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进永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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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爆竹,好主意。这城小,城墙低,放爆竹,城里所有地方都听得到。”

“那就请你快点去通知大伙儿吧。”

“先到关帝庙。”这汉子抬起两肩,他那拉车的手上好像充满了力量。

老鸦肉是天地会的黑话。若不是某种地位以上的人是不会懂的。当问老鸦肉时,若回答猫吃了吐出来,狗拿去玩,那定是同伙。李新妹为慎重起见,在谈任务前先考验了一下对方。

清代行政组织顺序是府、州、县。永安是州,在县之上。州城本应比县城大,但永安州在山里,其规模只相当于平原上的普通县城。只四百难民,城里便已十分拥挤了,关帝庙一带更是热闹。庙前广场成了露天市场,庙里则成了难民的临时收容所。

永安城倚仗山中险路,城墙不高,最高处也就只有五米。要向城里投掷火药筒,十分容易。太平军中的数千矿工知道造火药的方法,又弄得到材料。因此在北上途中,他们一直在制造火药筒。另外,太平军奔赴永安城途中,也进行着攻城准备,沿路村中所有杂货小店的线香、蜡烛和爆竹都被太平军买了下来。太平军公平付款,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这是铁的纪律。

太平军要减少牺牲,就必须尽量减少敌人的抵抗,最好让敌人感到“打也白搭”,不战而逃。这需要里应外合。城内一起火,清军便会丧失斗志。不过内应的行动必须与城外保持一致,不能过早或过晚。因此,只靠火药筒还不够,它虽有威力,响声却不大。罗大纲说要轰轰烈烈地攻城,便是要把爆竹连同火药筒一起掷到城里去,爆竹响亮的声音是最简单明显的信号。

太平军开始造梯子。城墙虽低,人却跳不过去,必须靠梯子。罗大纲着手收集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棺材。这一带是木材产地,既有江河运输之便,又以优质木材闻名。最著名的木材集散地是柳州。俗话说,食在广州,娶在苏州,死在柳州。要图口福,应到食材丰富、名菜众多的广州;要讨老婆,应到美人窝苏州;要死,则应死在盛产优质棺材的柳州。这里原只向外运送木材,但最近也开始输出棺材了。一时造不出涂漆的棺材,但制造半成品总还可以,是以沿途都有棺材作坊。

这一带制造的是高级棺材,厚而结实。

“这是干什么?”

理文这么一问,罗大纲笑嘻嘻地答道:“马上还要加点工,你会明白的。”说是加工,其实也很简单。先在棺材两端旋两个圆眼,太平军里有木匠,这活儿干起来简单。把竹竿一端插进圆眼,反复试着用竹竿把棺材举起来。因为有圆眼,竹竿头固定在圆眼里,举起的棺材便不会脱落。

“明白了吗?”

“好办法!”连理文笑道。

永安城已遭太平军包围,城里清军肯定会以密集枪弹来对付企图爬越城墙的敌人,太平军用竹竿把棺材举到城墙上,厚实的棺材成了最好的盾牌。太平军登上梯子,爬到城墙时是最危险的,而棺材盾牌很好地保护了他们。

“登上城墙的士兵,收起登城的梯子,把它安放在城里一边。这样就不用往城下跳了,可以用棺材做盾牌,从容地从梯子上下到城内。”罗大纲解释道。棺材本就是装人的,恰好能遮挡一个士兵。把棺材竖立起来,取掉其下部,在内侧安上两个把手,人进入立着的棺材,两手抓住把手,直接能往前走。带这种棺材进攻的士兵并不多,但也足以让翻过城墙的其他士兵跟在他们后面,躲避枪林弹雨。

“这也有一种符咒作用,让士兵们感到不害怕,其实也没指望它在实战中能起多大作用。”罗大纲解释。天地会军队战斗力较弱,他们是匪贼出身,不如那些用信仰武装起来的上帝会军队坚定。但是,若念起一种符咒,说他们绝不会死,他们就会放心、勇敢地去作战。罗大纲经验老到,很懂他们的心理。实际上他主要还是期待着李新妹的内应工作,而不是这种棺材盾牌。

果然,由于李新妹的活动,太平军几乎没付出任何牺牲就拿下了永安城。

闰八月初一晚,太平军冲进永安城。爆竹声一响,不到五分钟,城里到处起火。夜间起火,火势显得格外大。熊熊大火让清军感到腹背受敌,恐慌万状。太平军虽听到了枪声,但稀稀落落,棺材盾牌基本上没有使用。不过,它在心理上所起的作用很大,能让天地会军队在前头作战,以前可是少有的。应当说棺材盾牌也取得了成功。吴江同阿尔精阿一起逃进了关帝庙,被太平军打死。实际统率军队的千总马荣升,一听到爆竹声就弃城而逃。

太平军终于第一次成为一城之主。拥有有城墙围绕的据点,这还是第一次。尽管城墙不高,但这种用砖砌成的墙看起来就叫人有种安全感。不过,由于占领了永安,也就等于把自己清晰地暴露在敌人面前。清军终究是要把这城池团团围住的。对此,太平军十分清楚。但是,这庞大的集团需要暂时在这块土地上待些时候。之前一直在匆忙地到处流动,洪秀全和杨秀清不禁怀疑,领导部门的命令是否能贯彻到最基层。

有必要重新整顿组织和改组机构了。尽管没有充分时间从容不迫地来做,但他们总还有一点较集中的时间。城墙虽不能给他们永远的安全,却能为太平军挤出点时间进行整顿,以保证天国能顺利发展下去。太平天国在这座永安城里建立了基本的骨架。就这点来说,占领永安在太平天国历史上也是一次极其重大的事件。太平军当然不会全部驻在城内,在城外重要据点分别部署了守卫部队,以防清军进攻。就在他们占领永安的第二天,乌兰泰很快就来到距城五公里的地方。江忠源也在其中。洪秀全暂时没有进城。他进城时必须具有某种重要意义。因此,领导人们一直是在城外讨论方针。水窦村、莫家村、卫龙村是太平军在永安城外的据点。总司令部设在卫龙村祖师庙里。庙里神像和牌位全部被拆除,供桌也被搬到庙外烧毁了,庙内只有桌椅。

“这次打得好,杀了妖官吴江和许多妖人,我们损失极小,都是大纲指挥有方。”洪秀全论功行赏,罗大纲拘谨地坐在他对面。

“妖军失了斗志,是由于城内有内应。我觉得新妹出力最大。”罗大纲不想独占功劳。

“不过……”洪秀全坐正了姿势,挺起腰板说道,“遗憾的是,赶走妖贼后,军纪有点紊乱。这一点今后要严加注意。”

“是!”罗大纲低下头。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好像矮了一截。

“回城后,要严格管束士兵。”

“是!我去了。”罗大纲起身行礼,出了祖师庙。

“这么说可以吗?”洪秀全回头看了看杨秀清。

“行吧,毕竟是罗大纲嘛!”杨秀清答。天地会部队还残留着匪气。攻下永安后,不少人掠夺了财物。虽然罗大纲声嘶力竭地阻止,但似乎仍有不少人将财物偷偷塞进了腰包。要如何处理这件事,领导人间意见不一。

洪秀全一向主张严惩,“找出罪犯,立即斩首。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出十名罪犯,而且要把罗大纲禁闭十天,关在木笼里示众。”他最重视军队的纯洁性,他认为强烈的信念是一切的基础。杨秀清则表示反对。洪秀全要斩十人,意思是就算真凶不足十人,也要凑足十人之数,哪怕滥杀无辜也没关系。

“若真是罪犯,斩首无碍,但不必拘泥十人之数,三个可以,三十人也未尝不可。”

“十人由罗大纲去挑选。即便不是真正罪犯,他也可以把军中品质最坏的人挑出来。这样可以净化太平军。”

“若强制非要挑出十个没有确凿证据的罪犯,罗大纲恐怕会离开太平军的。至于把罗大纲装在木笼里示众,更是不足取。他的部下会砸开木笼子造反的。此举不仅不能净化队伍,反而会引起大乱,我坚决反对。”杨秀清语气从未如此严厉。洪秀全沉默,他知道自己的想法通不过。杨秀清有“天父下凡”这张王牌。尽管洪秀全在军中是最高领袖,他也不能战胜这张王牌。

“连先生,你怎么想?”洪秀全问连理文。

“我的想法跟杨主将一样。首先应当表扬罗大纲的战功。若把攻城英雄监禁示众,恐怕会丧失军心。”关于掠夺和私藏战利品的问题,他们终于取得了一致意见:在进一步调查后,仅处死有确凿证据的人。不追究罗大纲的责任,但要他今后注意加强军纪。

闰八月初七,洪秀全进城。他向全军发布诏令:“凡杀妖、取城时所得一切金宝、绸帛、宝物等,不得私藏,尽归天朝圣库,违者议。”

博白有许多上帝会会员,但并没有多少人参加金田起义。博白离金田村远,不像贵县那样近,这可能是原因之一。另外,博白上帝会里有凌十八这样的领导人,不屑于依附金田村,自然也就没有金田村中那种清教徒式的纪律,这里天地会的侠义气很浓。但太平军还是想拉拢博白的上帝会势力。原则上,洪秀全不反对他们来参加,他只是没有杨秀清那般积极。

政府方面在博白附近同周锡能进行了接触。周锡能过去的一个私塾老师——钟一源受地方官委托,来劝周锡能反水。

“锡能,你真相信那些家伙能打天下吗?”钟一源捋着白胡子,问他过去的学生。

“民众都希望改变世道,只要得到他们的协助……”

钟一源不等他说完,就抢道:“你以为他们会协助吗?谨小慎微的农民只不过在观望。”

“也许是这样,不过……”

“想打下天下,要百万雄兵,你算算,金田村那些到处乱窜的家伙究竟收罗了多少人?在收罗来的人当中,能打仗的还不到一半吧。带着一大串谁也不要的老人、妇女、孩子,你真相信他们会拿下天下?”

“今后要拼命干呀,我就是来收集人的。”

“博白的人大多去广东了,即使全部都在这儿,也不过万人。你也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太好的军队,好好考虑考虑吧!你也该娶妻生子了,将就着安定下来吧!”

“我也希望能安定下来,可是,这世道不能让我安定呀。老师,您说不是这样吗?既无可耕之地,也无工作可做,怎么活呀?问题出在这个世道!就拿我来说,若有个正经工作,生活安定,我也不喜欢去造反呀!”

“哦,你这话是真的吗?”

“真的又怎么说?”

“若有了正经工作,生活能稳定,你就洗手不干了?”

“当然,真心话。”

“没错?”

“老师,您太慎重了。没有错!”

“好,那我给你找个正经工作。”

“真的?”

“我是当教师的。教书育人,不撒谎是我的骄傲。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呀?”钟一源摇晃着脑袋,他那白胡子颤动着,有一种威严。

“是。没有!”周锡能不觉低下头来。

“你也不能撒谎啊!”

“是……不过,您说正经的工作不会是当私塾先生吧?我跟老师学习时,尽管比其他孩子稍微强点,但现在大半已忘了。当私塾先生,我没多大信心。”

“谁要你当私塾先生呀!我还是有眼光的。我知道你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我对你还是很了解的。”

“这么说,有适合我的工作?”

“是呀。给你戴六品的顶子!”

“啊!”周锡能圆睁双眼,吃惊地望着老师。

镶在官帽顶上的装饰品便是顶子,或称顶戴。它因官吏品位等级而异,有着详细规定,一品官是在帽子的镂花金顶上镶红宝石,六品官是在镂花金顶上镶水晶玉。

“当然不是马上就当六品官,但是顶子是许下了,你不久就可以正式为官。”钟一源是说,周锡能不是当六品官,而是有六品官的待遇。在清代,要捐很大一笔钱,或由于某种特别原因,才能给予这种待遇。获得这种待遇既无权限,也无俸禄,但被看作是很大的荣誉。难怪周锡能吃惊地圆睁着双眼,就连当地最高的实权人物也只是七品官,顶子是低一级的小蓝宝石。

“这可不是骗你!”钟一源望着周锡能,见他不说话,又接道:“我这辈子参加了多少次考试,都名落孙山。能戴上顶子是我一生的梦想,现在这梦想已不能实现了。相比之下,你是多么幸运啊!这也是因你参加了上帝会造反的缘故。我年轻时很少听说过造反。若早知如此,我也要去造一造反。”这可说是从这位老书生内心里迸发出来的悲鸣。

“继续造反下去,就不能戴上六品的顶子吧?”周锡能道,他当然不会这么无知。

“不过,要不打进造反组织里去,就立不了奇功。知道吗?要立奇功!”年迈的钟一源那被白胡子盖住一半的嘴唇,微微颤动。

周锡能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探出身子问:“这可靠吗?”

“这还用说!”钟一源点了点头。周锡能已经动摇。他是金田村的老首领,符合一个内应的条件,他确实值六品的待遇。

周锡能被帽子的水晶玉弄得目眩眼花,他回到了太平军。他在太平军里的地位是军帅。按规定,军帅统帅一万三千一百二十五人,相当于师长。军帅下有五个师帅,一个师帅拥用二千六百二十五名部下。周锡能不仅接近中枢,而且就在中枢之中。他在太平军中的级别绝不是区区的六品。

“什么军帅,不过是画饼充饥,画上的大饼还不如实际的小饭团子!”他大概是对上帝会的信仰不深,对前途不够乐观。

十月初十,他回到永安,从博白带来了一百九十名年轻人。“因途中危险,我决定让博白的兄弟们穿上清军的服装。”他在出发前同永安秘密联络。其实,他们何止是身穿清军制服那么简单,这群人中,大部分都在清军里待过。

周锡能进入永安数天后,天国发布了封赏诏令。太平军里用“打江山”三字来表达夺取天下的意图。诏令规定,在打江山过程中,凡立功者,大者封丞相、检点、指挥、将军和侍卫,小者授军帅以下官职,官职世袭。

十天后,发布封王诏令。十月二十五日,五名最高首领被封为王:

左辅正军师、中军主将杨秀清为东王,节制诸王

右弼又正军师、前军主将萧朝贵为西王

前导副军师、后军主将冯云山为南王

后护又副军师、右军主将韦昌辉为北王

左军主将石达开为翼王

“打江山”一旦成功,东王将统治天下的东方,西王、南王、北王将分别统治西方、南方、北方,翼王将扶翼天朝。“封王”的消息使全军兴高采烈。值得注意的是,冯云山在序列上落后了。冯云山本该是二号人物,而现在却降为四号人物。毕竟杨秀清与萧朝贵分别拥有着“天父下凡”和“天兄下凡”的特权。所谓东王“节制诸王”,就是说其余各王都要听杨秀清的管制。实际上,杨秀清已超过了二号人物的地位。

这时,清军疫病流行,进攻速度稍缓。

周锡能开始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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