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外交”与上海局势(2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这个人可以负责外交,也许他适合干这种工作。”麦都思心想。他觉得北王和蔼可亲,而且话很多。翼王虽在座,但说话的主要是北王。也可能是有意避开现实问题,翼王选择的话题主要是宗教,尽管谈得还不怎么深,但已表现出他具有相当的知识。麦都思认为为人不圆滑就不适宜当外交官。

第二天,太平天国书面答复送到了亥尔梅斯号上。答复中说:“天王是各国真主,凡来朝见拜谒者,须遵照规定手续和礼节。”文翰拒绝接受这个书面答复。英国还没有承认太平天国,目前还承认清政府是中国的正统政府。在中国部分地区建立新政权,这个新政权的真实情况还不太清楚,他只不过是来视察一下而已。要会见洪秀全,也不过是出于一种想面试一下的心情。可是,对方的答复竟用命令口气要遵照规定的手续和礼节。文翰很不高兴,他拒绝接受书面答复,当太平天国使者沮丧地正要回去时,麦都思递给他一个用中文写的文件道:“请你们仔细读读这个文件,考虑一下我们英国在你们国家处于什么样的地位。”递交的文件是南京条约的中文抄本。

第二天,四月二十九日,太平天国的将领赖汉英来到亥尔梅斯号军舰上。

“看来昨天有些误会,十分遗憾。你们说英国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是否确实?”

“尽管昨天发生了些误会,但英国的政策不会因此改变,中立是英国不变的政策。”麦都思答道。

“用不着公使阁下予以确认吗?”

“没这个必要。”麦都思非常坚决。他做了这样的推测:

看来现在太平天国的方针往往会因将领的性格、情绪而变化。

“见天王的事暂且不谈,要是见东王还是可以的。”赖汉英道。

“啊,那太好了,就请您赶快安排吧。”

“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我来迎接。”

“我们恭候。”

“不需要征求一下公使阁下的意见吗?”

“公使阁下就是为此而来的。他整天待在军舰上,随时都可以去。”

“那么明天见吧。”赖汉英说完就回去了。舰长菲休邦大校送了他一本英文圣经。

东王杨秀清和文翰公使预定在四月三十日会见,但是终于未能实现。

杨秀清是个现实主义者,无论是小刀还是英国佬,只要能成为太平天国力量,他都会利用。英国方面也知道洪秀全在太平天国中逐渐变成傀儡,因此见东王比见天王更能了解太平天国的情况。

双方都想见面却未能实现,问题在于仪式。当时建都天京不久,就实权来说,杨秀清已凌驾于天王之上,但名义上,他还在天王之下。他想利用同英国公使的会见来宣扬一下自己的威严。他提出的会见仪式就像是帝王在接见属国的使节。文翰一听仪式程序极不愉快。尽管太平天国自称是个国家,但英国并未承认,何况见的还不是这个组织的最高领导者,让公使下跪,当然无法接受。

“他们不懂道理,你看该怎么办?”文翰问麦都思。

“按他们的要求当然不成。要么说服他们改为对等会见,要么就回上海吧。”麦都思答道。

“看样子他们是不可能改的,还是不见了。你看怎么回应?”

“要么当面指出他们的错误,谴责他们无礼,然后直接回去,要么婉言拒绝,借口有些不便,无法会见。阁下怎么看?”

“后一种方式吧。”文翰到底是外交官,他考虑到了后果。

太平天国这个政权也许会统一中国。文翰对获得情报及自己的见闻还没有进行分析研究,仅凭感觉认为这种可能性有百分之五十。他印象最深的主要还不是太平军的强大,而是清军太弱。太平天国将来可能是必须要与之谈判各种国家问题的对手,现在粗声粗气吵闹起来,也许一时会痛快,但可能会给以后谈判带来不利。

“不过,我们应再次强调英国将严守中立的态度。”

“不错,要采取更有效的措施。真是遗憾啊。不过这次溯航长江来南京,还是有价值的。”

“是吗?我觉得是够惨的,军舰在江阴还搁浅了……”

“不,在我们的亥尔梅斯号停泊在下关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清朝人看到了它。在太平天国首领中,我们也领着赖汉英等许多人看了舰内,大英帝国军舰的威容一定会深深地刻印在他们的脑子里,这在将来会起很大的作用啊!”麦都思安慰公使。

“麦都思说的有道理。”菲休邦大校也在一旁插嘴,“那些家伙参观了舰内,眼睛里流露出畏惧的神色。不管他们嘴里怎么说,他们内心里是惧怕大英帝国的。使他们感到害怕,这次航行绝不是没有意义的。”

“但愿如此吧!”文翰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五月一日,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英国军舰的威容,亥尔梅斯号又从南京向西溯航。天黑之后,亥尔梅斯号才改变航向回南京下关。在南京再没有其他的事了,第二天——五月二日,亥尔梅斯号向上海返航。

这天早晨,亥尔梅斯号已做好了返航准备,杨秀清却派人送来一封公函,他是想表明:会见因故流产了,哪怕是通过函件,也要听我说几句话。

公函中写道:

尔远人愿为藩属,天王欢乐,天父、天兄亦欢乐。既忠心归顺,是以降旨:尔头人(头目,即文翰公使)及众弟兄,可随意来天京,或效力,或通商,出入城门均不禁阻,以顺天意。另给圣书数种,欲求真道,可以诵习之。

通过麦都思的翻译,文翰一听这些话,不觉火上心头。他原打算通过委婉的外交手段,可看来还有必要用强烈言辞来应酬。文翰立即写了一封给东王及太平天国领导人的信,麦都思把它译成中文。信的大致意为:英国不是中国属国,如触犯其在中国所拥有的条约上的权利,英国臣民及财产受到侵犯,将立即采取十年前(指鸦片战争)那样的报复行动。他还进一步对报复行动做了具体说明,其中包括要占领南京和镇江等。

亥尔梅斯号在当天下午四时离开了南京。

太平天国接到文翰公使这封措辞严厉的复函后,派北王韦昌辉去安抚。韦昌辉承担这样的任务确实最合适,但当他到下关时,亥尔梅斯号已没了踪影。

第二天,亥尔梅斯号抵达镇江,麦都思登岸,会见了太平军镇江司令官罗大纲。亥尔梅斯号从上海开往南京时,曾在镇江引起过纠纷。上海道员兼江海关监督吴健章购买了美国、英国和葡萄牙船艇,令这些船艇跟在亥尔梅斯号后面,溯长江而上,其目的是攻击长江沿岸的太平军阵地,但采取的形式好像把亥尔梅斯号看成盾牌。罗大纲指挥下的镇江太平军当然炮击了这些清朝水军,在形式上看起来好像是炮击了亥尔梅斯号。亥尔梅斯号方面也知道其中原委,在返航途中,麦都思登岸,平静地与罗大纲进行谈判。

罗大纲对英国提出希望,要他们不要援助清军,停止鸦片贸易。英国方面要求保证今后不再炮击英国船只,罗大纲答应了这一要求。

五月五日,亥尔梅斯号结束了十三天航行,回到上海。

“这次航行谈不上满意,但并非徒劳。”文翰反复这么说,好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亥尔梅斯号回到上海时,约五百只兵船从南京缓缓顺长江东下。占领扬州的太平军开始北伐了,扬州与镇江间的江面上也停泊了许多太平军兵船,但数量还不够。

太平天国给北伐将领封了侯。李开芳为定胡侯,林凤祥为靖胡侯,吉文元为平胡侯。

从南京东去的兵船加上在扬州当地待命的兵船,约达千只,满载着北伐军将士。而这些兵船又向西朝南京方向开去。有些兵船从水路进入六合,有些部队在南京对面浦口登陆,朝西北方向前进。这样去打北京是绕道了,最短路线是从扬州直接北进。为什么不走这条路线呢?原因是有情报说,清朝大军正从那条路上南下。其实这个情报是在江浦监督黄河堤防工程的江苏按察使查文经故意散布的。

太平军方面有着杰出的军事侦探,不断刺探北方形势,可这次却完全上了查文经的当,不得不迂回北上。查文经并不是大嚷大叫地来散布所谓的北京大军南下的情报,而是不断强调这事是机密,人们在下面窃窃私语,偶然听到的太平军探子,自然信以为真。而且清军还下了密令,要池州、徐州方面的农家悄悄准备军粮。事情越是悄悄进行,越带有真实性。

为避开这支根本没有影子的大军,太平军才迂回朝西北方向进军。这样,不仅增加了将士们的疲劳,军需消耗也相当严重。北伐军最后惨败,从清朝方面来说,阻止太平天国北伐,功劳最大的人,恐怕就是查文经了。

北伐军不过是太平军一个分支,这和以前的太平军惊涛骇浪般全军进击的方式大不一样。这是它失败的最大原因。太平军打出广西后,完全是一个“流动王朝”,一切都是全军行动,攻陷武昌后,也没有在那里留下守军,而是全军杀奔南京。用一部分军队远征,这是第一次。王朝已定都天京,没必要再流动。太平军的军事行动在性质上已发生了变化。

阳历五月二十八日,北伐军攻陷滁州,杀了州知事,同时打下安徽凤阳府。这一天,上海道员再次雇用外国船只,攻打镇江,但战败了。

北伐军途经安徽、河南,各地大为震动,通过长江而与太平天国首都相连的下游各城市,尤其是上海,更是胆战心惊。

居留在上海的洋人也惊慌起来,他们急忙在租界里垒起沙袋,构筑防御工事。清政府在上海的最高官吏是道台吴健章。这里虽属江苏,但它是最近十年才发展起来的城市,省长官——巡抚常驻在苏州。上海不过是小县城,县知事地位比道员低得多,这里的一切工作都由吴健章负责。

“紧急筹备防御!”北京下达了严厉命令。

吴健章功名心切,积极行动起来。他一方面是政府的大官儿,同时也插手对外贸易。他把全家人都派往香港,从事各种买卖。小刀会的刘丽川也曾在香港帮他做过买卖。刘丽川擅长做砂糖买卖,常跟人道:“我让吴健章发了大财,他的砂糖买卖都是我经手帮办的。”作为大官来收罗钱财,也是吴健章的拿手好戏。他本人当过商人,深知商人弱点。

“长毛贼已夺取了南京,南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想你们也听说了,商人们每天都被驱赶着去干力气活儿啊!那些家伙原来是广西的贫农和烧炭夫,所以憎恨商人。他们把额头上不流汗而能挣钱的人看成好像是罪犯。上海如果变成第二个南京,你们打算怎么办?”

叫吴健章这么一说,上海的富商们只好拿出钱来,他兼任江海关监督,是所谓经济官僚,在搜刮钱财上有着特殊才能。他把外国船连同船员一起租借过来,还购买了一部分船,船上装上炮,多次计划袭击太平天国占领的地区。前面已经说过,他让这些船跟在亥尔梅斯号的后面,攻击镇江,被打退了回来。雇用的兵船从镇江一回来,吴健章就把同乡李少卿叫了来。

李少卿是广东会馆董事长,一般称粤董。会馆是同乡们联谊的组织,但它甚至开办学校,经营墓地,所以并不是一般的同乡会。中国乡党意识强烈,这种组织具有很大的势力。尽管吴健章是上海地方长官,他把李少卿叫来也必须要以礼相待。

“北京已提到要我们办团练。政府雇外国船花了大量钱,我希望会馆能承担一部分团练任务。从目前情况看,人数还是可以凑齐的吧。”吴健章道。

所谓目前情况,是指上海正陷于经济萧条状态。由于太平军控制了南京,利用长江这条大河流的物资交易已完全断绝,溯长江而上准备运往内地的物资,积压在上海不能运出,而顺长江而下该运到上海的物资也无法运来。因此首先失业的是水手。会集在上海的大批水手,不是福建人就是广东人。

一般的买卖也停滞了,各行各业一片萧条,不断地解雇人员。萧条还波及农村,尤其悲惨的是栽种棉花的农民,他们只落得个债台高筑。因该运往内地的棉布在上海仓库里已堆积得顶住天花板,市价猛跌,纺织工厂停工,家庭副业的手工织布机也不再发出声音,棉花卖不出去。可是,田租和捐税仍无情地压在他们身上。从停工的织布厂里涌出来的只是失业者。

在那种情况下,只要说一声“给饭吃”,人们就会蜂拥向团练里奔来。

“明白了,马上去招人。”李少卿答道。

“这事就交给你了。要挑年轻力壮的。另外,跟小刀会有关的人不能要。”吴健章补充道。

“要征集大批年轻人,还得跟会党没有关系,这也太强人所难了!道台也明知这办不到……”李仙云到了连维材那儿,嘟囔地发起了牢骚。

他是福建兴安泉漳会馆董事长(闽董),在福建同乡中地位相当于李少卿。吴健章先叫了容易商谈的李少卿,后叫了这位福建代表。李仙云当然不能拒绝。在上海,说到年轻力壮的人,首先就会想到正在失业中的大批水手,可他们一般都以某种形式同会党保持着联系。船上工作是集体的,而且带有危险性,水手们当然拥有自己的组织,以寻求强有力的保护。他们最上头的组织就是三合会,在上海叫小刀会。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连维材问他的这位同乡好友。

“跟小刀会完全没有关系的水中,是找不到的。只要不是地位很突出就可以吧,而且实际招募时,小刀会的头目也不会来的。”李仙云道。

“主要还不是上头,而是道员吴健章。”

“是呀,难就难在这儿呀。”

“他们俩是同村的,可……”

“他们俩”说的是吴健章和刘丽川。

“维材兄,您能不能去劝劝,让他们都各退一步。您的话,我想他们还是会听的。”

“不成。”连维材露出和蔼的笑容道,“这事比想象的要困难得多。不错,我去找他们,他们自然都会见的。可问题是,他们已经不是代表个人了。”

“不是代表个人?”

“他们各自下属一大帮人,凡事已无法自主行动了。若硬是要按个人意志行事,他们的地位就会保不住。因此,要推动吴健章,就必须推动整个官府,要推动刘丽川,就只能同整个小刀会打交道。”

吴健章和刘丽川是同乡,一起做过买卖,但两人的关系很糟。刘丽川之所以跑到上海来,是因为在香港做砂糖买卖失败,只好携款潜逃,因而被控告了。他想起了吴健章。可以说,吴健章发家,刘丽川功劳不小。因此,他才来上海投靠当官的同乡。

然而,吴健章却给刘丽川吃了个闭门羹。刘丽川到上海后,在同乡中到处散布,说吴健章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沾他的光,是他帮吴健章发了财,这才有钱去运作官府,从而出人头地。吴健章听到这种话,不禁火冒三丈。在香港一起做生意时,两人都是事先约定分成的。在香港当砂糖掮客的人比比皆是,吴健章之所以雇刘丽川,是看在同乡的情谊上。因此,要说感谢,也应该是刘丽川感谢吴健章。

“砂糖买卖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很小的项目。何况,我要是交给别人,也许能干得更好。这家伙是昏头了吧?近日他肯定会来找我。他要是来了,就把他赶回去,不需要客气!”吴健章吩咐衙门里的门房。

时势是可怕的。吴健章若看在往日的情谊上,当时给刘丽川谋个差事,刘丽川也许就不会当小刀会的头目了。

吃了闭门羹的刘丽川勃然大怒,最后投靠了会党的伙伴,干起了行医看病之类的事,逐渐博得人们的好感。尽管他有点爱说大话,但总能叫人感到安心。当时上海需要一个能把各地会党团结到一起的人物,虽然野心勃勃的会党干部不乏其人,但他们总是有人反对。刘丽川之所以被推戴为上海小刀会领袖,只因为没有人反对而已。他免费给人看病,积累了些名望,人品也不错,就这样当上了小刀会领袖。

吴健章得知这一情况后很不痛快。之前,刘丽川在上海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也就在僻静的小巷里嚷嚷:“我是吴健章的恩人!”现在,他可以在大街上到处宣传说什么自己是吴健章的恩人之类的话了。因此,吴健章开始把小刀会看成眼中钉。

官府本来就对会党没有什么好感,但会党是渗透到社会深层的组织,要是与其为敌,那就没完没了。聪明的官员都和会党头目搞好关系,暗中协作。吴健章也不例外。他和分散的小帮派头目都尽量保持良好的关系。但现在对方联合起来,刘丽川坐上了最高头目的交椅,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跟对方暗中合作了。

刘丽川和吴健章个人感情上的不和,已经发展到政府与小刀会之间政治上的对立。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能让两个当事人和解,下面的人也不会听从。

连维材指的正是这种情况。

“这事真不好办呀!”李仙云摇着脑袋,告辞回去了。

这时,小刀会头目正在刘丽川家中聚会。最近一段时期,政府对小刀会管制得特别严格,小刀会一些挣钱的场所,常遭到干涉,搞点小小的赌博,官吏也恶狠狠地跑来抓,头目们不得不考虑对付的办法。

“都是因为我跟那个忘恩负义的吴健章不和,给大家伙儿带来了麻烦。”刘丽川低头向头目们表示歉意。他赢得众望的秘密也许就在这种地方吧。

“说什么呀!咱们哥们儿同生共死。他们要动手,咱们也动手。今天就是来商量的,谁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年轻的头目潘可祥这么说。

“对!对!”大家都表示赞成。

他们商定了一个计划,即让与小刀会有关系的人打进团练。自然,那些过去同官府发生过摩擦的人,或者比较有名的人肯定是不行的。今天的聚会就是为了列出这个名单。

“这件事由我负责吧!”潘可祥道。

在小刀会的这次聚会上,充满着强烈的反政府的情绪。



底部预留广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