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嫁纨绔(1 / 2)

暗卫 秦挽裳 688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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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奶妈锦娘进来的时候,楚辞正坐在桌边喝茶。

“小姐,程家的公子又来了……”

话还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锦娘便发现楚辞手中的杯盏裂了一条纹,她低头擦了擦额际的汗,识相地住了嘴。

楚辞不喜欢程衍,晋阳城里尽人皆知。

程衍喜欢楚辞,晋阳城里亦是尽人皆知。

楚辞拿起剑,刚走出房间便看到程衍徘徊在她的院子前,一副想进却又不敢进的样子。

看到她后,程衍喜形于色:“阿辞,阿辞,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太过开心,竟是连楚辞的警告也忘记了,抓着楚辞的衣袖,道:“阿辞,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他边说边从身旁下人的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金银玉器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抓起一把首饰项链,推到楚辞面前,笑嘻嘻地道:“阿辞,我这么有钱,只要你笑一笑,这些东西便都是你的了。”

首饰被随意丢在地上,他笑得有些猥琐得意,当真是纨绔子弟最卑劣的模样。

楚辞觉得自己仿若青楼里的女子,莫名有种被侮辱的错觉。她心生厌恶,本就清冷的眸子更加冷冽,拔剑抵在程衍的颈子上,冷声道:“滚。”

冰冷的刀刃吓得程衍直哆嗦,他却仍是固执地道:“阿辞,你笑一笑,我有钱……”

楚辞微微蹙眉,再也忍不住,抬手一剑刺进了程衍的胸前。

她没有手下留情,程衍痛得哀号几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程家的下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抬起程衍便往外走。

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程衍是个下流坯子,最近几日看中了楚辞,便使出了些小手段,硬逼着楚辞的爹娘将她卖到程家,给他做侍卫。

虽说是侍卫,但他却将楚辞好吃好喝养了起来,从不逼迫她做一个侍卫该做的事,倒是常往她院子里送东西。

而楚辞亦没有身为侍卫该有的觉悟,她性子偏冷,武功极高,打起人来毫不手软,每次都将程衍揍得鼻青脸肿。

程父生意忙碌,无暇去理会程衍的事,他只知道程衍最近看中了一个姑娘,程家有的是钱,便随着他去闹了。

程父不管,程衍又心甘情愿被打,下人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这次,却严重了许多。

没多久,楚辞便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程衍受伤极重,只差几分便刺中心脏。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楚辞没有在意,只恨自己没有一剑刺死他。

锦娘看着坐在桌边擦拭宝剑的女子,绝美的容颜,没有表情,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一丝情绪,仿若一个精致的木偶。

她苦口婆心劝道:“小姐,程家乃西梁首富,家财万贯,连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那程公子虽然不受宠,但到底姓程,如今你伤了他,程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

楚辞毫不在意,就算程家知道又怎样,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她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中的剑。

“小姐,不如你去程公子院子里探望一下他吧。”

“……”

楚辞仍旧不说话,继续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中的剑。

【二】

楚辞十分讨厌程衍。

城东程家的公子,在晋阳城里无人不知。

他目不识丁,胸无点墨,身为世家公子,没有一分该有的贵气,却极为下流。他看到貌美的姑娘便迎上去,散尽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

相比之下,程家的女儿却是一个让人艳羡的姑娘。她贤良淑德,且十分会打理生意,巾帼不让须眉。

程父每每提起,便会长吁短叹一番。可恨生了这么一个平庸无能的儿子,可叹精明能干的女儿不是男子。

楚辞第一次遇到程衍,便看到他在街上调戏一个姑娘。

他似是做惯了这种事,话语间带着自然而然的下流痞气。

可是那一次,他却调戏错了人。

只见他的手还未碰触到那姑娘的下巴,便有侍卫从一旁冲了出来,抓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被揍得直号叫,那叫声太过刺耳,听得楚辞心中烦闷,于是抬手救下了他。

再简单不过的相遇,可谁都没想到,程衍自此缠上了她。

用程衍的话说,他还没有见过像楚辞这样的姑娘,清冷得像一捧白月光。他从未见过她笑,木偶一样的姑娘,似乎从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

他带着下人日日跟在她身后,见到她只有一句话:“阿辞,你笑一笑,我有的是钱,只要你肯笑,这些钱便都是你的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下流,几分调笑,几分铜臭气。

每一种,都是楚辞极厌恶的模样。

这让她觉得,自己是青楼里卖笑的姑娘。

她知道自己有缺陷,天生没有七情六欲,冷冰冰的。她不会喜欢上别人,却也从没有像这样讨厌一个人。

楚辞来到程衍院子里的时候,程衍已经醒了。

她站在房顶上,看程父哆哆嗦嗦将程衍骂了一通,末了,问道:“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不……不知道……”

程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巴掌拍在程衍的脑袋上,甩袖离开。

众人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程衍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辞远远地看着,有一瞬间的愣怔,她第一次见到程衍如此安静的样子。

他受了伤,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下巴尖削,眉梢上挑,整个人单薄得厉害,一袭青衫,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依稀带着一抹浓艳。

楚辞一直都知道,程衍生得极好,只是他身为膏粱纨绔,自小放纵惯了,笑语间便平添了一丝猥琐。

她坐在房顶上看了许久,直到夜幕四合,这才离开。

【三】

程衍一连躺了半月有余,楚辞难得几日清净。

再遇到程衍,是在正街上,隔得还很远,楚辞便看到他和一个女子打在一处。四周围了一群瞧热闹的百姓,皆指指点点,有人掩唇低笑。

程衍发间的玉冠被打落,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白皙的脸上被抓了两道血印,狼狈到了极点。

不用多想,楚辞便知道,定是程衍又调戏别人家姑娘,被姑娘给打了。

两个人还在地上撕扯着,楚辞秀眉微蹙,一脚踢开了程衍,将那姑娘扶了起来。

程衍被踢得一愣,待看清楚辞眼中的嫌恶时,他愣在了那里。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十分丢脸,他也不想这样。

他听府里的下人说,姑娘都喜欢漂亮的绣裙,他便来到布庄。路遇两个村妇,听她们说起楚辞,话语间皆是嘲讽。

大概和他有牵连的姑娘,名声都不会太好。

他不在乎她们怎么说他,可他不准她们辱骂楚辞。他喜欢的姑娘,白衣白裙,干净得像月光一样。

他当下就和她们吵了起来,最后甚至拳脚相向。

他看着楚辞冷冰冰的容颜,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

他的衣服凌乱肮脏得厉害,可那布包却依旧整洁,显然是被保护得十分好。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布包送到她面前,带着讨好:“阿辞,我给你买的绣裙,喜欢吗?”

楚辞瞥了一眼,挥手甩向那布包。

布包掉在地上,白色的裙角露了出来,沾上了泥污。

程衍无言地看着地上的衣裙,眼神暗淡了下来。而后,他听到一个清冷训斥的声音:“别让我再看见你当街调戏女子。”

他慌乱解释:“阿辞,我没有,是她先骂你,我只是看不过……”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冷冷的一句话,让他所有的解释再也说不出口。

楚辞转身离开,行人也渐渐散开。

程衍坐在地上,一身泥污,胸前的伤口又开裂了,血浸湿了衣襟,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他紧紧抱着裙子,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喃喃自语道:“阿辞,你到底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肯笑一笑……”

可惜,他的声音太小。

可惜,他喜欢的姑娘走得太远。

【四】

程衍第一次遇见楚辞时,便喜欢上了她。

他胸无点墨,翻了好久的书,他才知道,这便是一见倾心。

他被她救了下来,那时的他躺在地上,青衫上尽是脚印,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带着嘲讽和鄙夷,他早已习惯。可他没想到,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手指白皙纤细。

他抬起眼,看到一个姑娘站在他面前。她白衣白裙,眉眼精致,如瀑的长发及腰,银色的额饰在阳光下泛着光。

她身上笼了一层光,那样干净。他突然自惭形秽,卑微到尘土里,那样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摔倒过很多次,所有人都是往他身上丢泥巴,却是第一次,有人想扶起他。

从那一日起,他便缠上了她。

他知道她不爱说话,不会哭,不会笑。他问了大夫,大夫说,这是缺陷,这种人天生没有七情六欲,活着十分无趣。

他不想她这样,他希望他喜欢的姑娘笑口常开,他希望她开心。

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自小失去娘亲的他不受父亲宠爱,商贾之家,连爱都带着利益。

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他记得以前逛窑子时,只要他拿出银子,青楼里的姑娘都会笑得十分开心。

所以,他捧着金银玉器、首饰项链,日日追在她身后。

这并不算什么,程家有的是钱,只要她开心,便是要他散尽万贯家产,他也愿意。

可是,她好像并不喜欢。

他每次都被她揍得鼻青脸肿,日子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看,他的姑娘并不是有缺陷,她有情绪,她会生气。

虽然是生气,但他终究是不同的那一个。于是,他便更加频繁地往她院子里送东西,虽然每次都被她丢出来。

程衍的伤又裂了口子,受了感染,到夜里便发起热来。

虽然楚辞整日木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但程衍还是能感觉出来,她生气了。第二日醒来,他便不顾下人反对,挣扎着往楚辞那里走。

楚辞站在窗边,看到他在她的院子前徘徊。他探着头朝里看,似是想进来,却又不敢进。

他还记得她的话——没有她的允许,他不准踏进一步。

他的身体还很虚,两个时辰后,他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程父只是找来了大夫,没有工夫再去探望他。程家的生意出了意外,一夜之间损失万金。

那是给三皇子筹备的,知晓的人没几个。府里出了奸细,程父震怒,下令彻查。

一路查到楚辞院子里。

楚辞木着脸坐在桌边任他们搜,只是那些下人搜的时候手里没有轻重,将她房里的花瓶和玉器碰碎了不少。

每碎一个,楚辞的脸色便冷上一分。

到最后,一个侍卫看向了她最喜欢的花瓶,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手放到了剑鞘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住手!”

他跑得急,额上渗出汗珠,脸上染上了红晕,唇却因伤而显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爹,你这是做什么?”

程父冷哼:“府里出了内奸,都得搜,谁都不能例外!”

程衍瞪大眼睛:“阿辞不可能是奸细,我相信她!而且,这是阿辞的闺房,您带着一群下人在她房里又砸又搜,您让外人怎么说她!”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竟难得一见地带上了一丝怒意。

楚辞终于抬起眼来,看向他。

程父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吼你爹,混账玩意儿!”

说完,他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等到人皆散去,程衍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前的伤口跌坐在木凳上。

他脸色苍白,下巴尖尖,十九岁的青衫少年,竟有些清秀的书生气。

楚辞越来越看不懂他,但当他说出相信她时,她心里突然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却肯定,那不是讨厌。

程衍粗喘了几口气,待呼吸顺畅时,他庆幸道:“还好赶上了,阿辞你脾气这么暴躁,如果不是我,估计这院子里就要血流成河了。”

楚辞一怔,心里那一丝微弱的柔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

程衍依旧往楚辞院子里送东西。

楚辞依旧隔着院墙给他丢出去。

程衍似乎能想到她站在墙边,面无表情往外扔东西的模样,莫名,竟觉得十分可爱。

从金银玉器到首饰项链,从绫罗绸缎到云罗绣裙,从胭脂水粉到发簪步摇……

他站在院子外,一样一样地试探。

终于有一天,他送进去的东西没有被丢出来,而他,也被允许踏进她的院子。

他万分欣喜,急急地跑进去,一眼便看坐在院子里的楚辞正兴致勃勃地抱着一堆长剑匕首把玩。

他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末了,只能眨了眨眼安慰,自己喜欢的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大抵是他送来的兵器兵书十分讨楚辞喜欢,楚辞默许他黏在她身边。

他说:“阿辞,你笑一笑。”

楚辞抬起眼,有些困惑:“为什么要笑?”

她长到十七岁,从未笑过一次,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事值得开心。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我想你开心。”

他不止一次说喜欢,她却是第一次没有拔剑相向。她一直觉得,像他这样风流顽劣的纨绔子弟,他所谓的喜欢,便是青楼里的姑娘和嫖客经常挂在嘴边的那种。

“少骗我。”她侧过脸,挑起眼梢看他,“奶娘告诉过我,喜欢一个人就是陪在她身边一辈子。——你敢娶我吗?”

“啪嗒”一声,程衍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

感情白纸一样的楚辞居然木着脸问他敢不敢娶她,这样的楚辞真是……可爱极了。

他眼睛有些湿,活了这么些年,他终于有了想守护的东西。

他太过激动,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跑到了程父的书房里。

他跪在程父面前,面色坚定,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一句话:“爹,我要娶阿辞为妻。”

程家富可敌国,怎会允许家里唯一的公子娶一个平民家的姑娘?

程父大发雷霆,抓起手边的杯盏朝程衍砸去:“我不同意!”

杯盏砸在程衍的额头上,当即就有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热水泼到了他的脖子里,猩红一片。