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阴火冲天而起,青灰色的火焰覆盖了整片水潭,水面立刻像是沸腾般扑溅激荡,随后一片深色的阴影出现在了水中。
洛元秋嘴角微微动,想起方才二人在潭边的对话,忍不住道:“师妹,你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水底的东西慢慢浮了上来,猩红双目流露出嗜血的残暴之意,赫然是一条庞大无比的骨蛇!
景澜被阴影笼罩住,闻言反驳道:“到底是谁运气不好?”
洛元秋刚要拿出师姐的架势教训她一番,骨蛇已经彻底爬出了水潭,粗壮的蛇尾立刻扫向她们,在半空划出一片锐利的光弧!
轰!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各自朝一方避开,骨蛇一击未中,身躯伏地追了上去。在它行经之处,青灰色的阴火不断向两侧蔓延,洛元秋一剑荡开火焰,手背无意中碰到一片焰光,立刻有种被烈火烧灼的痛感。
她挥剑清开一片火焰,对景澜道:“当心这些火!”
景澜一听便明白了,神魂剑剑微光一闪,狂风平地卷来,裹挟着火焰没入水潭,又化作无形的风刃刺向骨蛇,霎时就斩下了它半边身躯!
骨蛇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尾巴在地面重重一击,尘土飞扬中地面骤然塌陷,骨蛇飞速向景澜追去。
骨蛇迅疾如闪电,蛇尾更是不断向周遭扫去,剧震连连。在它的紧逼之下,景澜只能一味躲避,难以施展咒术。骨蛇游走时身上碎骨不断落下,它躯体被毁,游走时难免有些失衡,倒让景澜躲了几次致命的追杀。它见状愤怒地张开嘴巴,口中阴火凝聚,眼看就要喷吐而出——
景澜持剑而立,催动神魂之力,已经做好硬扛的准备。谁知骨蛇动作一顿,眼中红光闪了闪,莫名黯淡了几分,突然疯狂甩动身躯。
一道青光从脊骨中透出,洛元秋在高处现身,剑光轮转,双手紧握青光,干脆利落地一剑斩下,将骨蛇从中一分为二!
只听哗啦一声,散落的白骨如暴雨般砸向地面,差点把两人一并埋了。幸好景澜反应及时,一把将洛元秋从骨堆里拉了出来,洛元秋喘了口气道:“虽说打蛇打七寸,但这条蛇也未免太大了吧?”
景澜微微皱眉,道:“有些不对,他好像有意在拖住我们。”
洛元秋道:“他拖着我们做什么?”
“这里是墨凐的梦境,她才是此地的主宰,只要她醒来,便能完全掌控梦境,卫钧根本无法与她抗衡。”景澜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当是跟着姜思回到北冥的。他之所以混入梦境,就是为了墨凐。别忘了就算是在梦中,神魂若是受到重创,也是会随之泯灭的。”
洛元秋如梦初醒:“那个卫曦的幻象!我懂了,他想在墨凐的梦里不知不觉杀了她!”
这时寺庙顶上传来一声冷笑,卫钧道:“也不过如此!”
他转动法镜,阴火从镜中飞旋涌出,覆在散落一地的白骨上。不过片刻,被斩碎的裂骨融合重组,骨蛇完好无损出现在两人面前!
景澜飞快道:“一定要让墨凐醒来,快去!这里有我,我来拖住他!”
说完她一把推开洛元秋,紧握神魂剑虚虚一挽,剑身立刻被璀璨光芒笼罩,霎时她就消失在了原地。
骨蛇收紧蛇躯,摆出了发现猎物时进攻的姿态,忽然身躯定住了片刻,毫不犹豫向着水潭边缘发起了攻击!
洛元秋心知此时不是迟疑的时候,马上转身奔向雾气深处寻找墨凐,却见她正一步步朝着悬崖尽头走去。
黑潮不断撞击雪山,发出雷震般的轰鸣声。山顶积雪在剧震之中裹挟着碎石瀑布般从高处泻下,悬崖附近一时雪雾弥漫,洛元秋险些被奔腾而下的冰雪淹没,翻身跃起躲过,刚落地稳住身形,脚下便接连穿来震动。
她回头一看,身后阴火暴涨而起直入云霄,以漫天掩地之势燃尽滚滚重云。天幕燃烧起来,化作了无边无际的倒悬火海,其中一道火光正朝着她追来!
洛元秋暗道糟糕,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快了,没想到还是被卫钧发现了。
卫钧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你们这些蝼蚁,竟敢与神明作对!”
洛元秋克制住自己不去想景澜现在怎么样了,加快脚步向墨凐追去,眼看就要达到悬崖边,电光撕裂夜空轰然而至,雷霆如暴雨落向大地!
只凭手中剑根本无法抵挡疾坠而下的雷霆,洛元秋连滚带爬躲开雷光,青光荡漾如层层水波,让她暂时得以与雷霆像抗。不过多时青光却变得微弱起来,剑身在雷震之中出现了道道裂纹。
天中阴云渐渐聚集到一处,暴雪狂风转瞬袭来,山岳倾倒,星河倒流,都被卷入那风眼中。洛元秋几乎要被这股巨力扫出去,五指紧扣一块岩石怒道:“墨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醒来!”
四野震动不休,阴火迅速蔓来,天地间尽是青灰色的火焰。墨凐身在火海中,却对逐渐包围自己的火焰视而不见,她的目光只落在眼前人身上,似乎一刻都不愿移开。
‘卫曦’笑道:“从这里跳下去,穿过海水就能回到北冥了。”
“这一路走来,我却忘了问一件最紧要的事。”她仿佛对面的并非是汹涌的黑潮,而是月光下平静的大海,道:“不知道你还愿不愿跟我回去?”
墨凐没有回答,‘卫曦’却追问道:“怎么,你不愿吗?回到北冥,你我仍旧能像从前那样朝夕相对,你不用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
她说完牵着墨凐的手向悬崖尽头走去,墨凐眸光微动,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出手如电,扼住了‘卫曦’的脖颈,轻声道:“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卫曦’面色涨红,却挣脱不得。随着墨凐收紧手掌,她的口鼻不断溢出黑气,身躯不断缩小,五官扭曲变形,露出一角花白的鬓发:“我……是你……师……”
墨凐目光冰冷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回到过去,我所执着的并非在于此……卫钧,你窥探人心的本领实在太差了。”她蓦然一笑,道:“你大概想不到,这梦境其实是为了你准备的。你躲避生死,最后千般手段用尽,必然会打起明宫的主意。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会轻易入瓮呢?”
‘卫曦’身形面容都像蜡融般脱落,逐渐变成一个矮小的老者。他喉头咯咯作响,面容时而化作青年,时而化作孩童,像面具一般反复交替,最后终于变成了老者衰朽的面庞。
墨凐道:“如你所愿,神魂也是会泯灭的。”
卫钧恐惧道:“不……你不能……”
话未说完,一道黑光突然从他眉心射出!
下一瞬灯盏光芒亮起,水流般的辉光覆盖了一切,时间仿佛就此停止,黑潮退去,漫山阴火消散,天穹又恢复到最初的明澈高远。
星光隐现,无数星辰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围绕着天幕中央转动起来。
洛元秋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几乎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仿佛跟着星光一同升上了万丈高空,恍惚间从云层里看见白雪飘飞,覆盖了山川河流,一切都在这场雪中褪去色彩,渐渐消逝。
她没有注意到手中青光已悄然化作光点散去,随漫天星辰一同归于天穹。
“……”
神识迅速坠向黑暗,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听见细微声响。等风声漫耳,洛元秋方才回过神来。她身躯僵硬,感觉像是刚从寒冰里被挖出来,呼出的尽是寒冷气息。
她慢慢睁开眼,却只看见朦朦胧胧的白光。过了一会儿她发觉自己能动弹了,试着伸手揉了揉,才明白那不过是一片雪花。
洛元秋有些迷茫地看着脚下明净的湖水,她的倒影在水上清晰无比,这次不再是别人,而是她原本应有的样子。
“师姐?”
洛元秋听见这声呼唤转过身,发现景澜就在不远处,两人目光交汇,皆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看着周围景象,难以置信道:“我们离开梦境了?!”
景澜瞥了眼那座几乎于透明的宫殿道:“不错,这里是明宫下的镜中界,我们终于出来了。”
洛元秋正要问墨凐去了哪里,水面忽起波澜,湖水深处浮起一片漆黑水流,利箭般朝着水面涌来。她一见之下立刻想起阴魂不散的卫钧,下意识就要召出青光,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
洛元秋这才感觉到心中好像缺失了什么,顿时有些怅然。景澜看出她的失落,安慰道:“回去再给你换一把新的符剑。”
雪花零零星星落在湖面上,有风吹来,飘雪中一人翩然降下。她赤足走在水面上,指尖拈起一片雪,寒风在掌心间聚集,转眼间催生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墨凐将花抛向水中,那湖面立刻冻结冰封,瞬息便把那片漆黑水流封在了冰层之下。
水流不断在冰下撞击,试图冲破这层障碍。墨凐看着湖面,双目化作银白,神情漠然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梦境,那就留到天荒地老吧。”
她又对洛元秋与景澜道:“补魂已经结束,你们该离开了。”
立时狂风卷来,湖畔堆积的落雪如千层白浪翻涌,呼啸着将二人裹住!
只是一瞬,洛元秋如被巨力拔起,又重重砸向地面,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终于有种神魂复位之感。
这宫殿和她们来的时候一样,透过水石可以看见殿外深蓝的海幕。突然脸颊被人捏了一下,洛元秋吃痛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生气,身旁那罪魁祸首却问:“痛不痛?”
她一身的喜悦怎么也掩不住,洛元秋却发现见她双目泛红,眼角似有点点泪光,不由心中一软,道:“那你掐自己,做什么掐我?”
景澜微笑道:“掐自己不如掐别人来得快。”说完她拉过洛元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嗳,师姐别生气,我这就让你掐回来,怎么样?”
洛元秋磨了磨牙,很想捶她一番,想了想说:“算了,万一又把你弄哭了……”
“胡说,谁会哭?”
洛元秋掰着手指,正要与师妹好好算一算旧账。宫殿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她手势一转,神色骤变。景澜也感受到了乱流般暴动的灵力,道:“不好,这里的平衡已被打破了!”
洛元秋身为符师,能感受到的东西比她更多,凝神道:“是法阵?不对,好像是符。”
殿中落下一束光芒,墨凐现出身形,洛元秋立刻道:“怎么回事,我们这才离开了现世多久,为何法阵里符纹全都变了?”她悚然道:“难道说和你的梦境一样,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如果真过去了十几年,你还能完好无缺站在这里?”墨凐道,“本已是强弩之末,崩离在所难免,我将灵力抽出后,这法阵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她说着向殿外走去,二人当即跟上。
明宫外竟是下起了雨,海幕也不复清澈,目力所见变得混浊起来。那波涛涌动,诡谲莫测,海水咆哮不断,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冲垮摇摇欲坠的屏障。
雨越下越大,渐有倾盆之势。洛元秋见墨凐手上忽然多出的灯盏,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等等,姜思呢,她怎么不见了?”
墨凐道:“我曾许诺她,若是她能到北冥,我就破例让她去见兄长一面。她此时应当在明宫下的渊谷里。”
.
雨水混合着泥沙从山崖高处落下,哗啦一声,碎石擦着脸颊滚过,在姜思侧脸留下一道血痕。但她此时已无暇顾及了,只能紧紧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不让自己再向下滑落。
她身下便是云雾缠绕暗不见底的渊谷,雾气中时不时传来诡异的尖啸声,起初她以为那是风,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这渊谷因地裂而成,纵横南北狭长而深,一眼望不到尽头。不断有风从谷中涌来,带着冰冷潮湿的腥气,像是通往幽冥深处。
她低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人影向此处聚集,如同受到什么感召一般,隔着雨雾姜思都能感受到它们对生人血肉的渴望。
那些傀像恶鬼一样,等待她体力耗尽坠向谷中。
察觉到那块石头有松动的迹象,姜思只手甩出一道绳索,期盼着能勾到石块树根,但与她之前尝试的无数次结果相同,绳索又落空了。
她顿时有些急躁,再一次甩出绳索,没想到瀑布般的急流汹汹而来,隐约有震动传来,手上石块骤然一松!
下坠的瞬间她心头满是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行尸分食的景象,短短刹那手臂像什么东西用力缠住,拖着她猛然向上一拉!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死里逃生了,看着面前人脱口道:“师叔!”
景澜全身被雨水浇透,面无表情道:“好师侄,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思这才发现她们正在一艘小船上。这船悬浮在半空,在大雨中像行在水上一样。
姜思激动地大叫一声,语无伦次道:“进了明宫以后你们就突然不见了!你们……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回头再说。”景澜迅速道,“起来,别再抓我的袖子了,我们该走了。”
姜思被她一喝当即冷静了几分,回过神道:“我哥哥一定就在下面!”
景澜一眼扫去,渊谷中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傀,道:“是么,看样子他正与那些行尸走肉混在一处呢,就是不知哪一位才是你的兄长。”
姜思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刚破口大骂。景澜神色淡淡看了她一眼,姜思立刻想起这位前台阁大人的名声来,忍了忍从怀中取出一物,向下招了招手道:“你看!”
雨雾连绵,渊谷下昏暗无光,连傀都快看不清了。姜思气息急促,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快看那光!那是他随身携带的阵枢,我不会看错的!快下去,他就在那里!”
景澜闻言眉心微拧,握紧手中剑,不动声色观察她的神态,道道:“当真?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姜思怔住,高声道:“你说谎,那分明就是他!”她神情恍惚,喃喃道:“我听见他在叫我,那是他的声音,是他……”
话音未落,姜思如魔怔般,不顾一切要跳下船去。景澜眼疾手快,拎起她的衣领往回拖,同时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直接劈晕了她。
做完这一切后,她向下抛出一道洛元秋留下的符,毫不犹豫驱使小船离开了这里。
.
四周雾气缥缈,洛元秋低头看着那座残破的祭坛,梦中所见仍历历在目。
北冥、阴山、密教、池中寺、应常怀、赵郅灵、卫曦……无数景象纷沓而过,她心中涌起一个念头,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洛元秋摇了摇头,将藏光与飞光放上祭坛,青紫二光如融化的水流,顺着祭坛上的纹路缓缓流动,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她站在祭坛边合掌行礼,告别这位陪伴她多年的神兵,身后传来墨凐的声音:“舍不得吗?”
洛元秋坦然道:“当然。”
脚下大地不断震动,祭坛上散落的石块弹起落下,伴随着震颤滚下台阶。
轰隆声由远及近,她知道那是法阵无力支撑的缘故,很快这海中之国就将彻底消失在海水深处,无论是明宫还是白塔,都会化作乌有,成为后世流传的隐秘传说。
眼前的一切和她在梦境中送卫曦入塔时几乎没有多少变化,洛元秋略感微妙,道:“你为什么想要入塔?”
莫非还是为了去见卫曦?
“这座塔还未被彻底封印,你在这里感受到的力量便是由此而来。”墨凐道:“我也是成为守塔人之后才明白,只要白塔存在,海眼中所藏的力量迟早会冲破封印回到人间,唯一的办法便是毁去这座塔,方能令其完全消失,这也是岳成式铸造这两件神兵的初衷。”
洛元秋对这座塔好感缺缺,随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景澜又道:“其实你与应师一点也不像。”
洛元秋马上道:“这还用说么,我们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你连这都能认错?你不会是信了密教那套轮回转世的说法吧?”
墨凐道:“生中有死,死中有生,世间没有轮回,只有天地众生与万物,亘古如一。”
青紫光芒交融,化为一道光束射向白塔。这次没有电光与雷霆,一切寂静如常。雨中缥缈的钟声时隔千年再度响起,洛元秋道:“我以为你是为了却执念,想进塔去见去卫曦一面。”
“自卫钧摆脱誓约之后,我就察觉到她的神魂已经消亡。”墨凐答道,“在那之后,每每忆及往事,我便更加痛恨自己。我恨我懦弱胆怯,恨我狂妄自负……我恨我唯独在失去之时,方知一切再难回首。如果我早就明白天意即无常,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
她话音一顿,道:“罢了,你应当没有无可奈何之事。”
洛元秋答道:“没找到师妹以前是有一件,找到师妹以后便再也没有了。”
白塔之下云雾缭绕,塔身上一道缝隙徐徐展开,墨凐抬手一召,青紫二光离开祭坛向她手中飞去。她提着灯朝洛元秋微一颔首,道:“这样很好。”
洛元秋站在祭坛上朝她行礼,墨凐亦合掌还礼,二人在塔下就此别过,洛元秋目送她走进雾中。
及至钟声远去,她听见咆哮声隐约传来,随着白塔闭合,海幕崩裂,混浊的海水从高处侵入,在渐盛的风势里汹涌而来,疯狂卷噬着一切。
“师姐!”
洛元秋抬头望去,风浪里一艘小船慢悠悠驶来,她高举手臂,景澜在船头猛地发力将她拉了上来。
就在她爬上船的瞬间,海水淹没了祭坛。狂风暴雨迎面而来,将小船吹得摇摇晃晃,电光闪过,一声震天巨响传来,明宫山顶滑向渊谷。
洛元秋满脸都是水,道:“往哪走?”
景澜向高处一指,四方海水疯狂卷动,海幕上方的水流依然清澈,与周遭海水截然不同,在旋转中逐渐形成了碧色漩涡,隐约可见当中一点微光,想来定是出口无疑了。
洛元秋在船里到处摸索,没摸到船桨,却摸着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晕过去的姜思。
景澜道:“先别问那么多了,快走!”
小船缓缓朝着漩涡驶去,灭顶浪潮接连涌来,小船连番受创,船身几乎快要散架。好不容易来到海幕上方,又一道巨浪拍下,这次四面都是怒潮,万千雷霆绽放,小船再难躲避,眼看就要被海浪冲垮,洛元秋灵光一现,下意识在半空画出了一道符——
符光一闪即隐,狂泻而下的千吨海水竟形同无物,小船轻而易举穿过重重浪潮,在漩涡中被急流向上抛去,瞬间便来到了海面!
夜色深浓如墨,暴雨瓢泼,数道电光从天穹落下,一同击向海浪聚涌之处,那耀目的光芒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在那短暂的一瞬里,洛元秋看见海水不断下陷,在海中央出现了一个碧蓝色的深洞,其上风雷涌动。惊涛骇浪间一束白光时隐时现,最后消失漫天雷霆中。
……
长夜将尽,海上薄雾弥漫。
洛元秋被灌了几口海水,俯在船边猛咳了几声,她望向平静大海,回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只觉得就像是另一场梦。
她迷惘道:“师妹,要不然你再掐我一下?”
景澜面色惨白,在她头上轻轻一敲,道:“方才画的是什么符?”
洛元秋一怔,道:“是一道水符,卫曦给我的。”
说话间夜色如潮水般退去,不过多时太阳升起,海上顿时金光万丈,如鳞影跃动。海天相接之处飞鸟盘旋起落,洛元秋眼中映着漫漫云光,海风轻拂过额前碎发,许久没有开口。
景澜仿佛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握住她的手道:“如果这是梦,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
“……从前怎么没觉得上山的路有这么长?”
大雨初停,碧空如洗,山间云遮雾绕,翠色重重掩映。洛元秋站在山门前仰起脸,发现那石阶竟一眼望不到头,确实是有些长了。
洛元秋疑心是玄清子做了什么手脚,只能轻咳一声道:“会不会是你太久没有回来过了,所以才觉得它很长呢?”
“我觉得不大像。”景澜不紧不慢迈过石阶,把身上包袱递给她,道:“你要的火腿,拿去。”
洛元秋解开包袱,取出一只火腿放在山门前的石台上,半晌一片云缓缓飘过,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低头仔细一看,恍然大悟:“为什么这只火腿这么小?”
景澜道:“小了吗?我随便选的。”
洛元秋难以置信道:“那一铺子火腿,你就选了个最小的?你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吧?”
“不是你挑的铺子吗,到底是谁运气不好?”
回寒山的路上,两人已经就运势一问争论了好几轮。洛元秋自认倒霉,但觉得师妹比自己要更不走运一些,景澜则认为应该反过来才对。洛元秋甚至每路过一地,就去寻那城郊摆摊算命的,几次下来命没算准,桃花运倒是算得一清二楚。
既然一时半会上不了山,洛元秋索性把石台清干净躺了下来。透过摇曳的树影向湛蓝天空看去,她的心也如被微风拂过一般宁静。
忽然一枝雪白花枝覆在眼上,洛元秋拿起来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扬,道:“什么时候摘的,我怎么没看到这附近有云霄花?”
景澜不答,在她身边躺下,手臂枕着头道:“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倒霉,不过想来是为了遇见你,才把这辈子积攒的运气都用光了。”
“……”
晴空下远山朦胧,春光灿烂,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