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决走后,卓星月好奇地问:“他刚刚和你说什么?”
“他把你交给我来保护了。”马猜等待她的反应。
卓星月摇头说:“谢谢,我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经历这么多,我已经不想依赖别人了。”
马猜还想说什么,但又一想今天发生太多事,她和杨决已经结束,而自己和她来日方长,便没有急于一时,只笑笑说:“晚安。”
这一晚,杨决很晚很晚才回房间。
他一直在花园里,看着星空发呆,直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以免被唐兰曦看出异样。
虽已订婚,但是他们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却不像准夫妻,只像一般合租的朋友,一切泾渭分明。
天热,唐兰曦穿着薄如蝉翼的清凉睡衣,杨决进屋一看到她,局促地转移视线,打开电脑看美股的走势。
唐兰曦知道他会看很晚,就煮了一杯咖啡端给他。
杨决不敢看她,盯着电脑去接。
她哎呀一声,滚烫的咖啡全部倒在她身上。
杨决担心她烫伤,可是望过去春光一览无余,他又别过头,忙乱地拿起毛巾帮她擦拭,似是触到柔软,他慌不迭站起来,不停地道歉,同时往外快步走,说去找人来帮忙。
关上门,他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又来这坐了。难道刚订婚就闹得不愉快?”
酒店酒吧的服务生看着坐在角落的杨决,窃窃私语。
从订婚仪式结束后的那一晚开始,每天晚上杨决都没有住在与唐兰曦共处的房间里,而是在酒吧里坐到很晚,不酗酒,只是接近天明才回去。
杨决正在接一个电话,是酒店的紧急医疗处打来的,说酒店医生已经去看望过唐小姐,无碍,请他放心,并问他,唐小姐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她不怪他。
“晚一点。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他挂了电话。
其实他手头哪有什么事?杨修身体恤他刚刚订婚,什么工作都让他交给邓秘书处理。
他闲得发慌。
他一直猛灌自己柠檬水,可是光喝柠檬水是醉不了人的。他很想喝酒,可是不想让卓星月看到自己酩酊大醉的模样,那样她一定会担心自己。
爱一个人,就不希望看到对方不快乐的样子。
对了,他是不是喝柠檬水都醉了?
怎会看见卓星月出现在吧台?她的出现,让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一直凝视着那个方向,其实卓星月只是按例每天巡逻酒店各处,询问今天的经营状况。
销售额让她很满意,最近连创新高。
她微微一笑,对吧台的服务员说:“辛苦了。”
她笑了!好久没有见到她的笑容。杨决失手把水杯打翻在地。
玻璃破碎的声响让卓星月注意到这边,她走过来,以为杨决是坐在这里喝酒,劝他早点回去。
她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我听业务部的人说你们定了明天很早出发的船去看鲸,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的行程会很累。”
他一想起屋里的无限春光,而她却推着自己回去。难道在她心里,希望他和兰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希望兰曦穿着香艳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希望他抱着兰曦一觉睡到天明?
杨决不由涌起一阵无名火,连珠带炮朝她发射:“回去干什么?卓星月,你是想我和兰曦抱个没完,还是亲个没完?那些暧昧的熏香,是你帮我们点燃的吗?那些凌乱的床单,是你帮我们换洗折叠吗?”说完了,他便后悔得无以复加,马上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默然不语,她知道,他一直在努力适应他的新身份,从她的男朋友到别人的未婚夫。她又何尝不是?
有时候着了魔地想靠近对方把一切抢回来,有时候清醒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悲地想逃得越远越好。有时近,有时远,让人筋疲力竭。
她换个话题,问起罗亚说的他今天找她的事。晚上马猜在的时候,她不方便问他。
“你赢了继承人的位置,我想问问你想要什么贺礼。这是我能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一只不起眼的毛毛虫终于破茧成蝶,然而当她走出那个茧子,发现说天荒地老都要等她一起飞的人已形同陌路。
她婉拒:“谢谢。我什么也不需要。”她看着他,动动唇却没有声音,因为最想要的已经没有了。
相对无言时,唐兰曦的声音钻出来。
“小二哥,我就知道你在这。”
不远处,穿着抹胸与短裙显得无比性感的她走过来,是来接他回家。
“咦,星月,你也在啊?”她看了两人一眼。
“我只是巡店路过这。”卓星月担心唐兰曦以为两人私会。
“我知道。小二哥既然已经和我订婚了,就是下定决心了。”她天真烂漫地一笑,自然而然地拉着杨决的手摇着,央求:“回去睡觉吧。不牵着你的手,我睡不着。”
她的声音可怜兮兮,话里的意思却让人遐想联翩。
卓星月难以继续呆在这里听下去,慌忙告辞。
她走后,杨决甩开唐兰曦的手,问:“兰曦,你为什么要乱说话?我们从来没有牵手而眠。”
此生,与人牵手而眠,他只在桐光村与卓星月有过。
“我随便说说。不然,别人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还以为我女性魅力不够呢。”唐兰曦吐吐舌头,让人无法责怪她。
想起这几天自己每晚都在外面逃避,却让唐兰曦经受旁人揣测和怀疑的目光,杨决一阵自责:“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唐兰曦蒙住他的嘴。
“我不准你说对不起,向你求婚和非要嫁给你的人是我。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何况……”她眉飞色舞地晃晃自己刚刚蒙住他的嘴的手,他的唇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心,她欢呼道,“偷吻成功!小二哥,以后我会绞尽脑汁吃你豆腐的!”
她装作像采花贼一样邪气地大笑起来,用大笑来遮掩自己得不了他的心的伤心。
酒店的庆功会如期召开,猫咪们都戴着金色的小皇冠,得意洋洋地在酒店里穿梭,准备迎接它们的新主人。
从业绩来看,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卓星月实至名归。连方君都没有嫉妒之意,这个庆功会的大部分工作是他完成的。从这方面看,卓星月不仅赢得了酒店,还赢得了所有员工发自心底的尊重。
杨修身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在最近的距离看着卓星月如同恒星般发光发热。
她没有穿着华服,仍然穿着酒店女员工都穿着的普通工作服。可是,她眼中的光芒,周身的气势却让她在平平众人中显得最为耀眼。
看她待人接物极有分寸,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转过头问杨决:“小决,你有准备什么贺礼吗?”
杨决犹疑不答,以为他还在试探什么,唐兰曦接过话说:“有啊,毕竟朋友一场,我提醒小二哥准备了。”
“那就好。现在就化干戈为玉帛,免得她以后成长起来,对蓝洋有恨,将来故意作对。”一场大病,让他也软化不少。
杨决却听出来弦外之音,杨修身竟然是在担忧以后的卓星月有对抗蓝洋的实力吗?
如今,杨修身终于开始重视卓星月,可惜他们已经分开。
杨决说不出的怅然,是不是当初再坚持久一点就可以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马猜和魔星并肩走入会场内,两个出色的男人交相辉映,他们找到卓星月,送上祝贺的礼物。
马猜送上的是一对自己亲手打捞和打磨的黑珍珠耳环。纯黑的光泽流动,连魔星也赞不绝口,直说:“想要找到这样饱满且完美匹配的两颗珍珠,不知要打捞多少蚌来寻找。”
至于他自己,两手空空。卓星月反倒放心,蛮担心他出手太豪爽,一座金山就砸下来。
“看来我没看错你,说没带礼物你也不失望。可惜啊……”魔星老成地叹口气,“我就是喜欢看你收到大礼惴惴不安的样子。至于我的礼物是什么,你待会会知道的。”
“我为你戴上。”马猜解围。
一对熠熠生辉的黑珍珠垂在她的耳边,衬得她皎白如霜雪,也与他的黑衣隐隐呼应。
唐兰曦也望向这边,在杨决耳边说:“我没记错的话,小二哥你准备的是一对白色的珍珠耳环?”
这里是海边,自然珍珠是首选。
巧的是,两个人不约而同选了珍珠耳环。
一黑一白,犹如两人。黑色如寂夜,白色如狂昼。
这时,馨姑妈姗姗来迟,因为出门时,她旧疾复发,不过不要紧,她已看淡一切,在台上宣布猫星酒店由卓星月继承,方君已为她定了远行的机票,她这一生都在为这间酒店操劳,没有好好看看世界,所以,庆功会结束后,方君会带着馨姑妈去旅行,死在哪,哪里就是终点。
也许是因为馨姑妈自己从容面对命运,酒店上下没有悲伤,只有狂欢,庆祝卓星月正式接管猫星酒店。
曾被诬陷。
曾被威胁。
曾被排挤。
那又如何?
被诬陷了就自救。
被威胁了就反击。
被排挤了就变强。
生命曲折,没有捷径。流泪和告饶都不会让所受的折磨停下来,只有坚强地承受一切,这些痛过的伤口愈合成为一身盔甲,助她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宣布完继承人后,魔星走上台,宣布注资猫星酒店,一笔连蓝洋企业都要掂量的巨额注资,就是他送给卓星月的贺礼。用这笔钱,预计三年内增开五家分店。一下子,独苗一样的猫星酒店变成新兴连锁酒店。
他的管家在旁边没料到来这么一出,一直在旁边打眼色,意思是要慎重考虑投资的合理性。
魔星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摆出一副纨绔到底的样子,说:“我乐意。”他的管家就不敢作声。
卓星月不知道怎么谢魔星,魔星却笑她没见识,一点小钱就打动她了,随意地说:“没事,一点零用钱投资玩玩。交给你,我总放心没人坑我。”
台下掌声雷动,连杨修身亦在为她鼓掌,用口形对她说:“我承认,你超乎我的预料。”
这一切,曾是为了杨决。
台上的她下意识地看向杨决。
杨决正灰心地把白色的珍珠耳环递给唐兰曦,因为唐兰曦说:“小二哥,你的礼物是不是送不出去了?那不如给我好了?”此刻,唐兰曦又说:“小二哥,你帮我戴一下。”杨决看杨修身在一边,只能答应。他偏头为她戴上耳环时,她忽然头往前一点,啄了他的脸颊一下。杨决急忙正襟危坐,不敢看台上,不知道卓星月是否看到这一幕。
这时,唐兰曦摸着耳朵上圆润的白色珍珠,朝台上的卓星月莞尔一笑。
在她最重要的时刻,唐兰曦提醒她,其实她已痛失最爱。
所有的辉煌,如同海市蜃楼。
她为什么忽然想哭呢?
不是喜极而泣,而是心灵深处被撕开一个口子。
“我发誓为你凯旋,而我凯旋了,你呢?”
卓星月没有心力应付众人的恭贺,早早回了休息室躲着。方君来这里向她辞行,她擦干眼泪,问起他以后的打算。
“嗯,先陪妈出去看一圈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也许我也会开一家酒店和你继续竞争哦。”
“那我等你,方君表哥,也随时欢迎你回来,你的一半随时还给你。”
她伸出手,他握住。
就算曾经刀枪相见,如今已惺惺相惜。
每个人都在告别,包括杨决也在庆功会后办理退房手续。
杨修身坐今天下午的班机在邓秘书的陪同下回幸凉市,杨决也搭乘下午的班机陪同唐兰曦去国外见她的父母。
在杨决去办理退房手续的时候,唐兰曦来到休息室。
“前段日子,我爸妈因为工作繁忙没来参加订婚仪式,今天,小二哥就和我一起亲自飞往拜访他们,并商量婚期。”她刻意强调了“婚期”这两个字,接着问,“你觉得结婚典礼上用什么花比较好?”
卓星月不想听,开始还能礼貌地请她出去,但唐兰曦一直逼问她这个问题,她怒了,大喊:“唐小姐,你的婚礼是你的事,不必找我商量。”她怕唐兰曦晚出去一秒,她的坚强就会化为乌有。
唐兰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一只可怜挣扎的蚂蚁,说:“因为我打算到你的酒店来结婚啊!订婚在这里,结婚在这里,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在这里!对了,亲子游也会来这里!我会让你知道,小二哥和我在一起很幸福。”
“出去!”她不敢想那一天又一天,尖叫着,把唐兰曦往外面推。
看着她濒临崩溃,唐兰曦放声大笑,鼓掌表扬:“卓星月,你今天演得真好,对每个人都笑,好像你万事如意,原来你还是知道伤心的。如果没有种种变故,今天本来是你和小二哥被杨伯伯承认的日子,现在却成了你们永远的分手日。”
“够了。你不就是想看这样的我投降认输吗?”卓星月松开咬住唇的牙,唇上一排浅浅的血窝,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这座岛埋葬着我所有的思念,请你们行行好,不要再来这座岛。”
从今以后,相见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