票是什么?”

关春玲解释了一下,“就是厚厚的卡片,印得花花绿绿的,一块钱一张呢!跟赌钱的,你说要哪张,卖彩票的就给你撕哪张。”

“到了你手里以后,它中间是夹空的,可以撕开,撕开以后,要是里头印着‘谢谢惠顾’,那就是没中奖。要是中奖了,就印着一等奖、二等奖、特等奖……”

黄妈妈又问,“一等奖多少钱啊?”

关春玲志不在此,只是知道一点儿,含糊着说道:“头奖好像十万块吧!然后有五百的一百的,好像还有十块的……”

黄妈妈眼睛都亮了,“真的?头奖十万啊?”

关春玲道:“你还真信啊!嗐,你说说,你想挣上一块钱多难啊!这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挣到的钱,你要拿去买彩票?那还不如买吃的喝的呢!别管贵还是便宜,买回来的食物总归是吃到了。要是拿去买彩票啊,你都听不到一个响!”

说话之间,红姐回来了。

关春玲很怕黄妈妈要去买彩票,连忙问红姐,“红姐!今天买了多少钱的彩票?”

红姐大大方方地说道:“每天十块钱!买一个幸运,买一个希望!”

“中奖了吗?”黄妈妈问道。

红姐笑着说没有,“哎呀就是玩一玩!这东西啊我每天都买,从来也没有间断过,我都买了一年多啦,从来没有中断过,也从来没有中过奖,就是玩玩而已嘛。”

黄妈妈吐了吐舌头。

乖乖,一天买十块钱彩票?

一个月就三百块?!

天,现在内地好多厂子里的工人,一个月才五十多块钱的工资!

农民就更穷了……

这个红姐还真是有钱人!

她一年要花三千六百五十块钱去买彩票?!

女人们聊了一会儿的天,很快就因为有生意上门而各忙各的去了。

关春玲抽空问黄妈妈,“明天我带你去买张彩票玩玩?”

黄妈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有那个余钱,还不如买个肘子回家炖来吃!”

两位妈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到了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人流量也慢慢越来越少。

这时,李叔踩着三轮车,领着大部队来关春玲这儿吃宵夜来了。

——林林总总的差不多有二十多个人!大约有十几个男的,七八个女的,差不多都是中年人。

他们全都是住在太平巷的打工人。

关春玲急忙和黄妈妈动手,煮了不少串串分给大家吃。

大家嘻嘻哈哈吃了,然后簇拥着关春玲一众,闹哄哄地朝着太平巷走去。

很快,大家就走到了前些天有混混骚扰关春玲的那条巷子口。

但!

今非昔比,大半夜的,巷子附近居然围满了人?!

外围全是看热闹的老百姓,里头是全副武装的公安。

马路两边停满了闪着旋转灯的警车……

感觉就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案,让警方搞出那么大的架势。

李叔他们也觉得奇怪,“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来的时候这里还蛮正常的,这才过了一小时不到吧?怎么突然就围成这样了?”

关月旖拉着黄爱萍钻进包围圈,慢慢挤到了最前沿,终于看到了热闹。

——之前欺负过她妈妈的七八个混混,全都垂头丧气地排着队蹲在墙角,双手抱头。

他们周围全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武警在巡逻!

然后,关月旖还听到围观的老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些人干什么被抓了?是不是打群架?”

“打群架哪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你看看,连武警防爆车都开来了!那些武警啊,手里的枪都是有子弹的!”

“所以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呐,我先讲清楚啊,不是我说的,我也听别人讲的……是说有人在这里贩读!”

围观的群众们齐齐哇了一声,

“那如果真是贩读呢,这些人就真的该死了!”

“我还以为打群仗呢这么多小混混……”

“贩读是真差劲啊,死一百遍都不够的!”

“我看他们也像吸读的,一个个精瘦精瘦的……”

……

是的,今天上午关月旖关了不少心思,利用剪报的时候,写了一封举报信,后来托一个小孩儿把举报信扔进了派出所的门卫室。

关月旖在举报信上说,十一甫(巷子名)附近有一群人,晚上总是聚众吸读。又指明这些人和一个卖酸辣粉的人关系很近。

她没再写其他的了。

因为,昨晚关月旖亲见那些骚扰她妈妈的那些小混混时,就觉得其中几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像吸读过后精神亢奋的样子。

关月旖见过这种人。

前世她在夜总会打过工——在夜总会里洗杯子。

由于见识得太多,她几乎可以精准地根据某个人的精神状态,判断出这人之前吸了什么玩意儿。

但,关月旖并不知道派出所什么时候动手。

根据她的推断,派出所可能也需要先蹲守一下,确认情况再决定是否抓人。

她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公安在调查那些混混的时候,打草惊蛇了,大约也只会驱散那些混混一段时间。

关月旖是真没想到啊,公安居然这么快就把案子给办了!

而且还闹出这么大的架势。

关月旖隐约听到她妈妈和黄爱萍妈妈在包围圈的外头焦急地喊着她和黄爱萍的名字。

两个女孩儿连忙手牵着手,挤出了包围圈。

两位妈妈见女孩子们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连头发都挤散了,又好笑又好气,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关月旖还没来得及开口——

黄爱萍已经兴奋地把刚才亲眼看到的,以及刚才听围观群众议论的话一一说了。

李叔他们很震惊。

因为大家都没有想到,读品这玩意儿居然离他们这么近!

而关春玲和黄妈妈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然后,两位妈妈齐齐看向了关月旖。

她们心想:昨天月月就说要去举报,今天她也在外头忙了一天……她就是在忙这事儿?天哪,小姑娘这么能耐?不但把这些小混混抓了起来,还这么大的阵仗?!

黄妈妈惊讶又艳羡地看着关月旖,

关春玲则骄傲地挺起了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