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脑子，我谋划了这么久，跟他们同归于尽多不值啊。”繁缕语气很嫌弃。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去啊？你不和我一起吗？”
“周邕这个老匹夫今晚还要过来，我走不掉，明天是他寿宴，我会趁混乱让林风带我走的。”
繁缕摸了摸我的头，让我放心。
我开心坏了，满脑子幻想着以后幸福美满的生活，没注意到她眼底落寞的神色。
我出府很顺利，那个带我出来的是倒夜香的大爷，我藏在一个据他说没用过的桶就出来了。
随后就到了林府，有个丫鬟带我换了一身衣服后，竟然带我去见了林风。
林风很瘦很单薄，面容依稀可见是英俊过的，现在却只是满脸沧桑。
我本是很记恨这个人的，但是在半夜他坐在我面前，我却不知要怎样指责他。
他指着板凳示意我坐下后，“你就是刘京墨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是繁缕起得名字，我不懂。
“自然是繁缕告诉我的。她前一个心腹丫头叫银霜，是我安排进去的，可是因为冲撞了侯夫人，便被杖杀了。后面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弄人进去，我们的消息也中断了”林风停了下，喝了口茶。
接着说道：“直到有一天，我的人竟然收到了纸条，繁缕在信中告诉我说，银霜死后，她听闻有个小姑娘给收了尸，便把这姑娘收服为自己的心腹了，还说已经收了你做徒弟。”
我记得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侯夫人的院子里拖出来一具已看不出模样的尸体。
栓子哥准备将人扔去乱葬岗，我当时看不过眼，就拿出新发的衣服给她穿上，收拾了一番，勉强有了个人形。
又给了栓子哥十几个大钱，让去荒郊随便给挖个坑埋了。
都是做丫鬟的，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碍主人眼的一天。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繁缕才会拦下周瑾，要不然，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繁缕说明天侯府有宴会，你会想办法带她出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林风，我从没看过他二人的纸条，不知商量了些什么，故试探性地提了一嘴。
林风有点开心，“自然，你放心吧。”
我半夜又被林风送去了一个别庄。
他说繁缕被带出后，势必会被人搜查府邸，别庄不易被发现，他会送繁缕与我会合。
我仔细一想，确实这么个理。
我在别庄茶饭不思地等了整整两日也没等到人，我反复安慰自己可能是搜查太严，现在送繁缕过来这边不安全。
直到我偷听到别庄下人正讨论淮阳候府侯爷小妾与世子私通之事。
“听说当时侯府正在办侯爷五十大寿，宾客齐聚一堂，镇远将军夫人迷了路，来到一处荒废宅院处。”
“谁知竟然撞见两男女在行苟且之事。”
“只听到那男的在问女的，‘那老匹夫是不是又打你了？’”
“女的就哭了起来，‘你爹那是个银枪蜡样头，他自己不行，就只是打我，拿鞭子抽，拿蜡烛烧，几次险些在床上捏死我。’”
“镇远将军夫人震惊：竟是与父亲妾室私通这种这等违背人伦之事，不知是谁。”
“又听到男的说：‘阿莹，你不要怕，那老匹夫最近身体越来越差，等他死后，我继承了侯府，就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这男女竟然是侯府世子和侯爷的姨娘。”
“当真是世风日下，谁能想到威仪堂堂的淮阳侯是个样子货，只能在床榻折磨小妾，风光月霁的世子爷竟然通奸自己父亲的女人。”
怎么会，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顾下人阻拦强行让他们送我来见了林风。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林风看到我很是震惊。
“求林大人救救繁缕。”我扑在地上，连连向他磕头。
林风蹲下来止住了我，“京墨，你先起来。”
我再一次恳求道：“林大人，求求你救救繁缕，是周瑾强迫——”
“京墨，镇远大将军夫人是我的人引过去的。”
林风这句话让我呆住了，“你这么意思，是你，你要杀了繁缕？”
“京墨，是繁缕让我带镇远将军夫人过去的。镇远将军与淮阳侯府一直不和，而镇远将军夫人十分能说会道。”
林风的声音哽咽了，“我不知的，我原以为是她要借将军夫人之手脱身，可直到进军夫人回到宴席，将事情传开，我才知她是打算鱼死网破的。”
我突然想起我和他第一次说要逃时，她说逃不掉的，只有这囚笼被大火烧个干干净净才是逃掉。
原来她是早就想玉石俱焚的，是我，是我太自私了，光想着逃，想着走，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大人可知繁缕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
“那倒是没有，我的人只打探到被关在祠堂。”
幸好，还是活着的。
“求林大人，可否将我送回到侯府。”
林风拒绝了我，“京墨，他们已经在到处找你了，你现在去，是自投罗网。”
我向林风长长地磕了一个，“求大人成全。”
8
我只不过是三两银子的二丫，指不定哪天就因为碍主人眼被拖出去打死的春芽。
可是因为繁缕，我才成为认字的，会一点医术的京墨。
我要去陪她的，无非是一条命罢了，黄泉路上，还有的伴。
许是也没想到会有人来，祠堂外就两个嬷嬷守着，林风的人装作给她们送饭拉着她们胡扯，我趁机从窗子里爬了进去。
听到声音，繁缕转头看到是我，很惊恐“是不是他们抓你回来了？林风这个废物，他怎么——”
繁缕脸上有被人狠狠扇过巴掌的印子，我心疼地想先解开绳子，“不是的，我是自己跑进来的，师傅，我想办法带你走。”
繁缕笑着摇了摇头，“京墨，我走不了的。”
“没事，我们先出去，那怕死在别处也好，比在这里被打死我。”
繁缕制止了我解绳子的动作，“你现在赶紧走。”
我哭着摇了摇头，绳子绑的真紧，怎么也解不开。
“京墨，我的身子早就被糟蹋坏了，本来就没几年好活，能用我这条命揭开这侯府的肮脏，我是很开心的。你要活着，京墨，走。”
听着繁缕这带有恳求的命令，我内心苦涩不已，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参见老爷夫人。”
听到有人来了，繁缕忙用身体将我往供桌底下推，“京墨，你要是死了，我吴家医术也就断代了，你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我无奈地爬了进去。
供桌上的桌旗很长，藏在里面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
透过间隙，我可以隐约看到外面，来人有侯爷和夫人，还有周瑾和他的夫人姜翎。
刚进来，张嬷嬷他们就将繁缕架了起来。
先开口说话的是姜翎，“姜莹，你这个贱人，我当年怜你在府中被人欺负，将你收留在我身边，待你如亲姐妹，你竟然勾引我的丈夫，做下此等令人不齿之事。”
繁缕抬着头，很不屑地说道：“姜翎，你收留我，不过是需要我来为你写诗画画，维持你才女身份罢了。”
世子夫人气急，“你——”
不等她说完，繁缕又嘲讽道:“只因你的丈夫多看了我几眼，你就将我送上你公公的床，不仅解决了隐患，还能报复给你丈夫塞小妾的婆婆，你就是这样待我如亲姐妹的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所以都是假的是不是？你对我说的那些情，那些爱，都是因为要报复是吗？”周瑾没有听他的夫人的解释，只是面色狰狞地向繁缕吼问道。
“不然呢？她既然为这件事就毁了我的下半生，那我为什么不做实了。周瑾，不用装的你好像多爱我一样，这么多年，每次你母亲教训我时，你总是找着理由躲出去，我受这么多伤，你有阻止过一次吗？”繁缕鄙夷着他这么装模装样。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够了。”侯爷打断了周瑾，他走到了繁缕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天上的，地下的，什么稀世珍宝我没给你，你就这么对我的。”
“呸。”繁缕吐了侯爷半脸血沫。
“对我好？对我好你就不顾我抵死不从要了我？对我好就用链子锁了我一个月逼我屈服？对我好就每日抽打作践我？”
“雷霆雨露，具是恩惠，你一个奴婢，主人怎么说，你都的受着，还得笑着受。”夫人冷声斥责。
“哈哈哈，夫人啊夫人，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我就是低如尘埃的奴婢，可你这样的人，还不是靠我们这些蝼蚁供养，你有什么好高贵的。什么狗屁恩惠？都是道貌岸然的贱人。”
“嘴皮子挺利索，来人，杖杀。”夫人冰冷地下了命令。
一杖又一杖落下来，繁缕没求饶一声，大声诅咒着，“老天有眼，信女愿灰飞烟灭，下十八层地狱，只求这世上所有吃人的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任凭泪流满面，我紧紧咬着拳头，不敢发出一声。
我看着繁缕被打的满口鲜血，被打的不成人形，她最后还在死死地看着我的方向，仿佛告诉着我，要活下去。
9
淮阳侯府的所有主子得了怪病的事传到我耳朵里，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听闻他们正疯狂寻找一个叫春芽的逃跑奴婢。
可惜了，他们注定找不着我，他们只能穿肠烂肚，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我在南下不小心撞到一伙起义军，我本以为会被杀了，没想到叛军的领头人是个女子。
她笑嘻嘻地跟我说：“我叫夕研，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推翻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啊？”我没听明白她嘴里都是些什么奇怪的词语。
“夕研！”她身边那个很严肃的女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夕研立刻坐直了。
“她意思是我们应该反抗，反抗这个有奴隶的王朝，去建立一个人人都一样的朝代。”那个严肃的女子对我解释道。
“没有奴隶，人人平等，这可能吗？”我有些被吓到。
“当然可能了，这怎么不可能，在我们那个时——在我们老家，男女老少，都是一样的。”夕研说得很认真。
“好，我愿意和大家一起。”
无论是不是真的，就算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是光为这句话努力，就很让人热血沸腾。
“好，欢迎你的加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繁缕，吴繁缕，医者吴家第十三代传人。”我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
从此我就是你，以你之名活在世上，师傅。
我以一位医师的身份加入了这个队伍。
夕研有个很神奇的老家，她说在她老家，人身上有伤口啦，腿断了，胳膊断了什么的能用针给缝上去，但是要记得用热水烫一下针头。
我努力试了几次，果然可以，看着缺胳膊断腿的病人好了起来，我兴奋地大叫。
她还说将天花种在牛的身上，再从牛身上接到人身上就能预防天花。
还有很多关于其他疾病的治疗方法。
我和队伍里的其他医师都反复尝试她家乡的药方，治疗了很多很多病人，并将其全部编入医书。
在这条反抗的路上，加入了越来越多的人，竟然还有青青。
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告诉我侯府最先生病的是侯爷，他浑身出现了大水泡，最后肉都腐烂了。
“其他主子也都开始了这样的症状，府里的人都说是姜姨娘诅咒的。御医说是毒，然后他们就开始到处找你了，找不到你，毒也无解，侯府的主子都死了，我们也就各自跑了。”
青青眨了眨眼，“怪不得你经常藏在灶台下面，我那时还以为你是因为害怕躲起来。”
“你知道是我？那——”
“我正高兴啊，还记得那年冬天，冷得人骨头缝都疼，周三小姐逼我们俩下去池子里给她找鱼。凭什么就许他们对我们随意打杀，不许我们反抗呢？”
攻破了王朝后，夕研没有登上王位，反而封自己为主席。
她说她干十年就够了，下一任从国会选择。
国会是由起义军的核心骨干组成的，以后会从科举出来的官员里面不断选拔。
她废除了奴隶户籍，还规定不管男女都可以参加科举。
她实现了她最初给我说的那样——人人平等。
我成了新开的医学院院长，向繁缕做的一样，每一届新生入学，就带着他们拜霍思邈，由于夕研说不能磕头，我们就以鞠躬代替。
师傅，你看到了没，世上真没有吃人的人了。
我也做的很好，吴家医术，发扬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