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终(1 / 2)

寒山纪 看长亭晚 947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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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的越来越大,似乎连高远的天穹都无法望及,远山被云雾笼罩着,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雪。那轮廓如锋利如刃般的山峰已被远抛在身后,化作昏昏朦朦的一道剪影。

入山前的种种祭祀全然无用,漫天风雪如潮涌,毫不留情地朝着这支攀山的队伍刮来,很快一人体力不支,一步踏空,从山脊上坠落下去。

狂风中那呼救声都几不可闻,余下的四人不敢松懈,追随着领队的向导一步步翻过这座雪山,向着下一座走去。

那向导双目深陷,显然已经盲了,但在这风雪呼啸的顶峰之上,他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当,踩着陡坡上的裸|露的黑色岩石慢慢朝着平缓处走去。

无人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两个影子紧跟着,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洛元秋站在风雪中,俯视这片广阔的山脉,那黑与白二色静静流淌在群山之中,阴山从上古至今仿佛从未变改。

雷鸣声隐约从云后传来,身处山巅,似乎只需伸出手,便能触及广袤苍穹,消失在这茫茫风雪里。

“他们已经下山了,”景澜道,“走吧师姐,我们也该离开了。”

洛元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道:“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放弃寻找池中寺,这次的阴山之行,莫非便能如愿以偿吗?”

“你我都清楚,阴山里并没有什么池中寺。”景澜道:“忽然这么说,莫非你后悔了?”

洛元秋微微摇头,若有所思道:“那倒没有。只是看着她现在的模样,让我想起从前到处找你的时候。”

自墨凐离开丽阳之后名声大噪,世人都知道这位魏国公主行刺陈帝的壮举,但她却如彗星袭月,仅有一瞬照亮夜空,从此以后彻底销声匿迹。

或许是完成应尽之责,洛元秋与景澜再一次离开了躯壳,以神魂的姿态跟随在墨凐身边,见证了她这十年来寻找池中寺的种种,毫无意外,任她费尽心思,百般找寻,始终不曾找到这载录于密教秘闻中的传说之地。

景澜握住她的手说:“但你已经找到我了。”

“那是因为你也在等我。”洛元秋答道,“如果这一切又重新来过,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你也会来找我,对不对?”

景澜道:“当然,我一定会来。”

洛元秋闻言心满意足,道:“走吧,我也很想知道这阴山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下山后她们很快找到那支队伍,遇见暴风雪后他们在山脚下躲避了半日,等风势减弱后再度踏上行途,翻过那座最高大的雪山后来到了深渊附近。

向导是启人,每到一座雪山便会跪地祈祷,无人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那仿佛是一种咒语,能让他如有神助般在风雪中寻找到前行的道路,从未有过迷失的时候。

入山前他便交代众人,无论看见了什么或是听见了什么,只管跟着他走,万万不能心中动摇。

但面对这道深渊,盲眼向导像是没有发觉即将踏上一条绝路,依然缓慢地向前走去。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拦住了他,道:“慢着,再往前可没有路了!”

向导道:“天神给我们指路了,就是向这里走,不会错的。”

男人仿佛忍无可忍,怒道:“我入山是为了采生在雪顶上的仙草,你看看这一路上可有半根草?!你一路念的什么破咒,现在倒好,直接走到死路上来了!说,你是不是有意耽误老子?!”

向导被他这么一推,兜帽连同披风都被拽了下来,露出花白的头发,佝偻龙钟,竟是个老者。他颤巍巍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天神就会指引你去找什么。”

男人暴怒道:“什么狗屁天神,我看你分明是想让我们去送死!你这个老东西,还敢在这里欺瞒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怕是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斤几两……”

他举起大如钵体的拳头,立刻朝着老者砸去,眼看就要落到老者身上时却生生被止住了,他身后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握住他的手臂道:“他若是想害我们,带路时只需稍稍走错几分,在这雪山之中便能轻易要了我们的性命,还轮得到你在此耀武扬威么?”

男人一怔,猛然向后一退甩开她的手,仿佛见了什么极为可怖之物,惊惧道:“你……你怎么会是个女人!滚开,你这阴魂不散的东西,别再缠着我了!那日是你自寻死路,与我何干!”

说完他转身就跑,忽然又停下了脚步,慢慢走了回来。男人双目赤红,诡异一笑,道:“他们把你埋在雪里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你回来找我了……哈哈哈,但你可别忘了,我既然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他的手中立时多了把寒光闪烁的刀,唰唰几下,毫不犹豫朝着穿斗笠的女人砍去。不过数招,女人便在他握刀的手腕内侧重重一击,只听咔嚓一声,男人手腕向里一折,手里的刀立刻转了个方向,刀锋向着自己胸膛撞去!

最末尾那人忽然冲了过来,用力撞向男人的手臂,男人猝不及防,虎口一震,手中刀脱落,夺一声钉入雪中。那人高声道:“杜伯伯,你这是要做什么!”

男人惊讶道:“阿州,怎么会是你?你不是留在村里照看婆婆他们,为何会入山来?”

那人扒开厚重的围巾,露出一张少年人的脸,道:“大娘他们不放心你,特地让我过来帮你。”

“你能帮得上什么忙?”男人不耐烦道,“别听你大娘的话,先回去吧,你在这只会耽误了我!”

天空又飘起雪来,洛元秋在一旁轻声道:“不对,我记得当年我进山时经过的不是这条路,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景澜凝视着那深渊道:“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对的路,在这雪山里,你想看到什么,就会看到什么。如果像那带路的向导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反而不受这幻象的影响。”

她话音方落,那少年道:“杜伯伯,你别怪这位老爷爷了,他没带错路,不信你看——”

他手所指向的是对岸一座雪山,此时已近黄昏,雪如熔金,那天顶上密云亮起一道金边,向四周慢慢退散,随后一道明光倾斜落下,犹如神迹一般。

但那座雪山上半山腰上却有一片莹莹绿意,因被其他山峦遮掩住,不细看几乎难以发觉。男人一见便道:“是仙草,那一定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仙草!”

他快步从雪地上拔起刀,对老者威胁道:“快带我去那座山上!”

老者道:“路就在你面前,走过去便是了。”

男人暴喝道:“少胡说八道了,这里哪有什么路!”

老者固执道:“天神说的就是这条路,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男人一把扯起他,咬牙切齿道:“你这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那少年道:“杜伯伯,等采了仙草后是不是就能救村子里的人了?”

男人眉头一皱,放开老者回头看他,神色忽然变得温和起来,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阿州你过来告诉我,你出来前你大娘他们是如何嘱咐你的?”

少年依言走近,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噗哧一声,后背已多出了一截雪亮的刀尖。男人冷笑道:“别当我是傻子,那些个老家伙派你来不过是想监视我!他们真以为我会带着仙草回去?痴心妄想!仙草是我找到的,只能是我的!”

少年脸上喜悦的神情尚未褪去,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男人拔出刀,鲜血立刻淌了一地。他拎着少年来到深渊旁,挥臂一甩便将人扔了下去。

男人抽刀时刀上的鲜血飞溅开来,落在老者额头上,顺着两侧脸颊缓缓流下,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老者睁着无神的双眼面朝雪山跪下,低声念道:“勿闻,勿动,勿言……”

他杀了一人仿佛还觉得不够,嗜血之意彻底被燃起,提着刀指向老者身后的人,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可不怕你!”

那人对他视而不见,径自走到老者身旁,俯下身道:“老人家,当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老者幽幽道:“天神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要去的地方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不要被眼前所见欺骗了,那都不是真的。”

他吃力地站起身,重新缠紧了双腿上的布条,道:“这段路是最难走的,不到那座山前,切记不可回头,一旦回头,就会被这山中的天魔发觉,到了那时便万劫不复了。”

男人见二人都不理会自己,一股邪火冒起,持刀向老者身旁的女人砍去,只听当啷一声,竟被一把短剑架在了半空。他使出全身力气向下压去,竟然纹丝不动。剑身上光芒一闪,爆发出强劲的力量,瞬间就将男人掀翻在地!

那人的头上的兜帽也在这一击之下被寒风吹开,一缕长发从耳畔垂落。她面容冷淡,双眼仿佛凝着寒冰,容貌美则美矣,却令人不敢直视。

洛元秋啊了一声,道:“她不该在这里用法术的。”

景澜却道:“师姐你看!”

洛元秋回头望去,以深渊为界限,她们头顶的天空逐渐开始变暗,翻滚的云层中仿佛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伴随着轰然巨响慢慢逼近。

而深渊对岸的天空明澈高远,黄昏下落雪飘散,苍茫雪山巍峨辽阔,仿佛一幅宁静的画卷。

老者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恍若未觉,继续朝着深渊走去。风雪漫卷而来,眼看他就要一步踩空落入深渊时,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在深渊上方稳稳站住了!

大地一震,四周雪山震动起来,崩塌之声接连传来。紧接着滚滚黑雾从山巅席卷而下,远望如同黑色潮水,顷刻间就覆盖了他们来时攀登的山峰。数座雄伟的山峦在黑雾中崩塌,发出惊天动地的巨震!

电光如蛛网密密麻麻布满天空,这一幕仿若传说中的天罚。男人见状被吓破了胆,手脚并用从雪地里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追在老者身后。

墨凐等待了片刻,打开身后背着的包袱,取出一盏灯。她屈指在灯罩上轻击三下,灯光亮起,随后她向深渊走去。

洛元秋一见她拿出灯盏立刻大呼不公,道:“我当年进山的时候可什么也没带!她有这盏灯在手,那天魔幻境对她还有什么用?”

景澜道:“你不是还有飞光?”

“……”

洛元秋道:“飞光又怎么能和愈心灯相比?”

在男人踏上深渊上空的一瞬间,一道红光立刻沿着峭壁攀来,霎时阴风阵阵,深渊里仿佛有极为邪恶之物乘着浮动的雾气慢慢向上升起,男人小心翼翼踩着老者走过的地方,余光一瞥,忽然看见悬崖上似乎有人正在往上爬,待看清那人模样,不由一惊!

那人一身血迹,手脚折断身躯翻转,分明是方才被他一刀杀死之后抛下深渊的少年!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耳边响起,男人握紧刀柄催促老者,粗暴道:“还不走快些!”

啜泣声随风传来:“杜郎,你为何要抛下我?”

那哀怨柔媚的女声仿佛有种魔力,男人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下来,神情有些恍惚。在那温柔的呼唤声中,他身不由己向身后看了一眼,等回过神时,却发现引路的老者与黑衣女子已快要抵达对岸,而他仍在深渊边缘。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那女子身后看见了堆积成山的尸骸,如血海炼狱一般,不由心中一震。

他当即有些慌乱,想拔足追上这二人,但脚下纹丝不动,自双腿以下仿佛深陷泥沼。身后呼唤声越来越近,到最后竟变成了尖利的狞笑,男人拔刀乱挥,状若癫狂,厉声道:“来吧,你们都已经死了,就算成了鬼我也不怕你们!”

那声音突然一静,或者真是被他这股气势所震慑,男人发觉自己竟然能向前走了,不由欣喜若狂。他刚迈出半步,脚下竟然又是一沉,不同于之前,这次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腿。他低头一看,那死去的少年正牢牢挂在他的右腿上,折断的脖颈歪歪扭扭斜在肩头,鲜血不断从五官溢出。

男人颤声道:“阿州,你……”

少年朝男人咧嘴一笑,手臂抱紧他的双腿向下一拉——

“啊!!”

洛元秋与景澜不紧不慢走到对岸,听见这声凄厉的惨叫回头看去,却看见那男人站在雪地里,把刀插|进了自己的眉心。

他身后雪崩般的黑潮少顷已至,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他被汹涌雪雾推向深渊。

.

“到了。”

老者伏地最后一拜,双手捧起一捧雪从头淋下,起身道:“这就是你此行的终点,就此别过了。”

墨凐解下斗篷扔在地上,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

老者道:“我不知道,是天神大人冥冥中指引我来到这里的,我只是个引路人罢了。二十多年前,我随一支队伍入山寻宝,误入了一座圣山,见了庙宇不曾参拜,回去的途中遭遇暴风雪,所有人都死在了山里,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作为惩罚,我的眼睛也被天神夺走了,从此以后,我便在这山前为入山之人引路,好赎清罪过。”

墨凐听完目光微闪,道:“庙宇?”

老者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我没记错,那座庙就在三圣山对面的那座山上,白日见就如寻常寺庙一般,等到了晚上,它就会变成白骨……”

他说到此处打了个寒颤,道:“那座寺庙不是凡人能到的地方,勿要为了一时好奇,将性命妄送了。姑娘上山之后要尽快下来,老朽就在这山下等你。”

墨凐望着黄昏下连绵的雪山,道:“多谢你带我入山,你这就回去吧,不必等我了。”

老者闻言好似明白了什么,又朝雪山拜了三拜,一语不发转身离开了。

洛元秋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竟有种水中虚影破碎之感,不由道:“我感觉他不大像人,你觉得呢?”

景澜淡淡道:“千般法门,最后都不过是为了修心。她是一个人进入山中的,那这些人一定是虚妄无疑了,否则怎么会提及什么寺庙,当真有这般巧么?”

洛元秋奇道:“她应当有所觉察才是,为何还是被虚妄幻象所骗?”

景澜道:“不管是真还是假,这都是她最后一线希望了,她是不会半途折返的。”

两人跟在墨凐身后,看她提着灯盏向雪山走去。四野茫茫,雪山深处连风声都消失了,也不见任何活物,寂如死地。不知走了多久,抬头望去天色始终是黄昏,夜晚仿佛永远不会到来。

洛元秋边走边到处张望,可惜这里除了雪就是雪,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她道:“如果她最后也没有见到卫曦呢?”

景澜道:“连一个幻象都见不到,那只能说……她心中所执着的并非是卫曦,还是早点想明白放下罢。”

她们跟随墨凐翻过一座又一座雪山,洛元秋已经走得有些木然,忽然看见一片不同与雪色的碧绿,登时一愣,仰头看去,只见这座山上遍地都是碧色的火焰,乍眼一看还以为长满了绿草。

碧绿火焰漫山遍野,仿若初春时的草地。墨凐提着灯盏向深处走去,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片深绿色的水潭,水面飘满了浮萍,一座坍圮的古寺立在中央,像朵开败的莲花浮在水上。

洛元秋有些不可思议,道:“还真有座寺庙?”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漫长的黄昏在此刻终于迎来尽头,随着白昼被夜色替代,转眼之间云层中月光照来,无边无际地洒落而下,碧绿色的火焰顷刻化作幽蓝。

那光焰跃动间似乎可以看见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有风拂过,成千上万的幽蓝火焰从地面飞起,升向夜空归于天脉,剩下的如磷火般,聚至一处又忽然散开。

水上雾气涌动,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一座通体洁白的庙宇拔地而起,月光下分明可见,那是由无数骸骨搭建成的一座冥寺!

此地的冰寒远胜于雪山,来时的山脉似乎远在天边,再难以返还。这里生机断绝,只有漫山的磷火飘飘荡荡,着实是一片生人难以踏足的鬼域。

一点微光落在灯盏上,墨凐伸手拂开它,眼看它就快落地时又一跃而起,向着沉沉浮浮的雾霭飞去。

雾气尽头影影绰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雾中,依旧是一身乌衣,素簪挽发,腰间系着碧纱。飘浮的磷火环绕在她身周,她背对着墨凐站着,像是在眺望远方的风景。

一如梦中所见。

她似乎感受到有人来了,转过身来,嘴角仍带着笑意,双眼明亮如初。先前落在墨凐灯盏上的那点磷光就在她指尖,墨凐眼瞳微缩,动了动嘴唇,无声道:

“……师父。”

卫曦微微一笑,道:“你终于来了。”

洛元秋正和景澜站在水潭边仔细看那座白骨搭成的寺庙,讨论要如何才能从水上走过。景澜不经意间在浮萍下发现许多游动的鱼骨,洛元秋马上把手探进水里要去抓它们,谁知真让她抓到了一条。

两人这才看见水下也是磷光幽幽,白骨堆积如山。洛元秋指着深处形如獠牙般尖利的骨头,随口问景澜那是什么,景澜漫不经心道:“看着像蛇,总归不会是人的。”

“不会吧,要真是蛇,那得多大一条?”

洛元秋笑着把这条在手中挣扎的鱼骨放回了浮萍上,道:“摸起来好像和真鱼也差不多……”

景澜嗤道:“它都只剩下一条骨头,怎么会和活鱼差不多?一定是你太久没有摸到过真鱼了,才会这么觉得。”

她说完两人一同愣住了,洛元秋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能碰到东西了?”

景澜碰了碰脚下的磷火,这次她的手没有从火上穿过,而是真真切切触碰到了这片冰冷的火焰。

“因为这里是魂归之处,”她喃喃道,“你我此时就是神魂……”

洛元秋顿时明白了,笑道:“那岂不是说墨凐也能看见我们了——等等,她人呢?”

她快步绕到水潭另一侧,突然看见月光下墨凐正向雾气深处走去。再看那迷雾里虚影憧憧,站着的人不是卫曦又是谁?

但这世上没人比洛元秋更清楚卫曦究竟去了何处,她心中略感不妙,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一手在墨凐肩上重重一拍,道:“不行,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墨凐回头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谁?”

洛元秋按住她的肩膀,发现她手上的灯盏竟然已经熄灭了!

难怪会有幻象,洛元秋本想就这么道出真名,迟疑了一瞬说道:“你忘了?我是应常怀。”

墨凐盯着她半晌,古怪道:“……又是你。”

洛元秋知道此时自己在她眼中绝非是应常怀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勉强道:“听我说,你现在身处幻梦之中,所见所闻都不过是虚妄幻影。这场梦你已经做得太久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到最后只会毁及自身,现在是时候该醒来了!”

墨凐眼中浮起一丝嘲意,挥开她的手道:“你说这一切都是梦,那你们又是什么?”

洛元秋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寒光贴面闪过,那雪亮剑身上明晃晃映出漫天磷光,还有她微感诧异的神情。

“我不管你们到底是谁,”墨凐冷冷道,“别在这里碍我的事。”

符光如影,话音未落时便从她剑上疾飞而出,洛元秋当即召出青光一剑横扫,顺势向后一退去,手腕一翻以剑身缠住符光,随后两指并拢利落地将其拂去。她见那一团小小的符光里噼里啪啦闪烁着紫色电芒,威力远超这道雷符应有的,马上明白她动了杀心,错愕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墨凐不答,反手从灯盏中抽出一柄银剑向洛元秋攻去!

她的剑势之中蕴藏着符术,看似寻常,实则招招致命。剑光掠过时磷光如流萤纷飞,几乎如暴雨疾风般朝洛元秋袭去,转瞬间两人已经过了上百招。

洛元秋全神贯注于这场战斗,把手中青光运转到了极致,她姿态轻盈灵巧,不同于墨凐剑势逼人,青光此时在她掌中锋芒尽敛,挥动之间如微风拂面,却在落剑时方现出那无穷无绝的威力,将墨凐的符术一一化解在剑下!

先前在北冥修法阵时,卫曦闲来无事便会指点洛元秋一二,而墨凐师承卫曦,她自然对其所施展的符术了若指掌,遇剑迎面而来却不闪不避,青光一抖缠上墨凐剑尖,旋身时一剑斩下,那若隐若现只差一笔便可相连的符光刹那荡然无存!

两剑剑锋相击发出刺耳的长鸣,洛元秋牢牢抵住剑身,寸步不肯退让,道:“你还想打多久,我随时奉陪!”

墨凐眼底微寒,轻声道:“难不成你就是我的心魔幻象?”

洛元秋几乎要被气笑了,道:“谁是你的心魔?你的心魔在后头等你呢!”

墨凐闻言手上劲力一泄,银剑散作星点归入灯盏。她神色似有几分茫然,片刻后道:“你说的对,师父还在那里等着我,我这就去见她。”

她扔下洛元秋转身就走,洛元秋因交手而燃起了久违的战意,正跃跃欲试等着她再出手,没想到她竟然说不打就不打了,当真是十分扫兴,无奈道:“你先别走,我话还没有说完!”

洛元秋收起青光快步追上她,就在马上要碰到她的后背时,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异样,下意识转身后退——

“小心!”

景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之数道红光当空而落,快到几乎难以发觉!

洛元秋险险避开几束追来的红光,却没想到却有一道绕至身后飞袭而至,千钧一发之际剑影瞬息即至,景澜手持神魂剑横挡,叮叮几声扫落红光!

红光一落地便展开一道血色屏障,以光芒所在为中心,裂纹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一息之间满山幽冷的磷光化做赤红焰火!

四周剧烈晃动起来,天空传来巨响,雷火如游龙般坠向大地,那火光照彻长夜,随即可见黑潮已从四方涌来,一座座雪山在潮水的冲击下崩塌,很快消失在汹涌的浪潮中。

她们所在的雪山成了一座孤岛,星火在呼啸的风声中从高天散落向四方,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仿佛是留驻于此的魂灵不甘的哭诉。

景澜放开洛元秋的手说:“看来我们遇上大麻烦了。”

水潭中央那座古寺已被阴火包围,一个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火海上方:“……就凭你们的力量,要想将她唤醒,当真是痴心妄想!”

一道身影出现在寺顶,那人一身蓝衣,手握一面法镜,居然是早已不知所踪的卫钧!

他样貌未有多少变化,但声音却异常苍老,显得十分怪异。他的语声中带着些许蛊惑,道:“何苦要叫醒一个执迷不悟之人?就让她得偿所愿,在这梦境中沉沦下去,难道不好吗?”

隔着扭曲的光焰,洛元秋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原来是这样,你竟然没有死。”

卫钧笑了笑,道:“置死地而后生,这还是你给我的启发,你们一定想不到会是如此。也多亏了你们除去了我的影子,我方能吞噬那几个无用的废物,再度延续生机。”

他居高临下看着洛元秋与景澜,眼中闪过一道恶意光芒,微笑道:“我要怎么答谢你们呢?不如就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直到神魂泯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