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忽起西风长瑟瑟(1 / 2)

再嫁 伊一 832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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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红烛凝泪。

慕宛之与苏年锦对坐了半个时辰,唇角笑意一直不曾散去,看得苏年锦又惊又羞,禁不住道:“还没有看够么?”

“总是看不够的。”

“贫嘴。”

“今日真美。”他信手握上她的腕子,唇角笑如春风,“香肤冰雪,皓齿蛾眉,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本王得你,宁不要天下。”

苏年锦一怔,喉头竟是一阵泛酸,想起他不顾性命偷拿帅印种种,险些又要垂泪。

“天下还是要的。”苏年锦嗔他,“不然我就惨了,被外人嚼舌根子,说红颜祸水。”

“扑哧。”

慕宛之浅笑起来,他周身有股好闻的香气,似是雨后的竹香,清清爽爽的,要让苏年锦醉了。

“爷别笑,我是说真的。”苏年锦反手握住他的腕子,认真道,“如今太子大势已去,看皇上意思,极有可能把皇位传给老五。若爷与老五关系还好也就罢了,只是老五自小便与太子亲近,太子如今又是这副败落样子如丧家之犬,老五虽得了利,却不见得会感激爷。”

“你若是担心,就好好做我的王妃,其他便不必管了。”

“可是爷……”

慕宛之摆手,大红的衣服上绣着雅致的暗纹,自有一股气质如蒹葭玉树。

“锦儿,我能给你的,如果不是天下,便是我自己。”

他说话时,眸子不曾离开她半分,唇角隐着笑意,如春日的木兰夏日的细雨。苏年锦心头一暖,倾身靠在他的怀里,笑道:“我知。”

能一起走到现在,该多不容易……只是……苏年锦看了看小腹的方向,皱了皱眉。

笃笃笃。

屋外头传来木子彬压得极低的声音,似乎是极不愿意才过来的。

“爷,小郡主闹着要见你,要不要……要不要去西厢看看……”

苏年锦抬头,抚了抚鬓间的海棠簪子,看向慕宛之。这个时候闹着要见他,可不就是秦语容的主意。

慕宛之皱了皱眉,似乎在想应对的办法。如皎月的面色上,刻着一抹不愿。

“不如就把吟儿接过来,哄她一会,睡了自然就走了。”

“好。”

慕宛之一笑,心知是个好主意。

只是吩咐木子彬去抱吟儿过来,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影,正疑惑时,却见木子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道:“秦主子与司徒在西厢吵起来了。”

“什么?”

慕宛之与苏年锦皆皱了皱眉,彼此看了看对方的红衣,只觉得这一场大婚,来得真是不易。

“看看去吧。”

“好。”

两人执手一起步入西厢,还未踏进时便听见秦语容痛哭的声音,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司徒就站在桌案旁边,手里拿着酒壶,打眼一瞧就是已经喝醉了的样子。

苏年锦有很久没有看到司徒明轩了,记得当日看他风流清举也算是个才貌双全的男子,不想如今颓废到这种地步。她皱了皱眉,上前扶了他一把,“若是醉了,便回去吧。”

司徒惺忪着睡眼看了看苏年锦,唇角一扯,忽苦笑出声:“王妃今日大喜,我实在不该扫兴。”

“没有人扫兴,不必自责。”

苏年锦话音方歇,慕宛之便眼神示意木子彬将司徒扶下去,不料木子彬刚一接手,就被司徒甩开,单手支在桌角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宛之,是我对不住你,给你添了诸多麻烦。若你哪日被折腾烦了累了,请一定告诉我,我即刻带着她们走。”

苏年锦看了看秦语容,满面梨花带雨的样子,无端让人心疼。

“娘亲,娘亲不哭……”慕潇吟今日也穿着红色的小衣服,楚楚可怜地看着秦语容,扯着她的袖子安慰道,“是吟儿不乖,惹娘亲生气了。”

“我的儿……”秦语容哭声更加哀戚,一把揽过吟儿入怀,眼泪直往下掉。

司徒看着她们二人痛哭模样,心下一时又悲又忿,拳头攥得紧紧的,目露哀色。

慕宛之缓步上前,长睫微垂,看着他们,“若王府委屈了你们,便可跟司徒一起走。若觉得王府尚还能保护你们,便随司徒一起留下。”

他说话声音很浅,然而分量却是极重。留是司徒的人,走也是司徒的人,秦语容泪眼模糊地看着慕宛之,想她在王府的地位便随着他刚才的那些话,一起消散了。

苏年锦上前扯住慕宛之的衣袖,“爷,让他们歇着吧。”

“好。”

声音一下子温柔起来,一时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父亲……”

两人正想走时,忽见吟儿拽住慕宛之的衣摆,弱弱道:“父亲能陪吟儿一晚么……”

“这……”

一旁的木子彬都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哄道:“王爷今日有事情,改日再陪小郡主吧。”

只是吟儿看都不看木子彬一眼,只眼泪汪汪地望着慕宛之,“求父亲了。”

苏年锦意识到入这王府,随之而来地便又是无穷无尽的争宠与算计,心头一沉。只是唇角笑意不减,看了看他,“你就哄哄她,我在房里等你。”

慕宛之如今根本动弹不得,稍一扯身,便被小人儿拽的更紧。见苏年锦这样说了,心里只觉得愧疚。

“你先休息,我这就回去。”

“嗯。”

苏年锦由着允儿扶着出了西厢,再抬头时,天上一轮冷月,照得自己有些冷。

“主子不该这般退让。”允儿有些生气,两人一同过倚翠湖时,终于憋不住说出声音来。

“吟儿自小就认为他是她的父亲,若告诉她真相,趴是接受不了。”苏年锦叹了口气,一步一步皆是疲惫,“其实允儿,我有孕了。”

“什么?”允儿一惊,看向她的小腹,却是皱了皱眉。

苏年锦自是知道她疑惑什么,边走边道:“我本身就是大夫,人的体质各有不同,有的不足月就显得肚皮奇鼓,有的快生了也就比平时多胖一点。我怀中的胎儿已经六个多月了,也是在和亲之后发现的。只是我体质天生不好,胎儿也是小的可怜,中间去和亲的路上又吃了诸多苦头,他能待在我腹中完好无损,我已是感激。”

“那主子打算怎么办?生下来么?”允儿听了半天,直觉得满手心都是冷汗。想起当初她为了沐原潜进府中作为卧底,怎么到现在,反而自己先陷进去了呢。

“我要生下来他。”苏年锦抚上小腹,又笑了笑,似乎掌心处便是温暖,“但是我还没有告诉宛之,因为……”

“因为你怕他发现你根本不是苏年锦。”允儿一怔,月夜下一双眸子冷光仄仄。

“是。”

“堕了吧!”允儿忽地抓住她的胳膊,认真道,“使命在身,我们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的。”

“不……”

“想想沐原,想想曾经一起战死的士兵,想想大雍的天下。主子,你早晚是要和慕宛之分道扬镳的!”

苏年锦眸子猛地乍亮,似乎心中的疑虑一下子全部被人说出来,暴晒出来,让她疼痛难忍。是了,那么久都一直苦苦隐瞒着,不就是怕慕宛之发现她,然后,不仅连孩子都没有了,可能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了……

“主子,你要三思啊!”允儿眼瞧着苏年锦要落下泪来,急个不停,“想想我们来府中的目的,若一旦有孩子牵累,就很难脱身了。”

眼前一幕幕划过很多士兵惨死的情形,苏年锦心中哀痛。当初她来王府,就是想替沐原报仇,想为沐原讨得天下,他们牺牲了那么多,隐忍了那么久,就是为有朝一日将这大燕逼退回去,重新恢复大雍政权,可是如今……

苏年锦哽了哽喉头,缓缓看向允儿,“沐原没有死,我做这一切,不仅没了意义,而且还备受屈辱。”

他不惜以假死利用她,如今她知道了真相更是进退两难,就算她救得了苍生天下大雍山河,谁又能来救她呢……

苏年锦撇下允儿一路踉跄回屋,眼泪混着月光渐渐入睡,掌心仍然抚住小腹,似乎那里,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允儿在门口站了很久,终是哀叹一声,转身回去。她比谁都心疼房中的女人,只是……她抬头看了看西北方向,唇角一抹苦笑,深处此地步,万般不由人……

床榻上,凄寡的背影映着案上的红烛,摇摇晃晃。

慕宛之从西厢甫一出来,就被木子彬拦住,低声禀道:“王爷,几个大臣还在书房等着你。”

慕宛之皱了皱眉,看了看正厢的方向,抬眸道:“今日不见客,让他们都回去吧。”

“可是……”

他刚想走,却被木子彬又张口截下,“大臣们都已知道了苏……王妃的身世,迫切想要见一见你。”

慕宛之身子一顿,冷风钻进袖口,让他微寒。

“那就更不必见了。”

话稍处还带着凄清,风一吹就散了。只剩他的身子逐渐消失在枯枝假石处,红色也缩成黑点,遍寻不见。

木子彬摇了摇头,转身去了书房。劝走大臣容易,可是眼下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苏年锦这颗棋,王爷必须动啊。不然如何对那些大臣们交代,又如何走下一步的局呢。

天气阴寒,想来又要落雪了。

夏芷宜逃到慕嘉偐府上时赶巧他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里面似乎有人声,夏芷宜正准备往里面去,却被松牙一下子阻拦住,“是谁?”

“我!”

“王妃?”松牙一怔,看了看天色,“王妃这么晚来是……”

“去,去,把你们王爷给我叫出来。”夏芷宜瞧了瞧后面并无追兵,才稍稍放下心来,“我找他有事。”

“噢。”松牙半信半疑地请她入了正堂,而自己则去了书房请慕嘉偐。

书房中,灯火明灭。

慕嘉偐正与几个大臣商议日后的计划,一老臣道:“现在党争愈来愈激烈,皇上又迟迟不宣布太子人选,慕宛之正筹备朝中人脉,可能随时都会有行动。”

慕嘉偐微微眯了眯目,“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做?”

“夺其兵权。”那老臣眉毛一挑,“有了兵权,才能立得住脚。”

“办法倒是可以,不过现在兵权在父皇手里,他慕宛之也没有。”慕嘉偐单手负后,想了想,“只要胡人不出兵,慕宛之倒也没有什么办法受宠。”

“呵,不仅不受宠,没准还会有杀头之罪。”

“李老什么意思?”

那李姓权臣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哈了口寒气,一笑,“听说三王爷娶了新王妃,那新王妃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死去的妾室苏年锦。三王爷因为她不顾性命偷拿帅印前去胡地救她,此事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而我听说,那苏氏并不是苏岩的女儿,而是,前朝叛党头目俞星梨。”

“哦?!”

此言一出,其余几个大臣赶紧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此话当真?”慕嘉偐想了想当日他要杀苏氏的情形,见她面不改色淡定自持,已经开始怀疑她,如今听他一说,反而更加确信起来。

“李老有主意?”

李姓权臣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看向慕嘉偐,“如今太子双腿已废,看来皇上已经对他失望了。如今我们只要扳倒慕宛之便可,其他事情不足为惧。明日我便带领其他朝臣给皇上上折子,这样一来,慕宛之自身难保。”

“好!那就有劳大人了。”慕嘉偐唇角微微一扯,带着一丝阴冽气。

松牙敲门时,几人正巧谈到如何寻找苏年锦是俞星梨的证据,先让几位大臣上书皇上造成舆论压力,而后再派兵前去搜查证据,如此既不耽误功夫,又能击散慕宛之的实力。

“禀五爷,夏芷宜来了。”

“什么?”被拉到一侧的慕嘉偐一听松牙的话,立马皱起眉头来。

这个时候要是与夏芷宜有什么瓜葛,确实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慕嘉偐暗处攥了攥拳头,与几个大臣吩咐了一声,即扯袍子去了正堂。

夏芷宜正眯在桌角上打瞌睡,因为一路跑的艰辛,弄得浑身破破烂烂的,虽是寒冬天气,可她头发上的汗水都腻到一块,整个人瞧起来狼狈不堪。

慕嘉偐有些心疼,刚想吩咐侍婢拿来毯子给她盖一盖,却不想她忽地醒了,抬头就骂:“慕宛之你这个杀千刀的!”

这梦做的……

慕嘉偐吓了一跳,呆在原地没敢动,只是看她眼神愤怒,似乎还未从梦里醒过来,不觉一愣。

“喂?”

慕嘉偐缓缓上前,正想拍拍她确认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不料夏芷宜抬头又猛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干什么啊!闹鬼呢!”慕嘉偐被她弄的心惊肉跳。

夏芷宜笑哈哈地趴在桌角上,看着慕嘉偐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怂货。”

“你说谁呢?”慕嘉偐白了她一眼,坐在她对边,“死女人。”

“哎我跟你说,我无家可归了。”夏芷宜有些惆怅,叹了口气,“慕宛之娶了新的王妃,我才不要在那里做小妾,我不想回去了。”

“那你去哪?”

“在你这行不行?”夏芷宜偷瞄他一眼,“我给你做丫鬟?”

“不行。”

声音清冷,竟惊了夏芷宜一记。

“喂,干嘛那么冷淡,好歹也是朋友。”

“王妃,我看你是想多了,咱们之间,从来不是朋友。”

慕嘉偐低眸看了看袖口描的流云暗纹,声音毫无情绪,冷冰冰的。

夏芷宜不知他如今竟是这般反应,一时呆在那,想不到说什么。

“我……我在你府中又不好吃懒做,我给你打扫房间,给你提茶倒水,给你……”

“不必了。”慕嘉偐冷冷地看向她,“府中丫鬟多得是,劳烦不起王妃。再说,你如今仍是三哥的妾室,这么晚了也不该到我这处来。”

……

夏芷宜缓缓起身,上前抚了抚他的前额,皱了皱眉,“没发烧啊。”

慕嘉偐别过头,有些嫌弃状,“王妃请自重。”

“没发烧你作什么?”夏芷宜看他满脸不悦,喃喃道,“还以为你烧得不轻六亲不认了呢。”

“呵。”慕嘉偐冷哼一声,“别说本王没病,就算生病六亲不认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何人?”

“我……”夏芷宜被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脸上的汗渍弄的皮肤皱巴巴的,她只觉得不自在,刚才跑太快了,出了一身的汗,如今浑身都臭哄哄的。

“夜深了,王妃请回吧。”

慕嘉偐缓缓站起身,看都不看她一眼,下了逐客令。

“可是,今天慕宛之大婚,又把我关在东厢里不让出来,我刚刚逃……”

“请回。”

夏芷宜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怔怔地看着他,最后好似有些体力不支,单手微微撑在桌角上,笑了笑,“一天没吃东西,还真有点站不住。你听我说,今天苏年锦大婚,她一下子成了王妃,我被贬成妾,实在是不想回去。你给我一个住的地方,让我借宿一下,我明天就回。下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只想熬过今天,等明天府里没那么多人了,我再回去……”

“王妃,你还记得你借过本王一千两吗?”

慕嘉偐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嗯……”夏芷宜皱了皱眉,“怕是,还不上了。”

“那王妃就履约吧,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你说。”夏芷宜眸色一亮。

“请你出去。”

那声音一字一句,皆落在偌大的堂中,似乎还有回响,让夏芷宜一阵不适应。

慕嘉偐看着她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唇角渐渐收紧,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向着门外走去。房中只剩夏芷宜孤零零的身子,和微弱的喘息声。

就那么……招人烦么……

夏芷宜摇头一阵苦笑,而后也转身踏出了正堂。松牙正在院子里守着,见她出来,上前说了句:“王爷让奴才驾马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夏芷宜无力地摆了摆手,裙摆处轻盈盈地一动,便错过松牙顾自踏出了王府。

院子一角,慕嘉偐站在树下看着夏芷宜的身影逐渐下了台阶消失不见,心口一缩,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还派人保护她吗?”松牙行到慕嘉偐身边小心问了一句。

“跟着吧,她不太可能回去。”慕嘉偐哽了哽喉头,而后也向着书房而去,身影寂寡。

“唉。”

树下落了一个长长的叹息声,松牙卷了卷袖口,摇了摇头。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不能在一起呢……真是搞不懂……

三日后。

苏年锦找到夏芷宜时她正在客栈里睡大觉,呼噜震天响,敲了十几次门也没见开,最后还是劳烦店主拿的钥匙才给开了门。

苏年锦示意其他下人别跟着,自己信步踏了进去。夏芷宜往里侧翻了个身,以为是小二送吃的来了,闭着眼嘟囔了句,“菜放桌子上就行,银子先记到五王爷身上。”

五王爷?苏年锦皱了皱眉,他们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王妃且起来好不?”苏年锦坐在床榻前,拉起她的手腕,浅浅一笑。

“嗯?”夏芷宜一听这名立马睁开眼,一看是她,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来求你。”

“求我?”夏芷宜蹭的半坐起来,一本正经地咳了咳,“想让我回去继续当王妃也不是不行,除非让慕宛之给我道歉。妹妹我不是针对你,是慕宛之对我太差劲了,那个杀千刀的!”

“并不是这件事情。”

“我……”夏芷宜瞪大眼睛,恨不得啐她一脸唾沫,“那你来干嘛?”

“想借你的狼人一用。”

“富贵?”夏芷宜挠了挠头,“我也很久没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