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夕风骤谁来归(1 / 2)

再嫁 伊一 7732 字 1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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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十一月初一,萧沐原登基,拟诏书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皇帝臣沐原,敢用玄社,昭告于皇天后帝:朕历经苦难,与众卿征战数年,终成大业,今天下已定,众人之中,众卿合力推朕,言朕厚德隆功,泽被人心,醇化流芳外。天德王道,一以贯之。朕虽受天眷命,天地垂光,然今天下皆众卿合力撼下,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朕亦受之有愧。朕之大志甚多,惟思一展宏图。遂顺承天道,于甲子年十一月告祭天地于钟山之阳,定天下之号重曰大雍,建元仁惠。恭诣太庙,册封俞氏为皇后,期以本年为仁惠元年。

朕仰赖天恩,顺承帝业,初登大宝,朕必遵寻教诲,崇师德育,招氓民无威束可屈,宣百官无弊谏可言。朕思宏业,皆众卿合而戡立,凡赤诚智佑之士,疆关舍驱之卒,必将因功晋赏,小则仕镇,达则三卿。股肱之臣,尽职恪守,君民一体,共扶社稷,必使朕之江山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苏年锦在榻上醒来时,身边只有皇甫澈守着。她睁开眼睛看了半天想了半天,喉咙干疼,才终于想起来,这里已经是沐原的皇宫了。

“你醒了?”皇甫澈正在为她搅拌汤药,期望可以凉一些尽早让她吃。

苏年锦缓缓从榻上坐起来,由着皇甫澈给她垫了个蒲团,她却不言不动,只双目呆滞地看着宫外。落花枯萎,衰草败去,眼看着冬日就要来了。

“沐原给你诊了脉,说是气血攻心,有了痨病,你以后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皇甫澈叹了口气,刚想把药碗端到她面前,却见她猛地别过头去,冷冷道:“不要再与我提那个名字。”

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了。

她一想起慕疏涵心里就难过,想起慕宛之便如坐针毡,他们都为自己放弃了一切,而自己,却好好地待在这里,完好无损地、毫发无伤地、安安全全地待在这里。

如今只要一睁眼,脑子里想的都是慕疏涵被一箭射穿头颅的情景。她仍然记得他死前看着自己笑,那笑让人如沐春风,让人恍若回到初见时。春风飞扬,杨柳横摆,她夜里在池塘中撒了白纸花,被他发觉,张口一句便是轻轻润润的,轻轻润润地问她,可是受委屈了?

“你醒了?”

她正怔愣时,忽见允儿端着羹汤进来了,缓缓将汤盏放在桌案上,才又道,“皇上让我炖了你最爱喝的鱼羹,趁着身子好些,多喝一点吧。”

允儿……苏年锦哽了哽喉咙,猛地侧身滚下床,正待大家惊诧时,她又慌慌忙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拽住她的衣袖哭道:“那时候老四给了我一管药是不是?那时候给过我什么东西对不对?那是老四第一次送我东西吧?是不是第一次……”

允儿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记,却又见她满脸是泪,双眼红肿,不觉叹气,“是一管芫乌子,去血化瘀的,被你丢进倚翠湖了。”

苏年锦眼泪越落越多,待她说完便猛地转身向着宫外跑去。长风呼啸,她只穿着单衣,不顾宫人拦阻,拼命向着怡睿王府的方向而去……

“丫头!”皇甫澈一下子站起身来,皱眉瞪了允儿一眼,遂从雕架上拿了风氅,疾步追了上去。

怡睿王府,倚翠湖。

“快放水!放水!”

上百个士兵绕着倚翠湖忙忙碌碌,苏年锦站在桥上,双目凄迷,一边喊一边哭。

皇甫澈给她披上了袍子,亦展目于湖面。此湖通往后山连贯整个王府,若想将水全部放完估计也是难事,不由转头吩咐身后的工部尚书:“再多派一些人来,今日务必排干水道。”

“是,是。”

大臣低头领命而去,抬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渍。都是十一月冬了,可在这个人面前,他仍然吓得四肢瘫软冷汗直流。

怡睿王府已经被皇上下令封了,如今皇甫澈带着苏年锦,哦不,是俞星梨顾自前来,让他打开府门,而后又派兵前来疏通水道,他如何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二人一个开国将军,一个未来皇后,单这几个字,就足以砍他九个脑袋了。

上千个将士下水疏通,一直从早晨忙到傍晚。苏年锦一动不动地站在桥面上,任冬日的阴霾与冷冽打在自己身上。她变得寡默而幽寂,除了放水一直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皇甫澈就站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一身长衫显得落拓萧举。

怡睿王府再也没有之前的繁华了,所有奴才全部被杀,整个王府除了倚翠湖这处尚还热闹,其他地方颓败得可怜。东厢与西厢暗沉沉的,正堂也死寂寂的,没有人在这里了,连池中的残荷都显得了无生机。不知是很久没有来这里了,还是死人的鲜血能滋润土地,苏年锦愈发觉得她脚下草木凄凄,长柳茂盛。

“回主子,倚翠湖湖水全面排干!”

苏年锦缓缓转过头,看着眉下的一湖淤泥。水排干了,露出紫泥堆砌的底盘,湿汪汪的,像一片泥沼,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苏年锦迅速下了桥面,还未待众人回神,她便扯着裙摆踏进湖中。湖中淤泥里仍然有水,她一步一个坑,走的极其艰难,然她却毫无所动,顾自向着湖心走去,脸色极寒,极倔。

“丫头你干什么!”

皇甫澈也想跟着上前,却被一众士兵挡住。刚刚抽完水,湖中淤泥臭气熏天,全是腥味。士兵不忍,执意拦着皇甫澈。再看湖中,苏年锦像疯了一样,双手抓泥,抓一把丢一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遍又一遍将紫泥捧在手里,寻着没有,丢掉再重新抓一把,如此反复多次,直到太阳完全下山,暮色正浓。

“疏涵……疏涵……”苏年锦撅着嘴哭出声来,“在哪里,在哪里,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袖子、衣服、裙摆、脸上全部都是淤泥,苏年锦却毫不为意,双手深深插进湖中,一直插到手肘处,再猛地捧出来,仔仔细细地看,大声哭着,“芫乌子在哪里,你送我的芫乌子在哪里……”

暮色时候风又起了,呜呜咽咽。

皇甫澈不忍,一下子将全部士兵打开,而后自己猛地跳入湖中,随着她的脚印迈向湖心。

“你疯了吗?!”

他从背后抱住她,看着她长甲里满满满满都是淤泥,吼叫起来,“慕疏涵死了!死了!”

“疏涵……”苏年锦颤着指尖,眼泪一滴一滴全部落在他的手背上,嗓子哽咽的难受,然声音却断断续续的,不停地喊。

王府一片死寂,桥上风景暗沉,众士兵三三两两地围着整个倚翠湖看着他们。紫深的淤泥里,苏年锦仰头大哭,声音恍似穿破苍穹,撕心裂肺,“疏涵你在哪,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直到哭得没有力气了,她一下子跌跪在淤泥中,身子一点一点向里凹陷。长甲狠狠攥进肉里,苏年锦的一颗泪落到湖中,似是对他最后的祭奠……

她想起他曾经笑着给她芫乌子,说女子年轻嘛,还是要以色事人的;想起他偷偷跑到小厨房喝自己熬的汤;想起胡地雪夜里,他救起她和宛之,一个人将他们挨个背到藏身的地方;想起他高头大马而来,一身风流清举,皓齿明眸,如星河浩瀚,在林中追她救她;想起他死不瞑目,迎着乍泄的阳光倒在山巅之上……

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

苏年锦大哭,眼泪爬满面颊,双手紧紧按在淤泥里,哭得不能自己。

疏涵,对不起……

十一月十五,封后大典。

灰沉沉的天空簌簌落了雪,冒了一天一夜,整个皇宫皆是张灯挂彩,红绫漫天。宫人进进出出,添火盆,镶玛瑙,琉璃翡翠球里塞满了苏和熏香。未央宫的水晶帘子也系上了一对一对的同心玉,梁间重新雕了蝙蝠、寿桃与莲花,榻上撒满了桂圆、花生与红枣,整个宫殿一派明和新贵,华丽雍容。

苏年锦着一身红色大袖衣,戴龙凤珠翠冠,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褙子添朱。梳花冠髻,髻上加龙凤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端坐在菱花镜前,等待着卯时一刻上殿受封。

“你们都先下去吧。”

苏年锦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出声。

允儿在她身后伺候着,顿了顿,禀道:“皇上要我等一直伺候着。”

苏年锦看都没看她,冷冷一哂,“当日让你查福子身世,你回禀我说他清清白白。其实以你的手段,应该早就查到他是夏芷宜的人了。你却没有跟我说,如此想来,你早就防着我了。我一时想不通彼时你我二人同时为沐原效力,为何你还要防我。不过后来你丢下我顾自逃回西北时我才明白,原是你喜欢他的。你喜欢他,便不能容忍他喜欢我。”

允儿低头,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今日我被册封为后,你心里应极不好受。”苏年锦借着镜子看她的身影,清清寡寡,比如今的自己不知落寞了多少倍。随又一笑,浅道,“你带人下去,一会就能高兴了。”

允儿抿了抿唇,顿了半晌,随即回头命令一众宫女,“都下去!”

苏年锦没有说话,只听得原还熙熙攘攘的未央宫一下子便冷清了。

允儿合上宫门时又看了她一眼,眉心紧蹙,寒了面色,而后吱呀一声,重重地关了宫门。

宫中灯光昏暗,微微有几支红烛燃着。苏年锦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床榻前,而后从枕心里掏出一把匕首来。那匕首是她的防身利器,自从嫁给慕宛之时就形影不离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匕首,原是用来自尽的。

灯火寥落,苏年锦暗暗一笑,似乎再也没有牵绊了……

乾坤宫。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云阶九十九层之上有钟声拂云掠下,声贯云霄。此宫殿阔深九间,进深五间,殿前有长九十米的龙尾道至殿阶,开朗雄浑,辉煌震撼。

萧沐原着九五龙袍,坐在龙椅之上,受底下万众群臣朝贺。只是鼓声三起三合,却仍未见皇后上得朝来,众臣皆是窃窃私语。眼瞧着吉时已过,沐原示意宫人前去未央宫打探,却不料半个时辰后便听宫女大哭禀道:“皇后割腕了!”

萧沐原一下子从龙椅上站起来,而后五步并三,向着未央宫飞奔而去。

群臣一时似炸开了锅,都转身回头看向宫外那急速飞奔的一抹明黄身影,身后虽有一大群宫女太监跟着,却仍看起来孤清清的……

瘦尽灯花又一宵。

苏年锦缓缓醒来时,沐原正托手在案前看书。见她醒了,忙起身迎到床前,问道:“怎么样了?”

苏年锦看了看腕子间包裹的层层白布,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沐原将书放下,坐在榻边,缓缓握住了她的腕子,“以后不许你死了。”

苏年锦皱眉,将腕子费力一抽,却没抽动。宫里冷冷的,她一直不说话,让他更冷。

“你以为你死了,我会痛苦吗?”沐原唇角一扯,语气也寒了两分,“朕告诉你,你死了,朕不会流一滴眼泪!”

苏年锦转头看着他,笑了笑,“这次你救便是救了,下次我还死。总有能死成的时候。”

“你不许死!”

苏年锦眸子一弯,“当初要杀我的人,不是你么。”

那声音充满着轻蔑与讥讽,饶是一向好脾气的沐原,如今也紧攥了拳头,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是他的耻辱,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似耳光一样,一巴掌,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沐原缓缓站起身,盯着她,“慕宛之没死,不要活着见他吗?”

桌案上的书半卷着,有风拂来,哗啦啦翻了几页,透着书香气。

苏年锦一怔,眸光乍亮,连忙下榻,走到他旁边,“你说什么?”

“呵。”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永远都知道她的软肋在哪。沐原冷冷一笑,握紧拳头,“还想死么?”

“他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苏年锦紧紧盯着他,不顾腕子上的伤口,一下子揪住他的脖颈。宫外的太监吓得面色惨白,连忙上前阻止,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她区区一个女子怎么敢……

只是太监甫迈进宫门口,就被沐原阻止住了。硬生生站在那,不敢再上前一步。

沐原目色深如沉潭,冷冷地看了苏年锦一眼,“朕不知道他在哪,也在抓他。你还要死吗?要死,朕不拦你。”

声音极冷,苏年锦仓皇落泪,整个身体一下子就垮下来了。手间力道变松,呆呆地坐到凳子上,不发一语。她脖颈处的伤还没好,留着长长的印子,方才一用力又微微渗出血来,然苏年锦却似未察觉一般,木偶一般坐在那,风从宫外送进来,冷冷的。

“我做你的皇后。”

声音毫无感情,犹如交差一般。

深夜里,沐原忽地一笑,却又被他极力掩饰着,夹着一抹苦意。

“皇上,”忽有宫女站在未央宫的门口,扬声禀道,“棠妃想让皇上去趟景福宫。”

沐原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告诉她朕这就去。”

“是。”

那宫女欢天喜地的转了身子,一路小跑,想必是迫不及待要回去禀报了吧。

“沈棠?”苏年锦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他。

“是。”

怪不得这样嚣张,皇后册封大典今日才刚刚过去,她便迫不及待地要这样与她宣战。沈倾岳的女儿,沈倾岳……苏年锦微微低头,脑子里又想起那个清逸隽雅的身影,他们父女俩,当真是她的劫难。

“你走吧。”苏年锦起身缓缓坐回榻上,眸中清冷,“允儿我也不要了,你另派个宫女侍候我吧。还有,以前在王府中的福子颇得我心,你也让他过来继续伺候吧。”

“好。”

沐原应下,又看了看她,才转身走出宫门。一身明黄愈发衬得他坐上琴心,器宇轩昂。

苏年锦微微转眸,看着窗外的长雪梅影,心口泛涩。宛之,你在哪……

塞北,明月镇。

夏芷宜背着慕嘉偐的身子来到此处时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好巧不巧,晕在了大夫家门口。很长时间以后,慕嘉偐说夏芷宜运气好的简直令人发指,夏芷宜无所谓地笑笑,大概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待慕嘉偐的伤恢复了一大半时,夏芷宜看了看小镇的环境,四面环山三处绕水,消息闭塞,追兵也很难追上来,索性与慕嘉偐一同住下,在江边找了所房子,一住就是两个月。

某一日,天气晴朗,阳光从久违的云层中乍泄开来。夏芷宜刚从河边浣衣归来,便看见慕嘉偐着一身青色长袍在屋子门口呆立着,久默不语。

“怎么了?”

她这一问,才看见他眸子里泛的眼泪。心里一惊,堂堂七尺大男人,好端端怎么哭了?

“皇榜贴的,言大燕太子与太子妃,于三日后斩杀于菜市口。”慕嘉偐一下子踉跄跌坐在凳子上,心口一阵绞痛。

“大雍皇帝,可真够狠的。”夏芷宜皱了皱眉,“听说京城中的几个王府都被封了,死的死,散的散,我还以为太子他们还能活,不想如今也……”

“可怜太子妃还有了我大燕的血脉。”慕嘉偐苦苦一笑,顿了半晌,才又道,“当日我查出刺杀我的人是太子派的,一时心寒,知道太子是要逼宫了,连忙去找三哥商议。如此才有了他与四哥留下来,我去胡地对付阿方拓。只是万想不到,四哥死了,连三哥都弃了帅印,不知所踪。”

“慕宛之啊,”夏芷宜叹了叹气,“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为了苏年锦,真的连命都不要。可那帅印好歹关系着整个大燕的命运,他可真舍得。”

“或许,”慕嘉偐抬头看了看她,伤没好,又咳出几声,“他在得知苏年锦被掳走时,就想过拿帅印换她了。”他一笑,唇角微苦,“沐原那个人,每一步计划都是周密的。”

“可惜慕宛之与你在胡地战了一个月才回去,不然或许还可以阻止沐原。”夏芷宜放下木盆,也坐在他身边,摇了摇头。

“若三哥不与我一起去胡地,怕是我难敌阿方拓,也不会撑到现在了。”慕嘉偐望了望远处的山峦,吸了口凉气,“能打败阿方拓的,我大燕或许只有三哥了。”

夏芷宜愣了愣,没说话。打败又能怎样,这天下还不是易了主,还不是给了别人,还不是如今死的死,散的散。曾经繁华如斯的大燕,彻底没有了。

……

冰月,初十。

护城河里的水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天气冷得让人发颤。苏年锦听到消息时在宫中大跑,所有宫女太监都追不上,只在身后不断地喊着。

一路奔到兴庆宫,正看见沈棠在给沐原喂点心。苏年锦就愣愣地站在那,盯着他们。

“哟,是姐姐来了。”棠妃由宫女搀扶着下了台阶,缓缓走到她面前,也不行礼也不跪,就那么单纯地喊了句,笑看着她。

“你出去。”

苏年锦声音冷冷的,眸光却一直盯着桌案前的沐原。

“哟,姐姐来得不巧,皇上正给妾身讲笑话呢。这还没讲完姐姐就进来了,妾身也不好退出去啊。”

啪!

苏年锦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她的时候才真正看了看她的样子。星眸如水,腰肢纤细,算不上特别漂亮,却有一种小家碧玉之感。她想起师父沈倾岳的老家是在江南,也难怪沈棠如此娇嗲。

“本宫命令你,出去。”

“你!”沈棠回头看了看沐原,见他没反应,一时气急,跺着脚就出了宫。

太监识抬举地缓缓合上了宫门,偌大的兴庆宫,只有他二人的对峙,气氛僵冷。

“放过顾筠菱。”她缓缓启口,隔着那么远看着他,眸色一湿,“她还怀着孩子,再过几天就要临盆,放过她。”

沐原一直批阅着奏折,方才一幕他连头都没抬,如今亦是。

“不行。”

“她还怀着孩子!”

冰冷的宫中只有她凄怆的回音,了无一丝答复。

苏年锦提着裙摆一路迈上台阶走到他面前,案头的苏和香薰让她有些头疼,凄惶道:“求你了沐原,让她生下孩子吧。怀胎十月,她马上就要生了,马上……”

“就是因为有孕在身,她才不能活!”

沐原一下子掷了笔,眉心紧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年锦一顿,心冷如冰。

是的,是活不了的,连她自己都知道,谁都可以活下来,唯有太子、太子妃与她腹中的孩子都得死。那是大燕的血脉,与当初沐原的身份一样,前朝嫡血,若不杀,日后是要成为沐原强劲对手的人……

可怜了顾筠菱,明媚单纯的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这样的劫难。

她惶惶落下泪来,抿着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