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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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跳进海里捡她的袋子。我可没想要变成她心目中的英雄,也没想让她刮目相看,甚至不在乎袋子里有多少钱。大概是因为她的微笑,还有温暖的笑声吧!跳进水里的时候,我还在想自己这样冲动有多蠢,不过这也来不及了。沉入水面,潜进海里,再浮出水面,四张脸从栏杆上瞪着我看,粉色上衣男铁定气炸了。

“在哪里?”我朝着这四人大叫。

“就在那边!”棕发女孩回喊,“从这边还看得到,还在往下沉……”

在黄昏的薄暮里,我还真的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那个袋子,海浪一点帮助也没有,就只是一直把我推向码头。我抓着袋子游向岸边,尽可能把手伸出水面,不过袋子已经湿透了。海浪把我往岸边推,游回岸上比我想象中简单多了。我不时向岸边看,那四个人亦步亦趋跟了过来。

最后,我的脚终于踩到地,踉跄地走上沙滩。走到一半,四人组就过来了,我伸手递出那个袋子。

“喏,拿去。”

“谢谢你。”棕发女孩开口道谢。眼神相遇的时候,我就觉得被电到了,那种感觉,正如钥匙“咔嗒”一声开了锁一样。我一点也不浪漫,虽然听过很多一见钟情的故事,却从来不信。不过,那一刻我真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不过感觉真实得像是触摸得到。我完全没办法把眼睛移开。

近看她比第一印象还漂亮,不过那种漂亮不完全是外表,而是跟这个人有关。吸引我的不只是她开口笑的时候门牙间小小的齿缝,还有伸手把头发拨到耳后的动作,以及那种平易近人的态度。

“你其实不必为我跳进海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惊讶,“我本来正要自己跳下去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我看到你准备要跳了。”

她把头偏向一边。“不过,看到淑女受难,你实在没办法撒手不管吧?”

“大概是吧。”

她想了想我的回答,才把注意力转向那个袋子,伸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皮夹、太阳眼镜、帽子,还有一管防晒乳液。她把这些东西全部递给那个金发女孩,接着用力拧干袋子。

金发女孩一边翻动皮夹,一边说:“你的照片湿了。”

棕发女孩没理她,继续拧干袋子,先朝一个方向扭,再换另一个方向。等满意了,才把东西全部装回去。

“再次谢谢你。”她的口音不是北卡东部的人,鼻音比较重,似乎是山边靠近布恩镇那里,或是西边靠近南卡那里的语调。

“没什么。”我咕哝着,不过站着没动。

“嘿,说不定他是要讨点赏。”粉色上衣男大声插嘴说。

棕发女孩看看他,再转过来看我:“你要我给你钱吗?”

“不不不,”我挥挥手,“纯粹只是想帮忙。”

棕发女孩说:“我就知道骑士精神还是存在的。”我以为她语气里会带着点调侃的意味,不过我什么都没听出来。

橘色上衣男看我一眼,注意到我的平头。“你是陆战队的?”他说完,抱着金发妞的手臂还收紧了点。

我摇摇头说:“我既没有万中选一的体格,也没有傲视群雄的气魄,只想好好尽自己的力量,所以加入了陆军。”

棕发女孩大笑,跟我爸不一样,她看过那个广告。

“我叫莎文娜。莎文娜·琳恩·柯蒂斯。这是布莱德、蓝迪和苏珊。”棕发女孩伸出一只手。

“我叫约翰·泰里。”我握住棕发女孩的手,她的手掌很暖,有些地方细嫩如丝,有些地方长了茧。我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触碰到过女人了。

“嗯,我觉得应该为你做点什么,当作回报。”

“不用麻烦了。”

“你吃过没?”棕发女孩不理会我的回答,“我们晚餐准备野炊,东西很多,要不要一起来?”

两个男的对看一眼,粉色上衣男蓝迪看起来一副不爽的样子。我得承认,我倒是挺爽的。“说不定他是要讨点赏”,讨个屁,蠢货。

最后布莱德开口了:“对啊,一起来吧!”不过听起来不怎么起劲。“我们在码头边租了个地方,应该会很好玩。”蓝迪手指着海滩上的一栋房子,房子后面的露台上,有几个人三五成群闲晃着。

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跟这群大学生鬼混,可莎文娜温暖的笑容,让我不禁脱口而出答应了。

“听起来很棒,不过我得去码头拿冲浪板,待会儿再过去。”

蓝迪高声说道:“待会儿再见啦!”他朝莎文娜靠近一步,可是莎文娜没理他。

“我跟你去。”莎文娜脱离三人组,“至少这是我该做的。”她调整一下肩膀上的袋子,“待会儿在大屋见!”

莎文娜跟我一起走向沙丘,走上通往码头的阶梯。她的朋友还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到莎文娜跟我走了才慢慢离开。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到,苏珊越过布莱德环抱的手臂,转头盯着莎文娜,旁边的蓝迪也在打量我们,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我跟莎文娜继续往前走,心里纳闷她有没有注意到朋友们的反应。

“苏珊大概觉得我疯了。”

“为什么?”

“跟你一起走啊。苏珊觉得蓝迪跟我刚好可以凑一对,今天下午到这里以后,她就一直努力想把我跟他送作堆。蓝迪一整天都跟着我到处跑。”

我只是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远处的月亮从海面慢慢升起,又大又圆。莎文娜两只眼睛盯着月亮。海浪拍打在岸上激起水花,明亮的月光照得浪花一片银白,好像快门的闪光灯一样闪着银光。走到码头,栏杆上又是沙粒又是海盐,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下裂痕斑斑。每踏上一级台阶,就听到“嘎吱”一声。

“你驻扎在哪儿?”

“德国。这次是休假回来探望我爸。我猜你是山边来的吧?”

莎文娜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是的,勒努瓦。”说完又继续研究我的表情,“是我的口音,对吧?你觉得我是乡下来的,对不对?”

“我可没说。”

“嗯,没错,我的确是个乡巴佬,在牧场长大来着。不过有些人倒是觉得乡下姑娘很不错。”

“蓝迪应该就是这样想的。”

又来了,我的舌头似乎失去控制。在一片不自在的沉默中,莎文娜伸手摸摸头发。

过了一会儿,莎文娜说:“蓝迪看起来是个好人,不过我跟他实在不太熟。其实,大屋里除了苏珊和提姆,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认识。”莎文娜挥挥手赶蚊子,“待会儿你就会见到提姆。提姆是个大好人,你一定会喜欢他。大家都喜欢提姆。”

“你们是来这里度假一个礼拜吧?”

“一个月。不过不算是度假,我们来当义工。听过‘仁人家园’吧?我们来这里帮忙盖房子。我家的人每年都来帮忙,已经好几年了。”

从莎文娜的肩头望过去,那幢房子似乎从黑暗中突然出现,附近的人影越来越明显,还听见音乐声,时不时还有笑声传来。布莱德、苏珊和蓝迪坐在一群大学生中间,喝啤酒闲聊,看起来更像放暑假来找乐子的大学生,而不是好心的义工,似乎每个人都想试试自己的异性缘。莎文娜一定是注意到我的表情,跟着我看了过去。

“星期一才开工。很快大家就会知道,我们不只是来玩的。”

“我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看得出来。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第一次帮‘仁人家园’盖房子。说穿了,这段经历不过是会让履历表看起来特别一点而已。其实大家都不清楚到底要花多少工夫,不过到最后,重要的还是把房子盖好,这样也就够了。”

“你以前就来过?”

“从十六岁开始,我每年暑假都来。以前是跟教会一起来,后来去教堂丘上大学,我们就在这里成立暑期义工团。不过老实说,发起人是提姆,提姆跟我是同乡,也是勒努瓦来的。他今年刚毕业,秋天要开始念硕士。我们认识很久了。与其一整个暑假回家打零工,我们觉得不如让学生有机会做点不一样的事。大屋是大家出钱租的,每个人都掏腰包负责自己这个月的开销,出力盖房子也不拿一分工钱。所以我得把包捡回来,不然接下来一整个月我都要饿肚子了。”

“我很确定,大家不会见死不救。”

“我知道,可是这样不公平。大家愿意出一份力,这样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选威尔明顿?我是说,为什么选在这里盖房子,而不是在勒努瓦或罗利?”

“因为这里有海滩啊。你知道大学生会怎么想。要学生暑假做白工一整个月已经很难了,如果选在这里,比较容易招到人。今年就有三十个人参加。”

我点点头,注意到我们走得有多近。“你也毕业了吗?”

“还没,今年升大四。我主修特殊教育,如果你想问的话。”

“没错,我是要问。”

“我想也是。只要人家知道你是大学生,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问我喜不喜欢从军。”

“那你喜欢吗?”

“我不知道。”

莎文娜大笑,笑声真好听,让我想再听一次。

我在码头的尽头拿起冲浪板,把空啤酒罐丢进垃圾桶,听到罐头落到桶底的“哐当”声。头顶天空中星星出来了,岸边房子里透出来的灯光沿着沙滩的曲线绵延,让我想到万圣节的南瓜灯。

“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要从军?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当兵。”

过了一会儿,我才想到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把冲浪板换手拿,说道:“保守的说法是,当兵是那个时候我最需要做的事。”

莎文娜还在等我继续说明,不过我什么都没讲,她也就只是点点头。

“我想,回来度假你一定很高兴吧!”

“完全正确。”

“我想你爸爸也是吧?”

“应该是吧。”

“听起来你又不确定了。”

“如果你见过我爸,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我爸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莎文娜深色的眼睛里映着月光,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很温柔:“你爸爸不必开口说他有多骄傲,我想他一定是用其他方式表达的那种父亲。”

我想了一想,希望莎文娜是对的。我还在思索的时候,听到大屋里传来一阵尖叫,看到一群大学生在营火边。一个男的抱着一个女的,把女的往前推,女生边笑边挣扎。布莱德和苏珊在一旁卿卿我我,不过四处都没看到蓝迪的身影。

“你说你基本不认识那些跟你住一起的人?”

莎文娜摇摇头,头发轻扫双肩,然后她伸手把一束发丝往后拨。“不太熟。第一次见面是报名的时候,再来就是今天了。我是说,可能之前在学校里见过。我猜大部分的人都已经互相认识了,因为很多人都参加大学的兄弟会或是姐妹会,可是我没有,我还是住在学校宿舍里。不过大家都很友善。”

莎文娜的回答让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说任何人的不是。这种态度很成熟,也让人耳目一新,不过怪就怪在我一点也不惊讶。应该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莎文娜有种我说不上来的特点,让她显得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几岁?”走近大屋时,我随口问。

“二十一,上个月刚过生日。你呢?”

“二十三。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是独生女,家里就我爸妈跟我。爸妈还住在勒努瓦,两个人跟二十五年前一样如胶似漆。该你了。”

“一样。不过我家就我和我爸。”

我知道一般人听到这种回答,接下来就会问起我妈。意外的是,莎文娜没提,反而问我:“冲浪是你爸爸教你的?”

“不是,小时候我自己学的。”

“你真厉害。下午的时候我看你冲浪,看起来一点也不费力,而且很优雅,让我也很想学。”

“如果想学,我很乐意教你。”我自告奋勇,“一点也不难,我明天也会来。”

莎文娜停下脚步,盯着我看:“好了,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她伸手搭住我的手臂,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准备好认识新朋友了吗?”

我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倒是有史以来最奇妙的体验。

这是一栋典型的度假大屋,三层楼高,一楼是车库,大概有六七个房间。屋外有一圈露台,门廊上的栏杆晾着毛巾,四处传来说话的声音。露台上有个烤架,可以闻到烤鸡和热狗的味道。一个没穿上衣的家伙站在烤架前面,头上绑着嘻哈头巾,装出一副很酷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倒是让我觉得好笑。

房子前面的海滩上挖了洞生起营火,几个女生穿着大号T恤坐在火边的椅子上,假装无视身边围绕着的男生。这些人就站在女生面前,有意无意地展现着手臂上的二头肌或身上的腹肌,还要装出一副没注意到有女生的样子。以前在“热络”,我就看过这副光景。无论教育程度如何,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们不过二十出头,空气里弥漫着好奇与渴望。海滩加上啤酒的催化,完全可以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早就不在这里了。

莎文娜跟我走近人群,她放慢脚步指向远处:“坐那边怎样?就在沙丘边。”

“好啊。”

在营火前落座后,几个女生看过来,打量我这个新来的,然后又重拾彼此的对话。蓝迪终于出现,他手拿一罐啤酒走过来,一看到我和莎文娜又马上转身,跟那些女生一样。

“要吃鸡肉还是热狗?”莎文娜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人。

“鸡肉。”

“要喝什么?”

跳动的营火让莎文娜的脸庞看起来带点神秘,又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什么都好,谢谢。”

“我马上回来。”

莎文娜朝阶梯走去,我克制住自己不要跟上去。我走向火边,脱了上衣挂在一张空的椅子上,然后再坐回原位。抬头一看,绑头巾的那个家伙在跟莎文娜开玩笑调情,让我突然一阵紧张,得叫自己转头,好好控制一下。我几乎不认识莎文娜,更不知道她对我怎么想,况且,我一点也不想开始一件自己无法完成的事。再过几个礼拜,我就要收假回德国,眼前这一切都会结束,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能是想说服自己吃完就赶快回家。有人走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个又高又瘦的家伙,深色头发旁分,发际线已经有后退的迹象,就是那种好像生来就一副中年模样的人。

“你就是约翰吧?”他在我面前蹲下,脸上挂着笑容,“我是提姆·威登。”他伸出手,“听说你帮了莎文娜的忙,我知道她很感激你。”

我握握他的手说:“幸会。”

我的态度很拘谨,不过提姆的笑容比布莱德或蓝迪都要真心。提姆看到我身上的刺青也不置一词,这倒是很新鲜。我该说这些刺青可不小,其实几乎盖满两只手臂。有人说我老了以后一定会后悔,不过去刺这些图案时,我一点也不在乎将来会怎样。我现在还是不在乎。

“介意我坐下来吗?”

“请便。”

提姆坐下来,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既没挤到我,也不会坐得太远。“很高兴你能来,我是说,虽然这没什么,不过晚餐很不错。饿了吗?”

“其实我饿坏了。”

“冲浪就是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