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四

才短短4个月时间，我妈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各种基础病让她倍受折磨，原本120多斤的她现在只有80多斤。

为我妈治病花了不少钱，我爸厚着脸皮一家亲戚一家亲戚的借来，然后一笔一笔的记在小本子上。

他说如果有一天他和我妈都死了，债还没还清，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钱还上，千万不能欠别人一分钱。

我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我妈怕熬不过中秋了。

我一个表姨给我们出主意，说是让我赶紧娶媳妇来给我妈冲冲喜。

这是一种民间的习俗，有好些人确实用这个法子帮身体不好的老人渡过了难关。

可是眼下我们家这样的条件，谁愿意嫁给我？

有的人是嫌我们家条件差，不愿意让自己女儿嫁过来受苦，有的则是认为我退过一回婚。

在农村退过婚的人，无论是男女都跟离婚没什么区别，自然被划分到了道德与有问题，命不好这个队伍当中。

就在我们家为娶媳妇冲喜犯愁的时候，有个人却主动找上了门来，这个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当年因为我哥会悔婚，跟我们家闹到老死不相往来那种地步的曹克美。

她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老大今年都已经上初中了，她嫁的男人是个木匠，手脚勤快能挣钱，所以她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

她现在主动跑到我们家说是可以帮我介绍一个姑娘，这让我觉得她是故意来嘲讽我们的，我觉得有些仇恨不可能很轻易的就忘掉。

然而没想到的是，曹克美却还真的把她那个堂妹带到我家里来了，很热情的介绍我和曹小情认识。

曹小情跟她长得挺像的，皮肤黑，个子矮，门牙缝特别大，用村里人的话说，能塞下一根烧火棍。

她那双眯缝的眼睛，总是给我一种为人很不诚恳的感觉。

因为有我哥的前车之鉴，我爸和我妈也不敢为难我。

看到我们犹豫，曹克美一拍大腿，冲我瞪眼睛吼道，“怎么的，你还想娶漂亮的城里媳妇吗？上次的亏还没吃够？”

这话火药味十足，让我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可是眼下我们家处于这样的境地，还能说什么？

我们一家三口脸各自别到一边，垂着头不说话。

曹克美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我大度的话，就凭当年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我一定会落井下石的，我只是觉得你人还不错，所以想帮帮你，你就别不识好歹了。”

此时我脑袋里想的已经不是什么曹小情美与丑的问题，而是我妈奄奄一息的状况，如果娶了曹小情真的能够冲喜，让我妈的身体好起来，我确实愿意，我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挑剔。

于是我就点头答应了。

曹克美站起来叉着腰，在我们家堂屋里来来回回走了三遍，耀武扬威的警告我，如果我像我哥当年一样做那种不要脸的事情，那她这一次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家，会让我们家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

我妈虚弱的回了她一句，“放心，我儿子他心善，他不会亏待曹小情的。”

我爸垂着头，抽着旱烟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敢问。

五

我爸本来就沉默寡言，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爸更是话少，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就不必要去问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这样，我算是跟曹小情好上了。

我原本以为曹小情是个勤快踏实的姑娘，没想到她脾气特别火爆，而且好吃懒做。

她家里要盖房子给她弟弟娶媳妇，我主动过去帮忙，每天累死累活的一直干到晚上。

她和她妈却翘着二郎腿在院子里嗑瓜子，跟一般农村妇女聊八卦，连口水都不给我们端过来。

甚至有时候我干完活在她家还吃不上饭，我饿着肚子回到家弄两个地瓜往灶里一扔，有时候烤着地瓜我都能累到睡着。

好几次我醒过来，地瓜已经放在了旁边，火也熄了。

我知道是我爸，但是我爸从来都没有跟我说任何话。

终于房子盖的差不多了，那天曹小情一家人去城里买装修的材料，曹小情把我拉上，说是让我去帮忙参考参考。

我当时还有些感动，认为她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家的一份子，毕竟盖房子装修屋子在农村可是大事，她愿意让我去当参谋，说明以后他们家族的事我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可惜到了城里，我完全说不上话，我也识趣，就坐在一旁等他们，看着他们一家人一边选材料，一边开心的聊天。

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我很想拥有这样一个家庭，我不求我的妻子容貌美丽，温柔大方，也不需要这个家有多富裕，我需要的是这样一种感觉。

因为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四口从来没有这样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聊过天。

装修进入了尾声，那天我正在帮忙，曹小情突然跑进来把我拉了出去，皱着眉头跟我说上次选的地砖没货了，得去另外一家，让我跟装修的师傅一起去取一下。

我二话没说，坐着装修师傅的面包车就去了城里的另一家卖地砖的店。

然而选完之后，装修师傅让我签个单子。

我一看单子，原来这1万多的地砖钱还没付，等于是赊来用的，我签了字意味着这笔钱得落在我的头上。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曹小情只让我一个人跟装修师傅过来，她是为了让我认下这笔债，想想我很快就要跟她结婚了，这1万多的债也算是我们俩人的，我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房子装修好，然后是乔迁。

我爸让我把家里的那头牛牵了过去，但是曹小情却跟我生气，说是请这么多人吃饭，一头牛哪够？

我无奈，只能回家跟我爸商量。

我爸没有说话，默默的把准备当年猪的那头大肥猪从圈里赶出来让我带走。

走出院门，我猛的回头，看见我爸佝偻着腰站在猪圈边打扫散落在猪圈门口的猪粪。

我瞬间泪眼模糊了起来，我暗暗发誓，结了婚一定要好好过日子，才对得起我爸对我的付出。

过了一个月，曹小情他们家还是没有提订婚的事情，我妈就催着我去问一问，说他们也好提前准备东西。

六

马上要过年了，曹小情他们家很热情的邀请我一起过去拜过年。

我妈说我们还没订婚，我过去不合适，初二的时候再去拜年就行，可是曹小情他们家却坚持要我一起过年。

他们的热情邀请让我再一次感动，只是接下来曹小情他们家开出的一连串礼品单，才让我明白热情是带着目的。

我妈愁的不行，嘀咕着，“还没结婚就要这么多东西，这要是结婚了，那还了得？”

我心里也很憋屈，我说去改天找曹小情爸爸商量商量，减轻一下我们家的负担。

我爸忽然把烟袋伸过来勾住了我的胳膊肘。

我愣住了。

我爸摇摇头，沉声说了一句，“好好过日子，这些东西以后都可以挣回来。”

我还想说几句，我爸一个犀利的眼神过来，我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我爸把牲口全都卖了，留了一只羊让我带过去，卖牲口的钱全部用来购买曹小情他们家要求的礼品。

晚上我失眠了，为什么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这么累人，日后的日子会顺畅吗？

我带着厚礼去曹小情他们家过了除夕，第2天他们家就来了亲戚，他们家的人话里话外就是让我回去，要不然家里住不下。

说实话通过这一晚上的相处，我真的觉得难以融入他们家，他们每个人都在暗戳戳的贬低我家。

我之前猜测的没错，我哥悔婚的事情对他们家族的影响是不可能消除的。

我迅速回到家里，看着我爸妈在吃面条的画面，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我妈摸着我的头哽咽着说，“不就是吃个面条吗？以前我们又不是没吃过，你娶上媳妇，一切都好了。”

我爸自始至终都在默默的吃着面条，他的沉默是让我最心痛愧疚的。

一晃就到了3月，我没再想着订婚的事情，安安心心的给牲口治病挣钱。

那天中午，曹小情说让我陪她去镇上买几件衣服，说是订婚的时候穿，说完她还露出了一个娇羞的笑。

我心里有些激动，他们家终于肯谈订婚的事情了，早点订婚，就能提前给我妈冲冲喜，她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我们从镇上买了衣服回来，她却不把衣服带回家，说是让我晚上8点以后给她送过来。

她说那个时候村里人吃完饭都在外面散步聊天，我拎着衣服过去让人家看到了，都知道我是一个大方的男人，我脸上也有光。

她替我着想是好事情，我希望结了婚以后我们能够相敬如宾，好好的经营家庭。

吃过晚饭，我按照她的要求，8点多便去了他们村，路上确实碰到了好些村民，有的还跟我打招呼，问我们什么时候订婚。

我心里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对婚姻生活期待又增添了几分。

我到了他们家门口，却发现院门虚掩着，里面黑乎乎的。

我推门走进去，屋里黑灯瞎火的，我再一次叫了她几声，还是没有回答。

我正疑惑着，突然里屋传来了她的喊叫声，“救命——救命——”

七

想到院门虚掩着，家里黑灯瞎火，怕是有坏人进去了，我连忙扔下两袋衣服，直接冲进了里屋。

没想到我刚推开门，曹小情的身体就朝我压了过来，我没站稳，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暗沉的光线中，她一丝不挂，紧紧的抓着我。

我吓坏了，用力推搡她，却被她一翻身，将我压到了她身上。

就在我尴尬之际，屋门被踹开了，她的家人冲了进来，开亮电灯，她弟弟举着照相机“咔嚓咔嚓”照了几张。

我被他们揪起来，狠狠的扇了几个大耳光。

曹小情哭着说我趁着她在屋里换衣服跑进来试图侵犯她，我百口莫辩。

人证物证都在，我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如果双方不能达成和解的话，那我将因为强奸未遂被判入狱。

他们家给出的和解条件是要补偿他们家曹小情6.6万元。

我们家现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看来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

曹克美不是真正的要把曹小情介绍给我，而是要联合曹小情一家狠狠的报复我这只替罪羊。

我宁愿进去蹲几年，也不愿再让家里背债，碰上这样的一家讨债鬼是我们倒霉。

可是我爸却把地卖了，东拼西凑凑出了这笔钱，跟他们家达成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