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上 第二章 平生一片心(1 / 2)

女捕头 爱默丁 1448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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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刘起的协助,再加上九湘回来后也得了蒋熙元的口信,夏初在莳花馆再问起话来便容易多了。夏初不由得再次感叹,觉得自己这次算是遇上了贵人,只希望真能帮到李二平就好。

夏初准备了纸笔,准备先去问一问这莳花馆的花魁柳莺,也就是当晚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这柳莺姑娘那天在游廊里直接一脚踢在了尸体上,尖叫着发出了警报。据说后来看见自己沾了一鞋底子的血后就昏过去了,醒来一直病恹恹的,那西南角的房间说什么也不肯再住,暂时搬到前楼的一间安静房里养病。

连她一向最爱吃的血豆腐,她再也不肯吃了……

夏初与刘起进到柳莺的房间时,柳莺只是在床上欠了欠身,虚弱却仍不失风情地对刘起道:“刘大人,奴家实在起不来呢,让大人见笑了。”

“不碍事,你躺着就好。”夏初说。

柳莺眄她一眼,却没搭理,葱白的手指扶了扶额角,软声唤丫鬟给刘起上茶。

待夏初问起话来,柳莺也都只对着刘起答话,依旧是那随时断气的样子,听得夏初喘气都不痛快。

“龚公子那天是在我房里的。那人啊,粗鄙得很,尤其是在床上,姑娘们都不喜欢伺候他。那天我哄着他饮了不少的酒,寻思着把他灌得醉过去,他在床上便不折腾了。”

“那天他是几点……我是说什么时辰过来的?”夏初问道。

“呀,那我可记不大清楚了呢,挂灯有一会儿了吧。他来了嚷着非要点我。”柳莺脸上露出一种看似无奈,实则炫耀的表情,扬手轻轻抿了下鬓角。

“他是你的常客?”

柳莺有些自矜地说:“谈不上。相比我的那些入幕之宾,龚公子实在算不得什么。才情全无,财气也是平常,也就是有点背景罢了。”

“那,龚公子来莳花馆,一般谁接待得比较多?”

柳莺转了转眼睛:“我也不是太清楚呢,龚公子喜欢新鲜、没个定性的。”

夏初仔细地瞧了瞧柳莺,思忖片刻后才点点头:“行,柳莺姑娘,你继续说当晚的事吧。”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柳莺侧头想了想,“哦,喝酒。那天估摸着亥时左右吧,龚公子起身晃晃悠悠地说要去小解,让我等他回来。我那天喝得也有点多,等他出去了之后,便也想到廊上去透透风,醒醒酒。哪想到他这一出去……”柳莺捏着手帕按住了胸口,脸上呈现出一种惹人怜惜的惊慌。

真是术业有专攻!连录个口供都能录得这般风情万种,夏初很是佩服地暗暗点头:“你继续说。”

“那天晚上我已经跟官差说过了。我出门走了没几步就被个东西绊了一下,低头才看见是个人,趴在地上直抽抽……”

柳莺抽泣了一下,看着刘起:“刘大人,您是刀光剑影里走惯了的英雄,可,可奴家一个弱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啊。当时吓得奴家腿都软了呀。奴家晕血,现在想起来还……”

刘起不为所动,木然地看着她,学着夏初的口吻问道:“你继续说。”

柳莺不抽泣了,悻悻地白了刘起一眼,放下帕子往后靠了靠,道:“然后我就喊人了。没了。”

“当时你出了屋门,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不是说了吗?地上趴着一个。”柳莺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是说活的。看没看到什么人,或者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柳莺瞟着眼睛想了想:“到门口的时候倒是听见有人低声叫嚷,还有龚公子骂人的声音。具体说的什么倒是记不大清楚了,那时候我也醉醺醺的。”

“听见这些动静,难道你就没想着出去看看?”

“这有什么的啊!我当时想着,准是他又瞧上哪个清倌啦丫鬟啦之类的。我怕出去被缠上,到时我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惹恼了龚公子我定是好过不了,不帮又怕人记恨,索性就等外面没声音了才开的门。”

“以前有过这种事?”

“没少有。他与我说过,他就喜欢那种泼辣的,难啃的啃到嘴时才够味儿。哼,这下好了,让个泼辣的给了结了。”

夏初埋头把柳莺所说的一些要点记在纸上,刘起瞧着她写了几个字儿后便伸出手去:“夏兄弟,不如我来吧。”

夏初有点儿尴尬,倒也没推辞,把笔让给了刘起,自己在一边告诉刘起需要记哪些东西。她一边说,一边暗地里观察着柳莺的神色。柳莺只百无聊赖地抹着指甲,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等刘起写完了,夏初与他站起来准备告辞,走到房门口,夏初忽然又回头问柳莺:“柳姑娘,你出门的时候西南角那边可有灯?”

柳莺回忆了一下,微微摆头:“没有。我当时还想着那雅院杂役是不是去哪偷懒了,怎么烛火灭了也不说续上,若是绊了人,九姑娘非辞了他不可。”

夏初笑了笑,又问:“柳姑娘怎么不挑亮的地方走?”

柳莺用手帕掩嘴咳嗽了两声,随即又拨了拨自己的耳坠子,恹恹地说道:“喝得多了些,就随意走走,哪还管得了黑不黑。”

夏初听罢点点头:“打扰柳姑娘了。”

离开柳莺的房间一段距离后,刘起问夏初:“这柳莺可疑吗?”

“有点可疑。”夏初皱了皱眉头,那屋里的薰香弄得她很不舒服,手指在鼻子下抹了抹,才道,“感觉她好像在回避或者隐瞒什么,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感觉。”她蹙眉咬了咬指甲,“刘大人知道龚元和到这里经常找谁吗?”

“我怎么知道?”刘起想也没想地说,转而又道,“这个倒是好问,你等等。”说完撂下夏初跑了,夏初追都没来得及追。

原地等了有半刻钟,在夏初正在继续等刘起还是先离开的问题上纠结时,刘起终于回来了,满面笑容。

“问到了!龚元和确实是个爱新鲜的,但这半年他点一个叫‘红缨’的次数比较多。”

“红缨……”夏初默默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转身慢慢地沿着雅院的西游廊往里走,等走到靠南第二间的门口时停了下来,指着上面的牌子问,“是这个吗?”

“对。”刘起确定。

“这个位置啊……”夏初左右看了看,抬手敲门。

红缨的丫鬟开门瞧见夏初,带着几分不客气地问:“你有什么事?”

夏初也不多说,侧开半步让刘起站到了门前,那丫鬟一见刘起便迅速换了笑脸:“呀!这不是刘大人吗?您怎么过来了?可是蒋公子找我们姑娘?”

刘起勉强抽了抽嘴角,心说我们少爷就要断袖了,哪有心思找你们姑娘。

“我们来找红缨姑娘问问龚元和被杀那天晚上的事,她在吗?”

那丫鬟有些踌躇,正想着怎么说,屋里有个声音软软地道:“大人请进来吧。”

红缨的房里很暖和,夏初与刘起进去时正见红缨从里间打了垂幔走出来,端的一个风摆荷叶袅袅婷婷,披着鹅黄半透的披帛,嫩白的肩膀就像被金丝叶子包着的嫩豆腐,脸色白皙中透着微红,浑身一股轻淡暖香,似乎是刚洗完澡。

夏初悄悄地看了刘起一眼,见他一副“红颜早晚是枯骨”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禁心中暗暗地笑了笑,心说这位大哥不会是弯的吧?

夏初转回头看着红缨,温和一笑:“红缨姑娘,打扰了。”

红缨打量了她一番,笑得倒比她还温和:“客气。这晌已经快申时了,我晚上还要迎门接客,二位不介意我一边上妆,一边答话吧?”

“不介意,你忙你的。”

红缨到妆台前坐下,打开妆奁盒子道:“那日龚公子是在柳莺姐姐房里,怎么二位不去问柳姐姐,倒来问我呢?”

“我们已经去问过柳莺了。不过,据说龚元和来莳花馆找你的次数比较多,所以想再找你问些情况。”

“噢。”红缨微微点头,挖了一块香脂抹在脸上,慢慢匀开,十分怜惜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许是因为我挂牌时间不久吧,男人嘛,都爱图个年轻新鲜。”

红缨抹完了香脂,稍稍回头,眼波流转过刘起和夏初,柔媚一笑。

刘起没什么事,倒是夏初被她看得有点脸红了起来,局促地清了清嗓子:“呃……那二月初六晚上龚元和怎么没有找你?”

“谁知道呀。”红缨讪讪地道,“八成是看见乔公子了,俩人又较上劲了吧。自从俩人闹翻了之后,见面总要争上个高低,给姑娘添花台要比谁添得多,喝酒水比谁喝得多,点姑娘也要比谁点得多。九姑娘偷着乐,说客人之间要都是这乌眼鸡似的比下去就好了。”

夏初往前探了探身子:“乔公子?那是谁?可否详细说说?”

“乔公子,就是城南那个玉商乔家的小公子呀,阔绰得很。以前与龚公子熟得很,经常一起来莳花馆的。”

“你刚才说俩人闹翻了,是因为什么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红缨放下手中的小木梳,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女人谈论八卦时特有的神采,“那阵子,姑娘们闲时可没少聊这事儿。”

乔公子名叫乔兴立,是西京玉器商乔家嫡出的幺子,上面有两个亲哥三个庶兄,家里的生意有兄长们担着,他今年不过十六岁,文不成武不就,对生意更是一窍不通,专司吃喝玩乐。

这乔兴立以前是龚元和的朋友,龚元和手头紧的时候时常问乔兴立借银子花,每次都还,所以借得也顺手。

去年深秋,龚元和赌钱输了一大笔银子,他娘知道了之后对他实施了一段时间的经济制裁,龚元和没钱了就问乔兴立借,一次便借了五百两。

龚元和以为自己娘就跟以前似的罚他两天也就完了,可这次他娘兴许气得很了,制裁时间有点长,龚元和很快把那五百两花光了,之后只好再问乔兴立借。乔兴立见他之前的银子没还却还要借新的,就不愿意了,两人吵翻了。

可吵翻了也要欠债还钱啊。这乔兴立虽然不缺钱,可也不愿意白给别人银子花,于是就开始催债,一直催到过年前,最后直接堵到龚家门口去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龚元和忽然跑去府衙反告乔兴立讹诈,这一告竟给告下来了。官差拿了乔兴立入监,最后打了二十板子关了半个月,直到年二十九才给放出去。那乔兴立吃了个哑巴亏,恨死龚元和了。”

红缨哧哧地笑了笑,重新拿起梳子来慢慢地梳着自己的发梢:“据说,这反告讹诈的事是龚公子的姑父也就是吴大人给出的主意。吴大人许是被家里的母老虎闹得不行了,才出了这么个损招。龚公子那五百两是不用还了,可往后也没人敢借他钱了,现在都开始偷家里的东西当钱了。”

夏初缓缓地点着头,提笔在乔兴立这个名字下划了条线,想了一会儿问:“你刚才说,二月初六晚上乔兴立也在莳花馆,是吗?”

“对呀,那天晚上乔公子就在我房里。”

“在你房里!”夏初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见红缨诧异地看着自己,才缓了缓情绪,“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你还记得吗?”

“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那天最先伺候乔公子的不是我,是柳莺姐姐。后来龚公子来了之后点了柳姐姐陪着,九姑娘这才让我去伺候的。到我房里……大概是刚过戌时吧。”

“乔兴立那天先找的柳莺?”夏初的眼睛亮了亮。

“嗯。乔公子是柳姐姐的常客,柳姐姐喜他出手阔绰待人温柔,轻易不让别人接。”

“龚元和出事前后乔兴立在你房里吗?可还记得当时都在做什么?”

红缨静坐着让丫鬟给她盘发髻,垂目想了想道:“乔公子一直在我房里。至于做什么……”她瞄了夏初一眼,笑道,“还能做什么?乔公子酒量不好,没一会儿就睡了,我也乐得自在,便也睡了。龚公子出事……我是听见有人叫嚷才醒过来的,醒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噩梦,然后就听见院里有人说杀人了,这才彻底惊醒过来。”

“你醒的时候,乔兴立还在房里吗?”

“乔公子醒得早些吧,我起身的时候他已经打了帘子往外走了。”

“他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看见。乔公子后来没再进屋,等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也没给打赏银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事吓着了。听说乔公子出手大方,我看也不过如此。”

“听说?”夏初抓了她话中的词,“也就是说,你以前没有与乔兴立接触过?”

“没有,那天是头一回。”

夏初又问了一些关于龚元和的事,红缨的说法倒是与柳莺差不多。

“他家是官,那被轻薄讨去便宜的姑娘还能如何?到这青楼里做工的姑娘呀算是最没辙的,不然这地方谁愿意来呢?龚公子要么使银子压,要么使官威压,总有办法压下来的。”红缨说完,侧头看了她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咬了咬下唇:“要我说,那种人死了是最好的!活着就是祸害人。”

夏初侧目看了看那丫鬟,觉得她这话有些耳熟,细想才记起昨天她去看李二平时,李二平也差不多是这话,不禁心下一惊。可转念又觉得不对,李二平素日里都是男子的打扮,怎么那龚元和还会对她下手?

“那龚元和好男风吗?”夏初问道。

丫鬟和红缨都点了点头,两双眼睛在夏初身上扫了扫,那丫鬟道:“你这模样亏得是没让他瞧见。以前楼面有个模样清俊的茶奉,就让那人占了便宜。那茶奉受辱后持了刀要与龚公子拼命,那时还是乔公子帮忙拦下的。”

“后来那茶奉呢?”

“走了吧。许是龚公子给了钱把这事压下去了。毕竟是男子,虽是受辱却也没实打实地吃什么亏。”

“那茶奉叫什么名字?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去年冬月里?可能更早一点儿,我记得天儿挺凉的了,那时候乔公子和龚公子还没吵翻呢。我记得那茶奉叫刘五年。”丫鬟抢先说道。

红缨笑了笑:“乔公子现在怕是后悔当时救了龚公子吧。”

夏初问完后起身告辞,等离了红缨的房间,才寻了个地方慢慢地把刚才的问话整理记录了下来。觉得收获颇丰。

刘起看着夏初在那儿写字,忍不住说:“夏兄弟,得空你把这笔字好好练练,都说字如其人,放你这儿倒是不准了。”

“写多了就好了。”夏初放下笔,又将之前柳莺的那份记录拿出来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写的,心里啧了一声。真是就怕货比货,这一比,自己的字还真是烂得可以。

“刘大人的字写得确实好。”夏初赞了一句。

刘起憨声一笑:“我这字也拿不出手,也就算是会写,当初考武科的时候跟那些武夫还能比一比,要是拿到文科去,恐怕卷子就直接给扔了。”

夏初默默地挂了一脑袋黑线,决定先把字的美丑忽略,直接看起内容来。刘起也凑过去看着:“夏兄弟,柳莺那边明显有所隐瞒,要不要再去问问?”

夏初摇头:“现在问她也没什么用。她没告诉咱们她是先伺候的乔兴立又如何?她推说一句忘了说,或者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也不能认定什么。”

“那倒也是。”刘起点头,“还不如先去问乔兴立的口供,两边一对也许能找出些端倪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夏初笑了笑,把那两张纸折起来,“刘大人,我想去见一下九姑娘,想问一问那个刘五年的事情,不知道……”

“九湘?”刘起还没等夏初把话说完就站起身来,“好!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说完一秒都不耽搁,抬腿便走。

夏初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后,心说这是怎么了?

彼时九湘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饮茶,听见外面刘起的声音后微微叹了口气,扬声说:“自己进来吧。”

刘起推门见到九湘,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甜得恨不能滴出蜜来,往她茶桌旁边一坐,关切地问道:“湘,吃饭了吗?”

九湘抽了抽嘴角:“你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来问过了吗?”

“这次是夏兄弟有点事想问你。湘,你别净想着轰我啊……”刘起幽怨地说,“我们做的这是正事。”

九湘忽略掉刘起的眼神,转脸看了看还站在门边的夏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浅笑道:“夏初?进来吧。”

九湘的屋子布置得十分素雅,与青楼的感觉极不相符,却与九湘这个人十分相称。九湘素面简饰,穿着水蓝的衣裙,裙外笼着月白的轻绡,跷着腿坐在八仙桌前,露出半只藏蓝色的缎面绣鞋来。好生精致。

夏初心想这刘起的眼光倒是不错,与那两位头牌姑娘比起来,九湘的气质风韵的确高出不是一星半点儿,只是不知道这样年轻这等姿色怎么会做个老鸨。

“九姑娘,打扰了。”夏初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没有坐,离茶桌有半步的距离,既不会太远,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不必客气。”九湘对夏初的观感倒是不错。

“是这样的,我听红缨姑娘说,那龚元和去年曾经骚扰过一个茶奉。请问九姑娘知道这件事吗?”

九湘笑了一下:“说骚扰未免太轻了。刘五年那时候刚来我莳花馆不久,长得白净漂亮,嘴甜,手脚也很麻利,没想到性格倒还挺硬。后来我便不往前院放那些俊秀的小厮茶奉,免得再出那样的事,毕竟我这儿不是南风馆。”

“您知道刘五年离开莳花馆后去了哪里吗?”

九湘摇摇头:“我与他解了契,多给了些银子他便走了。不过,我记得他家就是西京的,应该还在西京吧。离了我这里便与我没关系了,我不会过问之后的事的。”

“我明白。”夏初点点头,“那,刘五年个子高吗?”

“个子……”九湘打量了一下夏初,“中等,比你高一点儿,挺瘦的。”

夏初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的个子,如果没有功夫的话,想杀死龚元和还是比较困难的,想到这便又问道:“九姑娘,当时刘五年拿刀要与龚元和拼命的时候您在场吗?”

“在呢。”九湘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着实闹了好一会儿,吓走了我不少客人。”

“依您看来,那刘五年是个会功夫的吗?”

九湘柳眉微蹙,回忆了一会儿说:“依我看……倒还是有点身手,但要说会功夫,倒也不像。至少比起刘起这样的还是差得远了。”

“湘……”刘起有点激动地坐直了身子。

九湘瞟他一眼:“你傻笑什么?会功夫又怎样,还不是木呆呆地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

“何必这样戳我痛处?我为什么娶不上媳妇,别人不知道你总是明白的。”刘起有点不高兴了,闷闷地扭过头去。

九湘看着刘起的侧脸,悄悄地一笑,随即又敛去笑容,一点儿都不卖刘起的面子,招呼着夏初:“你继续说你的。”

夏初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差不多了,倒也没什么别的要问的了。”

“嗯,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夏初点头致谢,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九姑娘,您可知道李二平之前是否受过龚元和的骚扰?”

九湘愣了一下:“李二平?倒没有听说过。我也是刚知道她是个女子。”

“如此,多谢九姑娘了。”夏初颔首。

“不客气。”九湘矜持而温柔地一笑,便转过头去看着刘起。夏初也看着刘起,分明都在说:走不走?

刘起悻悻地叹了口气,对九湘说:“湘,泰广楼那有个新角儿,青衣唱得特别好。哪天我带你去听戏?”

“我忙着呢。”九湘小口地抿着茶,淡淡地回他。

“这不是莳花馆也关了吗,你还忙什么?”

夏初在一边默默不语,心说:大哥,你还能再不会说话些吗?

刘起被九湘轰出来之后,悻悻地挠了挠头:“夏兄弟,见笑了。”

夏初“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天快黑了,你还要去查什么吗?”刘起问道。

“今儿没什么了。”夏初把那两张笔录交给刘起,“麻烦刘大人帮我把这个交给蒋大人,也请帮我问一下,我想去查查这个乔兴立,不知道蒋大人觉得合不合适。”

刘起将两张纸收好,拱手与夏初告辞。夏初站在原地看了看天色,便往后厨去找阮喜。

“刘五年?”阮喜给夏初倒了杯茶,有点诧异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我认得,去年他也是在前楼做茶奉,跟我还算熟悉。”阮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会儿为了他,我还与二平闹了些别扭。”

说起李二平,阮喜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不由自主地叹口气:“我现在也不敢回村子,不知道怎么跟二平家说这事儿。二平跟家里说是到大户人家做佣人的,倘若知道了她在莳花馆,必定就知道与我有关系。”

夏初听这话心中却有点不高兴,遂说道:“阮喜哥,不管当初你带二平来莳花馆的初衷是什么,总归是你没有护好她,她家里人要是怪你你也说不得什么。”

“是……我是想得简单了,觉得这里挣得多。可是,这样的事谁能想得到呢。其实,二平本身挺强的……”

“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女子,青楼这地方……”夏初犹豫了一下,想问问龚元和与李二平之间有没有过什么事,但又怕阮喜不知道,她问了,反倒让阮喜生出别的想法来,只得咽了回去。

“刚刚你说与二平闹别扭,怎么跟刘五年有关?”

“是啊。那刘五年长得好看,初来的时候二平挺照顾他的。二平就是个热心肠,其实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有一阵子二平不太对劲儿,成日里恍惚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突然又说不想嫁给我了。我寻思着跟刘五年有关,还跟她吵了一架。”

夏初一听,觉得事情与她猜测的倒是差不多,李二平说起龚元和的态度果然不是无来由的。夏初不禁默默地痛惜二平的遭遇,也难怪她要随身揣着把刀了。

“后来呢?你知道刘五年从莳花馆离开后去哪儿了吗?”

阮喜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眼来:“夏初,其实……”

夏初没有追问,看阮喜的样子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便耐心地等着。片刻后,阮喜叹了口气,道:“其实是我误会了刘五年,后来他暗里向我坦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刘五年那时候闹得很凶,莳花馆的人都知道,你可以去问问,那次真是掏了刀子要捅死龚元和的。你别看他瘦瘦的,脾气倒是挺暴,好像还有点子功夫傍身,龚元和差点儿吃了亏,也不知道当时龚元和怎么把他弄上手的。”

阮喜揉了揉鼻子,继续说:“不过,刘五年发火倒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其实是因为他有个相好的,就是他在莳花馆的时候认识的,刘五年生气是因为他觉得龚元和对他下手等于打了自己相好的脸。”

夏初听得有点糊涂,把这关系绕了绕才恍然大悟:“这么说,刘五年是……”

“刘五年是喜欢男人的。要不怎么说是我误会他了呢。”

“这么说来,龚元和是认识他那个相好的?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叫肖坦。我见过,跟龚元和一起来过,俩人算是朋友吧。”阮喜摇了摇头,“啧,那龚元和大概也是知道刘五年和肖坦的关系,这样还要下手,也难怪五年生气。说起来五年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五年离开莳花馆,应该是与肖坦在一起了吧。”

夏初听着,不禁暗暗赞叹,这古代比她想象的开放得多啊!真是一个基情燃烧的年代。

是夜,夏初躺在通铺上闭着眼睛却没有睡,脑子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一点点地整理着。身边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夏初听见自己脑袋旁边有人敲了敲床沿,她睁开眼睛仰头看,见床前好像是站了个人,遂翻身起来。

“蒋大人?”

“出来。”

夏初慢腾腾地裹好衣服,提上鞋跟着他走了出去,一开门,一股冷气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这么晚了,蒋大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刘起把你写的笔录给我看了。”蒋熙元顿了顿,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夏初,见她那双眼睛仍是清明,便知道她根本没睡,“你的字写得太难看了。”

夏初寻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双手环在胸前:“大人,你是有多不待见我的字,至于这大半夜跑来数落我吗?”

“不过子时而已,往常莳花馆这时候还热闹着呢。”

“这不是关门了嘛,难得早睡。”夏初咕哝了一句。

“但你也没睡不是吗?”蒋熙元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想听你说说今天查案的进展。”

“大人你从笔录上看出什么疑点了?”

“你想让我看见的,我都看见了。不过有几点恐怕你不知道,所以我来告诉你一下。”

“那么小的多谢大人了,洗耳恭听。”夏初也笑了笑,也是一口白牙。

“第一,乔兴立的酒量很不错,我见过。第二,雅院的房间里都有净房,小解并不需要出门。”

“有用。”夏初点点头道。

蒋熙元挑了挑眉毛:“你这话是真心的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乔兴立的酒量我原打算明天核实,现在大人告诉我了,省了我一番力气。至于净房,这个我倒是知道,今天去红缨房里的时候看见了。”

夏初掩嘴打了个哈欠:“哦对了,大人知道一个叫肖坦的人吗?”

“肖坦?”蒋熙元点点头,“知道,但是没说过话。你认识?”

“我哪里认识。刘大人走了以后,我又问出点事儿来罢了。”夏初说完,便把肖坦与刘五年的事与蒋熙元说了。

蒋熙元听完却摇头:“那天肖坦并不在莳花馆。”

夏初听完一笑:“蒋大人这都知道?您是一直盯着莳花馆的大门吗?”

“我看过九湘的账案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个东西。”夏初道,“不过,他没在这里消费并不等于人不在莳花馆。那刘五年曾经在这里做工,对这儿熟悉得很。大人忘了那半只鞋印了吗?也许他一直在那儿呢。明儿我与刘大人先去找一下肖坦。”

夏初说完道了声晚安,不再与蒋熙元多说,拉开门进了屋。

蒋熙元被她的态度惹恼了,指着门点了点,心道:早晚有你的好看!

第二天一早,刘起便与夏初去找肖坦了,而蒋熙元则揣了一肚子官司去上早朝。朝房中,蒋熙元看见冯步云打着哈欠支在桌边,满脸疲惫,心中暗笑着凑了过去。

“冯大人精神不佳啊,可是审案审得乏了?”

“哦,蒋大人。”冯步云欠身拱了拱手,勉强笑道,“倒也没什么,年纪大了难免精神不济。”

蒋熙元往旁边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那龚元和的案子是不是很难断啊?”

“哦?”冯步云瞄他一眼,讪笑道,“老夫分内之事,做好就是了,哪有什么难不难的。”

“这话说得对。”蒋熙元笑了笑,接过朝房太监递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那天下官也在莳花馆,验尸、问话我也都看见了,案子的疑点我也都清楚,大人若是有需要下官帮忙的,只管知会一声就是。”

冯步云听这话不禁打个激灵醒过了神:“蒋大人什么意思?什么疑点?”

蒋熙元只笑了笑,没说话。

冯步云假笑道:“今上圣明,如今四海升平民生繁盛,那作奸犯科的自然也就少了,刑部大概好久都没有卷宗审核,如此清闲,老夫真是羡慕得紧。”

“错了不是?”蒋熙元也跟着笑起来,“作奸犯科的少了,该是你们府衙清闲才对。冯大人,清闲就享享清福嘛,可别没事找事做。”

冯步云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不等他再说话,蒋熙元就站了起来:“哟,上朝了,冯大人先请。”话虽这么说,蒋熙元却先一步往銮殿去了。

冯步云站在原地咬咬牙,旁边吴宗淮走过来,沉声问道:“如何了?”

冯步云盯着蒋熙元的背影道:“黄口小儿,混了才几年就跟我耍心眼儿。”

“我问你那案子如何了?”吴宗淮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硬得不得了。

“吴大人,那案子……蒋熙元当天可是在现场看着的,您看……”

“怎么,他插手这案子了?”

“倒是还没有……就是昨天有人往府衙门口给李二平喊冤……”

“天底下命案有几个不喊冤的!他刑部又不管查案,人证物证俱在还不速速地结了,等什么呢?案卷呈报刑部之后,他再想翻查又能如何?”吴宗淮冷笑了一声,“屁股给我擦干净点儿。”

冯步云气闷不已,心道,这是谁的屁股啊?你的内侄惹事让人宰了,你自己斗不过自家的河东狮,就知道压着我。

冯步云一边腹诽着,一边赔笑点头,悻悻地跟着吴宗淮往銮殿上朝去了。

散了朝之后,蒋熙元回了刑部,待了一会儿后又悄悄地进了宫,与苏缜把这案子的进展说了说,还把夏初写的那两张笔录递给了苏缜。

苏缜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来,捏着夏初写的那张说:“刘起如今好歹也是个从六品的主事,你也不让他练练字?”

蒋熙元哭笑不得:“皇上,另外那张是刘起写的。”

苏缜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张:“那这张是……”

“那个杂役,叫夏初的写的。”

苏缜默默地吸了口气,看着那毫无章法的笔迹,与那眉清目秀的小杂役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这世上,要么就是不会写字的,只要能写出这么多字的人,断不会写得如此糟糕,夏初这几笔字是个什么道理?

“你也不给朕誊写一份,简直污糟眼睛。”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蒋熙元无奈地说,“皇上,您凑合看看内容,要不臣口头与您说说也行,那里面有些字写得怪,得猜。”

苏缜摆摆手,耐下心来瞧着,这才明白蒋熙元所说的怪是什么意思。那怪,正如他拾到的那个东西里的字,看着能猜出来,却又不太一样。如此看来,果真是同一个人了。

蒋熙元看苏缜微微点头,以为是赞赏之意,便道:“这只是对两名人证的问话笔录,昨天夏初与臣还原了案发现场,倒真是精彩。臣以为,那李二平确实不是杀人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夏初的底细你可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蒋熙元呵呵干笑两声,少不得为自己开脱道:“皇上,那夏初查案能查得如此之细,推断得滴水不漏,臣想打探他自然也是不容易的。目前看他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待这案子结了再慢慢地查,臣留心着就是。”

苏缜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笔录,忽然站起身来:“安良,伺候朕更衣,朕要出宫。”

蒋熙元愣怔片刻:“皇上您做什么去?”

“你不是说很精彩吗?朕去旁听。”

苏缜与蒋熙元轻车简从,只带着一个安良便溜出宫去。路上蒋熙元把夏初给他还原的案发现场仔细地说了说,苏缜听得倒是颇有兴致。

“臣原本下午要带夏初去一趟乔兴立那里,皇上您……”蒋熙元询问地看着苏缜,意思是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一趟。

不过苏缜眼下倒不打算见夏初,于是摇摇头:“我去莳花馆看看案发的现场,看是否果真如那夏初所言。”

“皇上不相信微臣啊!”

苏缜垂眸没有说话。

到了莳花馆,蒋熙元先下了车,进去把夏初和刘起找了出来,着急忙慌地带着这俩人往乔府去,好给苏缜腾地方。

路上,夏初要与蒋熙元说说今天上午问询肖坦的情形,蒋熙元却不肯听。

“不复杂。”

“那也不听。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要问乔兴立些什么吧。”蒋熙元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