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母在宫里一住就是半月,刚回府,苏昭阳就闹着说想念家里的味道。
她撒个娇,顾辞就遣人把我拖到她宫里,让我给苏昭阳煮面。
苏昭阳吃着面就落了泪。
「怎么了?是不好吃吗?」顾辞心疼不已,抱着哄了半天,她才说出缘由。
「昭阳之前远在契丹,随嫁的丫鬟全部被部落首领掳走,连洗脸都要自己烧水,做梦都想吃家里的面。」
我被她说得胃里翻滚,直犯恶心。顾辞却一脸动容,说她吃苦了,又赏了一堆东西。
「苏念柔!你有没有心?昭阳受苦,拜你所赐,你必须加倍补偿她。」
我低头站在角落都要被指着骂,倔脾气也上来了。
当年契丹来朝,宫宴帖子确实是给我的,我从未推脱过。只是都收拾妥帖准备入宫时,脸上却突然起满了红疹。
是苏昭阳说恐惊了圣驾,反而给家里惹来祸端,自请替我去赴宴的。
契丹王对她一见钟情,请旨赐婚,顾辞在场都不敢阻止,现在却全怪在我头上。
顾辞见我埋头不发一言,转而问苏昭阳要怎么出气。
「我不忍心罚妹妹,就让她身边那奴婢去浣衣局吧。」
「不。」我声音有些颤抖,「白芷不是奴婢,她是我的家人。」
「我和那些陪嫁丫鬟,也情同姐妹啊。可无论我怎么求,她们还是都被抓走了。」苏昭阳又捂着脸哭。
我死死护住白芷,卑微地求顾辞放过她。
顾辞似乎有些动容,竟替我求了情,「昭阳,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不如换一个法子。」
苏昭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娇滴滴地靠在顾辞肩上,「如此感人的主仆之情,昭阳看着也不忍。」
「我想起昨日在上驷苑看到一匹白马,太仆说它叫踏霜。不如妹妹把它送我?」
踏霜是顾辞送我的,从边疆而来,带着他写给我的情书,「披星踏霜千里行,定不负卿相思意。」
「好,我把踏霜,送你了。」
我答应地干脆,顾辞却变了脸色。
「踏霜是朕送给你的。没有朕的同意,你怎敢随意处置?!」
我冷下脸道:「姐姐想要,我怎么敢和她争?」
顾辞满脸的怒容一下消失了,抬手给苏昭阳拭泪,柔声轻哄道:「踏霜不行。还有什么想要的?朕都给。」
我擦干净眼泪,拉着白芷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天晚上,顾辞来了扶光殿。
他压在我身上,动作又凶又狠,红着眼逼我说爱他。
我不说。
可我不说他就不罢休,最后我只能哑着嗓子承认了。
自那以后,苏昭阳变着法子折磨我。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我彻底失了宠。连她小厨房里的帮厨太监,都敢故意把滚水浇在我身上。
白芷和嬷嬷为了保护我,跟她宫里人起了冲突,白芷还是被抓进了浣衣局,嬷嬷被关押在掖庭。
顾辞每日和苏昭阳同食同寝,都让我在一旁伺候。我端上熬了两个时辰的补汤,求他放了白芷和嬷嬷。
顾辞夸了句汤熬得甚好,就让我天天给苏昭阳熬补药,说是治她在北地染上的咳疾。
「当初昭阳身陷契丹是拜你所赐,你要怎么赎罪?你为她当牛做马都不为过!」
我想不明白,顾辞怎么变成了这样?
明明以前我给他绣荷包扎到手,他都会心疼。即使荷包上的鸳鸯,总是被认成野鸭,他也一直带在身上。
当然,现在他腰间早已换了苏昭阳绣的荷包,盘龙踏云,是我永远绣不出的精致好看。
再后来,苏昭阳住进了我的扶光殿,让我和最低等的粗使宫女睡大通铺。
白芷一有机会就溜出来看我,都瘦得脱相了,还担心我过得不好。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我把攒下的碳分了些给她,含泪吃下白芷给我带的肉包子。
我什么都没了,除了踏霜。苏昭阳又找顾辞撒了几次娇,都没能要到踏霜。
顾辞说踏霜永远是我的,但他不让太仆照料它,我必须每日去上驷苑给它喂草料、打扫马厩。
雪天难行,但我不去,踏霜就只能饿肚子。
我提着昏暗的宫灯,一步一滑。
明黄的轿辇经过长街,我躲在石狮子后面,直到它消失不见,才往上驷苑去。
上驷苑的太仆已经习惯了看我干粗活。开始他们还对我的身份有所顾忌,帮着干活。
「谁敢帮她,通通打五十大板,撵出宫去。」顾辞发了话,再没人敢多看我一眼。
踏霜一见我来,打着响鼻跑到围栏前等我,还歪头轻轻推我,蹭得痒痒的。
「踏霜,别闹。饿了吧?我给你拿吃的去。」
我轻推了一下它,它就踏着轻快的步子往食槽走去。
放好草料,我跟往常一样和踏霜说话,却发现马房里被人放了一堆土豆和卷心菜。
还好踏霜聪明没有吃,如果吃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它就会腹部绞痛难忍。
狠毒的小伎俩,我最近遇到太多了,没时间自怨自艾,找了个麻袋就开始清理。
真沉,我装到能提起的极限,卯着劲开始搬。
「念柔,你瘦了。」
顾辞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他一开口,好些人上赶着帮忙搬东西,马房里一下就只剩我、他和踏霜了。
踏霜许久没见他,连最爱吃的胡萝卜都放下了,一个劲围着顾辞蹭。
我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心中腹诽,狗男人,别把我的马儿熏臭了。
近来一干重活,就喉头发甜。我抬头望天,想着待会得给踏霜好好刷一刷毛。
「念柔,你怨朕吗?」
「我们对不起昭阳,这是我们该还的债。」
我拍了拍长满冻疮、红肿溃烂的手,抬头瞪了他一眼。
他还债只要陪着苏昭阳,每日腻在一处好吃好喝好玩。而我呢?苏昭阳只要气不顺,对我非打即骂,我通通都得受着。
「不怨你,是我错了。」
我错了,错在被六年前救我的那个顾辞,迷了眼、蒙了心。错在放任顾辞利用我的爱,一次次伤害我。
我的手好酸,眼睛怎么也好酸。一次次失望,已经把我对他的感情消磨殆尽。
我冒着风雪往回走,被冻晕在路上。
我第一次在顾辞脸上,看到了惊慌的神情。
他宣了太医。可没等我醒来,苏昭阳就遣人把他喊走了。
太医说我只有四个月可活,还怀着身孕。
我向他讨一碗堕胎药,他吓得摔到了地上,爬起来一路跑去禀报。
顾辞在苏昭阳房里,根本不见他,一句话打发了太医,「人没死就行,她的债还没还完。」
我是还没死。
虽然快死了,但也得干活。
我刚能起床,就又被喊到苏昭阳身边伺候。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她要去游湖。
苏昭阳让我扶她,我慢了一点,她就一把推开我,「不愿伺候我?那你就去划船。」
她让我跪着划船,顾辞看了我几眼,还是没有反对。
到了湖心,苏昭阳又喊人去捞鱼。不知是谁推了我一下,我险些掉进水里,赶忙丢了手里的桨,抓住船沿才稳住身子。
苏昭阳不开心了,「苏念柔你是故意的吧?别想偷懒,你给我捞鱼去。」
「要是还捞不上来,你就跳下去给我抓鱼。」
捞鱼的抄网差点甩到我脸上,我死撑着船沿站起身,腿已经麻了。
后来,没等到她罚我,我就被人一脚踹进了湖里。
我看到顾辞朝我伸了手,可苏昭阳捂着肚子喊疼,他又毫不犹豫地转身抱住了她。
该死,不长记性。又被这个傻叉男人骗了。
水很冰,我把手放在肚子上,渐渐沉下去。
宝宝,下辈子不要选我当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