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路上很顺利,谁都没碰见,倒是路过厨房的时候看见青青了,她很开心我没被吃掉,给了我一个大包子,让我赶紧吃。
虽说我在芳园吃得很好,可我还是蹲在灶房前吃起了这个包子,一方面是承青青的情,另一方面,我并不太想回去。
正当我吃着时,厨房采买王嫂子走了进来,“呦,春芽,你怎么还在这里吃上了呢?姜姨娘都被带去祠堂了。”
听完这话,我立马向祠堂狂奔,大骂自己怎么能忘了这茬:每次侯爷不在时,繁缕都会被带去祠堂接受“家规”。
我当时问过王嫂子她们,“什么家规啊,还要侯爷不在才能听。”
王嫂子她们相视一笑,“当然是针对狐狸精的家规了,谁叫她一天那浪荡样。”
来到祠堂,便见姜姨娘身边的秋姐姐和雨姐姐都在祠堂外候着,拦住我说“姨娘还未受教结束,先等着吧,过会接她回去。”
祠堂里传来大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的声音,“姜姨娘还是配合点,今日读完《烈女传》就可以回去了。”
“哼,不必装样子,直接开始吧。”是繁缕的声音。
“小贱皮子,夫人怜你无父无母无人教导,让你读读圣书学学礼义廉耻,你每次都不识好歹,那就吃吃苦头吧。”
“沐猴而冠。”繁缕语气很不屑。
“姜姨娘最好接下来一直这么硬气。”
光听着,我已经能感觉到张嬷嬷携带的怒气与狠意,可是这个傻子,为什么就不顺着做呢?
“啊——”
姜姨娘尖叫了起来,我不知她正在受什么苦头,怎么会痛成这样?
我想冲进去,却被秋姐姐和雨姐姐拦住了。
我不由大怒,“侯爷派你们照顾姨娘,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拦着我。”
秋姐姐看了我一眼,“姨娘接受‘家规’,满府谁不知。”
一句话就叫我冷静下来了,谁啊,就连王嫂子也知道,侯爷不在时繁缕是要受“家规”的,王爷怎会不知。
可是为什么呢?他看起来那么爱姜姨娘,夜夜陪伴,各种稀世珍宝堆满芳园,纵容她不尊妾之礼,为什么要让她受此磋磨?
听着屋里是姨娘痛苦的哀嚎,我多想来替她吃这苦头,我皮糙肉厚的,她那么瘦那么柔弱,怎么挨得住。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人——世子爷。
我跑去了门房,想打听打听世子爷出门了没。
却正好撞上世子爷的近侍流云正在指挥小厮往车上搬东西。
里面刚好有栓子哥,我趁别人不注意问他,“这是在干嘛呀?世子爷要出远门吗?”
栓子哥告诉我,“不是,是城郊的樱花开了,世子夫人要去赏花,世子爷宠爱夫人嘛,便提出要去山珑别庄小住一段时间。”
此时,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出来了。
世子夫人身穿一件百蝶金缕衣,走动时,似有蝶群翩舞,只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世子穿着月白色的锦袍,正歪着头不知说着什么,然后世子夫人就笑了,扭过头去掐他。
经过我时,我低下头去行礼,没错过周瑾看我的那饱含警告的一眼。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那夜,我听见周瑾在房间里不停叫吴繁缕心肝宝贝,说命都愿意给她。
他听起来很爱她,可是她在祠堂里生不如死,他却要陪着他的美娇娘去看新春的樱花。
繁缕是被秋露和雨荷架着回来的。
她闭着眼睛,奄奄一息。
回来后秋露褪去了她的衣衫,将她放在婆子们准备好的冰水里。
我注意到里衣上全是血,却没见什么伤口,凑近才发现,身上全是针眼。
他们是用针戳的繁缕。
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繁缕忽然醒了过来,“秋露,雨荷,你们出去。”
听到姜姨娘的吩咐,秋露将一瓶膏药递给我,“姜姨娘泡好后给她涂”。
我爬在浴桶旁边,水很冰,繁缕的嘴都冻得乌青了。
她看着我,“怎么这么能哭,要淹了这芳园啊。”
我忍不住哭的更厉害,“师傅,好疼。”
繁缕笑着安慰我,“没有,本座可是千年的狐狸,这点痛算什么?”
我不是傻子,狐狸精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呢?狐狸精怎么会医,还会救我呢。
她不是狐狸精,她是囚笼里被抽打的金丝雀。
“师傅,我们逃吧。话说出口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我们逃吧,跑的远远的。”
繁缕苦笑了下,“这囚笼这么大,这么重,只有被干干紧紧地烧了,才能自由。”
6
繁缕不愿意低头,“京墨,任凭他们是怎样轻我贱我辱我,我都是不会认的,倘若我认了这欲加之罪,我以后没脸去见我娘。”
繁缕受教一天,歇两天,从《烈女传》到《七戒》,共十五本书,这次受训四十三天结束。
倒不是书没了,是侯爷快要回来了。
我经常哭的不能自已,哭这华丽下的腐朽,哭高高在上的伪善,哭命如草芥的悲哀。
药一包一包送进来,繁缕也挑选着不同药方里的药材,有些小盒子里没有的,她还画出来给我,并一一讲出它们的作用。
我觉得她是要做一些什么事,但没关系,我已经毫不畏惧了。
世子爷是在繁缕被“家规”结束五日后回来的,当夜他就潜进了芳园。
“我出去办事啦,才刚回来,你有没有想我。”周瑾谎话信手拈来。
繁缕只当不知,靠在他的怀里,“事情顺利吗?是关于科举那件事吗?”
“那倒不是。”周瑾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些什么吗?姜家真和舞弊有牵扯。”繁缕抬起头,故作好奇。
周瑾捏了捏她的脸,“好像没什么事啦,圣上没听,将人扔了出去。你打听这个事情干嘛?”
繁缕低下头说道,“毕竟姜家有我奴籍,我有点担忧。”
“哈哈,这你不必担心,他们还不能从我侯府带走人。”
周瑾说着就抱着繁缕去了床上,“不要怕,让我好好安慰你。”
侯爷是在繁缕被“家规”结束十日后回来的。
他给繁缕带了一颗很大的夜明珠,能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还有好几箱珍宝,邀功道:“你看看,我这一路全都在想着你了,到哪里都先紧着你买。”
繁缕捧着夜明珠,娇笑道,“我可不信你,江南多美女,你指不定和谁逍遥呢?”
侯爷大笑一声就将繁缕搂进了怀里,“你这小没良心的,就这么想我,今天晚上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存了多少东西。”
深夜里,呜咽声再次响起。
第二天,繁缕昏迷不醒,御医在里面扎针,秋露说姜姨娘不要我进去,我蹲在院子里,看婆子倒出来一盆又一盆血水。
侯爷最近又不来了,听说是朝廷出了大事,事关姜家,我看见世子夫人经常红着眼眶匆忙来去。
“那个林风还挺狠,朝会上直接呈上姜尚书舞弊证据,两年前就是他调查的这桩事,将原太傅周衷送上了断头台,这会儿又查出背后主谋是姜尚书。”
周瑾说完又疑惑道,“只是不知他从何处来的消息,我那老丈人可是老狐狸,事情一向做的隐蔽。”
最后发出感叹,“真不知姜家当初如何得罪他了,竟要置于死地。”
我想我应该是知道那个纸条传给谁了。
只是,岳家出了这么大事,周瑾竟还有空来这里。
繁缕问出了我的疑惑,“那你还不去安慰姜大小姐,跑来我这里干嘛。”
周瑾怂了怂肩,“我才不要,她现在天天在发疯,诅咒林风不得好死,跟个疯婆子一样。”
“对了,她还诅咒你呢?”周瑾又说道。
“诅咒我干嘛,我已经四年多没见过她了。”繁缕不解。
“说你俩狼心狗肺,忘恩背主。”
姜家满门抄斩那日,繁缕罕见地喝了点酒。
“我娘是尚书府的歌姬,在这之前,她是御医令吴松苓的女儿。”
“贵妃要我外祖父在新得宠的贵人的保胎药里下点东西,我外祖父不愿意,她就冤枉我外祖父轻薄她。”
“圣上震怒,不听申辩,吴家一百三十八口,女入教坊司,男下黄泉。”
“后来,我娘就被姜淮恩赎回了尚书府,他府中有很多美人,用来宴请宾客,方便他结党营私。”
“周衷那时是太傅,他很喜欢我娘,只是他妻子家族势大,他不敢赎回家,所以常来尚书府,姜淮恩会来事,索性只叫我娘伺候他一个人。
“他也对我娘好过一段时间,后面就是各种凌虐。”
“周衷后来不喜我娘了,我娘也没了姿色,就只做些洒扫杂活,生活倒是好了。”
“可偏偏生下了我,谁也不知我是谁的孩子,尚书夫人觉得我是姜淮恩的,便时常作践我娘。”
“我真不明白,我上的也是奴籍,她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娘死在我九岁那年,那天周衷的夫人来了一趟尚书府,晚上我娘就掉进了井里。”
“京墨啊,我是真开心,我终于给我母亲报仇了。”
吴繁缕,无烦虑,当初起名字时,就寄托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期盼与爱,只是事不随人意。
“恭喜师傅大仇得报。”我和繁缕碰了一个,第一次喝酒,辣得我舌头疼。
“师傅,那个林风是怎么回事?”
繁缕有点醉了,眯着眼睛想了想说:“林风呀,他是尚书府林管事的儿子,现在好像已经是御史了。”
“那他应该是家生子,怎么能做官?”我惊讶地问道。
“因为当年皇上恶疾,他因献药方有功,便被除去奴籍,还被特赦能参加科考。”
我心里有一个猜测,“林风也懂医?”
繁缕似乎看穿的想法,“他不懂,那张药方是我写的。”
“小时候我常被欺负,被叫小杂种,每当林风看见,他都会把我护在他的身后。”
“我很信任他,所以我从没向他隐藏过我娘教我学医这件事情,他还经常给我找医书,买药材。”
“圣上恶疾,因我不能出门,便拜托他替我献上药方。”
“后来他就没回来过了,我以为是药方有问题,他被连累了,吓得我日夜祈祷。”
“直到府里其他人盛传林风因献药有功,被除去奴籍,特赦科举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我的医术有问题,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真是个卑鄙小人,竟敢冒领别人功劳。”我愤愤不平,世间竟有此等小人。
繁缕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权势迷人眼,谁能保证自己能不动摇呢。况且,我捏着他这么大把柄,他还不得为我做事。”
我心里想着:可这是你改命的机会啊,如果当时你的功劳没被冒领,你就不会来到这里,也就不会陷入这样的泥潭。
我没说出口,繁缕一杯接着一杯,我知道她难受。
后来日子还跟以前差不多,侯爷没事就基本每夜过来。
听闻世子夫人因娘家倒下,日夜哭泣,世子爷多纳了好几个妾,但还是会瞅着机会过来。
没人来的时候,她会一本一本地写书,然后逼我全部背下来。
我也已经认识很多药材了,现在已经很容易从给药包里挑出她想要的。
对了,还多了一件事,向井里投放她制作的小药丸子。
她告诉我时,她没解释,我去做时,也没问为什么。
府上的主子吃的水在厨房边,有专人看护,但我还是很轻易在守井人换岗时将丸子扔进去,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有人能从灶底下藏一个晚上。
芳园有自己的小厨房,吃的也是竹林里的泉水,但没关系,我给秋露、雨荷和八个婆子每天的饭里面滴上些丸子化的水。
7
“今天晚上你去东墙那边的荒宅里,然后等到午夜时分,你假装布谷鸟叫,会有人带你出府。”
听到繁缕的安排,我大脑有点转不动,“这是要逃吗?”
繁缕点点头,“对啊。”
“真的吗?我以为,我以为......”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什么,该不会以为我们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