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一个宴会上, 映月郡主就是这么看上文家四哥儿的,现在又这么看你, 你完了。”井旭好笑道。
旁边颜海青, 晁盛辉的表情也一样。
三人亲眼目睹映月郡主的眼神,等大家落座,自然过来调侃纪炀。
纪炀眼神迷惑, 随后笑道:“说不定明日又看上旁人。”
这个大家倒是同意,万一有比纪炀更英俊的人?
不过井旭还是道:“旁的不说,文家跟林家肯定要谢你, 不管如何,他们两家的婚事, 总算没有人阻拦了。”
纪炀放下就行, 这才看到文家四哥儿傻兮兮朝自己笑, 等他看过, 这文家四哥儿竟然小跑过来:“纪炀兄, 我敬你一杯?”
他这么一说,井旭等人更是笑出声。
看他的态度, 纪炀反而把酒杯推开, 随口道:“回头吧, 宴席也差不多了,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按理说从林启跟书房出来,他就该走了, 这会走不算失礼。
其他好友却是跟家里来的,不能随意离开, 见纪炀没人管, 颇有些艳羡。
文家四哥儿连忙点头:“回头, 回头一定请你吃酒。”
看来他真心实意在感谢。
纪炀笑笑,起身跟林启告辞。
纪炀要离开,林启肯定亲自相送,到门口的时候,林启也道:“今日你无意中帮了我家一个忙,回头请你吃饭。”
听此纪炀脸色古怪,回道:“你们倒能凑一桌酒席了。”
不等对方问原因,纪炀便道:“回头让你家妹妹跟方才那个文家小妹一起去滕显那挑葫芦,我提前打个招呼即可。咱们回头再聊。”
这宴席吃的,纪炀只觉得汴京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马车从宽敞繁华的街道上走过。
这里跟扶江县很不同,随便想想也知道,跟灌江府更加不同。
锦绣富贵地,确实容易消磨意志。
不过实在没想到,参加个宴会,还可能促成一段姻缘。
平安明显也想到此事,还道:“少爷,那林五姑娘变化可真大,如果不是之前认识她,肯定不知道她以前那般灵动。”
纪炀笑:“现在也还好。”
倒不是说她规规矩矩很好,而是藏在规矩下的性格很有意思。
她是个极聪明的人,只是汴京林家不太适合她。
不过对于这些,纪炀倒是更觉得文家在其中很有意思。
一边是宗室,一边是老臣子林家。
他们的选择代表势力的倒向。
说白了。
映月郡主代表宗室一派。
林五姑娘自不用说。
而文家作为翰林院第四人,过个几年便会成为大学士的人物,家主又正值壮年。
他们家,到底是会选映月郡主,还是林五姑娘。
又或者说,会选宗室,还是林家。
与其说文家四哥身为男子有选择的权利,不如说文家有选择权。
映月郡主身份尊贵,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亏。
这其中只有林五姑娘被身份裹挟,动弹不得。
是那种明白所有事情,也不能妄动的处境,她身上不仅有家族给的枷锁,还有女子身份给的枷锁。
若不是林家人,她自不用管这些,若不是女子,也有天地广阔。
可惜了。
但她还是聪明,在这种境地里,给自己争取到最大的体面跟尊重。
纪炀摇摇头,吩咐道:“去汴京府衙门。”
不仅车夫疑惑,平安也疑惑。
去衙门做什么?
纪炀笑:“当然是找茬。”
“给这些人在朝中参我,找个借口。”
朝中参少爷?
还要帮他们找借口?
纪炀的马车出了林家,一路直奔衙门,走得还很着急,看着十分急切的模样。
这让不少人户都看在眼里。
脑子里跟平安一个问题,这么着急,干什么?
等纪炀到了汴京府衙门,不用平安扶,直接大步走下马车,不等门口捕快阻拦,直接喊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麻奋的?给我喊出来。”
麻奋?
他们同僚?
眼看这位公子哥气势汹汹的模样,便知道是来找晦气的,捕快自然道:“衙门重地,不好随意喧闹,如果想要找他,还是另寻他处吧。”
这虽是开封府的捕快,但对上这种公子哥,基本不敢大声呵斥,这满汴京谁知道哪家公子哥又跟谁有关系。
在汴京执法,难啊。
纪炀嗤笑,径直要往衙门里闯。
这边喧闹已经让里面的麻奋知道。
虽然今日大多数官员都休沐,可衙门这边总要有几个值守的,他这种无根无基,出卖纪炀才得的职位,这种时候自然在办公。
麻奋见纪炀找来,本就心虚,再看他面色不善,更知道事情恐怕败露。
他还在张望,就听纪炀指着门后道:“来人,把他给我弄出来,敢传小爷的谣言,今日咱们两个打一架,也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好友情谊!”
这边动静还吸引不少路人,自然有人随口问一句:“这是怎么了?既是好友,为何拳脚相向。”
纪炀冷笑,看着说话的路人:“我拿他当好友,他却给我庶弟当狗!将我的一举一动全告诉庶弟母子!”
“不就是欺负我年幼失去母,所以去巴结那位?”
“前日刚回汴京,不过跟好友们在丰乐楼吃了顿酒,只是吃酒而已,他竟然把席面上一字一句全都加油添醋传出去!”
“我问过其他四个好友,他们四个赌咒说没讲过,只剩他了!”
“有本事让他也过来发个誓!”
纪炀本就年纪不大,这会说话急切中还带了点少年意气。
赌咒发誓他就信人家的话,怪不得被骗?
路人看向他,难免对这个“心思赤纯”的年轻人有了好感,这么容易相信人,背叛他的朋友也不是东西了!
这世上最可恨的事情之一,不就是兄弟背叛吗!
眼看义愤填膺的人越来越多,麻奋也不好继续躲着,如果事情越闹越大,上司那边肯定没好脸色。
只见他举起袖子遮脸,这才匆匆出来,开口便是:“纪炀纪炀,你别在这闹了,那事真跟我没关系。”
等会。
这年轻人是纪炀?!
路人下意识后退一句,刚还在帮他说话,这会竟然有些后怕?
是那个纪炀吗?
看大家脸色,麻奋声音又大了些:“这里是汴京府衙门门口,你若在这生事,纵然为伯爵府弟子,这事也难办啊。”
伯爵府嫡子,纪炀。
就是他!
众人看着一身华服的纪炀,只见他眉宇俊朗,脸上似笑非笑,若不是那些名声,谁都要称赞一句的。
可这是纪炀啊!
他的名讳,汴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是他在衙门门口闹事,好像正常起来?
纪炀并不管那么多,他身形本就比一般人要高大,直接抓起麻奋衣领,竟然有种把他要拎起来的感觉,冷笑道:“说,我回来一日,便在汴京漫天谣言,若不是陛下帮我澄清,今日林大学士家的宴席上,必然十分丢脸。”
“那谣言是不是你传的!还是我那好庶弟传的!”
“怪不得他今日在宴会上那般挑衅,你们好得很!”
哇。
陛下帮纪炀澄清谣言?
大学士林家还请他赴宴?
身为庶弟竟然挑衅嫡子?
看来停下来吃瓜是对的!
眼看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就知道事情必然能传出去,纪炀让平安跟车夫直接把麻奋丢进马车,随后扬长而去。
等纪炀的马车走了,众人这才回过神。
这,这还真的没法说!
纪炀八月十二回汴京,今日八月十四。
他就能搞出这么多大新闻?
今年的中秋节,只怕各家家宴上闲谈都是他的名字。
纪炀直接把麻奋带回别院交给凌俊鹏跟卫蓝。
早就想揍他了,今天终于找了个理由。
原身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当初还护送原身去任地,路上能看着原身病死,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等麻奋出门,脸上可谓精彩,身上伤痕更是看不到却疼痛难忍。
好个纪炀!竟然这么对他,竟然把他从衙门拖回家打。
如此嚣张的行径,果然还是他!
之前以为他变了,没想到还是个没脑子的。
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的计划,别怪他狠了。
麻奋一瘸一拐离开,故意让周围人户都看到,彰显纪炀的恶行!
王伯看着麻奋背影,自然不觉得少爷做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道:“少爷,他毕竟是衙门的人。”
“而且对您名声也不好,以后您要在汴京为官,少不得跟汴京府衙门的人打好关系。”
纪炀摆手:“不用管,今日府中可有其他事。”
说到这,王伯看了看少爷,这才道:“少爷,伯爵府来消息,请您中秋去赴家宴。”
明日中秋了。
时间过得好快。
纪炀笑了笑:“回他们,不去。”
“不去?伯爵府那边?”王伯劝言,“以后的伯爵府到底是您的家业,若不过去,会不会便宜了他们?”
“只要我人在,还怕这些?”纪炀翻看递过来的请帖,看着没什么重要的,只让王伯去回。
不管他在不在伯爵府,都越不开他这个人。
若跟以前一样,估计还好说,但如今政绩傍身,那就不一样了。
再好,好好的中秋佳节,何必跟他们去勾心斗角。
还是省省力气,等到节后上朝再说吧。
那时候肯定特别精彩。
王伯点头称是,虽然心里还有些担心,但他都听少爷的。
纪炀又吩咐:“去跟滕显那边说一声,这几日林家小姐跟文家小姐会去挑几个葫芦灯罩,账记在我名下。”
这些事忙完,纪炀又打开舆图,灌江府周围的地形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那地方没有什么天然屏障,跟边域只是城墙相隔。
在四五百年还是前朝的土地,只是前朝后期无能,如今那几块地已经被异族牢牢霸占。
这附近战事频发,也是这个原因。
纪炀到中秋晚饭时,这段时间一直在看舆图。
外面都在说陛下想要他留在汴京,连王伯,还有林家宴会上的人都这样认为。
甚至林启也如此想。
可只有他知道陛下的心思。
在别院家宴,气氛自然好。
玉敬泉等人自然也落座,他们都是纪炀的属下,还是抛弃官职,跋山涉水跟来,所以别院下人都十分尊敬,王伯也亲自斟酒。
等众人落座,纪炀只留了信任的在此伺候,凌俊鹏看着金杯里的美酒,感慨道:“说起来,到汴京不到三天时间,竟然已经完全习惯这。”
纪炀这几日一会去宫里,一会去宴会,回来便闷头看舆图。
他们几个倒是在家丁带领下逛汴京。
从初来时候的惊叹,再到慢慢熟悉,三天时间,足以让人对汴京印象深刻。
玉敬泉也点头:“要是有机会,真想把妻儿也接过来。”
大城市的好处自不用说,瞧着街上男女穿戴,再看各处鲜花乐声,都让人流连忘返。
随处可见的珍馐美味,随便走走便能碰到的新奇玩意,太不一样了。
卫蓝同样点头:“还有爹娘,爹娘在就好了。”
李宾倒是没说话,他现在只想回扶江县,照顾怀孕的妻子。
纪炀看看四周,平安王伯不用瞒着,剩下也没了旁人,这才放下酒杯,开口道:“我们这次,不会留在汴京。”
众人下意识看过来。
只听纪炀继续道:“在汴京不会停留太久,估计很快便会离开。”
纪炀算了算:“应该在十月之前。”
灌江府,山高水远,比潞州还要偏。
如果说潞州城算一个城市的六环,那灌江府便是十环开外。
而且他要去的地方,只会偏中更偏。
倒不是陛下如此想,而是他觉得,都过去了,都要闯一番事业了,自然要啃最难咬的骨头。
否则,岂不白费这次机会。
立功这事,也是不等人的。
所以要赶在十月之前,天气没有正式冷下来的时候出发,省得路上难走。
若天要再冷,就要明年春天再出发。
一耽误便是大半年。
“十月之前?我们去哪?”玉敬泉立刻问道,随后又接了句,“不管知县去哪,我都知道,汴京也没那样好。”
凌俊鹏跟卫蓝也道:“对,汴京没那样好,天天在这,骨头都要懒了。”
见大家跃跃欲试,纪炀笑,开口说了三个字。
“灌江府。”
灌江府?
别说其他人了,连李宾都惊呼出声。
前年灌江府兵乱,他们都是知道的。
潞州隔壁的凉西州都深受其害,朝廷分别派了两个官员去协助凉西州跟灌江府。
潞州知州去年帮到七八月份就已经回来。
但另一个官员现在还留在灌江府,听说每日焦头烂额。
提到那边,就是头疼。
他们大人,要去那?
可陛下不想想让大人留汴京吗?
为何主动提出想要灌江府。
这两者差别,说是一个天一个地都没错。
具体的纪炀现在还不能说,但趁着中秋提前跟身边人讲明白。
明日上朝,这事便会传出,不好让他们太过惊讶。
而且还有一件事。
“原本以为我会到潞州城任职,那地方大家熟悉,同僚也不错,所以带着你们另有机会。”纪炀慢慢道,“但灌江府不同,那边不知底细,内里又乱。你们过去,只怕会有危险。”
“所以这几日可以想想,不管回扶江县,潞州城,甚至留在汴京,我都能安排职位。”纪炀认真承诺。
“这事关乎性命,要慎重考虑。”
潞州城跟灌江府那边环境差别太大。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要拿起刀剑也不一定。
纪炀都没想到,他每日练练剑法,竟然会用在这上面?
等会,陛下不会知道他每日跑路练剑的事吧?
如果把这个也加上去,好像真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纪炀说完这话,谁料大家都笑:“大人,跟着您从潞州城出发那一刻,我们就不后悔。”
“是啊,一路走过来,我们这一两年的见识,比前面二三十年见的都多,怎么还会回去。”
“现在让我们回去,我们也坐不住的。”
“对!再说灌江府有您,我们怕什么!我凌俊鹏誓死保护知县大人!”
“我也是!我卫蓝武功虽不如俊鹏兄,但胜在灵巧,给您挡刀挡枪,这还是可以的!”
“玉敬泉也如此想,那些头疼的杂务,还是交给我吧。”
三人直抒胸臆。
管他汴京还是灌江府。
跟着大人就行!
扶江县都能治理好,何况那边!
平安也在一旁攥紧拳头:“少爷,小的也肯定跟着您。”
只有李宾想灌自己闷酒,他没这个机会了,但他会留在扶江县,即使只能养牛耕田,他也会做个不让知县大人操心的良民。
纪炀看了看大家,起身拱手:“纪炀在此谢过了。”
“我答应大家,总有一日,会亲自接你们家人来汴京,让他们也成为此地的笼袖骄民。”
这话自然是调侃。
但举家搬到汴京,无疑是最好的奖励。
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家人的日子!
拼了!
灌江府!
去了!
在纪炀跟他的手下都做好去灌江府准备时,第二天早朝,多数官员还以为,纪炀会留在汴京。
所以在他站在上朝队伍后面时,总有些酸酸的。
人家都是吃苦考上的功名,他呢?他拿银子换。
碰巧做出点功绩,还被陛下看到,点名让他来汴京。
还破例让他上早朝。
人比人气死人!
一时间情绪无比复杂。
纪炀只当什么也看不到,早上五点起来上朝,这日子太难熬了!
等行过礼之后,勉强打起精神。
只听前面宗室代表梁家,老臣代表林家,以及新晋的文家。
他们三边你来我往。
这三者跟前日宴会上看到的一样。
宗室跟林家争取。
文家随风而倒。
一会是大水赈灾抚恤,一会是升任某某官员,再或者裁减用度,又有人接了句提高捕鱼虾税等等。
还有灌江府那边上书要军费等等。
灌江府。
纪炀终于精神了点。
早朝上提到灌江府,但也只是点到为止。
因为这早朝也只是提出事情,具体的还要开小会讨论,只讲个大方向。
周围官员早已经习惯,原本以为节后第一个早朝就要结束,大家都想赶紧回官署休息,不对,回官署办公。
可没想御史台出来一人,直接要弹劾队伍最后面的纪炀,说他妄自尊大,不顾礼法,当街强行掳人,殴打朝廷官员等等等等。
纪炀都听困了。
因为纪炀是在队伍最后面,所以一众人等只能往后看。
皇帝在龙椅上看到这场面,一时觉得滑稽,差点笑出声,轻咳之后朝纪炀方向招手:“既是状告纪炀,那你上前来听。”
纪炀拱手谢恩,大大方方上前,不知道还以为御史台的人在夸他。
纪炀上前头一句便是:“这位大人,您方才讲得有些长,要不然总结一下,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